奥德纳见状也卸下腰间的水壶，蹲到瑞斯身旁，两人几乎头挨着头围着小水洼，咕噜咕噜灌着水。

瑞斯灌满水，掏出布巾沾湿，洗了洗拧干要递给奥德纳。

奥德纳摆摆手，“你留着擦吧，”说完，双手并拢掬起一大捧水拍在脸上，将汗水和灰土洗了个干净。

瑞斯默默拿回布巾，轻轻地将脸、脖子以及手臂所有裸露的部位都擦了个遍，虽然曾经流亡，但始终忍受不了自己脏兮兮的样子。

现在属于春旱季节，所以每找到一处干净的水源，他们都很注意补给和清洁整理。在附近留了下标记，两人转身往回走。

走到下游一处背阴通风的地方，瑞斯一手拉住了奥德纳。奥德纳疑惑地停下来看看他。瑞斯伸手往一侧的地上指了指。

这一带砂土灌丛较多，地上有一溜动物的足踪，扒开灌丛往里找了找又看到了一处动物的粪便。看着踪迹和粪便的情况还很新鲜，瑞斯嘴唇微微翘起一角，拉着奥德纳顺着足踪一路小心翼翼地往前寻觅。

果然没走出多远，一处的足踪变得繁杂，像是多次往返的迷踪，然后在前方失去了踪迹。瑞斯抬头看了眼天色，黄昏快到了，得抓紧时间。

在奥德纳的帮助下找来了长绳和枝条，瑞斯在踪迹的路径上选了一处，谨慎地在不破坏足踪的前提下布置了一个陷阱。布置完直起腰拍拍手，跟奥德纳说道：“咱们先去找野果吧，晚点再过来看。”

奥德纳看他胸有成竹卖关子的小样，也就把追问的话语留肚子里了，乐得看他表演。

第十四章：先知法师（中）

两个人找到几棵果树，奥德纳趴到树上哗啦呼啦往下敲果子，瑞斯站在树下边兜边捡，似乎捡金币似的，一个都不放过，这直接导致两人所过之树如蝗虫过境一般，几乎颗粒无剩。奥德纳看他一脸认真的样子，也不打断，尽情配合。终于捡到拿不了了，扫荡二人组这才放过这几棵倒霉的小果树。

他们抱着果子往回走，正好碰到了返回的萨迦三人。不用问，光是看着垂头丧气的样子就知道不妙。

果然，萨迦冲奥德纳摇摇头，“坏消息是人全没有了，幸而好消息是尸首也没有。也许他们也被掳走了。”

虽然之前已有预感，但切切实实听到这个消息还是让人很丧气。刚才一时的轻松心情也被瞬间掩盖了。一时间气氛凝滞，几个人低着头都不说话。

须臾，奥德纳呼出一口闷气，“被掳走了说明至少他们暂时还活着。咱们把剩下的人聚齐了，从长计议，一起想想怎么救他们。”

“只能先这样了。”

“那边过去有个干净的泉眼，我做了标记。你们先去洗漱下，补充点水。我们再找点吃的，咱们一会儿营地见。”

“好的。这些果子我们负责先带回去吧。”

“恩。”

这时，天已黄昏，眼看着就要天黑了。

奥德纳跟着瑞斯往陷阱方向走。一路上，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沙沙的脚步声，气氛有些尴尬。

不过，刚刚临近陷阱，就听见那边有扑棱扑棱的响动。两人对视一眼，迅速向陷阱跑过去。

等来到近前一看，一只灰灰肥肥的大野兔被绳索套住了脚，正大头朝下不停地挣动着。

“嚯，好肥的兔子啊！你早就知道这附近有兔子？”奥德纳感到很惊奇。

“恩，这个季节野兔喜欢隐蔽在水源附近的灌丛里。而且它们很狡猾，喜欢走固定的兽径，越是临近藏身地点越是喜欢故意留下繁杂往复的足迹来迷惑敌人。刚才我们找到的地方附近应该就有兔子洞。它们昼伏夜出，黄昏时在寻常经过的路径上布置陷阱等着它们最合适。”瑞斯得意把大肥兔绑好卸下来，还抓着兔耳满足地抖了抖，把本来就被头冲下吊晕的兔子抖得更是七荤八素的。

“哦？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呃，抓的次数多了就知道规律了。”这是穷苦人不想挨饿的必学技能。

奥德纳本以为瑞斯以前是不善于干什么活的，但看不出来他还有这个本事，而且看样子经验丰富。

嗯……有点意思。

当他们俩甩着兔子并肩走回来时，空地上的残尸已经被收拾掉了，就连地上的血迹也都用泥土覆盖过了。

“干得好。咱们今晚还在这附近夜宿，如果医师他们能够回来，也好找的到我们。”奥德纳对几个武士的野外生存能力很满意。

大部分食物都被掳走了，众人的晚饭只有拿野兔、野果来充饥，身上带着的食物也所剩不多，大家仅吃点了干粮就把其余的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还剩下的人，加上瑞斯，只有九个。其中三个伤残，两个未成年，只有不到一半是完好无损有战斗力的。

“他们有留下什么线索吗？”奥德纳问。

“现场很凌乱，有不少打斗的痕迹。我对法术一类的不了解，看不出对方有多少人。”一贯冷酷的萨迦此时也有些焦躁。

“那个，我在那里的东北方向发现有些不同寻常的痕迹，”科林不太确定的说出自己的发现，“现在仔细想想，很可能是法术留下的痕迹。然后我还捡到了这个。”然后从身上拿出一棵蓝紫双色草。

“这棵草很像是被扔在地上的，而且附近也没有与之相似的植物，应该是从别处带来的。”科林描述着当时发现这草的情景。

瑞斯接过来仔细瞧了瞧，“这是清魂草，能提神醒脑。若医师看见的话，应该也认得。”

“这么说，这棵草很有可能是医师他们留下的……也许这正是他们留给我们的标记……明天天亮之后，要是他们还没回来，我们就去这个地方找找看。想让存在过的事物不留下任何痕迹是不太容易的，尤其是这里面还混有会找机会唱反调的人。”

奥德纳此时也没有多余的心情夸奖科林的侦查力有进步，忙着把人分成两部分，吩咐轮流守夜，“我们留在这要严加提防那些犹他人随时回来偷袭。萨迦，我们俩各带三个人，我守前半夜，你守后半夜。”

“好。”

蒙达、科林和玛德利分到萨迦一组，守下半夜；罗恩和另外两名武士跟奥德纳一组，守上半夜；瑞斯自己一组，负责睡觉。

早晚温差很大，进入深夜后夜寒很严重。睡袋没有了，大家只能坐在地上靠着树干烤着火休息。科林的瘦竹竿身材不禁冻，蠕动到蒙达与萨迦之间，有左右两只肌肉“猛兽”的护卫感觉好多了，渐渐睡沉了。

瑞斯长得太单薄，又不像科林经常运动，更加耐不住寒，靠着树干一个劲儿打颤。

奥德纳见他睡得如此不安稳，起身从烈焰身上拿过唯一仅存的毛毯，挨着坐到瑞斯的身旁，用毛毯把他盖住。瑞斯感受到温暖，无意识地靠向奥德纳的肩膀。有了热源和毛毯，没过多久瑞斯终于暖和过来，睡得香甜。

守到后半夜，萨迦他们醒来换奥德纳这组休息。

蒙达捅捅靠在自己身上呼呼大睡的科林，对方哼哼两声继续睡；再推他一把，结果科林就势倒向另外一侧，接着把自己团成一个球，睡得更香了。

萨迦看着这个状况皱了皱眉，“让他睡吧，有我们守着也够了。”

玛德利也理解的笑了笑。

蒙达气得没办法，无奈地叹了口气，不死心地用手指在科林头上弹了个脑壳，转身跟着守夜了。

他们到底是年轻强壮，虽然日间激战疲惫，但经过半宿的补眠，现在已经恢复精力了。

夜，静得只剩下虫鸣，仿佛白天的恶战只是一场梦境。不管这一天当中有多少生命新生，又有多少生灵消亡，在这一刻，似乎一切都被丛林吞噬了。

“在想什么？”蒙达难得有平心静气地跟萨迦同处的时候，也许是因为白天的并肩对敌，也许是仅仅因为寂静黑暗的夜里让人想说点什么，他此时也不由自主地对死对头关注起来。

萨迦倒是一直不在意蒙达对他的敌意，此时被他问道心事，也没觉得有什么可以隐瞒的。

“在想白天的事。以前，我一直努力让自己很强大，但奥德纳回来之后，我发现即使自己很努力，人与人之间也会难免有差距的，跟天生的因素有关也有后天的际遇影响，所以我没有怨过。可是今天的事情让我很懊恼，他们的实力其实并没有多么不可战胜，但是我却对他们的领域一无所知。一身的力气不知道该往哪里打最有效，也预料不到他们下一步会有什么行动，只能被动的抵抗。这种感觉，真是该死的憋屈。”

他这么一说，蒙达和玛德利意识到自己也有这种感觉。他俩虽然不像萨迦已经达到高阶武士的境界，但在中阶武士中也属于实力不容小觑的强者，他们也有自己的骄傲。可是今天仗打得，不得不承认，非常有挫败感。

“也许我们该多分点关注放在这一领域里。毕竟法师曾经是跟武士并列的存在，法术发展这么久远也是有它博大精深的地方。我们不该因为法师的被圈禁而忽视这些。只有了解的更多，才能变得更强！”萨迦看着火堆的眼睛里，跳动着不服输的光芒，比眼前的火焰更加明亮。

蒙达此时突然觉得萨迦在熊一样强壮结实的冷酷外表下，有一颗火一样炙热执着而又清醒成熟的心。

相比下来，自己之前的态度似乎有点可笑。他突然觉得释然了，之前如此在意输给这个人，其实完全没有必要。自己之前总是在最后一刻输掉，不是因为有这个人挡路，而是因为自己还不够强大。而世上强大的人还有很多，要想赢，只有让自己的变得更强才是最重要的……

经过了一个既纠结又放松的夜晚，一行人终于赢来了新的富有挑战的一天。

几个人修整好后，一起来到科林发现线索的地方。

科林把当时发现的情况仔细地演练了一遍。

奥德纳看着地上的痕迹沉吟片刻，“看来他们应该是往那个方向去了。我们继续追下去看看。”

众人点点头，骑上马往前走去。

这一路走的并不是很顺利。几次线索断了就只能分散到附近仔细找。走到太阳开始偏西了，他们还在毫无所获的转悠。从那些留下的线索看，那群人很谨慎，似乎在故意多绕了些弯路以混淆视听。

正当众人在树间穿行着，瑞斯似乎听到右侧的灌丛中有什么声音传来。

萨迦抬手拦住他正要往那边走的脚步，跳下马抓紧双斧往灌木丛中试探着走去。

走得越近，声音越清晰。

“救，救救我。”一个浑身是伤的人趴在一个斜坡下，正虚弱的叫着。

第十五章：先知法师（下）

这时，蒙达和罗恩也跟了过来。

那个趴着的人身上穿着白色的袍子，此刻脏兮兮的还被刮破许多口子，腰间的系带也松散了，脚上的草鞋一只挂在脚上，一只在隔了几步远的草地上。

个子应该不高，露在外面的手臂和小腿上都是擦伤，卷卷的头发乱糟糟的，看他的侧脸应该很年轻。眼睛虚弱的微睁着，嘴里正轻声叫着：“求求你们，救救我，我，从上面滚下来了，动，动不了了。”

蒙达跟罗恩两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伴月林是犹他族的地盘，进到林中的这些日以来，除了袭击他们的那伙法师，还从未遇到其他人类。看这人的装束，应该也是生活在林中的人。这会儿突然毫无预警地出现求助，这……能相信他吗？

萨迦率先蹲了下来，伸手将食指中指并拢压到这人颈部的动脉上停了一会儿，然后皱了皱眉；接着抓了一下他的肩膀，这人激灵一下呻吟了一声；又摸摸他的腿，似乎，也不太好。

“从外表看，肩膀脱臼，膝关节有些错位，脉搏虚弱。”说到这，又瞟了一眼这人干裂并且毫无血色的嘴唇，“还有久未进食。看来伤的很严重。”说完，转头看向大伙。

瑞斯率先走了过来，扒着草丛往里看，“他需要赶紧救助治疗。”

奥德纳在马上扭头四处扫视了一下，说道：“先把他抬出来吧，咱们也就地休息一下。科林，你去弄点柔软的草叶来垫在上。”

“哎。”

科林答应着转身朝附近瞅了瞅，走到几块大石头前，拿出剑把石头周围茂盛的杂草齐根斩断，又折了些细软的树枝回来。先将树枝铺在一棵大树跟前，又把杂草厚厚地盖在上面，最后跑到远处折了几片宽大的蕉叶平铺在最上面，用手按了按，很松软。

几个人围在那人身边，没有担架，只好伸出双手同时用力，平稳地将人从地上抬起，脚步整齐地缓缓地挪到了草垫子上。

奥德纳抓住这人的肩膀，手指轻轻捏了几下试探位置，嘴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张开嘴用微弱的声音答道：“我叫雅各，在……啊！”奥德纳趁他说话的时候突然一发力，咔嚓一声，将脱臼的肩膀装了回去。

雅各疼地额头直冒汗，一张娃娃脸皱得跟个包子似的，倚着树根喘了半天才把这口气喘匀，“呼~~~谢谢！我在林子里遇到了野兽，逃跑的时候被什么绊倒，然后稀里糊涂地就顺着斜坡滚下来了。”一口气说完又开始捯气儿。

这时瑞斯拿竹筒装满了清水递到雅各的唇边，雅阁立刻咕噜咕噜地吞咽着，直到将竹筒喝得快见底了才停下来满足地呼出一口气。瑞斯又拿出干粮撕成小块喂到雅各嘴里，期间还交替着喂上几颗甜朱果补充营养和能量。

这边趁着雅各的注意力都放在吃上，奥德纳在蒙达的配合下，使巧劲将错位的膝关节正了过来，用树枝夹在腿两侧绑好固定。

“你感觉怎么样？身体还有没有其它不舒服的地方？”奥德纳抬头问问被众人伺候的无比惬意的雅各。

雅各小幅度的扭了扭躯干，用心感受了一下，“暂时没有了，除了还有点饿。”说完，眼神还情不自禁地瞄向了瑞斯袋子里的肉干。

这是瑞斯准备的另一袋存粮，由于可存放的时间长，之前一直没拿出来。“嗯咳，你太久没进食，现在吃肉类的不好消化，会不舒服的，一步步来。”瑞斯好心地劝解道，然后“无意地”把袋子口扯大了点，又“无意地”抖了抖里面的肉干，接着唰地一下一拉绳子，将袋口干净利索的收紧，然后在雅各恋恋不舍的目光下挂回到烈焰身上。

看他暂时没危险了，奥德纳朝其他人使了个眼色，一起坐到旁边那块石头上，边休息边吃东西。

这个人的出现若当真是无意的巧合，那么等他缓过来就可以让他离开；若是有意的接近，那就要多观察试探了。

雅各吃饱喝足伤也处理好了，这才注意到眼前这伙人。

那个高大英俊长着一头蜜糖色头发的应该是头头，那个一脸冷酷壮得像熊一样的应该也不好惹，其他几个不说话的看这样子也像是从武的，就连那个最小的精致的跟朵白莲花似的少年虽然摆出一份面瘫相，但估计也是个闷骚爱使坏的主。雅各将刚才关于肉干的那一幕铭记在心。这批人穿着打扮不像是法师，看着架势很像是武士。武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谢谢你们救了我，还有，谢谢你们的食物和水。”

“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奥德纳回道，

“看你们不像是这儿的人，你们从哪来？怎么到伴月林来了？”

“我们来自特拉蒂纳，来这是，是追一伙穷凶极恶的悍匪，路过这里。”奥德纳隐瞒了一半真相。

“哦你们还挺不容易的。伴月林这么大，匪徒一旦藏进来，再想找到他们何其艰难。”

几个人听了苦笑了下，是找得很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