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命——笙子
笙子  发于:2013年05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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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你想要的答案吗?”

于修诧异地转过身,对方凌厉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打在脸上。

于修对视着他,暗自调整了情绪,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微愣地把视线往下移,看到他脚边的东西后,喉咙滚动了两下,轻启的嘴唇最终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于修下意识吃惊的表情被容博收在眼底,而他一如往日的肃冷,并不在意于修的一举一动。

“想知道这是怎么来的吗?”

容博动了动手里的支架,地面就发出“咚咚”的声响。

硬冷的声音传入耳膜,于修没有做任何回答,只是目光呆滞地看着容博手里的那根单脚拐杖,还有拐杖上,搭着的一条他的右腿。

“如果我说,这条腿是被一个我最在意的人而废的,你信吗?”

容博的声音低沉带着足以让人不寒而栗的气势,而于修身体下意识地微抖却不是因为他,而是他刚才说出口的那几个字。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到容博了。

自从上次自己腿伤被黎暮成锁在他的大宅里,那是最后一次见到容博的时候。

当时自己被黎暮成关进屋里,他和容博最后谈了些什么,于修不知道,不过看到黎暮成关上房门后面露的愤怒,也大概猜到了两人之间的争执是必不可少的了。

那之前,于修错手杀了陈忠祥,顾东阳被一群人殴打还出了车祸,不过于修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些人甚至是陈忠祥,都是容博的人。

黎暮成说要帮自己调查清楚状况,于修不知道他要调查的是什么,是陈忠祥到底死没死在自己手上,还是调查究竟是不是容博派人做得这些事,不过……

现在看着他手里那副沉重的拐杖,或许,真相就是如自己眼前所见的一样吧。

可是有些时候,真相不一定就是能用肉眼所能辨别的。

就像刚才黎暮成轻笑地捏着自己的下巴试探性地问自己,又冲着自己大吼大叫,可于修有什么理由左右他的思维,自己选择的,只有沉默,和离开而已。

解释,对黎暮成而言,从来都只是个屁。

于修再不想耗费任何心力去做所谓的解释,去化解所谓的误会,既然对方默认了,那么就接受吧。

“你知道,在别人和你说话的时候,发呆,是最影响人情绪的举动吗?”

容博冰冷的声音忽的打断于修的出神,清了清眼神,于修把他拐杖上的目光移开。

容博说,他的这条腿是被最在意的人而废的,可他不应该选择在这个时候,黎暮成刚被警察带走的时候出现在这里,对自己说这样的一句话。

他不会傻到对一个心存芥蒂的人,透露自己的失败和弱点。

容博的弱点,从来都只是黎暮成而已。

“咚”的声音蓦地打在自己脚边,于修微微吃了一惊,抬起视线对上容博略显凶残的目光。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一个人再强大,也强大不了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容博的表情冰冷的仿佛深海里的寒水,没有一丝温度。

“一个人再狠,也对付不了他最在乎的人,所以,于修,现在是你站在这里,看着小暮走,而不是他站在车边,等着有人出现。”

第42章

“于修,你了解过小暮吗?”

容博突然的情绪转变,让于修没有准备,看着容博眼底深深隐藏着的暗涌,几乎连容博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自恃过人的忍耐力在这一刻,全被自己的眼神出卖。

“了解一个人,是要用心的,你用过吗?……还是我该这样问你。”容博看着于修,“你真的,爱过小暮吗?”

于修的双眸直直地望着容博,仿佛能透过他的眼睛看到里面一道模糊的影子。

那道影子明明就是站在他面前的自己,可于修却觉得,一个人越是在意什么,眼里就只有对方。

人就是犯贱的动物,越想要什么,就越是得不到,越得不到什么,就越想要得到。

黎暮成就是这样一个人,果断霸道,自负蛮横,了解一个人,不需要特意,通过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于修几乎就能做下答案。

了解和爱,并不能相提并论,爱一个人的时候你觉得对方怎样都是完美的,一旦不爱了,对方一个温柔的笑容都可能是丑陋的。

容博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于修,似乎在等待他给自己的答案。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么一个愚蠢的问题,可似乎只有这样,自己的心才会舒服一点。

时间一分一秒缓慢地爬过,最后还是容博开了腔。

“和你讲个故事吧,这或许是最后一次我们的对话,希望你能认真听我说完。”

容博动了下拐杖,好像是站得累了,他朝旁边的墙壁靠了靠,不轻不重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伤感。

于修一直看着他,没有任何动作,心里莫名地对他所说的故事,竟有些期待。

“估计你对混混,帮派,黑帮不陌生吧?这些名词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会觉得很遥远,可每个城市都有各自隐藏的缺陷,这些听起来违背法律常识的地方,的确也做着各种不法之事,只是有些隐晦有些张扬,所以那就得看你跟的是什么人,而他想要的东西是不是和你志同道合。以前有一个帮派的老大,她虽为女人,却让全帮上下百余人不得不信服于她,她的位置是由上一任大哥也就是她的父亲传位给她的,帮派换龙头的事不是小事,这有关于整个帮派今后的发展壮大和兴盛与否,而那时候几乎没有人听从她的命令,大家都一致以为这个大小姐没有足够的实力担当此位,然而有一天她召集了所有人,在那之后再没人对她说过一个不字,你知道她做了什么吗?她只说了一句话,‘我需要的是同甘共苦,一起经历患难生死的兄弟,如果这里没有人和我抱有同样的觉悟,那么你可以离开了。’

有时候给别人一条退路,你得到的或许反而会更多。这是我从她身上学到的,那时候我还小,每天在帮里无所事事,或许你想不到,出生于这样一个早已被决定你未来的地方,当时我的感觉是厌恶,甚至是恶心。看多了打斗和鲜血,你就会讨厌再次看见它们,而你不能想象,你必须习惯这样的生活,直到麻木。

的确,等到你麻木适应之后,一切不可预知的事情即使多惊天动地,那也不过是转瞬间,就被自己消化的事。

几年之后,她死了,死的很安详,没有痛苦。这些话,是她的孩子告诉我的,当时那孩子只有七岁。事发的时候,谁都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巨变,等我匆匆赶到那边之后,只听到隔门的一声枪响,我疯了似的撞开房门,因为这个房间,是那个孩子的房间,可是推门之后我看到的,竟与想象中截然相反。地上流着一滩殷红血液的是那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而对着他胸口握着手枪的,是那个才七岁的孩子。

我当时整个人都呆了,等到那孩子走到我身边拉着我的裤腿我才反应过来,当时我想说点什么,哪怕是一句安慰我想,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可是在我犹豫的时候,他先开了口,声音比我想象中冷静的多,他总共说了两句话,一句是,二叔,这个人杀了妈妈,另一句是,

二叔,你不要再离开我了。

明明是乞求的意思,却被他说的理所当然。可就是在那一声中,我忽然觉得怀里的这个孩子,将是我这一生唯一牵挂的人。

或许是同一时间失去了亲人,对留下来的人就会加倍珍惜。为了保护他,我接手了整个帮派,我的手也开始染上了血腥和腐败,可是这一切对于注定未来的我来说,根本就是无所谓,我只是想要那个孩子一直都干干净净的,可以在他所需的世界里欢笑。”

“可是……”容博靠着墙壁,仰头望着淡淡的天空,眼神迷茫近乎空洞,“是不是老天爷觉得我想要的太多了,所以只给了我最初的美好。”

容博的声音渐渐静了下来,似乎沉溺在自己伤感的情绪之中而不自知。

于修也没任何动作甚至是表态,只是在脑中不断的放映着黎暮成的模样,是他笑的时候,是他发怒的时候,是他偶尔坐在角落独自发呆的时候,于修没有料到,这样一个喜怒无常,霸道自私的人,竟有着这样一段残酷血腥的童年。

同样是父母亲的死去,却比自己的还残酷百倍,可是……

于修眼底的温度莫名间散去,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生存方式,自己左右不了他的人生,凭什么由他来干涉自己的生活。

两人独自沉默了许久,空气似乎是前所未有的宁静。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出神,容博再次开口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傲。

“我告诉你这个故事,不是想博取你的理解或是同情,你也不必抱有任何一种怜悯的情绪。”容博凌厉的眼神忽的直视于修,“当然,这句话的前提是,你对他若还有一点情的话。不过,看你现在的眼神,我很庆幸,也可以放心了。”

于修微愣地看着容博,突然觉得有些看不透他,大概是他把自己包裹的太好,一旦遇到缺口或弱点,连他自己都输了进去。

容博动了动拐杖,站直了腰离开墙面,但视线依旧不移分毫的盯在于修的眼睛上,“你给我的答案从来都没有变过,我也相信你,只是我想最后提醒一句,既然要断,就要断的彻底,藕断丝连,受伤的永远是那个最不愿放手的人,小暮是我这辈子仅剩的亲人,于修……”

于修怔了一下,肩膀上拍着的是容博的手,下意识地眨了下眼睛,可是自己没有看错。

容博望自己的眼神竟意外的有些温柔,又像有一丝乞求,而更多的,是于修看不透的情绪。

容博的声音里多了些恳求,却不失气势,“我容博做事,从没有这么磨叽过,如果真要小暮见不到你,那是轻而易举就能办到的事情,可我没有这么做,相信你也知道原因。而这些话,能让我说出来的人,也只有你了。有时候我觉得这未尝不是件好事,有些事不是只有自己就能消化的,时间能磨灭的是记忆,唯独感情,这很难说。而人一旦有了感情,就相当于有了弱点,这个弱点不在于自身,而在于别人,那么等于自己就是输了。于修,你知道的,我并不想让小暮输在你这里。”

容博说完这大段话之后,再没多说一句,只是甩给于修一道硬冷的背影,拄着拐杖,被后面赶上来的人扶着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于修忽然觉得有些落寞的沧桑。

是不是任何把感情看得太重的人,受的伤就越多,就好像容博,好像杨悦,好像顾东阳……

脑中忽然什么一闪而过,待到意识过来的时候,于修的脚步已经朝着某个方向加速。

推开眼前厚重的大门,迎面而来屋里的欢笑声几乎覆盖了整个大厅。

于修愣了一会,才双腿虚弱地走向酒吧某个角落里,围着的一堆人。

那堆人里大概有十几个,大家好像聊到了什么正举着杯大笑着,于修不爱凑热闹,他走过去,只是因为人群里,坐在最显眼处的,是淡笑着的顾东阳。

他身边媚笑的杨悦,最先发现了于修的身影,他伸直了背朝于修挥了挥手,却对着周围的人调笑,“唉唉,老朋友来了,谁去招呼呀?”

众人一听杨悦这么说,全把视线朝背后投去。

顾东阳也在他们之后,把目光从酒杯上缓缓移上来,于修半垂着眼睛走到顾东阳面前,杨悦忽然高喝一声对众人道,“都去忙都去忙,看什么看,没看人家一脸心思重重吗?哪还有心思叙旧啊!”

众人哄笑着全都走了,杨悦翘着腿把手里的酒杯递到于修面前,语气里带着挑衅,而更多的,是戏谑。

“刚才兄弟们正喝得欢,你要不要也来一杯?哦对了,听说你嗓子出了问题,这酒……”轻晃着手中的酒杯,杨悦略显失落地说,“估计只会加重病情吧?要是不小心,再也治不好了,那我就算是有九条命,也不够他……”

“好了。”顾东阳这时候把酒杯摆在桌上,伸手揽了一下杨悦的肩膀,“你过去和他们一起吧。”

顾东阳的视线越过杨悦朝他身后指了指,杨悦虽然有点不大高兴,在自己对于修冷嘲热讽的时候,顾东阳帮的,依然不是自己,但他也无可奈何。

歪头蹭了下顾东阳的脖子,杨悦站起身,轻笑地擦过于修的肩膀。

肩膀被他微微撞了一下,于修摆正身体,看着顾东阳,坐在他对面。

顾东阳伸手端起红酒杯,摆弄了一会,示意于修,“真不想来一杯?”

于修把杯上的视线移回去,看着顾东阳,摇头。

“哦?”顾东阳似乎愣了一下,不过很快换上了淡漠的表情,“我以为你应该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于修:反正不是三八妇女节。

第43章

于修一怔,大脑似乎突然搜索到了什么,扭头看向杨悦那边,他们似乎找到了玩的新花样,一群人围着圆桌专心致志,杨悦一脸认真地看着桌上的什么东西,然后似乎动了一下手,几分钟后人群爆发出哄笑声,杨悦嫌弃地瞥了一眼旁边的一个人,就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于修黯然地收回视线,今天是左边什么日子,于修不知道,他只是突然想起来,自己的生日好巧不巧的,就在今天。

如果不是顾东阳一说,或许连自己都……

于修的身体忽然一僵,意识停留在某个地方,心脏仿佛被什么刺中。

细长的手指玩捏着透明酒杯,顾东阳漫不经心的品着酒,却把于修全部的表情收入眼底,“很巧是不是?今年杨悦农历的生日,竟然也是今天。”

杨悦……生日?

怪不得……

于修垂着脑袋,手指几乎僵硬,现在他满脑的人不是自己,也不是杨悦,而是……小司。

心脏莫名的开始抽痛,小司是一直能牵扯自己疼痛的人,即使他早已不在。

“生日快乐。”

顾东阳似有似无的声音轻飘入耳,于修愣了一会,把视线移向他。

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同样是小司的忌日,而顾东阳他……

于修还记得,去年的今天,顾东阳消失了一整天。

当时店里的人快急疯了,尤其是杨悦,好多兄弟包括他出去找顾东阳,可是没人找到,最后当杨悦半夜失魂落魄回来的时候,就发现顾东阳站在酒吧门口,斜靠着墙面,在见到杨悦后,对他笑了一下,然后说了一句话。

他说,你终于回来了。

他的声音很清明,可是眼睛带了些醉意,于修站在他们背后,看到杨悦突然哭着冲过去抱住顾东阳,嘴里不清楚地叫着阳哥,阳哥……

只有称呼,再说不出什么,也不能说什么,这时候的顾东阳,喝醉酒后认错自己的顾东阳,只需要两个字就够了。

阳哥。

听说,那个叫小司的人,也是这样喊他的。

于修看着顾东阳,他现在还能平静地对自己说生日快乐,甚至陪杨悦庆生,至于小司,如果说顾东阳忘记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完全是不可能的,或许只能说,是顾东阳自愿放下了。

如果有那么一样的东西,一旦自己下定决心了,再难以割舍的,也终究会被放下。

于修捏了捏拳头,或许是吧……

顾东阳朝自己摆了下酒杯,然后示意自己面前的红酒。

于修没有犹豫地把手伸过去,殷红的葡萄酒好似触目惊心般的鲜血,它们在里面翻滚,摇晃,却始终晃不出这只狭小的杯子。

人也不过如此,不管是死是活,是输是赢,是幸运是悲惨,都只是被一个名为命运的东西玩弄罢了。

停下晃动的酒杯,于修轻轻闭上眼睛,酒杯凑到嘴边,一灌到底。滚烫的刺辣几乎一瞬间灼伤了胃,而于修却突然之间咳嗽起来,不舒服的不是肚子,而是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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