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修望着他,忽然冷静道,“我和你一起!”
如果换做平时,邵泽丘或许会欣慰会欣喜,但是现在生死攸关,他只是想让于修减少危险哪怕只有一点。
“小修,相信我。”邵泽丘看着于修,淡淡的笑着,“如果我活下来了……”
车子忽然在急速中横着打滑冲向路边的隔离带,眼看着那块绿荫草地离自己越来越近,于修抓着门把手,声音颤颤,“我答应你……”
然后,奋力一跃,身体冲出车门划过半空,耳旁是刮过的风声,几乎掩盖了所有能听到的声音。
于修抱着头,蜷缩了身体,身体凭着惯性冲出了几米远,最终滚落进了草坪,滚了好几圈,额头撞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温热的液体一下子流了出来,而于修却突然像电打似的,呆呆地一动不动。
耳边,是同一时间爆发出来的一声惊天般的巨响!
顾不上身上的疼痛,于修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就在离自己不远处的地方,一辆黑色的轿车正底朝天翻进了隔离带!
周遭四起的喇叭声此起彼伏,耳边萦绕不去的是那道熟悉的声音,
如果我活下来了,可不可以不要再躲着我……
“邵泽丘……”呆呆地望着那边的惨景,于修一愣一愣地朝他走去。
心中无数个声音在告诉自己,他不会有事的,他答应自己了的……
脚步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心里期盼着那个木木的人能再一次对自己憨笑,直到“砰”的巨响再一次在耳边爆发,然后是漫天的红光窜上了天,几乎染红了整片天地!
于修蓦地怔在原地,全身的力气几乎在那一声巨响中从脚步抽走。身体轰地瘫坐在地上,四周是不断的喇叭鸣叫声和人们的惊慌声,浓烟一瞬间四散开来,空气里还飞溅着残渣碎片。
愣在地上,目光死死地盯着那片火光中早已面无全非的黑焦物体,几分钟前,他还在里面,还有人对他说话,对他笑,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忽的,于修从地上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红光在眼前逐渐放大,滚滚的热流朝脸上扑来,邵泽丘还在里面,他不会死……
“于修!”
肩膀突然被人拉住,身体被带进了对方的怀抱,后背传来的温度让于修涩抖了一下,眼眶突然有点酸,可什么都没有流下来。
余思茂抱着他,拉住他冲进火堆的冲动,听到于修沙哑地开口,
“邵泽丘……他还在里面……快去救他……”
第36章
那天之后,余思茂和邵泽丘的父母处理了一切后事,包括邵泽丘的遗体火化。
那天,在警察和消防员赶到的时候,大火已经去的差不多了,于修被余思茂拉着,目光一直从那具烧得血肉模糊的躯体移到医疗车里,直到车子开出去好远,他仍旧一直呆呆地望着。
之后的几天,余思茂把于修带回了自己家。
因为于修不能开口说话了,而且整个人几乎痴傻了一样,时常半天不动地坐在电视机前,或是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一盯就是大半天。
余思茂和他说话,于修没反应,让他吃饭,还好他能吃的下去,只是不多,多数吃完后他就进卧室睡觉。
刚来的时候,都是余思茂把他领进卧室的,住了几天或许于修也习惯了,一声不吭地进去卧室就关上了门。
出殡的前一天,余思茂接到电话,是邵泽丘的父母。
当时他和于修正在一起吃饭,余思茂对着话筒随便说了几句,然后挂了电话。
他不想于修知道,更不希望他去葬礼现场。
邵泽丘的父母从警察那儿了解到,出事的时候,自己的儿子就是和他在一起,警察也查到了车祸的原因,左边酒吧里一个叫小邓的人最后被警察带走了。
酒吧里的监视器拍到了他出现在邵泽丘车子的附近。
自己的儿子就这么被人陷害死了,即使警方没有交代说有于修的责任,可父母总是习惯性的把一切责任推到当事人身上,原本闹腾的俩人却意外地在第二天变得沉默。
余思茂想,大概是有人在背后做了什么,包括邵泽丘的死因,于修虽然什么都没说,可余思茂已经隐隐猜到了大致。
出殡那天,余思茂来到了葬礼现场。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此刻黑白分明的在眼前静止不动,心中殊不知味。
从小的好友突然间离开人世,他不曾想过自己会如此平静地接受了事实。
以前他不能确定什么,只是在看到于修冲向火堆的时候,他才深深地明白,自己对邵泽丘的情义好比哥们儿,习惯了和他在一起,习惯了每天想见到他,可是,习惯不能代表爱情。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
突然想起于修一个人在家一整天,他现在的情况根本不会主动做饭吃,更不用说是下楼买吃的。
这十多天以来,于修几乎天天待在屋里,没有走出房间一步。
想到这里,余思茂的脚步越来越快,匆匆打开大门,屋里漆黑一片,打开一溜的电灯,每个房间都找过了,可是于修不在!
他不在,他出去了,他会去哪!
忽然,脑中什么一闪而过,余思茂抓起钥匙跑下了楼。
深秋的晚上,寒风刺骨,于修单薄的身子在山顶上微微发抖。
余思茂气喘吁吁跑到山顶,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心里的巨石瞬间落了下去。
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他的身体,余思茂二话不说拉着他的手往山下走。
于修乖乖地和余思茂回了家。
一路上,车里没人说话,到家后余思茂炒了几个简单的菜,于修安安静静地吃了几口,站起来又朝卧室走。
余思茂伸手拉住他,走到他面前,“于修,别这样了,开口说句话,说什么都行……”
双手攀上他的肩膀,余思茂满脸担忧,“叫我一声,于修。”
于修慢慢地,把视线移上去,余思茂的担忧看在眼里,可是喉咙里像堵了什么似的,他吱唔了几下最终低下了头。
余思茂眉头皱了皱。
第二天,余思茂带于修进了医院。
耳鼻喉科的医生检查完后,开了几副药,还嘱咐余思茂一些忌口的食物。
余思茂取了药带于修上车,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倒了杯温水让他吃药。
见于修盯着水杯没动,余思茂有些微怒,“身体不舒服就要说出来,如果不是昨天我问你,你是想一辈子这么不说话吗?知道爆炸的废屑留在嗓子里,对你自己有什么危害吗?”
抓起他的手握住水杯,把那粒剥出来的药丸凑到他嘴巴,“张嘴,把药吃了!”
于修愣愣地照做,喝水的时候呛到了,余思茂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背脊,却越发加剧了于修的咳嗽。
余思茂顿了下,夺过他手中的杯子朝厨房走。似乎从医院回来后,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生谁的气。
他只知道,他喜欢于修,见不得他自我伤害。
和余思茂在一起的日子,很平淡,也很简单。
于修虽然时常发呆,但他心里知道,邵泽丘死之后唯一对他好的人,就是余思茂。
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余思茂,对自己这般细心照顾。
他明明是邵泽丘的朋友,他明明喜欢邵泽丘,可是邵泽丘却因自己而死,而他却没有吼过自己一句,抱怨过自己一句。
出殡的那天,于修拦了辆的士跟在余思茂后面,他只是想最后看一眼邵泽丘。
他看到余思茂站在邵泽丘的照片前发了很久的呆,然后被两个人拉到了一边,转身的时候,于修看到他眼眶里闪烁的晶莹。
心里像被针扎似的,于修垂下头,默默地离开。
走到山顶,看着底下忽闪的亮点,于修忽然想,如果自己跳下去了,是不是可以摆脱一切,爸妈,小司,还有邵泽丘,是不是离他们就近了?
朝涯边挪动的脚步,最后还是被自己制止。
死亡,意味着逃避,而他凭什么逃避?
难道是因为黎暮成的步步为营,还是因为自己的不堪负重。
黎暮成要他死,他怎么能如他所愿?
他还要活着,即使像具行尸走肉,他也必须活着。
医生开的药吃完了,余思茂也不见于修好转。
邵泽丘不在了,他要适应公司更多的事情,每天忙得焦头烂额,可下班的时间总是很准时。
他提着超市买的新鲜蔬菜打开门,迎面一阵香气扑鼻而来。
余思茂愣了愣,险些以为自己走错门了。
刚想回头,余光看到从厨房走出来的于修,手里端着一碗汤,小心翼翼地摆在桌上后,似乎注意到了门口注视自己的目光,他把视线投了过来。
余思茂走向他,指着桌上的三菜一汤,木然道,“你做的?”
于修没出声,点了点头。
余思茂这晚很高兴,起码于修肯动了,不至于一整天傻愣愣地发呆。
但他没有料到,那是于修离开的前兆。
第二天起来卧室就空了,找遍了他所能去到的每一个地方,都没有见到于修的身影。
失落地回到家,走进于修住过的房间,屋里空荡荡的,余思茂忽然感觉自己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游移的视线瞥到床头柜上的一张白纸,余思茂快步上前拿起来看,
思茂,我走了,谢谢你这几天的照顾,再见。
平平淡淡的道谢,平平淡淡的道别,可余思茂手中的白纸已经扭曲的不成形状,心里隐隐透着的,全是不安。
一天前。
于修照例坐在客厅看电视,余思茂早上去上班的时候把他带出了房间,还把新配来的药放在他面前,再三嘱咐到点了就吃药,还写了张纸条,说饿了就打纸上的外卖电话。
于修呆呆地盯着电视机,一坐就是好几个钟头,直到大门被咚咚的敲响。
于修开始没有听到,等到意识到后,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
门外的人没有停止,一直敲个不停。
于修慢慢地从沙发中站起来,然后打开门,门外是一个焦急的身影。
“小修……”
士翔眼里突然流露出惊喜,而于修还没有反应过来,士翔突然抓住自己的肩膀,“救救小凝,现在只有你能救他了……对不起,对不起……小修……求你救救他……救救小凝……”
士翔的声音渐渐无力,最后抓着于修的裤子跪坐在地上,口中断断续续地说了好些对不起。
于修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那三个字,只是在他说出口的同时,心里反而安静了不少,好像冥冥之中,他就是在等这三个字,而这三个字,不应该从士翔的口里说出来。
士翔把一切告诉了于修。
而他口中所说的事实,全离不开小凝,他现在出现在这里的理由,也是因为小凝。
一个是于修曾经想试着在一起的男人,一个是曾经算得上朋友的人,可现在于修宁愿自己回到认识他们之前,朋友什么的,自己还真不配拥有。
士翔说,“我替小凝向你道歉,你想怎样我都答应,给你跪下我也愿意,只要你去救救他……”
他跪坐在自己面前,抓着裤腿的手在微微颤抖,于修站在他面前,视线平静地扫过他的头顶,堵塞的喉咙忽然一阵难忍的干疼,被他生生克制下来。
小凝被黎暮成关了起来,关在哪里士翔不知道。
他只是找不到小凝的人,也打不通他的电话,他去酒吧问人才知道是黎暮成把人带走了。看到的人说小凝被带走的时候,有个男人几乎快砸了整家店,那个时候顾东阳还在警察局,没有人敢出面制止暴躁的男人,直到后来他火气发的差不多了,揪住缩在角落的小凝就往外拖。
士翔说,在那之前他和小凝吵了一架,吵架的原因于修已经记不得了,无非一些有的没的,可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却毁了一条人命。
小凝原来是黎暮成的人。
黎暮成收买了他,在于修踏进左边大门的时候,黎暮成和顾东阳谈了笔交易,让自己留在酒吧,然后答应照顾顾东阳的生意,不仅如此,他还找人监视自己,说的好听点,就是找个人关注自己,好方便他了解自己的最新动态。
士翔在酒吧被黎暮成毒打的时候,是小凝告诉的黎暮成。
小凝对士翔的解释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士翔带走于修,他和黎暮成谈了条件,告诉他于修要离开,但是不能伤害士翔,可是黎暮成言而无信,但最后还是没下重手。
有时候爱一个人,是自私的,自私到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可以不择手段。
黎暮成是,小凝也是。
小凝不能容忍士翔喝醉的时候嘴里喊着别人的名字,更不能容忍做爱的时候,他时常的心不在焉。
他和士翔大吵一架后,隔天接到黎暮成的电话,黎暮成交代了一件事,那是取人性命的事,小凝听到的时候心脏抖了一下,可是又马上恢复过来,他答应了黎暮成。
黎暮成说,后面的事他会解决,没有牢狱之灾还能给一大笔钱,小凝似乎心动了,可他之所以答应黎暮成,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恨不得于修去死。
本来他还在想以什么借口找于修出来,刚好顾东阳的生意出了状况,小凝借机把于修叫来酒吧,黎暮成在于修冲出家门的时候拿他的手机发了条短信给邵泽丘。
之后的事情照着黎暮成的计划进行了下去,可黎暮成没有想到小凝让于修上了邵泽丘的车,也是在他得意洋洋地敲着办公桌的时候,门外冲进一个人告诉他,邵泽丘死了,于修当时也在车上,不过后来跳车不至于翻车被炸死。
虽然得知于修伤得不重,可黎暮成还是暴躁地一脚踢翻了旁边的盆栽。
第37章
于修看着脚边的人,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士翔不顾形象不顾自尊的求自己,也是第一次看到,有人为自己喜欢的人放低姿态。
于修往后挪了一步,士翔的头同时抬起来,于修看到他眼底的波澜,心脏怔了一怔。
眼泪这种东西,是人类感情的极限吧,痛极了会哭,笑极了也会落泪,可自己痛到绝望都没有掉过一滴泪,此刻,他竟然有点羡慕士翔。
为了自己喜欢的人而落泪,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于修迈开脚步朝卧室走,士翔蓦地站起身抓住他的胳膊,他以为于修见死不救,他不是不了解黎暮成的狠,小凝在他身边一天离死亡就越近一步。
于修有点讨厌士翔现在的眼神,他的眼里现在只有小凝一个人,他也不会顾及自己的感受,让自己去求黎暮成放了小凝,无疑等于叫自己吞下敌人的诱饵。
甩开他的手,于修没吭一声朝卧室走。
士翔站在门口,盯着他的背影不知所措。
可在他几乎快放弃的时候,于修却从卧室出来,拿了张纸条递给他,士翔呆愣地接过,上面写了简单的几个字,
明天一早你再过来。
于修想在最后见余思茂一眼,或许这次离开后,自己再回不到这几天的安宁了。
第二天路上,士翔照着于修写下的地址找到了黎暮成的家。
按响大门的电铃,士翔忽然面露歉色道,“谢谢你,小修……”
然后他把视线移向了别处,避免自己的尴尬。
大门在几分钟后自动打开,士翔把车停在别墅门口,俩人刚走到门口,大厅的门从里打开。
于修抬眸,看到丁子打着哈欠拉开门,看到自己后,清了清眼神道,“于修哥?你……”
“黎暮成呢?他把小凝怎么样了!”士翔一门心思只在小凝身上,一口打断他。
丁子眉头皱了皱,转头眼神不屑,“你谁啊,暮哥也配你这么叫?”知道了俩人的来意,他把视线转到于修脸上,“于修哥,那个人想你死啊,你竟然还为了他来找暮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