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一场称得上是一次次践踏我的心的宴会，终于散场。

因为太累，我和佐藤彦在新西兰的一家五星级酒店住下。双人房。

“我去洗澡。”他说着就抢先进入浴室洗澡。

我坐在床沿，头晕使我躺倒在床上，然后，陷入黑暗。

我做梦了。梦见郑智，我，还有晰璃。

我们牵着彼此的手，欢笑着，奔跑着，在一大片向日葵中。

我们说着什么，但是我只能看见彼此张合的嘴唇，却什么也听不清。

天空突然下雨，我们躲闪不及，我想着，大概会被这场突来的大雨淋湿，说不定还会感冒。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向日葵慢慢长大，变高变粗。我们在向日葵的花瓣下看着从花瓣外延落下的雨滴，时而急时而缓，心情也慢慢舒缓下来。

郑智对我笑得温柔，晰璃的脸却永远看不清。我努力辨认着晰璃的脸，郑智却阻止我，我开始挣扎，心脏猛地收缩着。

向日葵慢慢变小，雨还在下着，雨水打湿了我的身体，滑落到嘴角，尝到的是铁锈味。我惊讶得抬起头，天空中飘落的是血红的颜色。血红的雨滴，像血一般让我惊恐。

我拉着晰璃和郑智狂奔，但是，我感觉自己握住的是水一般，不断流动的感觉，我感觉晰璃和郑智的手腕慢慢变细了。我回首，吓得瘫倒在地，晰璃和郑智，两个人，从头顶到脚，全部是红色的血液。我握住的手腕处好大的口子，他们的血在流失，我什么也做不了。最后……在我的嘶吼中，他们两个化作了血水。

天空放晴，我哭喊着。地上没有血迹，他们到底，到底去哪里了？

当我被梦惊醒的时候，发现周围一片漆黑，房间的布置不是我熟悉的，花了很长时间，我才回神，我在新西兰，我在郑智的国家。

看看另一张床，佐藤彦背对着我。黑暗中，我在床上抱膝而坐。好冷，好可怕的梦，但是没人帮我。这个梦是什么意思，我是一个会在很失望的时候选择相信一切机缘巧合事情的人。我想解梦。

但是，我只是想着，一夜坐到天亮，然后，被佐藤彦叫醒。

“我们回去了。”他背对着我穿衣服。

“回哪里去？”我下意识的就回嘴道。虽然我不想和他起正面冲突了。

“日本。你还没睡醒吗？”他倒是没在意的样子，“你昨晚喝多了吧？那么的红酒，你也不怕伤身体。”

我立刻惊恐的看着他，身体？他什么意思？知道我怀孕了吗？

手抚上肚子，看起来是发福的小肚腩，但是，里面其实有一个小生命，我和佐藤彦的孩子。

他见我没动静，转身正式看着我，一步步向我走近，我连忙起身。“你干吗？”

“……拿衣服。”说着，他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条内裤。我看着那内裤，知道是佐藤彦的，想来他昨晚也是太累，干脆直接洗了就睡了。衣服随地扔。

我看着他看着我的眼神写满了怀疑。我连忙转身去浴室换衣服。短短几步之遥，我心跳乱得毫无章法。

刚刚，他没有看出什么吧。

换上干净的衣物，我随佐藤彦坐上私人飞机飞回日本。

郑智和金晶晶打来电话。

“你们已经在飞机上了啊，真可惜，我和智哥哥还为你们选了一份礼物呢。”金晶晶在电话里不无遗憾的说着。第一次相识，就交换号码，就以“姐妹”相称，我想对象如果不是金晶晶，我大概不会同意交换号码的。

“是吗？什么礼物？”

“不是什么特别大的礼物，但是是有纪念价值的。”金晶晶笑着。

“那么寄过来就好了，我等会儿把地址发给你吧。”我对金晶晶建议到，内心还是非常想知道那份礼物到底是什么。

“好啊，那么3个月后见咯。”金晶晶的心情似乎非常好。

我心下一紧，3个月……是郑智和金晶晶结婚的日子吧。摸上自己手指上的玉戒指，我笑着回应，“好啊。”正想说“再见”的时候。

话筒那边传来郑智的声音，“昕璃，我们很快就会见面。”

“嗯？”我愣住。他叫我什么？

“再见。”耳边传来收线声。我望着手机发呆。

“怎么了？”佐藤彦从电脑面前侧头看我。

“没事。”我回神，镇定住心神，表现的尽量自然，“晶晶说要送一份礼物给我们。”

“哦？”佐藤彦挑眉，“什么礼物？”

我愣住，我还以为他会不屑一顾，没想到表现的如此有好奇心。

“说一份小礼物，但是有纪念价值。”我回道。

“纪念价值？”佐藤彦慢慢重复这句话，然后视线锁定在我的脸上。微眯起眼睛。我还以为他要说出什么惊人之语，没想到他只是偏过头去。

他在拨弄着玉戒指。我神色黯淡下来。“玉的杂质是去不掉的。”想起这句话，我的心就冰凉一片。

他送的这枚戒指，像是在嘲笑我想要脱离他是不可能的，就算真的能脱离他，也脱离不了他的阴影。玉的杂质是去不掉的，去不掉的……这句话一直在我脑海里回响。

回到日本的第一件事，我就是去医院，不仅是去看爷爷，也是去见沈侨。

张泽远一直在工作，我离开的这些天却一直在下班后就陪着爷爷，没回家。

我到医院的时候，爷爷刚做过检查。

我和张泽远对视一眼，他示意我出去。

“爷爷怎么样了？”

“情况没有好转。”张泽远神色严肃。

“怎么会这样？”我拳头不自觉的握紧。

张泽远不说话，又开始抽烟，我皱着眉头，离开他身边，进入病房。

爷爷躺在病床上，脸色没有那么红润，似乎比我走的那天还要糟糕。“爷爷”。我轻声唤了声他。

爷爷侧头看我，脸上露出欣喜之色，“丫头，回来啦？”

“嗯，刚从新西兰回来。”我对爷爷笑着。坐在床沿边握住爷爷布满老茧的手，“爷爷，你手怎么这么凉？我让护士给你多加一床被子。”

爷爷拽住我，“没事，你捂着好了。”

我眉头皱皱，随即舒缓，“好，我给你搓搓。”我的手掌搓着爷爷的手背和掌心，掌心掌背都是肉。我想，爷爷的掌心是张泽远，而我，是他的手背。

“爷爷，暖和点没？”我的手有点疼，爷爷的老茧太多了，而且很硬。

“嗯，好多了，屋里开着暖气呢。”爷爷笑着。依旧是那么慈祥。我看着晃了心神，真的，爷爷，你对我太好了。所以，我真的很害怕失去你的日子。

“丫头，咋哭了？”爷爷突然这样对我说着，我才惊觉自己原来已经让眼泪溢出了眼角。

“没事没事，我就是有点不舒服。”

“不舒服？”爷爷紧张的抓住我的手，“去看医生没？是不是冻着了？”

“大概吧，我待会儿就去看医生。”我安抚着爷爷的情绪。

“赶紧的，现在就去，别耽误了病，像我一样就不好了。”

“……爷爷。”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爷爷。”张泽远这时候恰巧进屋，“怎么了？”

“没有，我去看医生了。你陪着爷爷吧。”我连忙起身，张泽远看着我的眼神就是一副不分青红皂白就想把我一棍子打死的样子。不过，的确是我惹得爷爷不开心了。

“我走了，爷爷，你保重身体，我今晚可能就不过来了，明天再来看你吧。”

“别来。你身体不好，每天东跑西跑，这是干什么呢？”爷爷说话的时候带着火气，说完都开始咳嗽了，我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而张泽远狠狠瞪了我一眼，“你先走吧，明天还是先休息一下，后天再过来吧。”

“好的，我走了。”我心知没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安抚爷爷的情绪，只好离开病房。

坐上电梯，我又到了妇产科。沈侨说过可以在这里找到他。

“我找沈侨医生。”我对服务台的护士小姐说。

“请问你预约了吗？”

我一愣，他是有多忙？突然想起，他说过他的副业才是医生。

“没有。”我猜自己今天大概是见不到他了。

“现在有就好了。”我听到声音立马转头，发现竟然是我渴盼着的沈侨。

他微笑着走过来，站在服务台前，手指对着我，面对着前台护士小姐，“这位是我的专诊病人，以后，她是特例。”

“好的，我知道了，沈医生。”护士小姐脸颊飞起红云。

我猜测着，大概是沈侨的原因，因为我刚刚看到他对护士小姐送了个飞吻。

“你跟我来。”对我，他的笑意明显就降低了。

我连忙跟着他进入坐诊室，他示意我坐下。我们面对面坐着，他一直打量着我，我被他看得不自在。

“你能帮我检查一下吗？我喝酒不知道对小孩有没有影响？”我有些艰难的开口。

“喝酒了吗？”他皱眉。

“嗯。”我点头，心想他大概会训斥我或者是怎么样的，但是没想到他没有。

“我还以为你不来找我呢。”说着，悠然的起身，拉上窗帘，打开灯。

“我自然会来找你。”我猜他一定是知道我会来找他的。就算我不来找他，他也会去找我，毕竟我肚子里的，是佐藤家未来的继承人，经他手的病人，他怎么可能会让这孩子受伤害？

“的确，我预想也是这样。”说完，他带我去另外一间诊断室。大概是专门为孕妇检查身体用的。

我听着他的指示行动，一切检查结束的时候，他跟我说，“过两天再过来。别太进补，你的身体不是很好。”

我点头示意我明白了。

但是，当我两天后再次来到这间诊断室的时候，沈侨对我说了一个让我惊悚的消息。

第十七章

从沈侨那里回家以后，我的眼皮没来由的乱跳。我不由紧张起来。难道是爷爷要出事了吗？还是……手摸上自己的肚子。我现在觉得肚子变得越来越大了，难道是心理作用，我居然觉得孩子在挣扎。

微微皱眉，我赶紧洗漱一下，上床睡觉。

“小姐，你不吃饭吗？”洪妈大概是见我没下去吃饭，担心了。

“我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在餐馆吃过了。”我裹紧被子，“洪妈。给我加床被子，好冷。”

“小姐，开空调就好了啊。”洪妈赶忙给我调开空调开关。

“空调别开，我有空调病。”而且，那个空调对孩子也是不好的。

“那好吧，我去给你拿被子去。”

“嗯。”我裹了裹被子，奇怪，今晚怎么这么冷？

“小姐，我给你铺上。”很快，洪妈拿了被子给我，而且，她还为我铺好。

“谢谢。”我很感激的说。

“小姐，今晚是怎么了？我感觉你好像生病了一样，我摸摸你的头。”说完，没等我反应过来，洪妈的手就摸上我的额头，而我，被冰冷的手一激，洪妈的手拿开的时候，我整个头都缩进被子里去。

“没烧啊。”洪妈的声音显得有些纳闷。

“洪妈，你先出去吧。我想睡了。”我打断洪妈的自言自语，我现在需要的是深度睡眠。飞机折腾得我够呛。路上吐了好几回。

“好的，小姐。”洪妈连忙闭嘴，但是她出门的时候，还是补充了一句，“小姐，少爷说他今晚不会回来了。”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我不知道洪妈为啥跟我说这个，我觉得我和佐藤彦分房睡，她就会看出一些苗头。但是，她为什么会装成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呢，两边也都不得罪。我叹口气，算了，不想这些有的没的，补觉要紧。

我又做梦了，像以前一样的感觉，很痛苦，我呻吟着，但是我没有办法止住疼痛。随后，我好似看到一个人向我走近，然后，我像是被注射了什么东西……醒来的时候，一切归于平静。

第二天，我看着窗外，下雪了。

纯色的世界让我忘记了一切烦恼，我突然觉得心境开阔，打开窗，我对窗外的一切微笑。

吃饭的时候，沈侨打来了电话。

我本想寒暄一阵，但是他直接打断我，“多穿点衣服，来医院吧。”

我听完心下一惊，沈侨的声音有一丝丝着急。连忙看了一眼洪妈，我对着话筒说：“好，我吃完饭就过去。”

“好，我会等你。”

挂完电话，我看着洪妈。没等她开口，我就坐回饭桌旁，“我待会儿要去医院一趟。”

“是爷爷他？”洪妈紧张的问。

“不是。”我闭嘴，才发现自己似乎说错话了。

“那是？”洪妈果然接着问我了。

“没什么，我的感冒似乎有点加重了。我去医院做个检查。”

“这样啊，那我待会儿陪你去吧。”

“不用了。”我的声音拔高了好几度。我自己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

“小姐？”洪妈显然觉得我这个样子有点奇怪，“我陪你去吧，我不放心你。你生病了。”这是肯定句。我看着洪妈的神色知道要支开她很难了。

闷闷得吃完饭，我和洪妈打的到了医院。

下了车，我忍住想要吐的冲动，跟着洪妈来到爷爷的病房。

“洪妈，你在这陪着爷爷吧。”我赶紧对洪妈说。

“没事的，爷爷在睡觉，我先陪你去看医生。”

我百般无奈之下，只好同意。

这时，突然爷爷叫住我，显然他刚刚醒过来，嗓音还很沙哑。

“爷爷，醒来了啊？”我激动的看着爷爷，在爷爷点头以后，我连忙抓住洪妈的手，放在爷爷手上，“洪妈，你在这陪着爷爷吧，爷爷刚醒，我看你还是陪着爷爷比较好，泽远哥要好久才能回来，我不会有事的，你就先在这喂爷爷喝鸡汤吧，我待会儿就回来了。”

“丫头，咋了，刚进来就要走啊？”爷爷显得有些不高兴。

我连忙安慰，“爷爷，我去拿些感冒药，难道爷爷想让我把感冒传染给你。”

“……快去吧。女儿，你留在这陪我吧，我都好久没见你了。”

“是呀是呀，洪妈，你就在这陪着爷爷吧。”我连忙趁热打铁。

洪妈看看我又看看爷爷，最后还是同意了，但还是一直嘱咐我，要我快点回来，要是身体出了什么大问题也一定要告诉她。

我点头答应，然后快速离开病房。见到沈侨的时候，他皱着眉看我。我知道他不高兴，于是我对他说，“不好意思，我刚刚有事。”现在离我们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半小时了。

沈侨站起身来，“算了，你过来，我给你检验报告。”

我知道他不高兴，但是他从来没给我好脸色看过，我自然也没必要畏缩。

看着检验报告，我不明白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我紧张得看看沈侨，“孩子有问题吗？”

沈侨眯起了眼睛，似乎在打量我，或是想要看透我一般，我觉得被盯着很难受，干脆直接问他，“你倒是说话啊，我的孩子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