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缓缓归 中——洛城东
洛城东  发于:2013年05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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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心急,慢慢来。”袁峥安抚地拍拍他后背,“刚才薛刚和我说了,他也佩服你的韧性,以你的身份,这么艰苦的行军居然可以咬牙忍下来,比兵部那些所谓的将军们强多了。而且你今天看着要比昨天适应得多。等到得西疆,你也就锻炼出来了。其实,只要我们俩好好的,京里……暂时也都不至于出事,所以你保重自己最重要。”

“恩,我明白。”高凌点头,“袁峥,我是不是比七哥差远了?”在心头盘旋半天的话到底还是没忍住。

“谁说的!你们俩各擅所长,别拿自己的短处和高蕴的长处比。”

高凌不说话了,高蕴当年出征的时候,也是这般急行军,哪有人像袁峥这般细致周到的照顾?自己还是不如七哥的,不过,高凌暗自咬牙,我定不会让人看扁!七哥也是太傅教出来的,我不会比他差!遂抬起头正色道:“你帮我找一套盔甲,明天我就穿。”

“甲胄那么重,你又不是将军,费那个力干什么?”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从你到士兵人人都穿甲胄,我一个人例外不好。另外我还想找一件乘手的兵器……”貌似撒娇却又绝不容反对。

袁峥看他认真的神情,心中了然,甲胄的重量可以锻炼体力耐力,更可以堵了某些人的冷语讽刺。已经很少出现的一种叫做敬重的感觉自心底浮起。“好,明天叫军需给你和小四各拿一套。兵器的话,你看看这个怎么样?”一指刚才拿进来的弩弓,“这个可以五箭连发,别看它小巧,机簧却强劲,射程比一般弓箭更远。只要掌握它的惯性,瞄准连发时控制得住方向,敌人就很难躲过去。”

高凌惊喜交集:“原来你早就想到了,太好了。”拿了弩弓就出帐试用。天色近乎全黑,兵士们坐在火堆旁煮食,不时有夜归的鸟群在空中掠过。袁峥讲解示范一遍,射下几只鸟雀来。高凌学着他的样子,居然也射下一只,但到第三箭的时候便失了准头,不由沮丧,袁峥却很欣慰:“这种弩弓的反坐力极大,你累了一天,能有这样的成绩,很不错了,练这个心急不得,吃过东西早点歇着。”携了高凌进帐。

石小四去捡了运气不好的鸟儿来烤,过了阵子连箭矢和两只烤熟的鸟一起送进帐来。袁峥大乐:“高凌,明天休息的时候你就射射鸟,练了功夫还能加餐,一举两得。”

第三天的行军路上,司擅和薛刚骑着马在西疆军阵中穿梭,不时地大声讲讲京城王府见闻,引得无缘入府的将军们兴致大增,到得午间休息时,很多人对高凌的态度有了明显的转变,尤其是见了他的亮银锁子甲和浅黄色战袍,目中轻蔑之色大减。

有一员老将见了高凌的弩弓,眼睛瞪得老大:“殿下,您居然也有这种弩弓?”

高凌好奇:“怎么了?这弩弓有什么奇特之处?”

“它是突厥国的秘器,杀伤力极大,但是难以制造,战场上得到过的几架都是已毁损的,不能用。阳明国找不到会造的工匠,去年好不容易俘虏了一个,王爷优待他半年,才算答应帮忙制作一批,算时间应该刚刚造好吧,末将还未仔细看过。”

高凌把弩弓递过去,看那将军翻来覆去爱不释手的模样,问道:“它真有这么厉害?”

“怎么没有?您见过王爷手腕上的伤吧?当年王爷就是被这种连发的弩箭伤到的,躲过了前四枝箭,却来不及挡开速度最快的最末一枝,那么远的距离竟然还能穿透,好在不是致命的位置,要不然……到现在大概有十几年了吧,这伤的真正来历也只有我们几个老的知道,猫儿他们年纪小,未必清楚。”

高凌心下恍然,袁峥左手腕有个圆圆的疤,却从来不肯说是如何受的伤,只在十年前听三三提起过是被一箭射穿的,原来这种弩箭是他长久以来的心结所在。叫了连虎过来,让他讲解射箭的窍门以及关键所在。

第87章

前线的战报依然紧急,楼兰国不依不饶地要求阳明皇帝道歉以外,竟还欲讨要大笔金银赎人,否则便要对袁岳不利。唯一的弟弟生死难料,安疆王“心急如焚”,下令行军不得稍缓,十多天下来,整支军队已明显分成了两个阵营,原西疆军虽疲累,但依然保持阵型;兵部的人马却早已东倒西歪叫苦不迭,队伍拉拉杂杂地拖了有十里地长。这高下之分一目了然,西疆军眼中的不屑之色明明白白堆在了脸上,有些个脾气差点的更是言语难听,若不是司擅仗着王爷亲随和太子亲封的总教头名义跑前跑后弹压着,差点就能引发内讧斗殴。

高凌对军队之事并不多问,只静静看着袁峥和司擅处理,休息时也从不跟着袁峥去兵部营房视察,只一味地找箭术好的将军研究新得的弩弓,因此半个月了,除了和西疆众将们熟络亲近以外,兵部的官兵竟无人识得哪个才是十皇子殿下!每天晚上,袁峥能吃到的禽肉倒是越来越丰富。

这日傍晚,斥侯来报,前面十里地便是嘉峪关,请示王爷是入关驻扎还是过了关在草原上宿营。

嘉峪关是中原到西疆的分水岭,只要一出关,安疆王便算是回到了自己辖下的地盘。

袁峥马鞭一扬:“出关!”谁都能听出他语气中的迫切之意,唯有周阿根面上现了焦虑之色,望着袁峥期期艾艾地:“王爷,我施师兄,他……”

其他人也早已知道周阿根五万人马折在嘉峪关守将施晋桢手中的事,瞄了眼袁峥紧绷的表情,谁也没敢替他求情。

高凌两边看看,刚开口叫了一声“袁峥”,便被安疆王打断:“高凌,出了这座关,我们就到家了。”明显是不许他求情的意思。高凌无奈,看袁峥双腿一夹马腹快跑到前面,只好回过头来安慰前将军:“阿根,别着急,你师兄做的事,王爷会酌情考虑的。”心中却也忐忑,如今袁峥就算随便按个罪名一剑杀了施晋桢,父皇也不会反对,更不会承认曾经下过的密旨,就连七哥也无法保住这个心腹爱将。只不知袁峥到底对施晋桢有多深的恨意了。

西征大军到达嘉峪关下之时,却发现城门洞开,吊桥也早已放下,总兵将军施晋桢率手下众将在城门口恭迎安疆王入关!

进了关,袁峥却不急着走了,直闯大殿,大刀金马地往中间一坐,众将环伺,颇有三堂会审的架势,高凌也混在当中。

面对神情不善,戎装满身的安疆王,行过礼后,施晋桢瘦削的身躯立得笔直,不卑不亢地呈上文书虎符:“王爷,末将手下有五万精兵,请王爷此次带去共同抵御楼兰犯境……”

袁峥并不接过,却冷笑一声讥讽道:“施将军,你怎么不说这五万人马是完璧归赵呢?”

施晋桢将文书放到案上,面容平静:“王爷此言差矣,有道是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些军兵皆属阳明军队,在末将手下是为朝廷尽忠,到您帐下也是为国效命,何曾换过主子?”

袁峥怒极反笑:“好一个铁嘴钢牙的总兵官,实话和你说了吧,今日你若不能说明白为何扣留本王旧部,便休想活着走出这大堂!”

此言一出,众将皆惊,安疆王是摆明了要施晋桢的命!周阿根更是急如热锅上的蚂蚁,顾不得高凌频使的眼色,挣脱司擅的手腕冲出去跪倒:“王爷,施……施将军没有……和您作对的意思,他,他是按照……”

“够了!”安疆王暴怒,猛地一拍桌案,“周阿根,本王已罢了你的将军衔,贬为先锋官了,你竟然不思已过还想为别人求情?”

听到这句话,自从见到周阿根便略有安心之色的施晋桢忽然松了一口气,推开阿根向上抱拳:“袁王爷,您想把末将如何请直说,我受着就是,不必迁怒他人。”

“挺敢作敢当的嘛?”袁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施晋桢不闪不避与他对视。袁峥皮笑肉不笑地站了起来,围着施晋桢转了个圈,身上锁子金甲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施晋桢身板笔挺,昂首挺胸。袁峥忽然一拳用力挥向他面门,在离鼻梁不到一指的距离生生顿住。施晋桢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依然目视前方。

安疆王忽然哈哈大笑:“太子爷带出来的人果然有种,我喜欢!”

周阿根一口气松下来,这才发现冷汗已湿透内衣。

袁峥回到座位上,向两边一指:“看在你也跟着太子爷上过战场杀过敌的份上,这样吧,在座的我这些手下们,你随便挑一个,不论马上还是步下的功夫,不管用什么兵器,只要你能打赢,本王今日就放过你,所有的过节既往不咎。!”

周阿根大喜,施晋桢曾经在三年前跟着高蕴征杀过一年,后来才奉旨镇守嘉峪关的,因此对袁峥手下各将军的实力比较清楚,除了几个顶尖高手,施晋桢的身手绝对不输于任何一人!让他自己挑对手,其实是王爷放他一条生路。

年轻的总兵官深深一躬:“谢谢王爷。末将就选他吧。”伸手指向一人。

******

所有清楚施晋桢实力的人全都愣住,包括被指住的那个——周阿根。唯有袁峥和高凌神色未变,高凌眼中流露的是敬佩;而袁峥,却是难以捉摸之色。

安疆王麾下五虎将,以功夫强弱排名是:岳崧,孙贺,司擅,佟国柱和周阿根。目前在场的就有两位。

周阿根结巴得更厉害:“师,师兄……我,我不行……”带着微微的哭腔往后退去,却被司擅从背后推了一把:“你个傻子,师兄弟切磋而已,你怕什么呀?”手指在他腰间轻轻捏了一下。

周阿根被推到施晋桢面前站住,低了头不敢看他,只听头顶传来师兄一贯温和的声音:“阿根,拿你的枪,我们俩好几年没一起练练了,让师兄看看你到底长进了多少。”连拖带拉地去了院里空地。屋里所有人都跟了出来,早有人把周阿根的长枪取了来。

施晋桢等了半天,周阿根连个起手式都没有做出,心中暗叹,只好先行出手。谁知周阿根仍低着头不闪不避,施晋桢的枪尖在他胸前堪堪停住,声音中也带了恼怒:“周阿根,出手!”

周阿根还是别别扭扭地,刚想说“我不行”,却又吞了回去,极不情愿地举起手中枪,因为安疆王在身后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本王也好久没和人切磋功夫了。”就这一句,吓得周阿根开始了他的招架之战,却连一记还击的招式都没有,步步后退。施晋桢气得差点扔了手里的枪:“周阿根!你为什么不还手?”

“师师兄,我我……”老实人几乎说不出话,看样子真想大哭一场,扔了枪抱头往地上一蹲,“我的功夫都是你教的,我打不过你的!我认输……”

安疆王面无表情地看着,高凌则悄悄往他身边挤。

周阿根抱着脑袋哭出声来:“我认输,我打不过你……”

袁峥眉头紧皱,垂在身侧的手掌握成了拳头,却马上被轻轻握住。转眼一看,是高凌,正眼神温和地拂过自己,拳头不由自主便松开了。

施晋桢长叹一声,放下手中银枪,也蹲了下来,一下一下用力抚着周阿根后脑:“阿根啊,别这样,你的同袍们都看着呢。起来,和我比一场。”

周阿根的眼泪涌得更急:“我入师门没几天师父就病重,我的功夫都是你教的,我怎么打得过你?”

施晋桢忽然怒了,清秀得不似练武之人的脸上浮起一层怒色,手上用力,把正掉眼泪的家伙推得一屁股坐倒在地。周阿根诧异地抬头,只见施晋桢指着自己鼻子,气得眼眶都红了:“周阿根,你个扶不起的阿斗!我和你吴师兄为了不让你白白拜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一身所学全教给你,看你学成了才下山投军,如今你竟然没种到这个地步,还没打就认输!你要气死我啊!”

周阿根想辩解,却只会说:“不,不是的……”越发显得拙嘴笨舌。求助般地看向人群,却发现所有人都避开自己眼光,只有安疆王冷冷地看着,还作势活动了一下手腕。

施晋桢看他的窝囊样更是气得冒烟,吼道:“姓周的,你现在也是将军了,要是看不起我,不屑于和我比试,那就在这儿装你的龟孙子吧,以后别说认识我,更别说是我施晋桢的师弟!”吼完转身就要走。

“师兄,不要……”袍角被用力扯住,“你别生气……”

“你给我放手!滚!”是周阿根从来没听过的凶狠语气,一脚踢开他,抓起枪就走。

满脸眼泪的先锋官先是被踢得一愣,忽然从地上爬起,抹一把脸,捡起自己的枪,向着施晋桢背后冲去,嘴里大叫着“师兄!接招!”挺枪直刺。

施晋桢听得耳后风声,急忙侧身避开,举枪招架,两人立刻战到一处。刚开始周阿根还是缩手缩脚的不敢用全力,差点被施晋桢挑飞长枪,又挨了一句训“你给我认真打,别叫人以为我教出来的人稀松平常,坏了我的名声”后,周阿根竟似与刚才换了个人一般,招招紧逼,力大势沉,根本不给施晋桢喘气的机会;施晋桢没有他的蛮力,只用灵巧的招式抵挡,伺机反击,然而周阿根对他的功夫了若指掌,施晋桢却无法捉摸周阿根的变招,只知道师弟离开自己后,肯定又得到过高人指点。高手对阵精彩异常,在座的都是行家,很快都看出来,周阿根早已青出于蓝,获胜是早晚的事。

高凌附到袁峥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袁峥点头,也回复几句耳语,然后独自离开。

场中的打斗已接近尾声,周阿根越战越勇,施晋桢却已力不从心,一个躲闪不及,只听“噗”一声,被枪尖扎入左臂,施晋桢痛得闷哼一声,捂住伤口踉跄后退,鲜血从他指缝中泉涌而出。

第88章

一招误伤施晋桢,周阿根顿时傻眼,扔了枪呆站在原地,吓得声音都变了:“师兄!你怎么样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又错了……”

薛刚冲上来查看伤情,周阿根看着施晋桢额上不断滴落的冷汗,后悔得恨不得拿枪扎自己几下,脑袋直往墙上撞,施晋桢想拉住他,却痛得浑身无力,幸好司擅出手阻止了周阿根自残,施晋桢才勉强露了个感激的笑容。

薛刚处理完伤口拍拍手:“没伤到筋骨,只是皮肉之伤,施将军只要休息十来天就好了,不影响以后练武。”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却忽然听到一个嚎啕大哭的声音:“我该死,师兄,你杀了我吧……”

众人看去,只见周阿根跪倒在地,哭得眼泪鼻涕一塌胡涂,司擅在一旁劝着,周阿根还是止不住伤心:“我混蛋,王爷说只要师兄赢了就既往不咎,现在……呜……”

高凌暗自摇头,刚想走过去劝劝,只听施晋桢虚弱地开口了:“各位,能不能让我们师兄弟单独说几句话,谢谢了。”

袁峥不在,司擅见高凌微微点头,一挥手,众人立刻作了鸟兽散,很快偌大的院子只剩下师兄弟二人。

施晋桢惨白着脸,垂着伤臂,用右手把跪着的周阿根拉到怀里搂住:“好了,我不疼了,别哭,乖啊。”

周阿根抱着师兄的腰哭得更凶:“都是我……害了你……我明明可以输的……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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