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日之昼——水晶蓝雪
水晶蓝雪  发于:2012年0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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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心情跟他回嘴,而当对方提起当年,他却像某个开关坏掉一般突然失控。

“别怪我没警告过你。”六个字从叶思潜齿缝中迸出来,听起来不像他的声音。

触了触仍在发疼的脸颊,周洛书淡淡地牵了牵嘴角。

“我不怪你,相反,我还得谢谢你。”

他从大衣的内衣袋中取出笔和记事本,在上面写了什么,然后撕下来,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这是我的电话,”他神色如常地解释,“如果你想的话,就打给我。”

说完,不待叶思潜再下逐客令,他已经转身打开大门走出去,重重将门带上。

关门的声音唤回了叶思潜的理智,他望着那人夺门而出的方向发呆,失去焦距的眼神飘到了桌上的那张纸上。

叶思潜失神地瞟了那纸一眼,脱力地向后退了两步,颓然坐在了床上。

那个人,到底……?

周洛书将泡好的茶注入茶杯。有的人烦恼或是思考的时候习惯吞云吐雾,周洛书不,他只是喝茶,没茶叶的时候就

灌白开水。

杯子还未贴到唇边,又放了下来。想起今天傍晚的事,周洛书有些好笑。通过快递公司打听到叶思潜的住址——快

递公司起先不肯透露员工信息,自己使出三寸不烂之舌还骗对方说叶思潜是自己多年不见的旧友,对方才终于松了

口——好容易找到那个不起眼的地方,有些雀跃地等着他出现,结果挨了人家一耳光,灰溜溜地离开。这怪不得叶

思潜,周洛书也知道自己那些话等于是点燃对方的导火线,所以这一耳光是他自找的。

然而尽管被打,周洛书却还是感到一丝欣喜,以致连他本人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受虐体质。本来他还惶恐地想,叶思

潜不记得自己了,会不会对过去那件事也已经无动于衷了?叶思潜的反应让他安心了:那件事仍然深埋于叶思潜心

底,他也仍然能够因为自己而产生急剧的情绪变化。

甚至可以说,除去身体的成长,叶思潜基本没有改变,对他施加的折辱和伤害并没有挫败他全部的希望。那双曾经

在一瞬间吸住周洛书视线的眼睛也如从前一样,带着征服者的自信,只是,比从前少了些天真,多了些沧桑。

周洛书轻抿了口茶,氤氲的水汽中,叶思潜愤怒的眼神及警告的话语与八年前的形象重合了。周洛书不禁浅笑出声

不情愿把现在还有八年前叶思潜初遇时的心情称为怦然心动,但周洛书由衷地感到,自己这一耳光,挨得还算有价

值。

不过周洛书此行的收获除了弄清叶思潜住哪儿外就只有这一巴掌。在他家里连个电话都没发现,以后要怎么才能联

系上他?虽然有把自己的电话留给他,但八成留了也是白留,他根本不会打过来;从快递公司得知,叶思潜曾经登

记过一个工作用的手机号码,可不管打几次都是停机……这样一来,岂非势必要到他家门口守株待兔?周洛书摇头

,还是得从快递公司下手……

因为姓周的不请自来,叶思潜憋了一肚子火。好不容易才开始渐渐走出当年的噩梦,那个始作俑者为什么还不肯放

过他?自己跟他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从来不曾招惹他,他到底有什么理由跟自己过不去?

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人以折磨玩弄别人的身心为乐,而自己不知什么地方投其所好,被他盯上了……想到这里,叶

思潜既想笑又想哭,他无力再怨恨周洛书——毕竟他有随心所欲的资本,也无力再怨恨那笔脏钱,他只恨自己。

心情极度压抑令叶思潜完全无心进食,这倒也有好处,叶思潜无谓地笑笑,有助于他恪守勤俭持家计划。为了省电

,他粗粗洗漱一下就上了床,努力忽略空空的肚子发出的声音,合上了双眼。

接下来的几天,叶思潜似憋了一口气,拼命干活,忙起来连话都不说一句,见了同伴脸上也没表情。黎小佳吓得不

轻,私下问文起这人是怎么了;文起看出叶思潜生活拮据,但不清楚详情,何况他的异常看起来也不全是穷出来的

,所以也不明就里。中午叶思潜还是餐餐啃馒头,只是任凭文起怎么让,叶思潜也再不肯吃他买的菜肴。

每天唯一的正餐就是中午的两个馒头,饿了就喝水;在超市里从早忙到晚,干的还经常是搬货之类的体力活……这

种生活要日复一日持续下去,任谁都会眼前一片黑暗,叶思潜却不,他对自己“规律”的生活甘之如饴。

可惜的是,即使叶思潜默认自己为超人,他的身体却不认可。三天下来,叶思潜精神倦怠,体力也严重透支,白天

勉强振作起来工作,到了下班时已经一步也捱不动了,不得已只能破例乘公交车回家。关上门,叶思潜一个趔趄,

趴倒在地上,水泥地面散发的凉气渗入他全身的每个关节。

肚子倒不怎么觉得饿了,只是身体仿佛有千钧之重,怎么也无法撑起。迷糊间叶思潜还想,要在这么凉的地上躺一

夜准受不了,可是没办法,起不来啊……

叶思潜不知自己何时睡着的,总之,他睁眼时,天已经亮了。睡了一觉,身上似乎清爽了一些。叶思潜费劲地爬起

来,果不其然,头重脚轻,摸摸额头倒是不太热,浑身的骨节却又冷又酸,应当还是受寒了吧。

脑子渐渐明晰之后,叶思潜猛然想起,今天虽是星期天,却并非自己的休息日。慌忙瞟一眼扔在床头的闹钟,时间

是七点十五分,好险!差点就误了去快递公司上班的时间。叶思潜放下心,一边暗赞自己的生物钟,一边整理衣服

——昨天回家就躺地上睡了,连衣服都没脱,倒是省了穿的时间。来到厕所的水龙头前接了几捧冷水洗了把脸,叶

思潜抬头望望墙上镜子里的自己:睡了一晚,双眼还是布满血丝。叶思潜揉揉眼睛,却越揉越红。最后,他合上眼

睛,举拳敲了敲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出了门,时间已经不早了,叶思潜只能再破一回例坐公交车。本来今天醒得就比较晚,要步行去快递公司已经来不

及了,因此他索性悠闲一回,悉心准备后再去赶公交车。只不过坐在车上心里有点嘀咕:这两趟车钱可是计划外的

,能买四个白面馒头呢……

到达快递公司,叶思潜没看见文起,兴许他已经先一步去派件了。从车棚把摩托车推到路边,除去摩托比往日推起

来费劲一点儿外,叶思潜倒没觉得有什么异常,而当骑着车子跑了一段路之后,他开始觉得不妙。

潜入耳中的风声如同火车笛声般隆隆作响,眼前的道路看上去有点扭曲变形,路面不太平坦,车身的颠簸致使叶思

潜不住地想吐,欲压住胃部又不敢腾出手,叶思潜心说不好,得靠边停下来歇会儿。车头一转,刚靠近路边,就听

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喇叭声,紧接着,一辆小汽车擦着叶思潜飞驰而过,几乎把他带倒。叶思潜以为自己铁定被撞

而脑内空白一片,没撞上车反倒撞上了人行道沿,摩托倒地的同时人也摔了出去……

浓黑中有什么轻微地拨动了一下。几点了……?

很奇怪,叶思潜似乎意识到自己在沉睡,而且睡的时间好像已经不短了。怎么回事?闹钟……没响吗?

得赶紧起床……要是耽误了上班……有这样的认知,一般说明马上就要醒过来了,可是……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睛

。叶思潜跟眼皮斗争了半天,还是输了。

顾不上考虑自己是太累所以睡得特别死还是什么的原因,叶思潜朦胧地担心着工作迟到,无端地盼望有人叫醒自己

远不可知的方向传来一丝温热,通过某种说不上的途径流入叶思潜负隅顽抗的睡意中,不知不觉融化了眼前令他窒

息的黑暗。

叶思潜睁开眼,用不甚清晰的视线辨识着四周。这房间……不是自己租住的那间小屋,天花板、墙壁、盖在身上的

被子,无一例外是纤尘不染的白,不同颜色的只有床头柜上的水果,以及……床边的人……

“你醒了?”

这声音如同一盆兜头浇下的冷水,叶思潜混沌的思维瞬间转为清明。他转动躺倒僵硬的脖子,迟疑地向声音发出者

望去。那人身上是浅灰色线衫和蓝色牛仔裤,一如既往地清淡素净,但在叶思潜眼中却是昏黑一片,他宁愿自己仍

然沉睡不醒,那样或可说服自己现下只是在做梦。

见叶思潜好容易睁眼却又要闭上,周洛书忙俯下身。听他连声叫自己的名字、询问自己哪里还不舒服,叶思潜不胜

其烦,只得放弃装睡,睁开眼睛。周洛书似乎总算松了一口气。

“我去叫医生来。”他说了句,脸上自然流露的淡淡欣喜令叶思潜多少有些意外。出门不多时,周洛书和医生一起

进来了。医生问他感觉怎么样,叶思潜回答头还有点晕,身体虚软。

医生告诉叶思潜,幸好叶思潜有戴安全帽,跌倒时头部只是受到冲击,并未受伤,需要重视的反倒是贫血和轻度营

养不良。

“这两天最好还是住院观察一下。另外,饮食和休息都要注意,不能因为年轻就这么透支身体,以后可是要吃大亏

的。”离开病房前,医生嘱咐道。

虽然已是第二遍听医生的诊断,周洛书还是不由皱起了眉。叶思潜见医生出去,用力撑着身子坐起来,抬手去拔插

在手背上的输液针头。

“你干什么?”周洛书一惊,迅速按住叶思潜的手。挣脱不开,叶思潜恶狠狠地瞪着周洛书,从牙关迸出两个字:

“放手!”

没被叶思潜的气势吓倒,周洛书仍钳制着他的手,“你要干什么?”他重复了一遍问题。

“我没闲工夫住院,也没钱,”叶思潜剜了周洛书一眼后回答,“我得回去,还要送快递。”

“送快递?”周洛书冷笑一声,“凭你现在的身体,别说送快递,连走路都够呛吧?听医院的人说,你是骑车摔在

路边昏过去了被人送来的,算你运气好,你要是在马路中间摔倒,可就不一定能囫囵地躺在这儿了。”

叶思潜一言不发,不理会周洛书的讽刺。尽管他颇好奇对方是如何得知自己进了医院,但不想再跟他多说一句话,

便沉默地闭上眼,权当他会妖术或是预知什么的。

周洛书见他不回嘴,淡淡地叹了口气。八年来,周洛书没忘了叶思潜,但并不曾花心思去想他过得怎样。他知道叶

思潜的生活质量不可能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但也没想到他会困窘到营养不良的地步。八年了,他是怎么过来的

?周洛书很想问,却又问不出口。

“我还以为你早就……”开窍了呢,后面几个字周洛书没说出来。也许有人,周洛书默想,譬如自己,会把肉体交

易当作尝了甜头,但叶思潜绝非此类。

叶思潜没有对周洛书的半截子话产生兴趣,他松开手背上已不再出血的针孔,再次下地,又被周洛书制止。叶思潜

不欲出声也无力折腾,只怒视着把自己压回病床的周洛书。

周洛书按电铃叫来护士,为叶思潜重新打上吊针。叶思潜抗争失败,疲乏地倒回床头,眼睛斜望着透明输液管中一

滴一滴坠下的药液,视线苍茫。

周洛书静静地斜睨他发呆的脸,一言不发地任时间流逝。不知沉默了多久,他拉回视线正直地凝望叶思潜。

“到我家来吧,我雇你。”

第五章

周洛书一直紧盯着叶思潜的脸,因此他清楚地目睹了叶思潜的表情从平板到迷惘最终变为惊愕。

“什……”

叶思潜木然地还没问出口,周洛书便抢在他前面解释道:

“活儿很简单,给我当保姆,每天也就是收拾收拾房间做做饭什么的,月薪八百包吃住,怎么样?”

“什……”叶思潜睁大了眼睛。

不等叶思潜回答“怎么样”,周洛书又补充道:

“听说你周一到周六另外有工作,你可以接着做没关系,反正平时不用你看家;不过星期天的时间必须空出来给我

打理家务。还有,平日的工作要严格遵守八小时工作制,我下班回家之前晚饭一定要做好,晚上尽量不要外出。”

“……”叶思潜的眼珠几乎要瞪出来了,这男人,究竟在说哪国话?

周洛书说到这里停下来,望着因思维短路而瞠目结舌的叶思潜,平静地问:

“还有什么问题吗?”

瞬间鸦雀无声,忽然——

“你有病啊你!”

叶思潜盛怒之下火气上涌,面色通红得吓人,胸膛上下起伏,嘴唇甚至有点哆嗦,他竭力稳住声音。

“给你当保姆?你以为我疯了不成?”恼恨地吐出几句话,叶思潜似乎镇定了些,微微叹了口气,不作声了。

“姓周的……周律师,”少时,叶思潜抬起头来,首次定定地与周洛书对视,眼中竟然含着一丝分辨得出的诚恳,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他并不等周洛书首肯便问了出来,“你到底……为什么这样对我呢?”

真的不记得哪里惹到过他,给自己招致那样的无妄之灾,现在还被追着不放。拜托,叶思潜真恨不得大喊,别再折

磨我了,光是生活已经把我压得快要透不过气了。

“我很累。”叶思潜仿佛疲惫不堪到无力大声说话,低低地开口,“如果我有哪里对不起你,我现在向你道歉,请

你……高抬贵手,放过我好吗?”

听到充满告饶意味的言辞,周洛书怔了一怔。他已经准备好领受叶思潜的痛骂,没想到后面这番话竟然与之前高涨

的气焰完全不符。周洛书有点不相信,叶思潜那张不饶人的嘴居然也有服软的时候,他更难想象,叶思潜那双从未

让他看到过动摇的眼睛里竟盈满了绝望。

是他的错吗?把一个应当只与明朗和坚毅挂钩的少年逼到这步田地,就像当年那个人一样,那一直以来令自己炫目

不已的外壳剥落后的碎片却几乎生生撕裂了自己,现在又是这样……这真的,是他的错吗?

“我只是……”他喃喃地不知说什么才好,抬头对上病床上那人光泽黯淡的眸子,他整了整呼吸,轻轻启口: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真心想请你帮我的,不是可怜你也不是想给你找麻烦。如果你恨我,我愿意为以前做过

的事道歉,只是,希望你能振作……”

周洛书就次打住,不再言语。叶思潜平静地直视他的脸直到他说完,而后把头转向窗外,望着偏西的太阳染红的天

空出神。

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直到进了病房才停下。

“思潜,你醒了?”文起一进来就看到叶思潜已经清醒并靠坐在床上,这才松了口气。早上从公司领了快件,没多

久就接到公司打来的电话说叶思潜在路上出事了。文起以为叶思潜出了车祸,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驱车赶往公司

告知的医院,去了之后,他见到了周洛书。

周洛书声称自己是叶思潜的朋友,今天早上去快递公司找他,结果扑了个空,叶思潜没有手机无法联络,他只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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