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陪自己去事务所？

大脑机械地运转了半天，叶思潜嘴里僵硬地吐出三个字：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亲眼看见的！”叶思潜的反应令周洛书非常不满，震惊、不相信他可以理解，但总不至于吓到呆

掉吧？“她男朋友就是我表弟，她陪他一起到我事务所来找我……”

听了这句补充说明，叶思潜脑内缭绕的云雾才渐渐退散。

……他说什么？婷婷有了别的男朋友？这绝不可能！我们之前感情那么好……

“你胡说！我不相信！”叶思潜吼道，但他的心却禁不住战栗。

“这是事实，由不得你不信！”周洛书大声驳斥，他预想过叶思潜会发怒，但没想到他的怒气竟然全朝自己发了出

来。“如果不是真的，我那表弟介绍说她是他女朋友的时候，她为什么不否认？早知道你不信，我就该打电话把你

叫去，让你亲眼看看他俩的样子！”

叶思潜的唇色变为灰白，他再也没有出言反驳的力气。尽管心中还叫嚣着“我不相信”，但脑子里很清楚，周洛书

说的是真的。

“……别说了……”叶思潜无力地摇头，希望尽快结束这个话题。周洛书却不打算如他所愿，叶思潜大受打击的模

样令他十分不快。这人干吗摆出这种如丧考妣的脸？认清了这个差劲女人的真面目，叶思潜不是应该庆幸得以悬崖

勒马吗？想起当时自己接了梅雨婷的电话后叶思潜那番绝情的话，周洛书满心的怨气无处发泄，他即刻打定主意，

要彻底击溃叶思潜心中的梅雨婷才罢休。

“我劝你还是接受现实。人家都把绿帽子给你戴到头上了，还有什么不死心的？不过几个星期没跟你联络，就找上

了别的男人，这种喜新厌旧的女人，你还敢要吗？”

“别说了！”

叶思潜忽然又发出一声暴喝，与方才相同的三个字，口气却已绝非恳求。他眼中泛起红色，显然情绪已经沸腾至极

限。

叶思潜的样子令周洛书心生几分畏惧，火上浇油的效果跟他预期的不太一样……

叶思潜脑内顿时空了，初闻梅雨婷另结新欢而反应出来的所有思绪，全随着刚刚的怒喝被挤了出去，此刻，只在脑

子的某个角落响着面前这人方才大放厥词的回音。

接受现实……？

现实，我已经接受了。跟你相遇，我认命了；被你玩弄，我不计较了。迄今为止，我的人生被你搞得一团乱，还要

让我怎么接受现实？

心间浮光掠影地闪过一连串念头，情绪慢慢沈淀下来，恨意却悄悄自心底渗透，变作冰冷的话语涌上唇舌。

一切都是因为你，周洛书。是你，让本已决计不再恨你的我重新陷入憎恨当中。

“呵呵。”叶思潜突然笑了，脸上却丝毫看不出表情。

“你说梅雨婷喜新厌旧，你自己不也一样吗？”

始料不及的反问令周洛书怔住，“我……”

“你说你喜欢我，结果没两天，你就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了。”

叶思潜的话当真把周洛书说傻了。别的男人？难道他说的是成映帆？可自己跟成映帆并没有什么啊，何况，叶思潜

是怎么知道成映帆这个人的？

周洛书想到这里，心中一荡。成映帆倒确实送自己回家过一次，难不成那时候被思潜看到了？那样的话，是不是可

以理解为，思潜也在关注着我？

“思潜，我和那个人不是你想的那样……”

心头泛起不合时宜的惊喜，差点儿忘记当下两人的处境和气氛。然而，下一秒，叶思潜的话却将他的沾沾自喜击得

粉碎。

“其实是我少见多怪而已，对不对？你从一开始就这样了，不然怎么会在跟旧情人分开以后，立马找上我这个替身

呢？”

第二十二章（下）

周洛书仿佛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浑身上下都冻住了。他僵直着身子，呆呆地瞪着叶思潜，几乎不能确定自己听到

了什么。

“你……你说什么……？”

叶思潜对周洛书的哑然失色不屑一顾，他只当对方是因为秘密被戳中而感到惊讶。“听说，你找上我，是因为我跟

你以前喜欢的人有点像的关系？”

周洛书的嘴唇颤了半天，好容易抖出几个字：

“你是怎、怎么知道……雅巳的事的……？”

“雅巳”，原来这人喜欢的那个日本人——也就是有泽口中的周洛书在日本时的那个同学叫这个名字。叶思潜无根

据地感到这种叫法十分亲昵，心里陡然冒出一股与当下无甚关联的怨愤。

我没有冤枉他。我果然……只是个替代品而已。

脑子一热，心里的恨意却更深一重，叶思潜冷然一笑。

“我没说错吧？这我就不明白了，你既然心里一直对你的旧情人念念不忘，为什么不紧扒着他不放，却要找个人来

代替他呢？何况，”他撇撇嘴，又笑道，“我根本代替不了他吧？”

周洛书脸上已经血色全无，嘴唇被下意识地咬得发白。内心深处最隐秘的角落被叶思潜无情地戳刺，大概已经鲜血

淋漓。

他困难地喘了几口气，尝试着开口，喉咙里却似堵了块石头，竟发不出声音。

心里的伤让他痛得像要死掉，但现在不是哀悼过去的时候，他必须向叶思潜澄清一个事实。

急得差点当场流出泪来，周洛书总算从嗓子里挤出了声音：

“……不是的，思潜……不是……”

头脑里空荡荡的，只有“不是”“不对”之类几个否定的词语。周洛书恍惚地拼命摇头，来辅助自己的否认。

“我……没有当你是……替身，没这回事……！”周洛书摇头摇到眩晕想吐，被迫停下，说出的话因为呼吸困难和

发抖而变了声调，“真的不是……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啊……！”

又说了……喜欢……

上一次告白的结果还在眼前，这一次却又……第一次，自己是理直气壮的，甚至是喊出来的，却那样颓败下来；第

二次，却是在这种……糟糕的场合下，哆哆嗦嗦、怯怯懦懦地说出口。

你说，不想听到我说喜欢你，我并没有忘；我也希望，回复到什么也没发生的时候，那样，至少我们还可以继续相

安无事地一起生活，但……又一次不由自主地告白后，我才明白，要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根本不可能，而我，也无法

压抑这份情感。

就因为这样，我才会明知可能后悔却还是说出心中的喜欢。这不是我控制得了的。

周洛书期冀着自己的二度告白能够破除叶思潜“替身”的偏见，让他相信进而接受自己的真心，没发觉自己因为情

绪激动而导致眼中泪水充盈。

梨花带雨用在女人身上会让人感到楚楚可怜，但在这个人脸上，并且是在他低声下气面对自己的时候……叶思潜不

是没见过这人软弱哭泣，那时还没觉得怎样，现在却只是让他感到加倍地厌恶。

“你不需要做出那副样子。”他皱着眉头，几无波澜地吐出毫无怜悯的话语。

“我并不在意你把我当成替身还是真心喜欢我，因为从头到尾，都只是你一厢情愿而已。”

听了叶思潜的最后判决，周洛书呆若木鸡地立在原地，直勾勾地盯着叶思潜，双目中的神色变为空白。

泪水，也似乎忘了掉下来。

叶思潜把头别向另一侧。刚才的话多少有点违心的成分，但并没有偏离叶思潜内心的真实想法。

这样够了吧？非得把话说到这种地步，我们之间才能了结吗？叶思潜无意去伤害什么人，但是，他与周洛书之间的

纠葛，却不是轻描淡写解得开的。这个人毁了他许多，却也给了他许多，他恨过他，后来却无以为继。他和他本就

只能算是一个离谱的错误，而他竟然错上加错，说喜欢他。

因此，他必须用足够鲜明的方式让他明白，他不可能从自己身上得到任何回应。

周洛书一动不动地站了好一会儿，身子渐渐不再发抖，呼吸也基本恢复自如。他目光清冷地看了叶思潜最后一眼，

转身离开。叶思潜独自留在寂然的空间里。

说了这么多残酷的话，应该彻底斩断他的念想了吧？想到今晚，周洛书引起话题的本来用意是斩断自己对梅雨婷的

念想，叶思潜纷乱的心绪只能付之苦笑。

经过了这晚，那人是不是再也不想看见自己的脸了？

再给我几天时间。叶思潜在心中自言自语，我很快，就可以从你的眼前消失了。

这样，我们就都自由了。

第二十三章（上）

“你看起来不好。”落座后，有泽劈头就来了这么一句话。

周洛书淡淡一笑，算是回答。他怎么会好，整整一个晚上都是在半梦半醒中捱过去的，其间有多少时间是在睡觉还

不得而知。然而，无论头痛心痛到何种地步，第二天一早还得照常去上班，生活总是要继续的。

由此，周洛书发现，人的坚韧有时候并非性情使然，而是出于无奈。即使尝尽极致的痛苦，人们依然被迫回归既定

的轨道，而在不经意间，伤口便愈合了。

自己呢？能愈合吗？周洛书无力猜测。

“你和叶……不顺利吗？”

周洛书身子一震，他愕然地抬头向有泽看去。

迎上周洛书诧异的目光，有泽的神情闪过一丝不自然。

“洛，其实……我对叶提起过藤本的事。”

周洛书并没有太过吃惊，他原本就推测叶思潜是从有泽那里知道藤本雅巳这个人的——除了他，不可能有别人了，

所以，今晚下了班，他约了有泽出来，想跟他聊聊这件事。不料没等他开言，有泽先自行交代了。

“你为什么……跟他说那个人的事呢？”周洛书目光落在桌面，恍惚问道。

“我知道我很多事。”有泽低声承认，“前一阵子我看见叶没精打采的，心情好像不太好。我想，你和他是不是进

展不好，所以，我就告诉了他藤本的事，希望他……了解了你的过去以后，能对你更好一点……”

“啊，不过，”有泽随即补充道，“我只是大略地讲了讲，并没有细说，也没讲明你和藤本的关系……叶他没误会

什么吧？”

周洛书寂然地摇头。他知道，有泽不可能对叶思潜讲太多，因为他本人知道得也并不详细——他与藤本雅巳的关系

，有泽也仅仅了解个大概，而两人之间具体发生过什么，只有周洛书一人心里清楚。

单从叶思潜昨晚那番话就可想见，他从有泽隐晦的话中揣测出了周洛书与藤本雅巳的关系。虽然藤本并非如叶思潜

所想的那样是周洛书的情人，但答案也差不了多少。

有泽问叶思潜有没有误会，其实是他自己误会了，周洛书也是刚刚意识到这一点。有泽了解周洛书，打从一开始，

他就看出周洛书对叶思潜不一般，便将之误以为周洛书的新恋人。他对叶思潜别有关照，一方面因为叶思潜的确踏

实肯干，另一方面，也有那么一层心思。他很清楚周洛书过去的伤有多深，所以十分希望给他好容易展开的新恋情

加把劲。

周洛书当然明白有泽是好意，但却无力感激他。自己和叶思潜到底算是什么，周洛书已看不分明，他只知道，今天

的苦果，归根到底是自己种下的，想要让它变成甜的，恐怕已经没希望了。

与藤本雅巳也是，一开始，就是自己不知不觉间陷入了泥沼，等到即将毙于其中，才发现，这些无谓的痛苦全都缘

于自己的一厢情愿。

连叶思潜都明明白白地指出这一点了，已经跌倒过一次的自己，怎么就是学不乖呢……

两人点的饮料送了上来。有泽用小勺搅拌着杯中的咖啡，望望周洛书面前的柠檬红茶。

“不喝咖啡的习惯还是没变？”有泽低眼瞅着自己的杯子，似不经意道。

“啊……”周洛书看看自己的红茶，淡淡苦笑，“雅巳不爱喝咖啡，说伤胃，时间久了，我也……”

有泽听着，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你不如也换成咖啡喝喝看吧。咖啡苦是苦，可是很香的。”

周洛书静静地笑笑，“不过，还是有很多人喝咖啡的时候，满嘴都是苦味却品不出香啊……”

两人各自低头喝自己的饮料，一时间无人言语。半晌，有泽忽然想起一事，问周洛书：

“对了，洛，你知道叶今天有什么要紧事要办吗？”

“要紧事？”

“他没告诉你吗？”有泽望着一脸惶惑的周洛书，有些奇怪地皱起眉，“我还以为你知道呢。叶他下午向我请了假

，提前两个小时下班了。”

“……咦？”

第二十三章（下）

滨海的新城，是一个不算大但十分整洁秀美的城市。虽然称得上繁华，却内敛而保守，夜生活并不丰富，通常夜晚

十点过后，整个城市就渐渐入睡了。

现在是十一点四十五分，第二天马上就要来临。间或有车辆在空旷的马路上飞驰而过，人行道上行人寥寥。

附近的一条街却未沾染夜晚的寂寥，道路两旁大多是饭店酒吧，仍在灯火通明地营业。不过，此时夜已深，这些店

里面差不多都没什么客人了，有一家名叫“飘香园”的酒店，里面竟然不多不少只剩下一位客人。

空闲下来的服务员们聚到前台，低声聊着天，不时好奇地偷瞄几眼这位唯一的客人。那人浑然不觉周围人的目光和

动作，只专注于自己手中的酒瓶——许是因为不过瘾，酒杯早已闲置一旁，改为直接对瓶吹了。这个人显然有点问

题，他已经独自喝光五瓶啤酒了，却还没有罢饮的意思。虽然心里希望这位客人喝够了赶快离开，但没有哪个服务

生真敢那么失礼地上前劝阻。

第六瓶酒也已见底，叶思潜目光迷离地数着桌上的空瓶，一、二、三……加上手里的这个，确实是六个没错，但为

什么……就是喝不醉呢？

学人家花钱买醉，结果竟然越喝越清醒，真是太好笑了。叶思潜想笑，却被一口酒呛住，连连咳嗽着。停止咳嗽，

他又将瓶中剩下的酒一口灌下肚。

我真的……很可笑。

昨晚，从周洛书口中得知，梅雨婷没跟自己联系的几个星期内，已经交了新的男朋友。叶思潜虽觉不敢相信，但清

楚周洛书多半没有撒谎。昨夜，这个突如其来的冲击外加周洛书锲而不舍的再度告白，让叶思潜的心乱得如同纠结

成一团的麻绳。对于梅雨婷的背弃，叶思潜事实上茫然多过惊愕，他并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他猜想，她可能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