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对话

两天后，他很快就把碗洗好了，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连夜坐了三个多小时的车程去到马来西亚的首都吉隆坡。

虽然他一身狼狈，可是他早知大会会在五星级酒店举行，所以今天的他所穿的并不是一贯的白色背心，而是一件看起来还可以其实很廉价的黑色衬衫，下半身却是一件米色及膝短裤……（没办法，穿长裤没有办法坐在小凳子上洗碗。）

安琪（那个美国女孩。）已经告诉他房间的号码，他提着一包面（这绝对不是手信，而是他的早餐。）上来的时候按了几下门铃等了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他一身老土装扮站在门外不知道有多少人把他当猴子一般地看。

他就算是脾气再好也忍不住心里暗暗埋怨：到底是谁在里面蘑菇这么久啊？

开门那一刻，双方都呆了一下，柯添财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个时刻、这个情景遇到他，几个月不见，他依然丰神俊朗，身穿黑色的长袖衬衫，穿着休闲的牛仔裤，衬得他整个人挺拔倜傥。

柯添财第一句对冯玺所说的话也全然不应景，完全没有了柯总裁的风度，“安琪说你不会来的？”

“很不想我来？”冯玺皱眉，让开了一个缝让柯添财进去之后把门关上说道，“会议提早了，我从印尼飞回中国的时候有经过吉隆坡，临时打算参加这个会议。”

柯添财冷淡地应了一声，找了一个小茶几用筷子在装面的纸袋呈直线开了一个洞，很粗糙地吃起了面。

房间里只有两个人，空气在沉默之中凝结，柯添财觉得鼻息之中尽是沉重。冯玺的表情与他显然成了对比，他一派悠闲地在书桌后方用电脑处理公事，手指在键盘上灵活地移动着，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把面吃完，柯添财才说道，“他们……去哪里了？怎么只有你我两个人而已？”

“你真的破产了吗？那时候公司周转不灵你怎么不来找我？”两人显然牛头不对马嘴，冯玺淡淡地说完，把身子往椅背一靠，目光带着平时惯有的犀利，语气不太像是关心的询问，而是隐隐带着怒气的质问！

柯添财脑袋运转着，随意地给了个借口，“我们只是朋友，我也不好意思总是麻烦你对吧？这是我自己的事。”

冯玺的目光突然转变，犀利的光在里面闪烁着，宛若一只触势待发的雄狮，他离开椅子，快步走上前揪着柯添财的领口，“只是朋友？你把我们之间几年的情谊用这样一句话轻描淡写？柯添财，我从来都不肯相信你是如此一个情薄之人！”

情薄柯添财的嘴勾了一下，“那冯总裁可以说一说我们之间的关系，你知道我不想……”

柯添财不知道他们回来得及时与否，只是他心里确实松了一口气，冯玺在听见房门开启的那一刻就把抓着柯添财领口的手松开了，所以大伙们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只是两个人面对面的情景。

冯玺是隐藏情绪的高手，柯添财跟着他久了也学到了点皮毛，两人神情都淡淡的，看不出刚才的针锋相对。

“louis，你来了？”安琪走进来，手上拿着手提电脑，神情有点怪怪的，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冯玺，再看一眼柯添财。

柯添财在安琪望向她的那一霎那，剑眉一弯，露出了生气的表情，安琪见了缩了缩脖子，装作无事地跟着大伙继续喧哗，再看一眼柯添财时对方已经恢复了一贯的表情，那个温和、冷淡、偶尔傻气的柯添财。

无限。爱是他们的心血，参与者多数是在美国留学的学生、他们招来的社会人士或者是一些自愿做义工的成人，无限。爱是一个慈善基金，参与者可以每年捐助一些钱给此机构也可以自愿成为义工。

参与者和行政人员是全然不同的，无限。爱的行政人员都是哈佛大学2006年的毕业生同时也是发起人，这原本只是学校的社会项目，但是他们所有人都认为此项目他们绝对有能力可以实行下去。每一年的年尾他们都会举办一次方向大会，讨论明年此基金的方向，就好像去年，受益群就是有着唐氏综合症儿童的家庭、单亲妈妈和频临绝种的红毛猩猩。

大会开始的时候是早上八点，三个小时之后有人便开始闹着肚子饿，大家决定到前面街的麦当劳继续讨论。

“好啊！好啊！”问起柯添财意见的时候，他如此说道，话说他好久没有吃麦当劳了，在几个月前麦当劳对他而言是廉价品，此时对他而言是奢侈品。

奇怪的事冯玺竟然也没有意见地跟着大队去吃麦当劳……

排队的时候，好像有人认出了冯玺，毕竟最近那位女明星要结婚的消息闹得可红火了，全部人都以为她和另外一名男明星是模范情侣的呀，怎么突然闹出了一名英俊富商呢？除此，这名女明星在马来西亚可不一般，满街都可以看见她代言的牌子，嗯……总而言之，他们被盯上了。

“忽略他们。”站在最后方的冯玺用英文对大伙们道。

“要不然我们买回酒店吃吧？”柯添财问道。

本来还想在麦当劳热闹的气氛下讨论出什么结果，可看现下的情况自然是不可能的了。

法国男孩法尔说道，“好啊！不过……既然是在louis的地盘就louis请吧！”

免费的食物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一群年轻人立即旁若无人地闹了起来，希望可以狠狠地敲柯添财一笔。

可是他们忘了，柯添财今时不同往日了。

平时的柯添财自然是没有问题，请他们吃一百次一千次都绝对没有问题！

看着亲切的柜台小姐用马来文说出“七十八块九十五分马币”时，他颤栗栗地打开自己的钱包，望着里面四张红色的十块钱马币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有人从他的旁边伸出手，淡淡地说了一句，“这餐我请。”

柯添财呆呆地看着冯玺递出去的两张五十元马币，尴尬地垂下了头。

没有人提刚才那件事，照样嘻嘻哈哈地回到酒店。

“你为什么会有马币？”跟着冯玺走在队伍的最尾端，柯添财好奇地问道。

冯玺面无表情，浅淡的声音不夹带任何的情绪，“我刚才用两张五十元美金和后面的一对母女换的。”

柯添财汗……

回到房间之前，冯玺又说道，声音很轻很淡，若有似无，可是柯添财还是听见了，“等下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好吗？”

柯添财就是一个娘们，一个缩头乌龟！“我等下还要回去面对工作，我……”

“不要拒绝我。”

柯添财必须要硬下心肠才可以拒绝冯玺的请求，但如果冯玺说出‘不要拒绝我’这五个字的话，柯添财是绝对、肯定不会拒绝冯玺了的。

“好。”

他不懂得要如何去调适自己的心情，便逼自己装出在商场几年来从未露出破绽的深沉，心里却不停地打着鼓。

“这里是五千万支票，你收下吧！”柯添财和冯玺坐在一家高级餐厅隐秘的角落，刚坐下冯玺就说道，手里果然有着一张五千万美元的支票。

柯添财突然觉得好笑，“施舍？我柯添财还真的不需要冯总裁的施舍！”他不领情，看也不看那张支票一眼。

冯玺皱眉，“你明知道我不是的，这五千万美元足够你东山再起，你不应该被埋没在乡下地方，你不应该窝在那种面店！”

“你查我？”柯添财冷笑。

咖啡上桌了，冯玺眉间淡淡的，不慌不忙地加了糖，慢慢地用小勺子在咖啡杯里慢慢地搅着，过了一会儿才说道，“这几年来我以为我很了解你，其实……并不，我完全不懂你……”

不懂我？柯添财心想。

我还以为我自己很容易懂呢！呵呵……

柯添财瞅了冯玺手中的支票一眼，“这张支票我很感激，但我真的不需要，如果……你还把我当成你的朋友的话，就把支票收起来吧！这几年来我厌倦了，大学的时候我们总想着要赚大钱，要有权利，要有地位，可是当这一切我都得到之后，我发现这些都不是我真正想要的。”

我真正想要的，是你。

冯玺的眸光深邃不可测，眼眸里的波光有情又似无情，“那好，我回去了，take care……”

冯玺把只喝一半的咖啡放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柯添财望着冯玺高大的背影，双手握拳，直至指甲深深地陷在掌心里才克制住自己把冯玺叫住的欲望。

好，我接受你的支票，我跟你回美国！

这句话他非常想说，但是他不能。以前的柯添财只要一天没有见到冯玺都会非常地想念，可是现在几个月没有见到他，疼痛已经深入骨髓了，日日夜夜地让他煎熬，已经麻痹了，一直以来想说出的话也早已烂在肚子里了。

如果他接受他的支票。

那么他和冯玺之间的距离不再只是同性之间的道德伦理。

柯添财绝对不容许这件事发生。

04.车祸

平平淡淡地度过了几个月。

今天周末，柯添财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屏幕，他时而盯着自己诡异地颤抖的手指，时而抚着自己不断跳动的眼皮。

今天的他，究竟怎么了？

七点整是新闻时间，柯添财原本烦躁地想拿遥控器换台，但第一则新闻就让他浑身无力，连抓遥控器的力气都没有，遥控器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与高清容传绯闻的男主角冯玺遇到严重车祸，如今已经送往医院急救，生死不明。

大字幕后对有关人士的访问，包括高清容和冯玺的助理的访问，柯添财都视若无睹，他脑中充斥着冯玺遇到严重车祸的消息。

生死未明。

他的手颤巍巍地拿出手机，按下了一组久违的号码，另一方带着疲意的男声传来，充斥着刚睡醒的沙哑。

“借我你的私人飞机，我要立即飞回北京。”

对方不是别人，正是柯添财在中国当总裁时的助理，虽然如今接管了柯添财部分的生意，但对柯添财可说是非常地忠心。

听见对方答应下来的声音，柯添财松了一口气。

在等待对方接应的消息当儿，柯添财播打了冯玺的手机电话，他意料着这个电话将不会有任何人接听，但是他错了，电话在响了一会儿之后就有人按了接听，声音传来的是柯添财熟悉的女声。

柯添财想也不想地切断了通话。

是张雪奂的声音。

那个导致他和冯玺关系问题的女人。他还记得因为这个女人，冯玺对他破口大骂，几年的情谊却因为这个女人的介入出现了裂缝。

一年前，张雪奂以无辜单纯又美丽的小女人姿态出现在他和冯玺面前时，柯添财就第一时间察觉到这个女人的不怀好意。

她很喜欢冯玺，为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包括陷害他。

他眼中立即浮现那个女人挽着冯玺时对他露出了示威的笑容。

他妈的……

从老朋友的私人飞机下来，柯添财立即赶到医院，意料之中，医院正门外围着一圈又一圈的记者。

柯添财把鸭嘴帽压得矮矮的，戴了个口罩，他原本想从医院南门进去，谁知那里也围了不少的记者。

根本就无法进去。

他在医院外一个隐秘的角落等待，望着医院那一扇又一扇黑漆漆的窗口，第一次知道何为束手无策，何谓彷徨焦急。

冯玺他怎么样了？

医院就在对面，过了一个马路就到，他怎么觉得两人的距离是咫尺，也是天涯？

在这个地方等了三个小时，有一群人走了出来，为首的是一名穿着酒红亮丽洋装，手拎名牌包包的中年女人，她面色冷峻，眼神以太阳眼镜完完全全地遮住，无法从而看清任何情绪。

她是冯玺的母亲凤岚燕。

柯添财在离开北京之前最后一个见的人，她风姿不减，气势凌人，她是天大的事压下来也依然笑容满面的铁娘子，比任何男子强势，比任何一个商业巨子更有手段。

遥遥望着那个女人的身影上了加长林肯，柯添财的心更堵了，既然冯玺的母亲已经离开了，冯玺应该没事。

既然冯玺没事，他是去见他还是不去见他好呢？

心情平复之后，他找了间廉价酒店，把所带的轻便行李统统扔在那儿。

他搭巴士在城市里毫无目的地转绕，经过自己以前拥有过的大厦，经过一年会费上百千的球会，当华灯初上，窗外的夜景闪了路人的眼睛时，他看见了久违的彩色招牌，蓝与紫色的波光不停地闪烁着。

野梦夜总会五个字是城市里狂野的代表，规行矩步的白领在这里都是一些被现实压得透不过气来的疯狂灵魂。全城有超过五间分行，普通人大多都是去野梦的分行，只有有能力的人才能进入野梦的总行。

他不自觉地下了巴士，站在野梦总行的门口。看着野梦华丽的招牌，柯添财自嘲地笑了一下，插在口袋里的手握得紧紧的。

他现在是什么身份啊？

怎么还能来这儿呢？

他本想转身离去，却发现自己身后站着两个黑衣人，他暗骂自己想东西想得入神，变得如此迟钝，刚想退后几步便听见其中一名黑衣人开口了，“柯先生，彦小姐请你进去。”

彦妮？

柯添财略皱眉头，便应允。

彦妮是他见过最有气质的女人，眉目并不上如今的美女明星般可人清秀，却总是带着淡淡的忧郁，她是少数不爱修眉的女人，一双浓眉显得她性格刚毅，难以亲近。

“你是想撇清我和你之间的关系吗？”彦妮把这句话砸下来时，面容充斥着笑意。彦妮是模特儿出身，就算是再开心表情也不夸张，此时的她红唇微勾，露出了八颗白牙，可见她对看见柯添财是多么地高兴。

柯添财轻笑，“有这个机会吗？此时的我无权无势，恐怕彦妮大小姐一句要嫁给我，我就必须把自己放入新郎服里，送到你家门口。”

彦妮从她的办公桌后猫步走了出来，“那我现在要你娶我如何？”

柯添财苦笑，“娶你简单，爱你……难。”彦妮从大学时期就非常地喜欢他的事柯添财非常清楚，在被冯玺拒绝过之后，他有一度想接受彦妮。

殊不知这只是对双方的伤害。

彦妮是位千金大小姐，爱哭就哭爱笑就笑，可是当柯添财跟她说分手时，她却不哭也不恼，只是一双浓眉尽是满满的愁苦，忍着哭逼自己在柯添财眼中留下最佳的印象。这样的彦妮让柯添财非常地心疼。

但他无能为力。

对自己的心，对彦妮，对冯玺，对自己。

“你总是以最无辜的样子说出最残忍的话。”彦妮苦笑着说道，她指着米色真皮沙发，“你先坐！我知道你有事找我！”

“知我者唯独彦妮你。”这是柯添财的真心话，他一遍又一遍地用残忍的话去伤害这喜欢着自己的女孩，却无可否认全世界最了解他的人是她。

两者之间有着叫人难过的矛盾。

“你不怕我中饱私囊，把你这两亿占为己有？”彦妮率先坐在沙发上，翘起了一只美腿，鲜红色的高跟鞋闪烁着俏皮的光泽。

柯添财低笑，“这是我欠你的，就算你真的占为己有，我也不会有半句怨言。”

在柯添财离开中国之前，他把一切可以变卖的房地产拿去变卖，公司交给了自己的好友，捐了超过一半的钱给慈善机构，剩下的钱就交给了彦妮。这些剩下的钱，就是彦妮口中的两亿。

柯添财说过，如果彦妮想，她可以随意动用这笔钱。

但此时看来，彦妮并没有，彦妮也有她属于千金小姐的骄傲，爱情就是爱情，并不应该沾上仇恨，并不应该沾上钱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