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青至少对此心里放心不少，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地里的长势都不错，祁青就放下心，又去了特别留出来的试验田。他教了村人种几种嫁接型的药草，村里人都在那块地里试验。祁青走过去的时候，正好也有几个村人在捯饬那些药草。见祁青来了，就很高兴的拉他过去看看。

祁青观察了一下那几株药草的情况，效果还不错。看来下一季又能有新的收入了。

就这么东逛西看之后，大半天很快就过去了。祁青正想着往家里走的时候，远远的王三婶子急急跑了过来，还冲着祁青猛招手。

祁青疑惑了一下，走过去，问：“三婶子，什么事啊？”

王三婶子四下看了看，拉着祁青小声说：“二牛啊！我看到你爹了！”

“啊？”祁青愣了下，他爹？“耕子？！”

王三婶子急急点头，说：“前几天我在你家门口就瞧着有点像，但是后来又没看到影子，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刚才我从你奶奶那里出来，正巧撞上！还吓我一跳呢！”

祁青一听这话急了：“三婶！你说耕子上家去了？”

王三婶子点头，道：“二牛啊！可快回去看看吧！我之前听说你爹在城里犯了什么事，正要抓他呢！你奶奶怕给你分心，所以一直都没告诉你。可我就想怎么能不告诉你呢？要是再出什么事……”

祁青已经听不下去了，对这王三婶子说：“三婶，我先回去了！”说完，祁青撒腿就朝着山下的家里跑去。

王三婶子想想又觉得不对，赶紧又跑到自家的田里，叫上了她男人还有其他几个村人，也急冲冲的去了齐家。村里人听到这事，也都没多想什么。之前祁青被打伤了的事他们都知道，心里也都觉得挺对不住祁青，更何况现在祁青教了他们种药草致富的路，祁青可不就是个小财神爷么？他们哪能再让祁青受伤呢？所以一听这事，都跟着下山了。

祁青一路飞跑的回了家，气喘吁吁的冲进门后，正看见奶奶拿了个包裹塞在耕子手里，还有个饭盒。祁青顿时皱起了眉头。

奶奶和耕子见到突然出现的祁青，都吓了一跳。奶奶一下僵着喊了声：“二牛？”

祁青看着奶奶和耕子沉默着。

耕子一身脏兮兮的劳布衫，布鞋上也破了两个洞，脸色不太好，看上去面黄肌瘦的，头发也是乱糟糟，显得极落魄。这会儿看着突然推门进来的祁青，神情相当闪烁，甚至透着股惊慌。

这会儿，耕子居然难得的有点艰涩的出声：“二牛！”

祁青沉默了好一会，眼前这情形他又怎么会看不明白？耕子显然是回来要钱，而奶奶也就给了。虽然祁青明白奶奶为什么会这么做，但是真看到得时候，祁青还是气的发颤。

“你回来干什么？”祁青现在已经不再是当初没有长大的孩子身形，而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身体因为多年的劳动而结实，虽然没有耕子那么高，但是那股不同于一般少年的气势还是相当明显的。

耕子此刻更因为心虚，在祁青面前顿时矮了一截。就像是怕奶奶改主意似的，一把夺过奶奶手里的包裹，抓在怀里退后两步，结结巴巴的说：“你……你小孩子，别……别管！”

祁青上前一步，根本没有去看耕子，反倒对着奶奶说：“奶奶，您知不知道，这种人，给了一次，会有第二次，有第二次就有三次，四次！奶奶！您就要这么看着下去么？”

这时候，奶奶抹开了眼泪，哏咽着对祁青说：“二牛啊，这就是最后一次了。他……他毕竟是你爹啊！二牛！算奶奶求你。”

祁青咬牙，看着奶奶说：“奶奶，您不用求我。我是您养大的，您怎么说，怎么算。但是，这样做，是在害耕子！您知不知道他犯了事？”

奶奶闻言一惊，脚步不稳的后退一步，道：“二牛？你……你怎么知道？”

祁青叹了口气，说：“我听人说的。虽然我不知道他究竟干了什么事。但是，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么？”

“二牛！”奶奶再说不出话，眼神里全是哀意。

祁青看着这情形，也知道自己再多说什么都没用了。于是再度沉默下来，心里郁闷到了极点。

“我……我走了！娘！你自个儿保重！”耕子见眼前的情形，急匆匆的就想要冲着外面跑。又因为祁青站在门口不远的地方，耕子还侧着身子有多远离多远似的出了门。

祁青黑着脸没有阻止，奶奶急急上前两步，看着祁青那脸色，也再没说话，可神情里的担忧是绝对无法掩饰的，眼泪也忍不住流下来。

祁青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奶奶，他虽然身为人子，但是对这耕子他实在没法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可对于奶奶，祁青更不知道该怎么去说。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去责怪奶奶，因为他没有这个资格，是奶奶拉扯他和狼崽子长大，是奶奶给了他和狼崽子一个家。如果没有奶奶，祁青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就算他再聪明再如何能干，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

就算祁青知道在心里他并不是奶奶的亲孙子，可是，这么多年来，奶奶对他如何，对狼崽子如何，祁青又怎么能不放在心里？奶奶就是他的亲奶奶！可是耕子也是奶奶的亲儿子。

奶奶到今天都一而再再而三的给耕子机会，不就是母子连心么？虽然在耕子眼里，他恐怕也没更多考虑过奶奶。这也是祁青为什么会更恨耕子的原因。耕子究竟把自己的老娘当成什么了？

“二……二牛……对不起啊！是……是奶奶没用……”奶奶走了过来，眼看那样子竟是要给祁青跪下。

祁青吓了一跳，赶紧冲过去一把抱住奶奶，急道：“奶奶！您这是干什么？”

奶奶抱紧了祁青，哭道：“二牛，奶奶知道不应该再给你爹钱，奶奶也知道你赚钱不容易……可是……可是……奶奶没办法啊……”

祁青心里也酸了起来，他扶着奶奶，说：“奶奶，您别说了。我知道的。这不怪奶奶……奶奶，您别多想了。钱，不是问题。奶奶，二牛只想你身体好，以后二牛挣了大钱，让奶奶过的更好。”

“二牛！二牛！奶奶的好孙孙！齐家有了你，也算是祖上有德啊！”奶奶抹着眼泪说着。

祁青见奶奶情绪稳定了点，总算松了口气，可他才想着要扶奶奶进屋的时候，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的人声鼎沸。

祁青愣了一下，跑去开门一看，刚巧正往院里撞进一个人，正是王三婶子。

祁青急忙拉住王三婶子，说：“三婶，你急什么呢？”

王三婶子一把拽住祁青，道：“二牛！快！快去看看！你爹被抓了！”

“啊？！”祁青一下愣住了，转眼就看向奶奶。

奶奶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整个人都有点摇摇欲坠了。祁青赶紧上前扶住奶奶，“奶奶！您没事吧？奶奶？”

奶奶此刻全身都有点发软，被祁青扶住，结结巴巴的问王三婶子，说：“他三婶……你……你说什么？”

王三婶子这时候也走上前来，扶住奶奶，道：“齐奶奶呦！快去看看吧！刚才路上我可看见有警察开着车抓了你家耕子啊！”

奶奶听了这话腿都有点软了。还是祁青头脑清醒，对着奶奶说：“奶奶，我们去看看吧！”说着，他扶着奶奶就往外走去。

祁青心里想着，这还真是多事之秋！耕子这个没出息的，究竟是犯了什么事？但不管怎么说，他要是真的被抓了，也总好过在外面胡来。否则天知道哪天又会闹出什么事来。他知道要是作为一个儿子，他这么想可真是大逆不道了。可现在祁青最担心的是奶奶，可别因为耕子让奶奶出点什么事。唉！这耕子怎么都不会去做点好事？

祁青只好安慰奶奶：“奶奶，您别担心。不会有大事的。”

奶奶嘴唇发着颤，满脸的苍白，在祁青和三婶子的搀扶下朝着事发地而去。

到了之后，祁青惊讶的发现差不多整个村里的人都围上来了。耕子正趴在地上被几个警察压着，还在不断挣扎，身边丢下的包裹里散落着钱和一些衣物，饭盒也被整个打翻了。

奶奶见状之后，嘶喊了一声：“耕子！”

耕子在听到这声之后，突然之间放弃了挣扎。被警察们拉拽着站了起来，满脸的垂头丧气。他抬眼向奶奶看了过来，可是在眼神扫到祁青的时候，突然大吼起来：“小兔崽子！是你报的警，是不是！我就知道养了你这白眼狼！兔崽子！兔崽子！”

祁青脸色铁青的看着这一幕，却什么都没说。

第四十九章：辞别

奶奶这时候挣开了祁青的手，朝着耕子冲了过去，却被警察拦了下来。祁青吓了一跳，赶紧也跟过去，扶着奶奶说：“奶奶！小心点。”

可奶奶这时候哪里还听的祁青的话，朝着警察大喊：“放开我儿子！他干了什么，你们为什么要抓他！”

警察们对神情激动的奶奶显得也很无奈，但是却丝毫没有放开耕子。耕子见他娘闹着，也大骂着祁青，什么不好听的都往外迸着，他认定了是祁青报了警。

祁青没有看耕子，拉住奶奶，说：“奶奶！你别这样。当心……”

但是任谁都没想到的是，奶奶挣扎的推开祁青的时候，竟是一巴掌打在了祁青的脸上。祁青顿时僵住了。

奶奶也愣住了。不一会后，奶奶带着哭声喊着：“二牛！他怎么说都是你爹啊！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看来，就算是奶奶也信了耕子的话以为是祁青报的警。

祁青眼看着奶奶冲着那些警察跪下，求他们不要带走耕子，他想说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耕子还是在那里大声的骂着，最后被警察重重推了一把带进了警车。也有两个警察特地留了下来，把奶奶扶了起来，村长也在一旁。

警察想向奶奶解释耕子究竟犯了什么事。可奶奶说什么都不听耕子会做犯法的事，甚至一把拉过呆立一旁的祁青，喊着：“二牛，二牛！你说说！你说说话啊！耕子是你爹，他不会做这些事的！是不是？！二牛！你说话啊！”

祁青就这么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看着奶奶拉着他的手臂用力的能捏出青紫来。

祁青异样的沉默让所有人都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一个警察推了推祁青，说：“孩子，你没事吧？”

直到这时，祁青才回过神。他很平静的转向奶奶，说了一句：“奶奶，我没有报警。但是，如果耕子他再出现，我肯定会报警。”

奶奶愣住，僵硬的看着祁青，就像是第一次见到她的孙子。

祁青转过身，再度对着警察说：“他是我父亲，他究竟犯了什么事？”

警察一一说了耕子涉嫌的犯罪，非法集资，诈骗和抢劫。甚至还害死了一个人，虽然他并非主犯。警察其实前几天就在村里设了点，等着抓捕耕子归案的。

奶奶完全不可置信的瘫倒在地上，口中喃喃的说着：“不会的，耕子不会的……”

祁青神情漠然，对着警察道：“如果需要请律师，就请通知我。我还在念书，要是家里没人听，就到学校找我。要是判了刑，也请通知我。法院我和奶奶都不会去的。”祁青说着拿过笔把在城里的电话留给了警察，之后还写下了学校的地址。

写完之后，祁青把纸笔递还给了警察，警察也是满脸古怪神情的看着祁青，就好像这样的孩子还是第一次见。

而祁青则不管那么多，走到一旁扶住奶奶，道：“奶奶，我们回去吧。”

奶奶就像是老了十岁，整个人失魂落魄的跟着祁青往家里走去。

祁青顺道还招呼了王三婶子，王三婶子也赶紧跟着去了。村里有不少人都看见了这一幕，多数还都是被王三婶子从山上叫下来的。

他们看着祁青那样子，心里还免不了有些毛毛的。暗里想着，二牛这孩子怎么今儿看着泛寒气啊？小小年纪的，这气势吓死人啊！

到了家里之后，祁青扶着奶奶进了屋，对奶奶说：“奶奶，您冷静点吧。耕子犯了事，被抓了，这是他自己做的孽，要他还的。您别气坏了身体。”

王三婶子也在旁劝着，可奶奶似乎对两人的话都充耳不闻。

祁青看这情况之后，沉着声道：“奶奶，耕子被抓未必是件坏事。劳动改造，几年也就出来了。这样对他还有好处。”

“二牛！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他是你爹！他虽然没出息，可他还是你爹啊！这会儿让人抓了，将来他还怎么活？”奶奶似乎是受到了祁青的话的刺激，老泪纵横。

祁青深吸了口气，说：“奶奶，难道你以为让他就这么在外面游荡不务正业是好事么？你看看他都干了点什么。您护着他，一次两次，可是，他领过情么？现在还犯了罪。奶奶，您不能就这么一味的纵容啊！”

奶奶抬眼看了看祁青，神情有些发木，她说：“二牛，你有出息了。不认这个爹了。奶奶知道你恨他，可奶奶就这么一个儿子啊！他再不好，那也是我儿子……孽啊！都是造孽啊！”

祁青看着奶奶，他知道自己没法劝动奶奶。虽然他也明白，如果仅仅以儿子的身份而言，他这么不闻不问的做法，似乎也确实有愧。但祁青却真的做不到。他不是圣人，对于耕子，他谈不上多恨，他有的更多的只是厌恶。可是这一点，奶奶却无法理解，也不可能理解。

奶奶看着祁青的眼神，让祁青感觉到她矛盾的痛苦，那种介于儿子和孙子……以及绝望。

熟悉的庭院突然之间让祁青感觉到寒意和陌生。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错。耕子应该受到惩罚，可是他却并不想让奶奶这样痛苦。

祁青在这一瞬间，似乎连气都透不过了。

好一会后，祁青对着奶奶说：“奶奶，我……明天还要上学。耕子的事，我在城里会留意的。有结果就告诉您。您……别担心了。我……我先走了。”

没有意外的，祁青的离开奶奶并没有像往日一样的送。祁青知道奶奶是在责怪自己。可是他对此却没法解释。

祁青出去的时候，拉着王三婶子到了院子，说：“三婶子，我要回学校了。奶奶麻烦您照顾下。成不？”

三婶子愣了下，道：“二牛，说什么呢，这见外的……”

“不，三婶子，我这回估计很少有时间再回来了。耕子的事情，还麻烦，城里估计会有不少事。还有就是药草的事。我知道，这么来就麻烦您了。我家山上的几亩林地就拜托王三叔了。将来该怎么算您的就怎么算。租钱也算了。三婶子您看这成么？”祁青不知道自己在说出这些话来的时候，为什么还可以这么冷静。他甚至用上了耕子做理由，有这么一瞬，他觉得自己是在逃避……而他也确实是在逃避。

王三婶子听了这话有些惊讶，但是想想祁青说的也有理，她不会多管耕子如何，最主要的是祁青说到了药草。这两年药草给他们带来的实际效益比任何一年都强。村里人甚至都把药草当最重要的事情看着。还有就是祁青。如果没有他，药草和杂草也就没了区别。现在，祁青却说只要她能照顾好齐奶奶，那齐家山上的几亩林子就让他们家种。这可不就是钱么？

王三婶子几乎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她和齐家奶奶本就熟悉，住的也近，照顾她也就是搭把手的事情。这样的事，她又怎么会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