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青回到屋里拿着那成绩单就往桌上一拍，愤愤坐下，冷眼看着狼崽子，说：“你今天最好给我一个理由！否则没饭吃！”

狼崽子在一旁低着头瘪着嘴一句话也不说。

祁青气极，又重重拍了下桌子，说：“好啊！你还不吭气了是不是？有本事你这辈子都别和我说话！”

说完这句祁青站了起来，也不管小狼崽子站在门口，绕过他就准备走出去。这时候，小狼崽子倒是开口了。可是那话说的让祁青更是气的发颤。

狼崽子用很小的却很清晰的声音说：“我不上学了。”

祁青顿时转过了身，死死盯着狼崽子，那声音就像是被碾过一样，说：“不上学？你小子不上学还想干什么？”最后那几个字祁青是吼出来的。

狼崽子咬着牙拉住祁青，仰着小脸，眼睛里满是恳求，说：“我帮你种药草。”

祁青冷笑，道：“种药草？你这辈子就种药草了？”

狼崽子虽然觉得祁青说话的语调很古怪，他不喜欢，可是他真觉得种药草没什么不好。于是，也不管祁青那明显是讽刺的话，还真就点头了。

祁青气的发颤，他几乎是吼着说：“你就要这一辈子都在这山里，种药草？你就这点出息？”

狼崽子迷茫了。他不明白祁青问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在山里种药草不好么？但他能感觉到祁青的怒火。祁青让他去学种药草，他学了，教他读书写字，他也学了，要他去镇上读书，他也去了。可是狼崽子真的很不喜欢去学校。

随着渐渐长大，狼崽子也懂事了。在村里也就罢了，到处都是知根知底，从小玩大的人，就算有点关系一般的人，也不会说些刺人的话。可是到了镇上就不一样了。狼崽子本来就是借读生的身份，又是从偏远的农村山里来的孩子。

一开始还不觉得什么，可狼崽子学习成绩好，学校里又很少说话。老师们自然是喜欢了，可架不住同学的排斥。这两年里，狼崽子听到的冷言冷语绝少不去。第一年还好，一个是新鲜劲，另一个是祁青至少每周都会去学校看看情况。狼崽子也不敢闹出什么来。可到了第二年，祁青更多时间花在了草药上，又因为狼崽子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他基本不再担心。而且耕子似乎也老实起来，每天接送狼崽子之外，居然也没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奶奶经常在耳边唠叨说耕子终于变了，也让祁青心里稍稍放松了点。也就没再每周都去狼崽子学校。

而齐辉在这第二年的学习里，居然开始逃课了。仗着祁青教给他过的三年级课程，齐辉的成绩始终很好。而齐辉这小子也委实聪明，知道逃学这事死活都不能让祁青知道，就和老师扯了个谎，就说有时候要在家里帮农。老师们觉得这孩子又乖又懂帮家里忙，成绩还好，喜欢都来不及，怎么会想到告状。

耕子每天送齐辉到了学校之后，就在镇上混迹，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只是说好每天都在镇口接狼崽子回去。所以耕子也不知道齐辉逃课的事。

齐辉这逃课之后，倒也还懂不干让祁青担心的事。就在一个离镇口不远的一个风景还不错的小河塘边独自玩。仆仆蝴蝶，抓抓泥鳅，还玩的有点不亦乐乎的感觉。后来又认识了几个镇上的老头，看着他们下象棋、围棋，还有打太极拳的，小狼崽子就跟着这几个老头学起了这些。齐辉长的实在好，话又不多，人又聪明，几下就让几个老头捧的像个宝贝似的。

几个老头子当然也不知道齐辉是在镇上上学的，还以为哪家的孩子。这年头送孩子上学的还不算非常多，特别是一些乡镇，所以老头们也都没怀疑。齐辉就愣是跟他们玩了大半年的时间。直到齐辉成功跳级到了四年级。

祁青本想着齐辉能跳级是件好事，说明这孩子肯学，聪明。而且这两年因为狼崽子上了学，他也就没再继续教狼崽子，反倒是开始让狼崽子学一些英语单词短句。这时候学校里还都没教这些。祁青就在去县里的时候买了参考书，想着将来齐辉总能用上的。

面对祁青的教授，齐辉当然是乖到极点，也认真到极点，学的自然不差。祁青也就更放心了。可哪里知道，狼崽子上四年级的时候，根本没怎么听课，又怎么可能会考的好呢？这回上半学期考试，就出了这么个“开门红”。别说老师们吓到了，周围的同学们也是挺惊讶的。同年级的同学都比狼崽子要大，本来还以为班上来了个神童，可现在居然是这么个情况。各种嘲笑怀疑几乎是汹涌而来。

狼崽子怎么可能不厌恶呢？他本来就不爱和祁青以外的人说话，虽然看上去挺可爱，但是这些年里何尝不是把祁青傲在骨子里的性子学了个十成十，还有超越的势头。他本来就是因为祁青想让他去上学才去的，也阳奉阴违了一段时间，心里对这种状况觉得就挺对不起祁青，也怕祁青知道，而这回却是怎么都瞒不住了。

“青青，我和你一起种药草不好么？”小狼崽子几乎是小心翼翼的问出这么一句。

祁青滞了滞，咬着牙对小狼崽子冷声道：“你想在这里种一辈子药草，那你就种吧。别把我算上！我可不陪你！”说完祁青就摔门出去了。

小狼崽子呆在了当场，青青说什么？他不愿意和自己一起种药草……青青……青青这是要去哪？他……不要自己了么？

第二十四章：认错

小狼崽子再没多想转身追着祁青冲了出去。到了院子里之后，却发现只有正在吃饭的奶奶和耕子。祁青却没在。

小狼崽子冲着奶奶大喊：“奶奶！青青呢？”

奶奶吓了一跳，说：“二牛？他刚出去。呦，崽子，你这是去哪里？要不要吃饭？”

小狼崽子根本管不了奶奶在说什么，也就这么冲出了院子。他必须要找到祁青，然后告诉他，不管他要自己干什么，他都愿意去做，就算让他再去上学，他也愿意。可是，可是就不要离开他……不能离开……

奶奶坐在院子里，也闹不清两个小的到底在搞什么，一个个饭也不吃就冲出去玩。至于耕子，他却坐在那里埋头吃饭，就像这事和他根本没关系似的。

狼崽子出了院门也没见祁青的影子，努力在空气里嗅了嗅之后，却有点失望的夸下了脸。他从小嗅觉是要比其他人灵敏，可是现在他却已经闻不出空气里祁青的味道了。狼崽子有点焦急的在门口转悠了半天，突然顿下脚步，想到什么似的一下朝着山里飞奔而去。

祁青平时就一心在药草上，这时候，他该不会也在山里……狼崽子冲上了山，树林里黝黑一片，但是对这林子的熟悉就好像是天生的。狼崽子不停的跑着，就好像被什么牵引住似的。他突然在一个山疙瘩边停了脚步。而祁青修长清瘦的身影真的就在那边。

狼崽子想也没想的就冲了过去，但是在跑到祁青身前的时候，狼崽子突然又放慢了脚步，最后在离祁青两三步的地方停了下来，根本不敢靠过去。

祁青不是没听到狼崽子的脚步声，可是这会儿他却根本不想理他。自己耗费了那么多心血就想让小狼崽子有出息，能有个好的生活，可现在呢？狼崽子根本就不领情。还说什么不读书。经历过上一世的祁青，非常清楚读书的重要性。将来的社会，没有知识就等于这辈子都跟着完蛋。

祁青知道农村里生活的苦，他不想狼崽子将来这样生活。狼崽子就像他的孩子，有哪个做父母的不希望自家孩子过的好呢？更何况祁青知道什么是好，是什么苦。所以他才苦心替狼崽子想着。可是……“我不要上学”……这句话，这么肯定的语气，就像是给了祁青一记当头棒喝。

祁青实在是被这狼崽子气的不轻。他一直以为狼崽子大了，懂事了，又聪明又爱学习，可是那一纸像是大红灯笼高高挂的成绩单，就像是要打碎整个他的所有想法。而更让祁青心疼的却是狼崽子居然会对着他撒谎了，瞒事了！齐辉会考成这样，天知道平时里究竟在干什么。祁青并不是不知道齐辉的聪明劲。只要他愿意学，没什么学不会的。可是狼崽子居然都不告诉他他在干什么，为什么会考成这样。

而祁青更责怪的却是他自己，他怎么就没早点发现呢？他一心扑在药草上，真的忽视了小狼崽子现在还是个孩子，甚至是个与众不同的孩子。他又怎么能用一个成年人的思维去要求齐辉呢？齐辉真的已经很乖了，乖到连他都认为齐辉很懂事了。可是齐辉什么都没见过呢！他去的最远的地方只是省城而已。祁青免不了自责，心里甚至还暗暗责怪起了每日接送齐辉的耕子。这人已经什么都不做了，每天就接送一下狼崽子，可居然还能出这种事！

祁青苦笑着，他竟然责怪起了那个人。耕子只要能不给自己找麻烦已经很不错了。

祁青也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肯定吓到了狼崽子，要不这会儿，齐辉不会只敢站着不凑过来。但是祁青也知道自己不能心软，这个教训一定要狼崽子记住。祁青硬着心肠不去理齐辉。

狼崽子站了好一会后，终于忍不住心里的焦急，又小心的凑前一小步，低声叫着：“青……青青……”

祁青沉默着，狼崽子的声音已经带起了哭音：“青……青青，别不理我。”

祁青咬着牙，手指紧紧握着拳，指骨都有些泛白了。听着狼崽子颤抖的声音，祁青心里也疼的狠。

“青青……不生气了，好不好？我回去读书，都考一百分……我听你的。我再也不逃学了……青青……青青……我都听你的，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青青……青青……你……你别不要我……呜呜……”狼崽子终是没忍住哭了，吸着鼻子，断断续续的说着，可这时候他还是不敢靠近祁青。

祁青心里疼的紧，其实他又哪能真的和小狼崽子生气？他根本不可能不要狼崽子。向来乖巧，又爱对着他笑的狼崽子，居然因为他的一句话，哭成了这样……祁青不心疼就怪了。终于，祁青再也忍不住，转过头看向齐辉。

树林在月色的下显得斑驳，淡淡的月光乎深乎浅的照在狼崽子身上，因为哭泣而抽动着着的稚嫩双肩，因为泪水而显得格外分明的大眼，那双眼就这么清澈的看着祁青，映出双双的人影，充满着焦急和害怕的神情是如此清晰的印在那张漂亮的小脸上，整个人看上去竟是如此无助和惹人怜惜。

祁青就看了狼崽子这么一眼，心里就像被刀割了一样的疼，竟是没想到自己也是眼眶一热，鼻子一酸，险险忍住要滑落的泪水，祁青哑声说了两个字：“过来”。

小狼崽子就像听到了召唤，在下一个瞬间，就朝着祁青扑了过去。祁青紧紧的抱住了小狼崽子。而小狼崽子在入怀的那一秒大哭了起来。

祁青心里发紧，紧紧的拥住了小狼崽子，他并没有出声安慰，因为他想要狼崽子记住。但是他的手却已经不受他自己控制的轻轻拍在小狼崽子背上。也不知过了多久，狼崽子的哭声终于小了。

“青青……”狼崽子哏咽的唤着。

祁青同样的眼眶有点热，闻声“嗯”了一下。狼崽子顿时欣喜地抬头看向祁青，见到祁青眼角有些湿润的时候，小狼崽子伸出小爪子极轻的擦过了祁青的脸颊，狼崽子说：“青青……对不起……”

祁青心里重重的抽了一下，小狼崽子的手像是火烫一样。他不禁将怀里的人抱的更紧，低下头搁在小狼崽子肩上，声音有些发闷，却很清楚，祁青说：“齐辉……我很生气……”

小狼崽子颤了一下，“嗯”了一声。

祁青继续说：“读书的事……是为你好。你不能一辈子呆在大山里。外面有很多很多的东西，要是不念书，你就没机会出去看看。世界很大，别让一座山困住你。”

小狼崽子沉默着，这些话他明白。青青为他好，他也明白。可是……“青青……你会陪着我吗？我们一起去看……你会吗？你不会丢下我的是么？”小狼崽子极认真的眼神看着祁青。

祁青心里一热，在小狼崽子的额头上印下一吻，道：“我当然不会丢下你。只是，你要是再不好好学习，以后我出去了，你却不行。明白么？”

小狼崽子瘪起了嘴，倔强道：“不行。青青一定要和我一起。”旋即，小狼崽子又换了恳求的表情，说：“青青，不生气了好不好？不论到哪里，也别丢下我，好不好？我会好好学。”

面对这样的小狼崽子，祁青又能说什么？无声的点点头，小狼崽子瞬间高兴的差点把祁青给扑倒。然后就死死赖在祁青怀里不肯动了。

祁青无奈，只好抱着小狼崽子，手都酸了。但是，他又何尝舍得放开？

两人低语着，祁青问小狼崽子为什么会考成这样，居然还骗他。小狼崽子吱吱呜呜，最后总算说明了他逃学的事。祁青又是气，又是担心。禁不住在狼崽子的小屁股上重重打了几下。这万一碰上了坏人可怎么办？

狼崽子一手捂着屁股，一手扒拉着祁青，小脸上倒是没看出有多疼，就一味讨好说，他逃学的时候没出什么事。还认识一群老头，学了打太极拳等等。

祁青无奈，还好没出事。要不他岂非要恨死自己？

祁青就愤愤的说了：“明天我跟你去学校。你们老师肯定也生气了。要给他们道歉，知道么？”

没想到祁青说了这话之后，小狼崽子僵了一下。他不愿意祁青去学校。他不愿祁青看到他的那些同学。可是……现在要是这么说，青青肯定生气，而且青青也肯定不会改主意的。齐辉忧虑了。

祁青倒是没想了那么多，他觉得狼崽子是借读生，考的好就罢了，考的不好，老师肯定会有意见的。怎么说都得给他们说一声。而且他也该更监督好齐辉，这事上他也有责任不是？

两人陷入了片刻的宁静，祁青想着他明天该怎么做，是不是要买点礼品过去。而齐辉则是在担心明天怎么办。

不过也没隔了多久，山里风开始大了。居然还卷起了一些泥土的气味。眼看着就要下雨了。祁青一看站起身，拉着小狼崽子说：“回去了。要下雨。你该饿了不？回去我做饼子给你吃。”

小狼崽子一听有吃的，就高兴了。刚才哭了这么久，早就饿了。而且还是祁青亲手给他弄吃的，一下什么都忘记了。反手拉着祁青，在树林里跑了起来。

祁青笑骂：“齐辉，你给我慢点！”

第二十五章：道歉

回到家里，奶奶正乐呵呵的和邻居三婶子聊天。看到祁青和小狼崽子回来，就说：“看看，这两小子好的。刚才还闹脾气呢。这会儿又好上了。”

三婶子在旁笑，说：“这两崽子能不好么？狼崽可是二牛从小带着的呦。我们家玲子前两天还叨念，说为啥狼崽子不在村里上学呢。我看啊，二牛是个聪明娃，还知道送狼崽去镇上读书。不过齐家奶奶，二牛也该去念书了不是？”

齐奶奶闻言叹了口气，说：“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两年家里还都靠着二牛这孩子。我就伺候那几块地……能吃上口饭就谢天谢地了。哪里还能供的上两个崽子读书。要不是二牛托他爷爷的福气，学会了伺候药草，咱家啊……唉！”说着齐奶奶看了眼正蹲在院外面抽着烟的耕子。

三婶子也知道齐奶奶的苦处，陪着叹了口气，说：“现在不是还好点了么？也没见再去赌过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