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青紧张的吱吱呜呜的，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陈淼钟看着面前脸红耳赤的少年，那双清澈的眼里倒是透着无比的激动和兴奋。老人家这会儿倒是有点愣了。这小孩还真是认得他啊？这是哪家的孩子呢？怎么他就没点印象？可是这孩子明显就是出来卖草药的，他还真不记得哪家认识的有需要卖草药为生的啊。

一旁的中年男人是陈淼钟的二儿子陈耀山，这时候见这一老一小都在那里僵着，觉得也不行，就伸手拿过祁青的药筐，对着祁青说：“走，上里面去。别在这儿杵着了。”

祁青这时候才懂“哦”了一声，忙上前扶了陈淼钟就跟着陈耀山朝内走去。陈淼钟对祁青这一扶倒是又一愣，不过也没多说什么。

到了医堂里面，有一间像是会客室的地方。陈淼钟就中间坐下，陈耀山忙给老父亲拿了个坐垫。祁青走了这一小会，心情也总算平静了。不过接着他又觉得有点犯难，他该怎么解释自己会认出陈淼钟呢？他清楚的记得自己的导师说过，陈老在七十年代末就归隐了。

“小朋友啊！乖！来说说，你叫什么啊？”陈老很和蔼的问。

“祁……祁青。”祁青就这么迸出两个字。

陈老想了想，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陈耀山也忙摇摇头，表示自己不记得有认识姓祁的人家。陈老这时候也想不出，只好再问祁青：“那小朋友怎么知道爷爷姓陈啊？”

祁青僵了一会，终于说：“我……我爷爷说过您……”没法子，只有这样了！

陈老和陈耀山显然很惊讶。

祁青只好再解释道：“我爷爷以前一直种药草，所以他看到过您……您的照片，我……我跟着爷爷种药草，所以……也见……见过。”

陈老和陈耀山这才明白。陈淼钟本来就是非常有名的中医师，被祁青这么一说之后，倒也解释的通。不过没想到这孩子的记性倒是好。

陈老没什么疑问之后，就对祁青种的药草起了兴趣，说：“那这些药草是你爷爷种的？”

祁青心里松了口气，这一关算是过了，就答道：“不……我爷爷过世了。这些药草是我和我弟弟种的。”

陈老“哦”了一声，倒是又看了几眼这些品相不错的药草，笑道：“哟！这孩子还挺能干。这药草种的可不错。挺上心的啊！”

祁青见陈老都夸他的药草，心里自然高兴，就点头：“是啊！伺候的可好呢！”

“呵呵！真是乖孩子。家里人怎么没来？”陈老问道。这么小的孩子就出来卖药草，也挺少见。

祁青就答：“我家里就我奶奶和弟弟了。奶奶要伺候庄稼，弟弟要看着药林子。只有我来卖这药草。”

陈老和陈耀东对望一眼，这么小的孩子这么懂事，可不容易。陈老看着祁青这么乖巧，心里也颇为喜欢，就说：“那这些你都是要卖的么？”

祁青忙点头，说：“嗯。明年我弟弟该能上学了，我想给他存点上学的钱。”

陈老闻言就笑了起来，说：“你倒是个好哥哥。那你自己呢？怎么没上学？”

祁青愣了一下，挠着头说：“这……家里没钱，而且……我也……额……有跟着村里上过学的……学一点……额……就是这样……”祁青总不能说自己不用上学也行吧？

陈老倒是能明白祁青为什么没能上学，现在农村里会把孩子送去读书的也只是很少一部分。祁青能够想到送弟弟去上学已经很不错了。而且看上去祁青家里恐怕家境也不是很好的。陈老倒是有点心疼起眼前这个乖娃子了，也就有了决定。

陈老接着就问：“小朋友你就种了这些药草了？这几味还有没有？”陈老扫了眼药草之后，就指着其中几味问。

祁青忙道：“有的！陈爷爷，我家里还有好几筐，您……您……”遇到自己老师的老师，祁青还真有点不好意思问“您还要不要”这样的问题。

陈老倒是有点惊讶，说：“呦，小朋友，还种了不少啊。行啊！你有多少就拿来吧。”

“哎？！真的？”祁青甚至以为自己有点听错了。

陈老微笑道：“是真的。你也算碰上了，正巧这几味药都有用啊。”面对眼前这个兴奋不已的小孩，陈老心情显然也不错。

又说了会话之后，陈老有事就先走了。陈耀峰管着这医堂，就留下来，先帮着祁青收了那筐药草，结了钱给他之后，就问：“其他的药草什么时候能送来？”

祁青想了想，就说：“后天吧。我尽快给您送来。”

陈耀峰就点点头，然后又看了眼祁青说：“没吃饭呢吧？”

直到现在祁青才想起来，他这都跑了大半天了，一口水，一碗饭都还没吃呢！肚子顺势就咕噜响了。祁青一下红了脸，看都不敢看陈耀峰。

陈耀峰见状乐了，拍了一下祁青的头，说：“行了，跟伯伯吃饭去。”然后拉着祁青就去了食堂。

祁青一边扒拉饭，一边心里想，这可算第一回占了这小孩身子的便宜啊！祁青虽然一门心思的吃饭，但也知道分寸，没敢怎么夹菜，就光扒拉饭。

陈耀峰显然看出来了，心想这小孩还真懂事，自己家那两小子就显然没人家这么乖巧。于是，就夹了一筷子番茄炒蛋给祁青，说道：“小孩子让你吃你就吃。”

祁青忙点头，心里暖暖的。师公一家人真好啊！要是让导师知道，他铁定羡慕死了。

正吃着的时候，医堂里又来了一个人，在陈耀峰身边说了几句。

祁青听到了几味草药的名字，正是他刚才卖的那些，就不免留意了几句。原来那人是说，这量恐怕不够七天的，洪老爷子家要的还急。陈耀峰就说让他们再等两天吧。有药就先用着。现在的中药材还是有计划供应，这些也是刚找到的。如果他们要从外面调药材，那还更慢了。那人听了这些点头就走了。

祁青一听也明白了。现在的药材确实是计划供应的，虽然凭着各种票的计划经济就快过去，但是那毕竟还有几年吧？不过，看样子那个“洪老爷子”也挺有来头，居然可以从外面调药材……不知怎么的那个少年的脸就在祁青脑海里闪了一下，这个人也是有点来头的吧？

祁青也就想了那么一瞬，就不想了。毕竟别人再怎么有来头，和他也没关系不是？倒是他听出了陈耀峰这里急要那几味药材，想到要是人家真能从外地调草药，那也就用不上他的了不是么？于是祁青饭也不吃了，怕出什么意外，就站起来，对陈耀峰说：“伯伯！谢谢您！我还是快点回去吧！赶紧把药材给您送过来！”

陈耀峰也确实有点急那些药草，所以就没多说什么，就让祁青一路小心。祁青赶紧就出发了。这回祁青倒是没省路费，买了去镇上的车票，头一回坐了公共汽车。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上辈子没怎么晕过车的祁青，这回可是晕惨了。公共汽车也是比较破旧，一股子柴油味，再加上路面不平，颠来倒去，祁青整个人就晕乎乎的。遇到个好心的婶子，就把靠窗的坐位给了祁青。祁青正晕头转向连谢谢都差点忘说。然后趴在窗口就吐的一塌糊涂。刚才吃了点什么，那是全给吐了。

颠了差不多四个多小时之后，祁青总算是到了镇上。这会儿天已经快黑了。祁青腿软脚软的下了车，差点没一头栽倒。

祁青看着这天色，知道自己今天无论如何怕是赶不回村了。此刻的他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一个半大的孩子走了大半天，后来虽然是坐了公车，可却晕车又吐了好久，哪里还来力气。祁青当然没舍得去找什么旅店住，就在公车站旁边吃了碗面后，就靠在公车站的站牌下蜷缩起了身子。

这会儿天气还不算太冷，否则祁青也铁定不敢露宿街头。但是到了晚上，这还是有点子冷意。祁青倒也是做了点准备，本来就预料到可能要露宿，所以就在药筐里多放了件衣服。这时候倒正好用上。不过没想到的是，翻着衣服倒是又掉出一块饼子来。

祁青顿时愣住了。拿着那块饼子，就傻傻笑开了。这铁定又是小狼崽子放的呗。祁青没舍得吃那饼子，又放回了箩筐里，准备明早当早饭吃。然后裹着衣服就蜷起了身子。第一次没回去睡，不知道那狼崽子还习惯不。毕竟抱着他一起睡了那么多年了。

祁青本来是倦极的，可是毕竟是第一回睡在街上，而且又是在公车站。祁青一直都睡不踏实，再加上身边总像是少了什么似的。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实在熬着难受的祁青坐起了身，看着天上的月亮，突然意识到，现在好像不是狼崽子离不开他就睡不着，反倒是他离了狼崽子就睡不着了。

祁青有点发愣，心里突然特别的惦记着那狼崽子。那崽子特倔强，上回就坐在门口的墩子上等了他一天。这小崽子……会不会还等着他呢？祁青心里发疼，小狼崽子的影子怎么就在他眼前来回闪。说不定……他真的会等……祁青想到这，就再也忍不住了。反正都是露宿，要是真走不动了，就睡路边！

祁青站了起来，裹起衣服，背上箩筐，朝着通向村子的那条路走去……

第十八章：意外

“青！青！”

祁青模模糊糊看着远处朝着他跑过来的影子，心里一松，就朝着来人倒了下去。

狼崽子果然在等他！祁青靠着小狼崽子的身子，闻着熟悉的味道，突然觉得再累也值得了。

只是祁青不想自己这么一个举动，可把小狼崽子吓走了半条命。用力撑着祁青，小狼崽子腾出一只小爪子轻轻拍着祁青的脸，口中急道：“青？青！怎么了？”

祁青自觉的抱住小狼崽子，他这一路走走停停，又是连着夜，还受了不少惊吓。毕竟还是个小孩的身量，途中山坡，林子，大半夜的也确实渗人。祁青已经累到了极点。这会儿全身都靠在了小狼崽子的身上。真是想就这么睡过去。

狼崽子这回没在家门口蹲着，反倒是看着天色黑了，就跑到了村口。他不敢再像上次那样跑出去找祁青，怕又给祁青添麻烦，但是眼见着越来越晚，祁青却还是没回来。不由得就想到祁青临走的时候，说估计要两三天才能回。

狼崽子心里就不舒服，他从没和祁青分开过这么久。他就执意在村口等着。奶奶也过来劝过几句，但是根本没用。不过让狼崽子没想到的是，他还真的等到祁青了。虽然这时候天快亮了。但是……他还是看到了祁青缓缓走过来的身影。这一瞬的高兴，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

狼崽子跳起来就朝着祁青冲了过去。但没想到此刻的祁青却已经累成了这模样。狼崽子急了。可祁青显然还惦记着他的药草，这会儿扒在小狼崽子身上喘过一口气后，就勉强撑起身子，说：“齐辉，快回家。我们的药草有人收了。我今天还要给他们送去。”

小狼崽子这么一听不乐意了，瘪着嘴说：“青，还要去？”

祁青被小狼崽子扶着总算好了些，闻言点头：“嗯。今天得送去。走吧。先回去，然后我找王叔，看能不能用他的骡车。”

祁青几乎就是撑着眼皮找了王三叔，然后又把借了王三叔家的六块钱给还了。还多给了两块，说是请王三叔出趟车的。王三叔把那两块钱又塞回了祁青，还骂了两句，说乡里乡亲的哪里那么多事。

王三叔就赶了骡车到祁青家，小狼崽子则已经把剩下的几筐药草都拿到了门口。见骡车来了，就帮着祁青全给搬了上去。祁青让小狼崽子下车，可这回小狼崽子不干了。祁青怎么赶都赶不走。小狼崽子就这么抓着骡车死活不下去。小脸可怜兮兮的表情，一双眼忽闪忽闪，就呜噜说：“青，让我去。让我去嘛。”

别说这小狼崽子撒娇还是有那么一套，看着他这可怜模样，一旁的王三叔都说了：“行了，行了，看这崽可怜的。就带去呗。反正也是进个城。”

一旁递过一包饼子和一个大水壶的奶奶这时候也说：“二牛啊！带着吧。你不在啊，这崽子也叫人心疼。”

祁青见这样，也就没再坚持。说真的，要不是他觉得齐辉还小，没必要受这舟车劳顿之苦，他也乐意带着。要说舍不得小狼崽子，还能有谁比他更舍不得呢？

祁青把大油布盖在了箩筐上，就防着万一下雨。然后就和小狼崽子坐在骡车上。王三叔吆喝了一声，赶着骡子就走了。殊不知，这一幕都被始终站在门里的耕子看的一清二楚。

耕子看着那些药草的眼神又不一样了。这是真能卖掉么？

祁青和小狼崽子倒是没想到自己又被人惦记上了。昨一天一夜没怎么睡的祁青已经困的不行。小狼崽也是整晚没睡的等祁青，自然也困。两个小家伙一椿一椿的点着脑袋，不一会就习惯性的裹到一起，头抵着头睡着了。

王三叔也知道祁青是赶了一夜的路回来，心里倒是挺心疼这小孩的。才多大点啊！就这么懂事。那小狼崽子也是知冷暖的，居然也就乖乖等着。所以见这两个小的睡的熟也就没叫他们。

从村里到县城这段路也不短，足足走了一整天。等到了县城的时候，天色都已经快暗了。祁青他们两个就在下午的时候醒过一会，吃了点东西，又活动活动之后，两人接着睡开。直到进城了，王三叔才叫醒了他们。

祁青顿时觉得那是非常的不好意思，脸红的很。不过这一觉睡的是舒服，身边蜷着小狼崽子，暖呼呼的，满鼻子熟悉的味道。

有祁青指路，没费太大功夫，就到了。陈耀山见到祁青的时候还真挺惊讶的。他当然知道祁青所在的小村路有多远，本想着明天入夜能到就已经很不错了。哪知道，转天就又看见了。

祁青礼貌的给陈耀山打了招呼，还拽着小狼崽子硬是逼着鞠躬。可小狼崽子第一次进城，虽然见到什么都有点好奇，不过却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生人，就死命扒拉在祁青身后不肯出来。

闹的祁青有点尴尬的对陈耀山说：“陈伯伯，真不好意思，这是我弟弟。第一次出门。失礼了……”

陈耀山倒是挺喜欢祁青这孩子，既懂事看着又乖巧，完全不像个农村里出来的孩子，这会儿当然不会介意小狼崽子的举动。就让人把那些药草都给分门别类的放好，称重。

小狼崽子在旁好奇的瞪着眼看着这一切。祁青就低声给他说，这是在干什么。小狼崽子似乎是明白了，就小心的拉着祁青跑到一旁看人称药。祁青轻笑着给小狼崽子解释这是什么称。

陈耀山这会儿倒是和一旁的王三叔聊了几句，也知道了祁青家里的一些情况。不由得对祁青更是心生喜欢。才十岁的小娃就懂得替家里分担，将来长大了也肯定出息。倒是一旁的小狼崽子的身份，让陈耀山颇为惊讶。狼孩啊！喝狼奶长大的小孩，都能让祁青养成这样，那可不简单啊。陈耀山毕竟家族是学医的，狼孩这种事多少也听过一点。但是小狼崽子这样的，却也是从未见过。

就在众人忙忙碌碌的时候，两个一大一小的小孩走进了医堂。正是陈耀山的两个儿子。小孩子长的都挺精神，大的叫陈明宇和祁青年纪差不多，小的叫陈明峰则比狼崽子大了那么一年。现在他两个都在城里的小学读书。

小狼崽子在这两人一进门的时候就好奇的盯着了。没别的，两小孩身上各背了两个绣着小熊的书包。

陈明宇进了医堂后，也刚巧看到了祁青和小狼崽子。他一看这两人的衣着，就知道是从乡下来的。然后又发现小狼崽子那双好奇的眼，心里就挺不屑的。拉了弟弟转头就朝着医堂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