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镇(出书版 第一、二部)——琰汜
琰汜  发于:2013年05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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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大回道,「彼此彼此,云中雁过去可没逃得这么狼狈。」

一言似戳中了云中雁的痛处,手上铁链一绕一收,将阿大扯到自己的跟前。

「那都要拜你所赐,你那一拳断了我两根肋骨,害我在床上躺了半年多才能下地。」

阿大脸上露出一点惊讶,被云中雁收在眼里,他咧开嘴角冷冷一笑,「没想到自己出手这么重?若不是我手下留情,给你个面子,江湖上哪里会有云中雁失手躲起来的传言?」

阿大的眸色暗了一截,嘴唇动了动,先前一直和云中雁暗中较着劲的手臂也卸了一些力气,轻道了一声「抱歉」。

云中雁却根本不领情,抬手一掌挥在阿大脸上,接着略略松开炼条,两人拉开一点距离后,提气一跃,双脚一起踩在阿大的腹部,同时缠着他手臂的铁链收了回来,阿大被他直接一脚踹飞,背脊撞上祠堂的大门,门板登时四分五裂。

「咳咳!」阿大咳了两声,血沫喷在地上,抬手抹了下嘴角,手背上一片鲜红。

阿大躺在地上一时爬不起来,只勉强抬起头,看着一步步朝着自己走过来的云中雁。

外面的光线从门口照了进来,云中雁沉着脸从阴影里走出来,光亮洒了他一身,更显出他的俊挺。

「怎么,现在的铁拳神捕这么不堪一击?」

云中雁一脚踩上阿大的胸口,用力蹍了蹍,逼得他又用力咳两下。

正要开口再说什么,云中雁突然眼神一凛,似乎留意到什么,用靴尖挑开阿大的衣襟,然后猛地蹲下身伸手抓着阿大的衣襟,将他的衣服往两边一分,接着露出不敢置信的目光。

手底下这副精壮结实的胸膛,小麦色的肌肤上遍布着拳头大小的伤痕,像是被什么给烫焦了之后留下的痕迹。

云中雁似不相信,又像是为了验证什么,双手飞快地扯开阿大的腰带,将他的衣服完全敞了开来,发现他腰腹上也都是这样的伤痕,不由有些心惊肉跳。

手指小心翼翼地触上他腹部上的一块伤痕,指尖传来粗糙的感觉,告诉他这些伤痕都是真的,是皮肉被烧焦之后,又没有妥善处理才会留下这样丑陋的痕迹。

云中雁脸上震惊的表情,忽地变成愤怒,抓着阿大的衣服将他从地上拎起来,「张淮远对你做了什么?!为什么你身上有被刑讯的痕迹?就因为我没有依照约定拿走鸣雨石,所以他泄愤在你身上?」

阿大被他突然的一扯,又牵动着咳出不少血来,都喷在云中雁的衣服上,在听到云中雁说的最后一句时,蓦地睁大眼睛,抬头,「你说……什么?」

云中雁被他一问才惊觉自己说漏了嘴,脸上的表情恍惚了一下,然后情绪稍稍平静下来,揪着阿大衣服的手也松了开来,眼睛直直地看着阿大,却没有开口。

阿大手撑在地上,爬起来,紧紧抓着云中雁的手腕,「告诉我真相,什么叫你没有依照约定拿走鸣雨石?」

云中雁半跪在地上,犹豫了一下,才道,「当初让我去偷鸣雨石的人……就是江宁知府,你的顶头上司,张淮远!」

阿大一直平静无澜的脸上在听到这句话后,露出彷佛被雷震到的表情,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

「鸣雨石,是一块很神奇的石头,它被雕成一只蹲在石头上望月的蟾蜍模样,每到汛期,只要有大水来到,鸣雨石就会发出类似蟾蜍的叫声,而且屡试不爽。

「有了它的提醒,江宁府的百姓几次从灭顶的大水中逃生,在江宁,是被当做神仙真身一样被供奉起来的石头。」

秦灿解释道,他正在向颜三叙述当年关于铁拳神捕武正山和云中雁的最后一次交手,但是颜三在听到秦灿解释了鸣雨石的作用后,眉尾一挑,露出的兴趣显然要比那两个人的过去更大。

「别想了,现在那块石头被供奉在寺庙里,重兵把守,你有本事一路杀进去抢,就不知道有没有本事再一路杀出来。」秦灿稍微夸张了下情况,企图打消颜三的念头。

颜三皱眉瞪了他一眼,然后明显有些不悦,「后来呢?」

「后来,云中雁就留书说要这块石头,当时真的是搞得全城戒备,毕竟这是事关民生的东西,不论是官府还是百姓都十分重视。

「不过能让他们放心的一件事就是,有铁拳神捕武正山在,而且他也不负众望地在云中雁把鸣雨石盗走后,不久又将鸣雨石给带了回来,所以这也是云中雁唯一一次的失手,之后云中雁便失去了下落。」

「那阿大……不是,是武正山又怎么会到我们山寨来当山贼的?」

「这个难道不是应该问你们吗?」

秦灿又被瞪了一眼,颜三道,「这么久之前的事情我怎么知道?而且山寨里的人,多少有他们不愿意透露的过去,他不说我们也不会问的。」

秦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说了半天、有点干涩的嗓子,放下茶杯时,突然想起什么来。

「不过后来我似乎听说什么铁拳神捕其实和云中雁是一伙的之类的传言,而且不久之后,武正山这个人确实也没了踪影。」

第二十九章

「张淮远并不是你们所看到的那样清廉,他背地里一直做着一些鲜为人知的卑鄙肮脏的买卖,而他这个知府的位置,也是暗中用金钱打通关系换来的。」

祠堂门口,两人坐在门坎上,云中雁缓缓说着当年那件事情的真相。

「他来找我,给我一百万两要我偷鸣雨石,我反正是个贼,而且虽然鸣雨石我看不上,但去偷它对于我来说也是件不错的挑战,那几个月看着你们被我耍得团团转,真的让人很高兴……」

「但是后来你为什么又将已经拿到手的东西交给我?」阿大问他。

云中雁低下头,像是想着什么,沉吟了片刻才抬头看向阿大,眼神熠熠,「因为我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的要偷走,而且我还记得你当时对我说的话。」

大雨瓢泼里,高大英挺的男人,被雨水淋得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是干的,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的样子虽然有点好笑,但也更加勾勒出他刚毅的轮廓,而且那种执着,也是他看到过的最为坚持的一个人。

男人站在雨中对着自己道,自己偷走的不仅仅是一块可以预报潮汛的石头,而是全江宁百姓的性命,如果自己一定要拿走,就只有从他的尸体上踏过去。

那时候天上不断闪着惊雷,他在那一刻突然感觉到了怀里的东西的沉重。他彷佛听到惊涛骇浪里,那些被江水卷走的百姓的惨叫和哭嚎。

他从来都是一个只为自己过活的人,旁人如何他无暇也不想去管,那一刻,他生出了迷茫,便转过身去问他,「江宁百姓又给了你什么,让你这么为他们拼命?」

没想到这个男人回答自己,「身在其位,应当尽其职,筹其谋,尽其力……」

这几月里,他和他之间有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关系,在他还没有犯案前,还曾一起赏过月喝过酒,但不过是因为自己实在无聊,便想找个人逗弄,而他那样的性格,捉弄起来最过瘾了。但是他没想过,过瘾会变成上瘾,然后在不知不觉中,被他的言语左右了自己的意志。

「我当时是真的想把石头给你,没想到你会突然向我出拳,还那么重……」

阿大抿了下嘴唇,再次道歉,云中雁却是不在意地摆了下手。

当时他是很痛,不知是被打到的地方作痛,还是心口某处犯着痛,狼狈地逃走,找了个地方躲起来养了一年半载的伤,等到伤愈回来准备找他算帐的时候,却发现谁也不知道他的下落,彷佛铁拳神捕从这世间消失了一样。

直到在这里,在这个偏远的小镇上,他受托偷一只不怎么值钱的杯子,然后在县衙探路的时候,再次见到了这个熟悉的身影,但他已经不叫武正山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阿大答道,「我把鸣雨石还回去后,被人指控说我是你的同伙,于是我被关了起来,要求我交代你的下落。后来实在从我口中问不到什么,便把我发配边疆,押解的队伍走到云龙山这里正好遇到了山贼。

「这群山贼虽然也无恶不作,但他们收留了很多无家可归的孩子,也会照顾一下山下穷苦的百姓,我当时心灰意懒,便留在了山寨里。后来这里来了新知县,他就把我挑到县衙里来做事。」

阿大说得平淡不惊,但仔细想想,里面包含了多少冤屈和波折,而被关押期间所受的非人待遇,他一概没有说到。

云中雁听后,忿忿地一拳敲在门框上。

「果然张淮远那厮没有拿到东西就把气出在你身上,早知道这样,当时就不该把东西给你带回去,我应该把我和他的交易公诸于众,让他名誉扫地!」说到这里,猛地站了起来,「你等着,我去他身上也烫几十个窟窿给你报仇!」

但被阿大一把拉住,云中雁回身看他,没想到阿大嘴角微微一弯,露出一抹略显羞涩的笑意。

「如果要报仇,我早就去了,其实我会留在云龙山这里,是因为我曾听你说过,你生在冀州,这里又穷又偏远,但这里的山川大气,江河辽阔,这样的山,这样的水……最能养出包容天下的胸怀,所以我就想看一看……你说的这些……」

云中雁看着他,说不出话,只觉得眼前突然漫起一片水雾,让他视线模糊,连忙撇开头,「笨蛋……你是不是和那个笨蛋知县在一起待久了也变笨了?」

「我那个时候还不认识那个笨知县。」

阿大拉着云中雁的手微微用力一扯,将人扯进自己怀里。

「我这几年时常梦到那时候的事,你半夜三更翻窗进我房里拉我上房顶看月亮,或者我在巡街的时候,你站在茶楼里突然丢一壶酒下来,想要看我措手不及的样子……不过那酒真香醇……」

云中雁被他禁锢在怀里,男人低沉的声音落在耳边,热气喷了他一脖子,让他感觉自己的耳朵和脸颊烧了起来一样,「你这人藏得太好了,怎么以前总是屁都不出一个,没见你这么能说。」

阿大沉默了一下,然后道,「我不说,我怕再也见不到你……」

秦灿和颜三在县衙里,等着那些出去的人回来回报消息,裴书德的妻子找上了门。

裴书德的妻子说,老太太昨日突然能起床下地,还吃了不少东西,大家以为她是有所好转,但没想到今天早上发现她躺在那里,已经出气多入气少,大夫看了,说是恐怕熬不过今晚了,昨日的应该是回光返照。

「老人家现在一直嚷着要看蝴蝶杯,这该如何是好……?」

秦灿露出为难的表情,想了想,让裴书德的妻子先回去照顾老人家,他们这里会尽快寻回蝴蝶杯的。

接下来,秦灿便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不过在日落时分,其它出去的衙役都带回来没有线索的消息,让秦灿几乎要绝望的时候,阿大带着云中雁回到县衙来了。

而且最为让他惊奇的是,阿大没有锁住他,云中雁就这么乖乖地跟在他后面。

「阿大!」秦灿欣喜的迎了上去。

「大人,三当家。」

秦灿正要开口,视线落在阿大的脖子上,手一指,「你这里怎么了?被什么东西咬伤的样子。」

阿大手摸了摸脖子,然后平淡道,「大概刚才打斗的时候蹭伤了。」

倒是一旁的云中雁脸红了一下,秦灿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把落在云中雁脸上的霞光当成了他在脸红。

不过现在他不关心这个,秦灿手一叉腰,对着云中雁道,「你不是说本官是笨知县,还想多玩一会儿才走吗?怎么这么快就被抓了回来。」

云中雁不屑地扫了他一眼,不看秦灿,也不回答,一副随你怎么说的表情。

秦灿给气得倒抽了一口冷气,伸手到他鼻子底下,「蝴蝶杯呢?拿来!」

「掉了!」云中雁不以为意道。

「你?!」秦灿怒火被激了上来,「不说是吧?!好,本知县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来人!带下去大刑伺候!」

没想到阿大将云中雁往自己身后一挡,「大人,先别用刑,我来劝劝他。」然后回头看向他。

云中雁摇头,「就算是你开口我也不能拿出来。」

秦灿看着眼前的两人,挑了一下眉,然后若有所思地摸着自己的下巴,这两人出去晃了一圈,怎么感觉怪怪的?

「这是人家老人家最心爱的东西,现在老人家快要离世了,想要和自己的心爱之物一起,你忍心让她抱憾而去?!」

云中雁敛下眼眸想了想,然后伸手入怀将那个小布包掏了出来。

秦灿大喜过望一把夺过来,解开布包,「这下总算能有个交代……」

但是显然事情没有他想的这么简单,布包里的真蝴蝶杯竟然变成了一堆碎片!

第三十章

「云中雁……你?!」

秦灿见蝴蝶杯变成一堆碎片,立时倒抽一口冷气,手指颤抖指着云中雁,一个劲地气短。

云中雁却一副丝毫不以为意的态度。

见到阿大侧过头来,眼神里带着责备,云中雁一脸的无辜,「我也不是有意的……那个时候……不小心嘛……」

就见阿大眸色闪烁了两下,脸上先是划过一丝尴尬,接着有些自责的回过头来,「大人,是属下无能……」

秦灿看着这两人在自己眼前眉来眼去,暗中腹诽:不要以为你们两个什么都不说,我就看不出来你们两个之间那些七七八八的东西,云中雁你什么时候和阿大混这么熟的?还有阿大,你脸色变来变去的是在玩变脸吗?

但这些都不重要,关键的是,现在自己要拿什么来还给裴家?!

「来人,给我把云中雁拿下,先拖下去打他一百大板!」秦灿指着云中雁道。

云中雁先是一怔,接着还不待其它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运起轻功逃到了房顶上,「我就说这世上当官的没一个是好人。」

「你说什么?」这句话正好戳中秦灿秦大老爷的软肋,于是秦灿秦大老爷对着屋顶上的人跳脚,「你有本事不要逃,下来给本官把话说清楚!」

云中雁做了个鬼脸,「不逃难道给你抓起来打板子?!」说着正要转身,但是身形却是略微一顿,手在腰那里扶了一下,眼神懊恼地瞪了阿大一眼,才从房顶翻到外面。

秦灿只顾着叫嚷人去把云中雁追回来,所以根本没有留意到阿大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房顶,嘴角微微一弯,露出一个有点傻傻的淡笑。

秦灿觉得自己很倒霉,而且不是一般的倒霉,好不容易把蝴蝶杯给找回来了,结果变成一堆碎片。

「哎……」秦灿叹了不知第几次叹气,手指捏着一片碎片看了半天,然后往那堆碎片里一丢,「要是拿这堆东西去见裴家的老夫人,估计能把她直接给气死吧……呜!」

秦灿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然后一头撞向桌子发出「咚」的一声响。

裴书德那里好对付,颜三说他已经让人回山寨去拿几样值钱的来赔给裴书德,但是老夫人那里要怎么办?

总不能让人家带着遗憾离开人世,而且这又是老人生平最喜欢的东西,直接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实在太残忍了。

「大人,你要睡就回房睡吧,我老人家收拾完也要去睡了。」

老伯的声音落在他耳边,大概看秦灿脑袋贴着桌子,以为他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秦灿抬起头来,「哦,我这就走。」

「哎,等等。」老伯却又叫住秦灿。大概是对那堆碎片产生了兴趣,老伯从碎片里拣出原本是杯耳的那只蝴蝶,可惜现在镂刻的翅膀缺了一边。

老伯拿在手里看,然后咧开嘴,笑着赞叹,「这只蝴蝶可真漂亮……」

秦灿瞥了一眼,叹气,「这个就是蝴蝶杯,可惜碎成一堆渣滓了,现在要我怎么向裴家的老夫人交代?听说老夫人已经不行了,大概熬不过今天晚上,蝴蝶杯是她的珍爱之物,虽然从云中雁手里给找回来了,但是变成这样我也不敢拿去还给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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