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古传说之伊甸园(魔法)卷一 上——楚寒衣青
楚寒衣青  发于:2012年03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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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卓动了动嘴唇,没说出话来。

帝堂绝静静等了一会。他依旧看着方卓,并且看得很认真。他轻声道:“看来你是知道的。那么,说一说?”

“我……”方卓想道歉。可是帝堂绝打断了他的话。

帝堂绝眼中的银色完全沉淀下来,沉淀出一片冰冷,他再道:“说一说。”

方卓说不出自己此刻的感觉。沉默了片刻,他低声道:“我只知道,银龙自己伤害自己的时候,伤口愈合不了。”

“嗯。”帝堂绝又应了一声,“你为什么会知道?”

方卓没有说话。

帝堂绝又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方卓还是没有说话。

帝堂绝停了一会,然而他还是问:“是在第一次见面,还是在第二次见面。”

有些事情总不可能一直逃避。

所以在长久的沉默之后,方卓还是开了口:“第一次……”

后面的话,方卓没能说下去,因为就在他刚刚说完‘第一’这两个字后,他就觉得半跪在面前的帝堂绝身上倏然涌出一股夹杂了深切愤怒的气势,铺天盖地,几乎叫人无法呼吸。

有那么一刻,方卓甚至以为帝堂绝要动手了。

可也就是这时,那充满了整个空间的气势开始渐渐消退了。

寂静开始蔓延。许久许久,就在方卓忍不住要开口的那一刻,帝堂绝的声音再响了起来:

“……你说你不知道为什么你的手能毫无阻碍的穿透我用能力设下的屏障?我现在告诉你,只是因为我在我的孩子身上施了一个‘血脉延续’的法术。”

帝堂绝站起了身:

“仅此而已。”

“阁下!”方卓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他还是想说点什么。

帝堂绝淡淡地拒绝了:“我累了。”

说罢,他对还站在一旁的曼迪道:“把这条小龙带回去休息吧。”,说完便转身走回房间,并关上了房门。

站在一旁的曼迪已经恢复了往常的严肃——至少表面上如此——他走到方卓身边,微微躬身,道:“请跟我来。”

方卓没有动:“我刚刚听你们说塔米……”

听完方卓的话,曼迪没有表情。不见森冷,当然也不会柔和:“就我调查,塔洛蒂亚——塔米,你的抚养者——是黑龙中反对龙界统治的一个较为保守的组织‘被遗忘者’里有名的成员,曾经因误杀超过十名的无辜龙而被龙界通缉。销声匿迹一段之后,于一个多月前再次出现在西南艾城,并参加煽动普通龙攻击贵族的活动,并于三日前被驻守艾城的瓦罗将军亲自击杀……还需要更详细的吗?”

曼迪彬彬有礼。

方卓停顿了很久。然后他慢慢摇头:“不,不需要……谢谢。”

曼迪点了点头,再次道:“那么,请跟我来。”

方卓还是没有动:“我可以留在这里吗?”

曼迪的脸上终于有了一闪而逝的怒意,他道:“阁下恐怕不会开门。”

“我只是想在这里呆一会。”方卓道。

曼迪看了方卓一会。然后,他点点头,径自离去。

夜里的庄园,终于再次安静下来了。

独自一人留下来的方卓就这么安静地站在房门前等着。

一夜无话。

当东边的第一缕晨光挣破云翳洒落大地,当树梢的鸟雀婉转歌唱和风丽日,紧闭了一个晚上的房门终于再次打开了。

这一个晚上,方卓的思绪依旧混乱,他想了很多,又因为想太多而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只是不管如何,当门开启的那一刹那,方卓还是自然而然地说出了一句话。

他说:

“对不起。”

因为他虽真正为许多人想过了——塔米的,自己的,甚至那个本来的银色小龙的——却独独没有为帝堂绝想过。

他从没有想过,失去自己仅有东西的龙,该是如何地难过。

章二零:离去,新的开端

夜很凉,但胸膛上一抽一抽疼着的伤口却十分炙热,仿佛有一团火藏在里面,肆无忌惮地四下舔舐。

帝堂绝一个人坐在椅子上。

他并没有点灯,如练的月光便透过敞开的窗户洒进来,落了一地霜白。

门外还残留着气息,是方卓的。帝堂绝感应得到,却不想动,不止是不想去开门,不想去见龙——他甚至连自己胸口还渗着血的伤口,都不想处理。

从没有哪一刻,帝堂绝会觉得如此疲惫。

哪怕是在他知道那件事情的时候。

自己的孩子,在什么都知道的情况下,宁愿跟着一个不认识的黑龙离开,也不愿找他,不愿对他出声……

帝堂绝闭上了眼。此刻的他,就如同一只骤然被扔到旱地上的游鱼,甚至无法好好呼吸。

他是不是注定了无人相伴?帝堂绝这么问着自己。从第一个孩子到塞莱斯特,再到现在的这个,他……

帝堂绝蓦然睁开了眼。

塞莱斯特与他不和,怎么说也还有足够的理由,可是方卓要离开他又是为什么?若说地位权势,他已经站到了顶端,怎么也不是一个要东躲西藏的黑龙可以比的;而要论疼爱的话,不说其他,至少他从来没有打骂斥责过小龙,之前小龙也常常黏着自己……那么,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方卓为什么不出声?

日月轮替,地上的霜白已经换了暖光。

保持同一个姿势整整一夜的帝堂绝终于动了。

先只是微微的轻颤了一下,然后,坐在椅子上的龙收紧了垂放于椅柄上手,于齿缝之间蹦出了三个字,很轻,但饱含着足够的凛冽:

“……风花叶!”

方卓规规矩矩地跟着帝堂绝走进房间,然后再规规矩矩地坐到了帝堂绝的对面。

帝堂绝也坐下了,自觉已经得到答案的他没有了最初的愤怒和无力,只是开始想要知道——知道面前的小龙这几个月里,尤其是在被风花叶带走的那一个月里,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

只是,要怎么开口询问?帝堂绝端着杯子,一时有些走神。既然面前的小龙在最初见到他的时候甚至能忍住不出声叫他,那也肯定不会说出那一段的经历……

“阁下。”见帝堂绝一直不说话,本就愧疚的方卓是越发愧疚了,忍不住就再道歉道:“对不起……”

帝堂绝抬起了眼:“为什么道歉。”

“昨天晚上。”方卓的目光落在了帝堂绝的胸膛上,尽管此时的帝堂绝已经换了一件新衣服,再看不见丝毫受过伤流了血的样子,“我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为什么那样……”

方卓的眼里蒙上了一层阴霾。

帝堂绝注意到了,所以他说:“是风花叶。他擅长精神系,寻常龙稍不留神便会在不知不觉中被他影响……这也算我的疏忽,你不必在意。”

方卓没有吭声,但依旧拿眼睛瞅着帝堂绝。

帝堂绝看见了却不说话,只端着杯子喝了一口温热的花茶。

于是方卓再出声了:“对不起……”他停顿了一下,“我不该瞒着你——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是银龙。”

“为什么?”帝堂绝只问了这三个字。

“第一次是因为阁下没认出我,”方卓说不出‘我不是你的孩子,所以也没上去认亲’,只能道,“我赌气……”

赌气?帝堂绝未置可否,只继续问:“第二次呢?”

这个理由就好说了。所以方卓虽然还满是愧疚,但神色到底自然了一点:“第二次的时候,我已经有抚养者了,我想着,就算再怎么样,这件事也应该先让他知道。”

“你的意思是,你早晚有一天,会亲自对我说这件事?”帝堂绝淡淡开口。

方卓只犹豫了一瞬,因为在下一刻,他就想起了帝堂绝为寻找自己小龙所做的种种事情。他抬起头,直视帝堂绝:“是的,阁下,早晚有一天,我一定会亲自跟你说这一件事。”

帝堂绝无声无息地捏紧了杯子。

‘早晚有一天’、‘一定’、‘亲自’……他的小龙根本就没想过要离开他……

“你昨天想问塔米的事情?”帝堂绝忽然开口。

方卓一愣:“是的。”

“问过曼迪了?”帝堂绝语气虽带着疑问,但看神色却像是已经肯定方卓问过了。

方卓再点头:“问过了。”

帝堂绝再道:“有什么想法?”

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忽然话话题往这边引,但方卓还是肃容道:“我要去一趟艾城。”

帝堂绝淡淡开口:“塔洛蒂亚是上了追捕令的人,头颅会被割下作为战功往上递,你去了也不会看见对方的尸体。”

这么说罢,帝堂绝看着方卓的反应。他并没有失望,因为面前的小龙虽然有显而易见的哀伤,却也正容并坚定地告诉他:

“总有办法。”

总有办法吗?帝堂绝开了口:“我可以带你去艾城,也可以让你见塔洛蒂亚”

方卓的眼睛骤然亮起!

这显然是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诱惑,方卓也根本没有想要拒绝,他几乎不假思索地开了口:“谢谢阁下,麻烦您了。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我做……”

方卓略略迟疑了一下,倒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在想依帝堂绝对自己小龙的感情,如果他摆明了用自己能给的东西能做的事来交换,那会不会让帝堂绝失望或者伤心。

帝堂绝反而没什么感觉:“有一件事。”

“什么?”方卓打起精神问。

“你既然已经是诺亚学院的学生了,那这次离开就定然要请假……可以自己解决?”帝堂绝问。

就这样?方卓眨了眨眼,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当然……这是我的事情,我自然应该解决。”

“现在就去?”帝堂绝再问。

方卓越发奇怪了,但还是依言起身:“当然,我现在就去——一个上午就好,我能处理好所有事情,阁下。”

说罢,方卓向帝堂绝行了一礼,继而快步离去。

依旧坐在原位,帝堂绝听着来去匆匆的脚步声,只等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便从打开的窗户看见了已经走出庄园,上了角马车的身影。

帝堂绝握着已经由温热变为冰凉的杯子。他开始一点一点地算着:

能想到把自己的事情先告诉抚养者再决定其他,至少是会为他龙着想;

能在知道抚养者身死之后立刻决定动身前往,至少是重感情;

而能自己处理动身前的一切事宜,则至少是有能力有担当。

一个有能力有担当,为他龙着想,还重感情的小龙,会因为赌气,就不认自己的亲人?

帝堂绝敛下了眼,他静静地看着手中的杯子一会。继而用力,将杯子整个捏碎。

只听“啪”地一声,瓷器破裂,碎片四溅。

乘着角马车来到了学院,在向某位闲逛的教授说明来意后,方卓很快就来到了诺亚学院的院长室。

一位白胡子的老龙正坐在书桌后,两手交握地等着他。

“院长。”方卓向桌子后的老龙行礼。

白胡子老龙微笑起来:“方卓?我一直很想见一见你。你应该知道,你的抚养者委托我们照顾你……那么,小家伙,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方卓道:“院长,我想请一个月的假。”

“理由?”诺亚院长挑起了一边的眉毛。

“去西南,见我的抚养者。”方卓回答,并看向诺亚院长。

白胡子院长的表现很平静。交握着双手,他只稍稍停顿了一下,便道:“是辅王阁下告诉你的?”

并不意外塔米的委托人知道塔米的事情——事实上,如果他们不知道,方卓才奇怪——方卓只是不太控制得了自己复杂的心情,所以他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地回了一个字:

“是。”

白胡子院长没有计较方卓的态度,他继续道:“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塔米……塔洛蒂亚现在的情况如何?”

“死了。”方卓平静回答。

白胡子院长停了好久。当沉寂充满了院长室的每一个角落后,他才再次开口:“龙神在上……你去艾城后,打算怎么做?”

“看见塔米的尸体。”方卓道,他稍稍停了一会,再开口,“然后为他下葬。”

白胡子院长点了点头:“你有这个想法很好。但如果塔洛蒂亚是被杀的……”

方卓现在不想听见‘杀’这个字眼,所以他打断了白胡子院长的话:“院长,辅王阁下会送我过去。”

白胡子院长不再说话了。片刻,他再点头:“好,我知道了。”

这句话显然是同意了他的请假了。方卓也没有再往下说的欲望,朝着白胡子院长行了一礼便要离开。

但白胡子院长叫住了方卓:“等等。”

方卓回过头:“院长?”

“不管怎么样,小家伙,”白胡子院长收拾了情绪,他温和开口道,“你随时都可以回来,塔米的委托,一直有效。”

方卓沉默地听完了,他向白胡子院长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便再离开了。

这一次,白胡子院长没有阻拦。他只是站起身,走到窗户边,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出现,走远,再消失。

“他很得辅王的宠爱。”一道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白胡子院长转回了身,他冲不知何时来了的休斯笑了笑:“是啊……塔洛蒂亚也走了。”

白胡子院长淡淡开口,脸上终于浮现出些许悲哀之色。

休斯冷着脸,半晌才应了一声:“嗯,也死了。”

白胡子院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他静静地坐了一会,然后开口道:“过两天我们召集被遗忘者,送塔洛蒂亚去龙神身边吧。”

休斯点了头。然后,他的目光移到窗外的一条被女罗树夹着的蜿蜒小路——那条方卓离去的小路——上,道:“我以为你会让那个孩子做点什么。”

“做点什么?”白胡子院长抬了眼。

“他很得辅王的宠爱。”休斯又重复了一遍,他平静地看着白胡子院长,“你明白我的意思。”

白胡子院长当然明白休斯在说什么。

既然很得辅王的宠爱,那如果为黑龙向辅王进言……

白胡子院长不是没有想过,只是……

“他只是一个化形一个多月的孩子。”老龙自语着,说给休斯听,也说给自己听。

休斯脸上的冰冷渐渐瓦解了,他坐到院长室里的一把椅子上,开口道:“他只是一个孩子,也是塔洛蒂亚最后委托我们照顾的……今天,什么也没发生,是不是?”

白胡子院长无言地点了头。

——今天,什么也没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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