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极在几近窒息的情况下醒了过来，但是所面临的事情让他几乎要再次昏过去。

“你这是在干嘛？！”推开唐极，唐传掩上身上已经被褪了一半的上衣，又惊又怒。

但是唐极却以一种十分陌生的态度望着他，不是一贯的冷漠和沉静，他的眼神透着一股子阴郁和执着，甚至还有些不管不顾的决绝。

“我爱你，我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我只是在向你宣告，之前我说过让你只要看着就好，但是不行，你根本就没有把我的话当回事。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会看的，我不能这么等着，我要你正视我，我要让你忽略不了，我要让你再也顾不得想别人。”

这可能是他这辈子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他在乎眼前这个人，他想告诉这个人，这辈子，就只有他了。所以无法忍受，无法忍受他心里想着其他人，无法忍受他完全忽视自己，无法忍受失去他。

三十七

唐传望着他，一种危险的感觉叫他忍不住想逃跑，但是被唐极大力禁锢着，以他的力气根本就动弹不得。

唐极深吸一口气，撑着双臂从正上方注视唐传，“我有事要跟你坦白，”他的眼神晃动一下，但是仿佛下定决心般，再次坚定，“我知道你听了绝不会轻易原谅我，甚至可能恨我，再也不想见我，但是我不想骗你，我以前做过很多不好的事情，我知道自己是个冷血的人，但是现在我真的后悔，甚至有些后怕，如果你真的……我不敢想象，还好还好……你没有受到那样的伤害。”

唐极眼中的柔情几乎要溢出来，唐传几乎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人是谁？不会是别人假扮的吧？反正绝不可能是唐极！绝不可能！

“从小到大，我是踩着尸体长大的。从他发现我的能力之后，我就活在黑暗里了。”唐极很冷静地说着话，仿佛这些内容跟他无关。

唐传有些难过，这个弟弟到底是经历过什么才会有这样的表情，说自己的事都是这般无所谓的样子，那个“他”，是指父亲吧，那个把他卖掉的人。能力，有能力才能做他的好工具，不然就是废物，就像他这样，随时被牺牲，而且，能被牺牲也算是一种对家族的贡献，唔，那他是不是应该觉得荣幸？

眼睛不自觉专注在唐极身上，那种深沉的悲哀和冷漠让他感到不忍，比起他们，自己这样的“废物”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帮他处理竞争对手，帮他做一些明面上不能做的交易，帮他杀人，帮他组建势力……我的代号，早就上了国际刑警的黑名单了。不过，黑暗有黑暗的规则，有些时候，警方也要遵守一些游戏规则。”唐极看向唐传的眼神，他没有看到害怕，也没有好奇，那是一种让他有些不太愉快的古怪眼神，似乎是同情也像是怜悯，叫他突然有一种自己是个正在哭诉委屈的小孩子的感觉。

顿了顿，唐极还是决定切入正题，他承认，扯这些乱七八糟的，是因为他还是没做好交代“罪行”的准备，他害怕，他不知道唐传究竟会是怎样的态度，虽然口口声声说不在意他是什么反应，但是他还是极度不想看到唐传对自己变得疏离和厌恶。

“你被送去杨氏，”唐极明显感到唐传颤了一下，果然，这是他最不想提及的一段记忆，但是，这次要揭开的就是这块最痛的伤疤，“是我亲自动手的，把你打晕，亲手交给对方派来的人。”

唐极看到那双眼睛露出意料之中的震惊和愤怒，他的心一沉，但是说都说了，断没有只交代一半的道理。

压制住再次开始挣扎的唐传，唐极继续道：“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我找了认识的人帮忙，连夜赶来英国。知道你的所在后，我潜入了杨氏那处庄园，而且很庆幸，我没有迟到。”唐极将头埋在唐传肩上，甚至有了些鼻音。

唐传怔住，没有迟到？什么意思？难道说其实什么也没发生？真的是这样吗？鼻子一酸，张了张嘴，但是没有发出声音，那天，那天早上，明明……难道自己弄错了他的意思？

“那天晚上……”唐极抬起眼来看唐传，唐传紧紧盯着他，仿若等待宣判，他的嘴角扯起一个很小很小弧度的笑，说不清是苦是甜，自己也到了被宣判的时候了吧，“那天晚上，我……”

“你们在里面吗？唐？喂，有人在里面不？”

微妙的气氛霎时被破坏，凯在外面一边大喊一边敲起了门。

唐极冷冷地朝门口望了一眼，决定忽略他，反正他进来的时候有锁门，唐传也是一副这时候“宣判”最重要的表情，所以一致决定暂时失聪。

但是他们忘了，这公寓的原主人是外面那家伙，他也是有钥匙的……

“那天晚上……”

“咔哒，”门开的声音，“他们两个看来都不在，那你们先……”

透过开着的卧室门，两兄弟吃惊的视线和凯更加吃惊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你们！啪！”凯怪叫一声，然后反应飞快的关上了身后的大门，再然后外面响起一声哀叫，类似于没准备的情况下被门砸了鼻子的声音（ ^ ）！

“你……你们……”凯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唐极他们，两人手脚利索地下了床，一脸无辜。

“你不要误会啊，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唐传试图解释，不过毫无效果。凯依旧在那里挤眉弄眼。

直到在唐极冷冷地盯——视下，凯才终于收敛了一些，然后在唐极不容辩驳的强势压迫中，作出不对这件事发表任何意见的保证。但是同时，唐极并没有解释的态度也让唐传想哭，这样一来，本来还不一定的不就变成肯定了吗？！！！

“啊，对了，我带了两个人回来，他们说是你们的哥哥。”凯终于想起了被他摔门拍到门外的人，连忙大声说起来。

唐传微微一怔，抬头看向唐极，唐极也望了过来，两人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眼中的茫然与诧异。

真的会是他们？他们为什么会来？

不待两人再想什么，凯已经动作飞快地扑向门，并热情地打开了它！

然后，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唐传的眼中。

“你这个混小子，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要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哥哥会觉得很伤心啊！”一看到唐传，唐岈就张开双臂熊抱之。

当触到那双满含关切的眼睛时，唐传甚至有些眼眶湿润，二哥始终那么关心他，一直都对他那么好，真正拿他当兄弟看，但是他却只想到了自己，没想过就这样消失会不会有人为他担心，还有芳姨，她照顾他十多年，但是却连道别都没有做，还有欧封……

“是啊，有事可以依赖一下哥哥们。”唐亦在一边看着，手捏成拳又放开，保持着微笑的面孔，控制着情绪的表露。

唐极脸色阴沉，不用问他也知道这两个人此行目标根本就是他，那个人会放心他失去掌控才怪。

“你们来干什么？”唐极明知故问，走到唐传身边，不露痕迹地把他圈到了自己这边。

唐岈似乎没察觉什么，但是边上盯着这边的唐亦却是微微叹了口气。

“我们来干什么？这是什么烂问题，我们难不成头脑发热来这种地方度假啊～而且，你这跟哥哥说话是什么语气？！”唐岈一下子就炸了，还好被唐亦及时拉住，不然他非冲上去揍这家伙，额，权衡实力，也许后果是被揍一顿。

“我们来当然是不放心你们，所以来看看啊～不管怎么样，咱们都是兄弟，互相关心是应该的～”唐亦笑着说道，唐极听到他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他也不在意，只是敛下了笑，严肃地继续道，“不过，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告诉你们。”

“宫家？”唐极听完两个哥哥带来的消息，嘴里不禁念叨了一声。

唐岈点头，“是啊，宫家那个女人一定不会放弃的。寻有杨家小子保护着我们放心，但是你们这边，我们不得不过来看看。”

“哦？”唐极瞥他一眼，“信不过我？”

“没没～我没这意思，只是觉得你们这单枪匹马地在陌生的地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唐岈解释着。

“不牢你们费心，走吧。”唐极说着，还真要起身去开门赶人，被唐传拖住，开什么玩笑，再怎么说这两个人也是他们的哥哥，而且还是因为担心他们而来，怎么能任性地把人家赶出去吧。

唐极一肚子不满但是面对唐传他什么都发不出来，只能坐在那里制造低气压。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出那件事，结果被他们的到来给搅合了，而且有他们在这里，就好像家里被装了红外线摄像监视，不舒服极了！最令他不安的是，他们的来到似乎打破了什么，让他隐隐有种感觉，以前的那种温馨宁静将不复存在。

唐传正在厨房里忙活着，唐岈跟凯在外面发泄着过剩的精力，绕着外面小小的一片空地蹦跶着，唐亦坐在靠窗的桌子旁，优雅的喝着红茶。

一切都是那么地美好……嗯，也不是那么绝对……

抱胸站在厨房门边，眼睛死死盯着做饭的人，全身散发绝对黑暗气息的那个，就是个例外。

唐亦虽然悠闲地进行着他的下午茶，但是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那两个气氛明显不对劲的兄弟身上。

观察的久了，眼睛里面的兴味也就越来越浓，眼神也愈加了然，只是他心中还是有些说不清的淤堵烦闷，也或许，只是他不想看得太清，任由自己放宽心罢了。

三十八

唐传做着饭，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眼神几次飘到处在门口的唐极身上，但是却嗫喏着没开口。

唐极心里明镜儿似的，可是勇气这回事，可一不可二，至三溃，就像自杀一样，过了那一下，不仅不敢死，想想都怵得慌。

好不容易鼓足了劲想坦白从宽，结果被单细胞红毛给搅和了，而且现下又多了那两个家伙，他不想节外生枝，最好早点解决了那个姓宫的，快些赶他们走人，然后就带着唐传离开，环游世界，陪着他到哪里都行，他喜欢哪里他们就在哪里定居，唐传天天做饭给他吃，而且可以让他想抱就抱想亲就亲，两个人开开心心安安稳稳地过着平凡的生活，只要有他陪着，只要身边有这个人。

在一起，多美好的字眼，多令人向往的誓言，只要在一起就足够，只要有这个人在，一起看日出日落，牵着手散步，就是最幸福的。

再没有多的念想了。

如此感慨着，唐极依旧是万年冰山的表情，让人根本想象不到此刻他脑子里正在想着多么温柔温馨温情的场景。

唐传招呼大家端菜盛饭的时候，唐极也终于结束了冰俑的造型。

大家一顿饭吃得很是热闹。唐岈和凯倒是因为同样的运动爱好成了好哥们，你一句我一句很是谈得来，唐亦一副好大哥的模样，对着唐传嘘寒问暖，又是夹菜又是盛汤，端得是无比慈爱，对兄弟关怀备至。唐岈在跟凯聊天中也不时关心着唐传。唐极在边上冷眼看着，平时还不觉得，但是今天这种热闹的交谈声让他胸中郁郁。好像又回到一个人的世界，身边越热闹就显得自己越孤单。

他从来不屑于与人“扎堆”，居然会有一天因为这个原因觉得不舒服，果然还是变了吧，因为这些其乐融融的人中有自己在乎的那个。

唐传终于逮到了机会与唐极说话，两个人一起在厨房洗刷着餐具，平时也都是这样，唐传收拾了碗筷后，唐极会主动过来帮他，虽然不言不语，但是唐传知道那张生硬的面孔下是一副关心的表情。

“你，那天说的事情……”

“……”唐极手下顿了顿，习惯真的是个可怕的东西，他竟然没有考虑就走进了厨房。早知道他一定会问的。

“那天，在杨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唐传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在等待答案，主动去提起那天的事情，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那天……”唐极垂下眼睫，顿了一会，他突然转头对着唐传道，“对了，还记得在这里遇到欧封吗？”

唐传被这毫无预兆的跳跃问题问的怔住，为什么会突然提到欧封？他……

“他失去记忆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唐传失声惊道。

“车祸。”

“车祸……”唐传果然忘记了自己本来想问的问题，心思全扑在了欧封身上，“除了失忆他的身体又没有怎么样？他不会双腿都装了义肢吧？或者其实他的手是机器做的？”

“他没事，除了失忆其他都很好。”

唐极有点微微的不爽，不过谁让他自己拖了欧封出来做挡箭牌。

听到欧封身体没有大碍，唐传一边说着那就好那就好，一边继续转动着手中的碗，不过看那只转了很久都没被放下的碗就知道唐传心不在焉。

失忆了？他已经不记得我了吗？

在宿舍床上翻来覆去，唐传脑海中不断闪过欧封的样子。

笑着的，委屈的，温柔的，无赖的……

那个人有很漂亮的眼睛，做事的时候眼神专注，认真的表情总是很吸引人。吻他时会有些小霸道，还会有些执拗的期待认同的神情。

牵着他时他的手很坚定很温暖，好像整个世界都可以被这只手包裹，让他有种被包容被保护被宠溺的幸福感。

突然，好像有另一只手的触感出现在记忆中，有些微凉，骨长而瘦，执着地纠缠上来，带着一点悲惨寂寞的味道，叫人不忍拒绝。

那好像是，唐极？

是啊，唐极……

那，他现在是陷入一个万劫不复的境地了么？

且不论兄弟之间的禁忌，单单是同性之爱也不为人认同。他当时真是孤单得很了，才会被欧封攻入心防，然后，是唐极……不否认，他不排斥唐极的感情，一开始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亲人的原因，那是身为哥哥对弟弟的本能的爱意，可是单纯的感情不知何时开始脱出轨道，心，不由自己了。

嘴角边的弧度已经不知是该提还是该撇，自嘲地笑笑，这算什么？唐传，你这样算什么？被爱饥渴症么？怎么能贪心，而且还是对着这两个人？

有时候明知道是错的，人们依然会选择走下去。理智从来都控制不了感情，能够被理智压制，那说明，这感情还不够强烈。

这是奥力克说的，当时他坐在椅子上，眼睛望向当空的明月，那股喟叹的淡淡忧伤萦绕不散，可是他的眼神却很坚定。唐传知道他指的是和弗瑞迪在一起的事情，他会忧惧会茫然，但是对于牵手走下去这个决定却是从来没后悔过。

不自觉地缩起身子，他有种羞耻感，为自己的游移也为心中越来越强烈的逃避的念头。

明天，再去奥力克他们的学校看一眼，远远地看一眼，看看欧封，然后便再也不与他有交集。他忘记了，也许这就是上天给的最好的出路，至于唐极……他还只是个孩子，一个懵懂的少年，他会迷茫会冲动，但是作为哥哥不该让他这样一步步踏离正确的轨道，是自己松懈的态度让他产生希望，那就好好说清楚。

一大早唐传就不见了踪影，凯以为他去了唐极他们那里，也没在意。

等他中午跑去公寓蹭饭发现唐传不在时还以为他只是去买菜或怎样，但是直到唐岈好奇地问起他家宝贝弟弟怎么到现在还没过来时他才发觉不对。

“唐他没来么？他一大早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