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发现周陆似乎变得沉稳了。
在一个静谧的周末午后,周陆突然提出想在林清的大排档举行公司的部门聚餐。林清心想不得了,还懂得照顾我生意了,这是天要下红雨了呀!
没过几天,周陆果然带着一帮人马去了林清的大排档,都是些活力四射的年轻人,唧唧喳喳的好不热闹,偶尔消停下来,也是在酿制下一次更闹的起哄。林清透过厨房的窗户遥遥地往外看,周陆脱掉了西装外套,衬衫领口微微敞着,袖子也挽到了肘际,正热火朝天地与其他人划酒拳——又来了又来了,兴致一来就什么形象都不要了,从以前起就是这样,真愁人。
为了防止周陆进一步毁形象,例如把领带扎额头当街跳大神什么的(他不是没干过),林清精心挑了几样清爽的小菜上桌招呼,表示是额外赠送的,总算暂时遏制了事态的发展,不过却把话题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终于见到老板的庐山真面目啦,我们主管老提自己有个朋友是大厨哈!以后来了给打折不?”
“老板你好苗条啊,我以为厨师都得挺个将军肚呢,噗!”
……
林清笑微微地回应五花八门的问题,抽空撇了眼形象糟糕的醉鬼,目光发直、反应迟缓——这是醉得神游太虚去了。正想回店里准备热毛巾让他擦擦脸,却见坐在周陆旁边的一个女孩子低头取了纸巾,抬起手小心翼翼地帮他擦汗,那眼神里的爱意是林清所熟悉的,他曾经也这么看着周陆,并且以为自己的单恋会是一个人的独角戏,永远不会得到回应。
林清眯了眯眼,走到了女孩子的身边。女孩子长得很秀气,是个乖乖女的模样,她见林清走近,有些慌张地放下了手,脸红红的。
“大周醉得快要六亲不认了,要不麻烦姑娘跟我到店里拿把热毛巾给他擦擦,说到底还是你们女孩子会照顾人啊!”林清笑眯眯地道。话音刚落,席间沸腾般大肆起哄起来,原来小女孩的心思是个公开的秘密。女孩子的脸更红了,领先林清一步往店里走去。
“喏——”林清往热水里拧了把毛巾,沥干后递给了女孩。
女孩子鼓起勇气般主动跟林清搭话:“老板……听说你跟我们主管是好朋友!……我们主管他……有没有女朋友啊?”
林清笑笑,明知故问道:“怎么,喜欢大周啊?”
“我们主管对人很好,一点架子都没有,性格也很幽默,我觉得我们主管挺可爱的。”女孩子没有否认,微微低着头如数家珍地排列周陆的好,一口一个“我们主管”把林清给逗乐了。
“没有哦。”林清扶了扶镜框,答道。
聚餐直到深夜才结束,几个年轻人自告奋勇地要开车载他们主管回家,林清看着他们东倒西歪的样子,抹了把冷汗。
最后周陆还是交由林清接收,他把店里交待给小学徒,不知道周陆家的地址,只好打的先把人运回了家。
开门的时候丁丁例行地想要蹭林清的小腿撒娇,不过今天多了个醉鬼,丁丁被熏得喵喵大叫。
公寓没有电梯,林清扛着人高马大的周陆爬了整整四层楼,累得气喘吁吁,此刻实在没有力气安抚醋性大发的小家伙。他柔声道:“丁丁乖,明天做你最喜欢的小鱼干拌饭好不好?”
略通人性的小猫果然安静了下来,舔舔毛发从窗台跳走了。
林清把周陆安置到沙发上,自己也脱力地坐到他的身边。林清侧了侧身看向醉得茫茫然的周陆,心想自己上辈子肯定欠了这位爷一笔巨款,交往的时候伺候着,分手了还得接茬当小厮!
“唉,你饶了我吧!”林清用手掩住额头,低低地自言自语。
“我饶了你。”周陆突然答了一句。
林清:“……”
是了,周陆喝醉一般有两种情形,要么睡得跟死猪一般,要么变成个大号的顽童,特别好摆弄。
“你是谁?”林清凑近了问。
“我是大周。”周陆乖乖答。
林清来了兴致,接着问:“那我是谁?”
周陆认真地看了看林清,随即确定似的点了点头,道:“你是宝贝。”
林清一时怔怔无语。
“分手了,就不是宝贝了。分手了知道吗?”林清语气缓缓。
“……”周陆不说话了。
“为什么每周都来找我?”
“因为这里舒服,这里自在,喜欢这里。”
林清叹了口气,没有继续刚刚的话题,过了很久才道:“以后少喝点酒,好不好?”
周陆瓮声瓮气地答了声:“嗯。”
看周陆一时半会儿醒酒无望,林清帮他脱了西装外套,因为晚上穿着衬衫拼酒的缘故,上面粘了不少油渍和菜汁,只好也解了扣子一并脱下。周陆很是配合,让抬手就抬手,让站起就站起,只在脱了衬衫的时候害冷地哆嗦了一下。
林清发现周陆瘦了,穿着衣服的时候有大骨架撑着,脱了才发现是虚张声势,突出的肋骨让林清感到心疼,静静地看着不言不动。
周陆突然俯下身揽住了林清的腰,把人圈紧在怀里,喃喃道:“宝贝,我冷……”
鼻腔里充斥着曾经深深迷恋并且至今熟悉的气息,属于周陆的气息,林清觉得自己似乎也醉了,醉到分不清这个拥抱来自情人,还是来自朋友。
5.爱过才知情重
单恋像是一场自己跟自己的恋爱,只因一个莫名就闯进心门的失礼家伙,擅自地欢喜,擅自地神伤。而这些情绪对方都一无所知,林清自问尚达不到“我爱你,与你何涉”这样超脱的境界,怀揣着一个最私密、最深埋、最不可言喻的秘密,他总觉得寂寞。
接受自己喜欢上周陆这个事实,比想象中来得容易,从未恋爱过的林清,第一次知道了心动的滋味,然而对方却是个与自己同构造的大男人。他偷偷地到网吧查询资料,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知道了自己是属于同志这个边缘群体的,知道了什么是直男和弯男,还知道了何谓1、0……网络上有一些匿名的同志记录了自己的爱情故事,大抵是手舞足蹈地开始,落得个无所措手足的结局,同志的爱情不得善终的多,很多人最后还是迫于世俗压力,走上了婚姻道路。
初次的爱恋前景惨淡,更何况林清是属于最弱势的那一类同志,喜欢的对象是个直男。林清花了更多的时间来说服自己“爱周陆无望”这个既定事实,然后在这个过程里饱尝了甜蜜与辛酸。
有一天傍晚,林清窝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不知不觉地竟睡着了,忽然觉得被人抱起来,像是轻飘飘地悬浮在半空,却没有任何慌张的感觉,安全感十足。迷糊中知道抱着自己的是周陆,他宽厚的胸膛暖暖地贴着林清的脸颊,有熟悉的烟草气味,鼻息轻缓,偶尔吹动林清额前的刘海,可惜客厅到卧室不过几步路的距离,进房后放到床上,脱鞋盖被,床铺云朵般舒服,林清无法抵抗地进入了黑甜的梦乡,那天似乎做了个很美的梦。
因为眷恋周陆温暖的怀抱,那之后林清特意选了个周陆快下班的时点,捧着本书在客厅的沙发上假寐,其实失败得很,因为紧张,他的眼皮一跳一跳,心里更是扑通扑通像装了只不安分的小兔子。有开门的声音,是周陆回来了,脚步声渐近,是发现沙发上的自己了,林清听到周陆自言自语:“怎么又睡着了,真糊涂!”话音刚落,自己又尝到了悬浮在半空的美妙滋味,依旧是那么短短几步路,然而当周陆关门出去后,林清把棉被卷了筒,在床上滚来滚去,最后用被子铺天盖地把自己遮掩住,在黑暗中红着脸专心听自己失控的心跳声。
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有这么强烈的欲望想要触碰他,想要更贴近他。
两人工作渐渐稳定下来之后,见面的机会跟着多了起来,偶尔也能够一起吃饭、看DVD、打电动,甚至出门小逛。待在一处时,林清找着机会就偷偷地瞄周陆,看他总是剃得极短的板寸头,看他的浓眉毛单眼皮,看他挺拔的鼻梁,看他下巴上泛青的胡渣。周陆说话的时候,林清看着他一开一合的嘴巴,就会有强烈的亲吻的冲动,周陆晃着高大的个子在前边漫不经心地走,林清就想从背后抱住他,靠在他宽阔的肩背上安静地听他的心跳。
有一次刚好和周陆的上班时间错开,林清偷偷地去他的房间,扑到大床上,满满都是周陆的气息,仅仅是这样,林清便情动地勃起了。
他把手伸进裤头,隔着内裤慢慢地揉弄自己的性器,想象这是周陆骨节分明的大手,很快内裤前端便濡湿了一小块地方,手指渐渐地从内裤边缘探进里面,那里已然硬热,林清微喘着机械地上下撸动,另一只手则伸到背后,从腰际探入内裤,直达隐秘的穴口,试探性地插入一根手指,穴口立刻受惊般收缩绞紧了入侵的异物,艰难地加入第二根手指,这对林清而言已经是极限。
前后一并狎弄自己的身体是羞耻的,但这是在周陆的床上,刺激感战胜了羞耻心,林清无法克制地沉醉在这场自己和自己的游戏中,一直到发泄的那一刻,林清拿出提前预备好的手帕,接住了涌出的白浊。
浑身无力地瘫软在床上轻喘,美梦醒了,只剩下深深的空虚。
周围似乎能闻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我真是个变态啊……”林清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如果周陆看见了自己的这幅情状,应该只会觉得恶心吧。可是周陆不会发现的,他是个神经大条的笨蛋,他是迟钝星球常住居民。
林清觉得自己有点卑鄙,利用了周陆的善良无防备,却又埋怨他的不解风情。
因为工作的缘故,林清每天都很早起,所以他天天帮周陆准备早餐,牛奶、水煮蛋以及夹了火腿的烤土司片,用小塑料袋装起来,周陆起晚了可以直接带走赶去搭车。
有一天早上周陆出门的时候顺便拜托他扔垃圾,结果这个货鬼使神差地把早餐干净利落地扔了,一路提着垃圾走得风驰电掣,直到公司才发现。不仅苦逼地饿了个前胸贴后背,而且惨遭无良同事取笑了一早上,他委屈得要命,发短信跟林清哭诉。
林清眯着眼睛简洁地回了句:“该!”心里却盘算起了晚上的菜单,好不容易轮休,他打算多煮点好吃的,特别是周陆爱吃的。
当天晚上林清果然精心准备了一顿美味的晚餐,周陆大快朵颐一番,一扫白天的阴霾,肉麻兮兮又含情脉脉地夸林清贤惠。
毫无自觉性,总是给人希望的家伙。
晚饭后林清提议出门散步消食。
吹着微凉的风出门散步是件愉悦的事情,以前林清常常一个人出来走走,把脑袋放空,全心全意地看着别处的风景,看店家忙碌地招呼客人、看小孩子几个一国地玩着长江黄河、看头发已然花白的老两口牵手互相扶持着穿过巷陌、看从民居小院里探头开花的三角梅、看石头缝里生长旺盛的杂草,虽然一切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但林清把这当做是自己与风景的单独私会,心里平静而惬意。
今天约了个可爱的家伙一起出来散步,没办法全心全意地看风景了,因为有一大半,或者更多的心思在他的身上,可是即使这样,林清依旧觉得很快乐。
一路走到了社区附近的小公园,清早老人们会在这里练习太极拳、功夫扇,午后小孩子们几个一拨聚在一起堆沙子玩儿打仗,周陆和林清来的这个点,公园的广场舞刚好开始,大妈大婶们伴着动感十足的音乐跳得正酣。
周陆看着有趣,跟着音乐也扭了两把,林清加快脚程往前走了几步,假装不认识这个丢人的家伙。
“烤肠好香啊!”后面的人习惯了觥筹交错的夜生活,简直对什么都感到新奇。
林清翻了个白眼,心中想:吃货。
回过头发现吃货说话间已经跑向小摊点,并且麻利地买了两根烤肠回来。
周陆嘴里吃上了,顺手把另一根烤肠递给林清:“啊——好吃!”
林清兴致缺缺地没伸手去接,只吐槽道:“你的肠胃是高速公路么?”
周陆吃得脸颊一鼓一鼓的没空答话,正好乐得能多吃一根。
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孩子气性格,林清暗暗想,一低头却见周陆的鞋带散开了,担心他走路不看路的性子一会儿摔个丢人的狗吃屎,忙提醒他。
然而周陆一手一根烤肠,于是巴巴地对着林清露出求助的眼神,像只小狗。
“上辈子欠你的。”林清低语一声,果真蹲下来帮周陆绑鞋带,他细致地打了个结实的活扣,正想抬头说话呢,周陆突然坏笑着把烤肠往他嘴里一塞,还恶质地前后抽插了一把,俯身朝他别有深意地一笑:“我的香肠好不好吃?”
林清直觉浑身的气血都往脸上涌,他憋着口气推了周陆一把:“良心被狗吃了吧你!”说完又觉得不对,自己像个深闺怨妇在指责花心的丈夫。
周陆很恶劣地笑得更疯了。
男生之间的话题是没有禁忌的,开黄腔也正常,周陆平日里就是个荤素不忌的货。但是……对着抱有暗恋心情的自己开这种玩笑,也太没有自觉了吧!林清不吭声了,朝前大步走去,还好是晚上,没人看到他通红的双颊。
周陆见情况不对,从后方加快脚步追了上来,他一副哥俩好的姿态,伸出手臂从侧边把林清揽住,软声哄道:“开个玩笑嘛!让生活多点~色彩~,你懂的!”
林清乖乖地被周陆揽着肩膀,熟悉而迷恋的气息让他有些飘忽,末了有些弱气地答:“你够了……”
周陆依旧是嘻嘻哈哈地笑,没一会儿放开了林清,叼着烤肠,晃着大个子吊儿郎当地走前边去了。
林清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喊道:“喂,烤肠有我的口水诶……”
“你不是不吃?”周陆没有回头。
“……这不是关键好嘛!”有些语塞地。
“没事啦,我又不嫌你。”理所当然地。
……白痴。毫无自觉的,总是给我希望的白痴。
那个意乱情迷的夜晚最终以周陆酒醉的第二形态,也就是睡成死猪草草收尾。林清看着他毫无设防的睡颜,脑海里倏忽闪现了许多单恋这人时的事情,都是些零碎的、断续的、明灭的记忆碎片,辛酸胜过甜蜜,于是林清愤愤地伸出手指抵住周陆的鼻子,顶出个小猪鼻子的样子。
林清笑了,心中想这是我爱过很多很多年的男人,后来怎么就不爱了呢?可能不是不爱,是不知道还能怎么爱了。
他做了一个决定。
6.赌一把
周陆在一个宿醉后的清晨醒了过来,阳光正好透过窗台洒到了床上。
前一天晚上应该受到了好的照顾,周陆并没有像平常般头疼欲裂,只微微有些晕乎。他迟缓地扫了扫四周,才发现这是在林清的家里,而这个家的主人此刻正与自己睡在同一张床上,也许是为了避嫌,林清与自己睡的是相反方向,可惜他们一人一床被,不是个抵足而眠的姿态。
鹅黄色的阳光照拂在林清素净的脸上,可以看到一层淡淡的绒毛,周陆看他睡得安逸,霎那间以为回到了四年前,他和林清还是一对恋人,每天早晨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对方的睡颜。
那时候林清总是很不容易入睡,后来总结经验找到个方法,双手合十放在脸侧,蜷缩着身子——入睡快得多,周陆看他是个小宝宝的睡姿,心中觉得很可爱。林清的睡眠质量也不好,一点响动就能把他惊醒,刚交往时两人自然如胶似漆地搂着睡,可是时间久了并不舒适,周陆的手臂麻了不说,稍一有动静林清便醒了,醒来往往一夜无眠,渐渐地变成盖张被子各睡各的。然而问题又来了,周陆的睡相极差,总抢被子,一到冬天引得林清三天两头的感冒发烧,周陆过意不去,默默地另买一床被子,两人这是彻彻底底地进入了老夫老妻模式,一人一张被,一人占一边的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