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赵南成抬起头后,饶是林卿眼睛再不好,也分得清他脸上是哭是笑,很明显的,他根本没在哭,而是憋笑憋得满
脸通红。
林卿火了,刚提高嗓门要大声训斥他不识好歹——
“嘘!”一根手指轻轻地抵上他的唇,奇异的让他乖乖的安静下来;赵南成在黑暗中的眼睛倒印着屋内的灯光闪耀
着莫名的光芒:“你以为我追着周楠是因为我喜欢他?天哪!你太可爱了!我从来没发现你原来你是一个醋坛子耶
!不过看你为我吃醋,我很开心,真的——”
这是林卿第二次从赵南成口中听到这个词语,但他还是觉得有点陌生。什么是吃醋?他经常听说两个女生为一个男
生争风吃醋,但是他?看到赵南成的视线不再紧随着他,胸中那种闷闷的钝痛和若隐若现的酸痛——这就是吃醋?
“卿卿,其实真正吃醋的人不是你,是我!靠近你的每一个人我都看着不顺眼,我恨不得把你变得小小的藏在口袋
里,让别人没办法接近你,让你只能属于我,我的心每一秒钟都在不断呐喊着对你的渴望,所以——”他闭着眼睛
将林卿的头压向自己,充满激情地说:“——不要怀疑我的真心,要试着相信我,不管过多久,我还是这句话——
”感觉到林卿喷到脖子上越来越急促的呼吸,他边缓缓地睁开眼睛边说:“我喜欢——”
蓦地,他的视线内出现一张目瞪口呆的脸,他甚至能清楚地看到,那双呆滞的眼睛里倒映着自己同样目瞪口呆的表
情——顿时,他口干舌燥,心脏一阵阵紧缩——
“啊?你喜欢什么?”背对着房门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林卿承认自己很喜欢,而且是很喜欢听甜言蜜语,心头正泛着
一股名为喜悦的泡泡,想要和他一刀两断的念头在瞬间烟消云散,可是——他为什么不继续说下去?存心吊自己胃
口啊?
刚要抬头,就被他用力地按住后脑勺,接着就听他略显紧涩地说:“我——喜欢今天的夜色,真迷人啊!”
啊?林卿抬起头看向漆黑的夜空,什么都没有啊,除了几颗依稀可见的星子。
赵南成慌乱地看着那个比他还要慌乱的人,只能一径阻止林卿回头。感到心脏异常的鼓动,他僵硬地扯动嘴角挤出
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呵——呵呵——”
林卿终于觉察到他的异样,奋力挣扎的抬起头,奇怪的看着他木衲的表情,于是也回过头去一探究竟:“你在看什
么呢?”
他住了二十几年的房间还是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异样啊!那小成怎么一脸看到外星人的表情啊?再回过头,赵南成
已经恢复正常神态,关切地说:“卿卿,外面天冷,我们进去吧。”语气里竟有一种“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断然。
啊?
虽然话题最后被他岔开了,但林卿觉得自己今晚还是很有收获的,至少搁在心头上的一块大石落了地,于是心满意
足地跟着他走进了房间,所以他也就没看见身后赵南成愁眉苦脸的样子。
又到客厅消磨了一段时间后,林峰和刘静以体力不支为由退回了房间,把空间留给了年轻人。
没想到场面顿时冷了下来,平时挺会活络气氛的周楠和赵南成都只是像木头人般呆坐着,搞得林卿很郁闷,差点就
要大发脾气:“你们怎么回事啊?一个个都呆了啊?”
于是赵南成说:“我今天刚考完试,精神不太好——”
又听周楠说:“我今天坐车,体力还没恢复——”
总之两个人都有正当的理由啦,林卿也没辙,反正以后还有的是时间嘛!于是大家梳洗一下就回房睡觉了。
回到房间各自找了地方坐的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谁都不敢随便动一下。
最后,为期末考试奋斗了几天几夜的赵南成觉得颈椎疼得受不了,转动脖子活动了一下,结果周楠如遭电击般反射
性地在沙发上蜷成一团,双手紧抓住胸口的衣服,不停的嚷嚷着:“你——你别过来啊!虽然我们关系好,但不代
表我可以接受你的!”
喊完之后,两个人都楞住了。
周楠这才发现自己很没形象的举动,于是慢慢地坐正身体,对大脑还处于一片空白状态的赵南成说:“呃——和你
开个玩笑,别介意,别介意!呵呵——”不用照镜子他都知道自己的笑容不是一般的难看。
回过神的赵南成渐渐平静下来:“你放心好了,我不是同性恋,我只是刚好喜欢上一个叫林卿的男生而已;而且你
放心好了,就算我是同性恋,我也不会喜欢上你这种货色。”外加一个白眼充分表示出对他的蔑视。
周楠忘了自己刚刚还在担心什么了,一心只想展现出自己的魅力让对方心服口服:“我这种货色?我这种货色怎么
啦?身体强壮、头脑聪慧、长的又俊俏,别人要我还不给呢!”
“省省吧,我还不稀罕呢!”
“你稀罕我也不给!”
“你给我也不稀罕!”
——
停了一会儿,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周楠放松身体靠坐在沙发上:“说实话,刚才我真的吓了一大跳呢!没想到你们是那个——”
“你歧视同性恋?”
“也不是啦,只是——出现得毫无预兆,一时有些接受不了;不过不管你们喜欢谁,你们还是你们,没有改变啊,
这样一想我就无所谓啦!”他看赵南成双手环胸一脸似笑非笑的样子,不由感叹道:“觉得你们变了好多,岁月真
的不饶人啊!”
“哦?怎么说?”
“一种感觉吧,总觉得这两年我漏掉了好多东西,看你现在都像一个大人的样子了。可想而知我也老喽——”
赵南成受不了他装可爱的样子,一脚踹了过去。
“不过,你真的喜欢小卿吗?我是说——没有恶意,不是报复之类的?”
赵南成不满地大叫:“怎么我像是那种无聊的人吗?”
看周楠一脸肯定地看着他直点头,他终于受不了地投降,一脸无奈地说:“我可以以我的生命发誓这绝对是真心的
,没有恶意,不是报复。”
周楠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仿佛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蛛丝马迹——
最后,他点点头:“好吧,不过还有一件事我很好奇,你为什么喜欢小卿呢?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不喜欢女生
而喜欢男生呢?我听说过有些男生会因为年幼时对女生产生的阴影而变成同性恋,那你——”
“去你的!讲的这么难听!谁有阴影了?”
“有因才有果,你肯定不会是天生的吧?”
“你怎么跟个律师一样咄咄逼人啊?”像在审讯他一样,而且——跟某个女生好像哦?他不禁想:不知道那两个人
交锋起来会是谁输谁赢呢?
“呵呵,难道你不知道我是法学系的吗?”
赵南成很想打爆那一口亮灿灿的白牙,让他再也笑不出来。
“好了啦,告诉你——”
******
赵南成初中时正式进入叛乱期,在学校里经常为了逞意气打架斗殴,建立了不少威信,却也因此得罪了好多人。
小青年的报复心和尊严感极强,被打败了只要没死的总期望着将来有一天能报仇雪恨,而他们也为此时刻准备着。
但是至少在学校里他们不敢太嚣张,可是等放学了,赵南成又和高中部的林卿和周楠一起走,所以他们苦于找不到
机会下手。幸好到初二下半学期时,他们发现一起回家的少了一个人,而且是看起来比较凶悍的那个,至于剩下的
那个娃娃脸,他们根本没放在眼里,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想要教训一下赵南成。
赵南成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夜晚:十几个人手持木棍围追堵截他,再厉害的双拳也难敌这么多跟棍子的,所以他吃了
很多闷亏,被打得眼冒金星,遍体鳞伤;就在他以为自己快不行的时候,林卿手持两截钢管从他们背后一阵乱打乱
挥,好不容易来到他身边,一手搀扶起严重挂彩的他,故作镇定地用另一只手摆出作战的姿势。
小痞子们都放肆地大声嘲笑着他的寡不敌众和不识好歹。
赵南成也有点赌气意味地说:“你走吧,不要管我,我的事和你没关系。”
林卿的手分明在发抖,可是他头也没回坚定地说:“不行,我不能丢下你不管。”
赵南成看着他露出的那一截雪白的脖子,突然很想哭:从小到大,他都一直渴望别人把注意力多放在自己身上,尤
其是自己的母亲。明明自己才是她的儿子,她为什么要那么喜欢林卿,好像他是她另外一个儿子似的。这种想法困
扰了他很久很久,他也为此到处破坏林卿的名声,即使他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但凭直觉,他认为林卿也并不是
很喜欢自己;既然这样,为什么现在他又要以一副保护者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以他那种乖乖牌,知道什么是打架
吗?搞不好会送掉他的小命的!
对方不耐烦了,既然这个娃娃脸这么不识好歹,那就别怪他们手下不留情了!
在他们冲过来时,赵南成从林卿手里夺过一根钢管:“叫你走就走!最起码你可以去报警啊!”
林卿翻了个白眼,不知道是谁比较白痴,在这个堆满杂物的死胡同里,除非要绕过那些人才能出去,而现在赵南成
把“报警”两个字喊得这么大声,他们还会放他出去才怪呢!
果不其然,被惹火的小混混们如豺狼恶虎般扑了过来,赵南成凭身手敏捷撩倒了几个,但很快又居于劣势,只有挨
打的份了。对方不肯罢休地左右固定住他已无力反抗的手,看样子他们决定要废掉他一只手。
就在棍子落下,赵南成手臂即将不保的时候,被遗忘在角落的林卿凭空跃起扑向那个施暴的人——随即,两个人重
重地倒向一边,发出了大大的“砰”的一声——原来倒下去时两个人的头都磕到了巷子里的垃圾箱上。
巷子口附近的居民早就报了警,这时候有人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大喊着:“警察,就在这里,快!”
小混混们顿时都急得手忙脚乱,连同伴都顾不上就争先恐后地逃命去了。
赵南成蹒跚地走到垃圾箱边,看见趴在那一动不动的林卿,心急如焚,半跪下来就要将他翻过身来——
“小伙子,别碰他!他撞到头,可能会有脑震荡,我已经叫救护车了,你再等等!”一个老头急忙阻止他,周围几
个人也附和着直点头。
这时候除了等似乎也没别的办法。他从来没像现在这般痛恨过自己,如果他会急救措施就好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
样只能在一旁不停地呼喊着他的名字而束手无措;他内心充满焦虑,不过不是担心自己会不会挨父母的打骂,而是
真心牵挂在那生死未卜的林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觉得随之流失的还有林卿的生命力和自己的耐心,就在他觉得自己的心快因为焦躁不安而
跳出胸口的时候,救护车终于来了。
几个医护人员取出两副担架,合力将林卿和那个小混混抬上车。
看到正面朝上的林卿,赵南成吓得差点停止了呼吸:他的额头发根处多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汩汩地向外流着鲜
血,甚至把耷拉在前额的一小缕头发都染湿了,满脸的血将他的脸色衬得更加苍白。
一阵头昏目眩,旁边的护士见状,立刻扶住他:“哎,你可别晕啊!小弟弟!小弟弟——”
晕?他才没有这么逊色好不好,张张嘴想出声反驳,可是一阵胜过一阵的晕眩感不依不饶的硬是将他拖入了黑暗的
深渊,头一歪,他随即失去了意识——
******
两家父母接到警察打来的电话,心急如焚地赶到医院,看到躺在病房的两个孩子,两个母亲不由得相拥嚎啕大哭,
倒是父亲们比较冷静,向还在病房外的警察了解情况。
跌倒时,林卿的额头被垃圾箱尖锐的锋角划到,拉了一条不小的口子,但是除了失血过多加轻微脑震荡外并无大碍
;至于赵南成,全身上下中度皮下淤血,部分骨骼裂伤——讲到这儿,警察顿了下,这可把赵俊吓得魂飞魄散,几
乎是在同一时刻扑过去拉着他问:“怎么样了?他出什么事了?啊?你说吧,我承受得了——”
警察被他追问得有点受不了,奋力挣脱后整一整帽子这才接着说:“医生说他也没大碍,只不过是疲劳过度加上血
晕,强烈建议以后不要让他直接接触到血——”
啊?赵俊脸上一臊,暗暗地骂了句:“竟然这么不中用,简直是丢我的脸,臭小子——”
不过知道两个人没事大家就放心了,而且警察也说了,目击者看见有人围击这两个孩子,证明是福不是祸,是祸躲
不过,这一切完全不是孩子的责任,所以当务之急是孩子的健康,其他的并不是很重要。
赵南成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环顾四周寻找林卿,直到看到头上缠着纱布的林卿就躺在他左手边的病床上,他才放
心地又躺了回去,仿佛这时候才感觉到浑身的疼痛似的,忍不住龇牙咧嘴地呻吟起来。
虽然身体很痛,但是精神却极度兴奋。他忍不住又转过头去看仍在昏睡的林卿:白白嫩嫩的皮肤因为受伤而更显苍
白,长长的眼睫毛在脸上投射出一片扇型的阴影,以前丰润且呈现出淡淡珍珠色泽的红唇也黯淡地紧抿着。他紧紧
捂住自己突然跳动加速的心脏,诧异自己想将他紧紧拥入怀抱的那种激情。
他想,也许是太感激他了吧;没有他,自己可能会没命,至少也可能缺条胳膊少个腿什么的;而且现在林卿受了伤
要休息几个月,对他的学业进度肯定有影响;说是愧疚感也好吧,总之,以后不会再和他过不去了,要把他当成亲
生哥哥一样来对待。
他是这样想没错,可是当林卿醒来后不记前嫌地朝满脸愧疚的他笑了笑时,他顿时感觉自己的天空都亮了:他的微
笑救赎了自己的心,如果没有林卿,他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也许打架逗殴,也许成帮结派,总之最后不会
有什么好结果——他对自己的谅解将自己从罪恶的深渊拉了回来——
出院后,他的目光跟随着林卿的时间增多了。而且他发现周围不管多漂亮、多性感的女生,他都会不自觉地拿来与
林卿比较,说什么这也不好,那也不好,鸡蛋里挑骨头的;好朋友们就取笑他“到底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一语
惊醒梦中人,发现自己永远没有办法与林卿成为兄弟后,他倒是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喜欢一个男生也没什么可耻
的,当务之急就是如何让自己的心意不只是单方面地白白付出。
虚心向有恋爱经验的“前辈们”请教一番后他总结出几个战略方针;其中他认为最满意的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