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危在旦夕
苏烨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前一天和欧阳喝酒到大半夜,都记不清自己怎么回的家,头脑有些迟钝,窝在温暖柔和的被子里,闭着眼睛接起电话:“喂……”
“苏大哥!”那边花雨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哥不行了!”
“什么?”惊雷乍起,苏烨直接从床上掉到地毯上:“什么叫不行了?白墨怎么了?你们在哪?”
“B市总院,我哥他快不行了!”花雨已经泣不成声。
苏烨驾车赶向B市,开的飞快,满脑子都是花雨的那句:“我哥不行了!”
白墨,白墨,等着我,你千万不要有事,等着我,我还没告诉你,我爱你呢!
不能,我不能让你有事,我不允许,绝对不允许你有闪失,不管你爱着我,还是恨着我!
B市总院门口,花雨一看到苏烨就哭软在他怀里:“苏大哥,我哥他……”
病房门口,苑博君灰头土脸的坐在长条椅上,旁边站着一个看起来比他们都年轻但目光凌厉的男人,苑博君看到苏烨,一个箭步扑过来:“苏烨,苏烨,你进去看看他,去看看他吧!”
苏烨看他脸色不好,急忙进病房。
白墨被装在一个细菌隔绝箱中,全身赤裸,脸色苍白,心脏部位缠着纱布,殷出鲜血,胸口微微起伏,腿部线条不自然,看样子已经断掉,如果不是房间里的各种仪器还在运行,苏烨会以为白墨已经是一具尸体:“墨。白墨,白墨……”苏烨从没像现在这样害怕,白墨的生命好像在慢慢流逝……这是四年后苏烨第一次看到白墨的裸体,正面大大小小的伤口愈合的疤痕,颜色深浅不等,新旧程度不等,足有五六块,大多在致命处,不知背后还有多少。
苏烨震惊在这具大小伤痕迭起的躯体,这是白墨吗?这是我最珍爱的白墨吗?
不敢碰那个棺材一样不吉祥的无菌箱,苏烨面如死灰!
苑博君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苏烨……”
苏烨转头,一把抓住苑博君衣领,恶狠狠的问:“你到底求白墨做什么任务了?为什么白墨会这样?怎么受的伤?你个混蛋……他还病着呢!你不是不知道!”
那个一直陪在苑博君身边的年轻男人抓住苏烨的胳膊:“谁也不想这样,这是我们没想到的!你先松手……”
“程熠,别拦他,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私心,白墨也不会这样!”苑博君泣不成声。
几个医生和护士进来:“你们做什么?想打架出去,病人都这样了,你们还想干什么,出去!”
被医生赶出病房,苏烨觉得脚软,双手扶着墙有些站不稳,花雨扶他:“苏大哥,我哥他……”
“没事!”苏烨说的笃定:“白墨不会有事!”
苏烨转身看苑博君,目光狠戾:“你告诉我,白墨出什么事了?你到底带他执行什么任务?你不是律师吗?”
年轻男人挡在苑博君面前,说:“这事由我而起,我来说,博君他受不了刺激了,花雨,你送他回去休息吧,还有,白墨的事,先不要告诉白叔和阿姨!”
花雨点点头,扶着苑博君向外走,苑博君看看苏烨,动动嘴唇,想说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随着花雨走了。
病房门被推开,医生拿着一个文件夹走过来:“哪位是病人家属?”
苏烨恍惚的站出来:“怎么了,医生?”
“签字,马上手术!”医生把手中的文件夹递上去。
面对上边的“病危通知书”几个大字,苏烨第一次觉得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手指颤抖的连笔都拿不住。医生显然看惯了这样的阵势,手指点点纸上:“签这里,快点吧,早一分钟手术病人早一分希望!”
看到病危通知书的白字黑字,听着医生巴拉巴拉的说着种种不祥的结果,虽然知道那是医生的职业习惯,苏烨却很想打到他闭嘴为止!
苏烨深吸几口气,快速签上自己名字,刚才心底涌现的感觉居然是……害怕!
两人束手无策的看医生忙碌着把白墨推进手术室,程熠叹了口气说:“白墨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我不知道他得了肺炎,弹片刚好插进肺里,很深,送来医院时,整个左肺已经被血淹没,不能自主呼吸,现在还没过危险期!”
苏烨摆手:“这些我都看到了,我不想听这些,你告诉我,白墨到底去执行什么任务?怎么受伤的?“
程熠把脸埋在掌心用力揉揉,才抬起头,讲了这次让白墨身陷危险的任务。
程熠一年前接受外省一个黑社会组织卧底的任务,顺利搜集到足够的罪证,一个月前接到消息准备收网,可是做最后交易的那个走私贩子在海关被不明情况的海警击毙,为了不打草惊蛇,需要一名背景清白的人代替走私贩子参与交易。
苏烨暴怒:“白墨只是一名谈判员,你们怎么可以把一个不是专业的人员牵扯进来?”
程熠低头:“时间紧迫,本来苑博君要自己装扮走私贩子,可是他曾经在这个省代理过一个很有名的案子,领导意见是不安全,程熠不放心我自己孤身,只好求白墨帮忙。”
“怎么会想到找白墨,你们可以找我啊!”苏烨脸色憔悴。
“白墨做过这样的任务,而且他的随机应变能力很强,我们计划的天衣无缝,本来以为没事,可是……”程熠用手揉脸:“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迟到了,发现了外围埋伏的警察,并打通了那个老大的手机,虽然只是响了几声,就被我们信号拦截,但是足够他引起怀疑,最后……他丢了一个手雷,白墨只来得及站在我身前,一块弹片插进他的左肺,我在第二颗手雷爆炸前带他跳下二楼,慌张中落地不稳,所以他的腿也……”
“天下哪有天衣无缝……罪犯呢?”苏烨站起来看向手术室方向。
“一网打尽!我真不知道白墨还病着,见到他就觉得脸色不好,倒是嫌疑人本来很相信,毕竟,警方不会找个病人做假,可是偏偏在最后关头,出了这种事!”程熠懊恼的和苏烨一同站在玻璃前看里面。
“你说白墨以前也出过这种任务?”苏烨声音很低。
“是,不止一次,他本来就是特种部队的谈判员,这次调去省厅也是因为他身体受伤太多!他……很拼命……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给我的感觉就是在玩儿命!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程熠目光迷蒙。
苏烨无力的靠在墙上,面前医院的白墙像白墨苍白的脸:“他是在……惩罚我!”
不管程熠说的多么轻描淡写,不管白墨多少次死里逃生,可是现在的白墨,毫无生气的躺在那里,眼中流下的似乎不是泪,是血……
程熠看着苏烨顺着墙滑落到墙角蹲下,一只胳膊挡着眼睛,泪水顺着两颊不断流下,滴到裤子上,地上,不知该怎么劝。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白墨……你到底要我怎么办?
如果……如果你能活下来……上穷碧落下黄泉,我苏烨决不再放手!
12.医院夜谈
凌晨三点,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白墨不再睡在不吉利的透明棺材里,可还是了无生气,苏烨扑到床边低声叫:“白墨,白墨?”一边的护士说:“先让让,他还没醒,有事问医生!”
白墨被安排在特护病房,主治医生隔着玻璃看看白墨身上的各种管子,叹了口气,转身对苏烨说:“他还没过危险期,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本来肺炎就没好,现在的伤口不止创伤肺部,离心脏三叉管只差一厘米,我们尽人力,结果只能看天意。如果观察期内没有肺部感染并发症,命就保住了,但是半年内不能感冒咳嗽,持续吃药才有彻底好的机会,不然,我们也无能为力!”
程熠刚完成任务,现在已经熬不住了,蜷缩在走廊的长椅上睡着了。苏烨过去推他,谁知程熠一跃而起,手上多了一把小巧的手枪对着苏烨,然后两人同时一愣,程熠急忙收起枪,干笑两声:“没反应过来!”
看他现在的样子,苏烨也知道程熠这一年多的卧底过的多辛苦,倒是对他多了几丝钦佩,低声说:“程熠,别这儿睡了,打车找苑博君吧!”
程熠把打在身上的夹克穿在身上问:“白墨怎么样了?”
“手术结束了,医生说……听天由命!”苏烨的声音听不出悲喜,却透着沙哑。
程熠拍拍他:“我不知道你和白墨到哪一步了,但是我知道你爱他,死心塌地的!他就是为了你,也一定吊着这口气!”
苏烨自嘲的苦笑:“只怕如果他知道我在这儿,一定狠狠的咽下那口气!”
程熠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半天才看看表说:“现在博君一定在白家,我不方便现在过去,反正天快亮了,我再陪你待会儿,天亮了博君会来接我!”
苏烨看他说的笃定,忽然很羡慕程熠,这个圈子里到底有多乱,他很清楚,可是眼前的两个人对彼此那么信任。如果自己当年对白墨的信心再大点,会不会两人的羁绊会更深。
两人在特护病房前晃荡了几圈,护士来来去去,只能看到白墨任人摆布,一滴一滴红的白的透明的液体输进白墨的身体,却没有一丝动静,主治医生路过看到他俩,走过来说:“你俩现在帮不上忙,还是去休息吧,我可不想天亮后给你们输葡萄糖!”
两人回到走廊的长椅上,程熠拍拍苏烨的肩膀:“你和白墨,以前认识吗?”
“是!”苏烨屈膝,把下颌埋进膝盖上的手中:“大学时我俩在一起两年!”
“大学?”程熠惊讶的看苏烨:“你就是白墨说的那个吃干抹尽,拍屁股走人的那个啊!”
“啊?”苏烨结舌。
“看你也不像啊,你们之间有误会?”程熠显然来了兴趣,眼光灼灼。这个时候的样子倒是和苑博君像极了。
“呃……”苏烨尴尬的看看程熠:“他是这样说我的吗?”
“他从来不说你,这还是很久以前他喝多了说的!”程熠挠挠头:“不过他就喝多那么一次,不停地说你的坏话,不过大概意思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个意思!”
苏烨失神:“我从没见过他喝多的样子,在我面前他一向很克制,就像他对待感情,冷漠,淡然,克制,或者说禁欲!”
“他啊……”程熠皱着眉头回想:“的确是这样的人,很难理解,这样的一个人居然也是我们圈子里的!”
“他以前不是!”苏烨淡然的说。
“什么?”程熠显然有些吃惊:“什么不是?你是说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人?性格变化很大吗?”
“他性格以前和现在变化不是很大,但是他以前不是GAY,是我掰弯他的,在我之前,他一直和系花谈恋爱,是我死缠烂打的!”想起那些事,苏烨的感觉说不出是甜蜜还是苦涩。
“靠!你真棒啊!”程熠一拳打到苏烨肩膀上。
苏烨揉揉被打的地方,斜着眼睛看他:“不要对一个GAY说这种床上该说的话!”
“切!”程熠睡了两个小时,现在缓过劲儿了,听说了八卦有些激动,又有话题对博君说了,语气词也多起来:“我是被夸的那个,这个词我在床上还没说过!”
苏烨怪异的看他:“你多大?”
“24啊!”程熠眨眨眼:“博君30!”
“呃!”苏烨上下打量了一番:“难道你要说的是,你是年下攻?”
程熠挑挑眉毛:“拜托,专业点,难道你不只是GAY,还是腐男?我是纯1。”
苏烨咬咬嘴唇:“苑博君愿意?”
“他啊,是纯0,懒着呢,试都不想试!”程熠看看他:“其实我很好奇,你和白墨在一起,谁是1?看起来你俩都很强,难道都要抢占山头,然后再来?怪不得看起来你俩体力就很好!”
“不是……”苏烨对这位比自己小两岁的新朋友脸皮厚的程度很汗颜:“我是1,他……没反对过!”
“不是吧!”程熠张大嘴:“白墨是……0?不可能吧?我一直以为他……!不过既然你掰弯他,为什么又分开了?”程熠的确八卦的前无古人。
“毕业了,他要回B市,我回A市,两个人离得太远,他……也想摆脱我,一直躲着我!”其实对于白墨当时的态度,苏烨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可是时隔四年再次见到白墨,这个思想开始动摇,真相真的是这样的吗?
“回B市?”程熠皱眉费力的思索着什么:“有些误会吧?我和程熠一直是一个武警部队的,他最开始的接收单位是A市警局,本来都办下来了,他忽然改变主意要回B市的,你不知道吗?”
“A市?他一开始办的是去A市?”苏烨忽然全身冰冷。
“是啊,当时我给领导当警卫员,就是花雨的爸爸,他来的那天领导可高兴了,他是第一个来我们部队的谈判员,所以我记得很清楚呢!”程熠观察苏烨的表情:“你不知道?”
“他……从来没说过!”苏烨鼻子发酸,真想现在冲到那个人事不省的人身边,问问他为什么什么都不对自己说。
程熠揉着头发说:“他刚回B市时,和家人关系很不好,从来不见他回家,当时不知道,后来他知道我们都是圈里人才说出来,大学毕业前他刚出柜,他爸妈都不认他,他一直一个人撑着,直到为了花雨才回家求他爸妈,可能是那么多年了,他爸妈心气儿也被他磨平了,不止收留了花雨,还默认他的情况了!”
“毕业前……”白墨失踪的那一个月,难道……,苏烨现在真想狠狠的打自己两个耳光,即使是青涩懵懂的年纪,自己已经做下伤害自己,伤害白墨,伤害他们感情的事,不可原谅的事……现在总算知道自己提出分手后,白墨那一瞬间的暴怒是为什么了,是不是太迟了,白墨,你还会给我机会吗?
程熠自顾自的说着:“其实白墨看起来真的不像0,你都不知道他有多强,刚去我们部队,有几个小子看他书生气很浓,半夜装鬼吓唬他,被他两脚全从二楼踹下去,一对一单打,几乎没人打得赢他,射击一直是全队拔尖,为了完成任务,什么玩命的事都做过!一开始我还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时间长了,我觉得他是在享受受伤疼痛的感觉,他说过,心伤只能用鲜血来洗刷!他那么强悍嚣张……”程熠忽然很感叹的回忆从前。
苏烨把脸埋在自己臂弯里,白墨,只知道你一直是学校心理系的尖子,可是我居然发现自己真的不了解你,你这样骄傲,强悍,嚣张的人,却从没在我面前显出优势,如果不是心甘情愿,我又怎么能强要了你,原来你早就下定决心了,而我……!想起那个“强悍”的人现在还躺在病床上听天由命,忽然没了听下去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