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骨 中——陈小菜
陈小菜  发于:2012年03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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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束月笑得嫣媚如狐。

第三十六章:金蝉

晚上季复生一边啃着凤双越独家秘制的爱心牛排,一边含含糊糊的说道:“我还以为你会去做掉苍池均。”

凤双越做出委屈的表情:“怎么会?”

“怎么不会?你无耻的事情做得也不少啊。”

“我做过什么无耻的事情了?”

季复生想了很久,不知想到了什么,脸红了:“没有就没有吧……”

凤双越正色道:“其实是有的。”

他端正了容色,便是说不出的气势夺人,季复生不出所料的上了当:“什么?”

凤双越立即凑近他的耳朵,笑着说了几句话,声音越说越是低切的轻,气息越说越是暧昧的重,季复生不敢置信的怔怔看他。

如此优雅矜贵的一张脸,说出如此不堪入耳的情话,却更添了一种邪气放荡的诱惑,仿佛黑色的莲花,闪烁着丝缎的光泽,香气浓郁芳烈得令人晕眩。

半晌季复生在凤双越不怀好意的笑声中回过神来,恶狠狠的抬腿便踹,却连玄色衣领下的颈子都羞怒成了粉色。

凤双越深谙先撩拨再哄好的伎俩,忙转回话题,断言道:“复生实力如何,我怎么会不清楚?我信你一如你信我,苍池均绝不是你的敌手,我又何必去枉做小人?”

季复生果然被哄得很开心,眼睛闪闪的亮:“我会秒杀他的,不会给他原地满血复活的机会!”

凤双越颔首,却道:“复生,苍池均借女魃尸骨修炼,火系法术已是地府首屈一指。”

季复生道:“我对法术没什么天赋……也不喜欢念咒。”

凤双越一贯的护短,季复生做什么都是最好的,别说他对法术没天赋,就算他把水当火用,只怕也会睁着眼睛赞一句“这把火烧得不错”,因此只笑道:“那也没什么……无论是法术亦或战力,都是为着护己不伤克敌制胜,孙悟空六界谁能抵挡?你何时见他刻意专心的用过法术?”

季复生很冷静:“六界只有一个孙悟空。”

凤双越眼眸中掠过一丝由衷的赞赏之色,季复生骄傲而清醒,肆意却不狂妄,实在难得:“六界也只有一个季复生。”

伸出手,掌心涌出一颗龙眼大的宝珠,漆黑晶亮,珠面飞绕盘旋着六条黑龙,姿态各异:“覆海珠。”

季复生眼睛一亮,却不是因为乍见至宝,急问道:“你找到百里的下落了?”

凤双越笑道:“他很好。正在西牛贺洲,当山贼。”

惊闻百里弃敖跳槽另谋高就,季复生一时接受不来:“啊?山贼?”

凤双越脸色波澜不兴,甚至还有几分轻松:“神佛联手,花果山毁于一瞬,二哥能活着已是难得……但法力记忆尽失,只是个普通人了,没有千年怕是无法恢复。”

季复生道:“那该给他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若这千年里有仇家或是神将找麻烦,岂不是危险?”

“百里弃敖没了法力也还是蛟魔王,他的性子怎会甘于蛰伏?我倒觉得……当山贼挺适合他,二哥为妖是妖界魔王,做人自然也是人间强梁。”

季复生倒不是觉得山贼不好,只是觉得百里那副样子,当山贼都还委屈了,他明明可以当个毒贩军火头子,或者天上人间老板,然后去吃牢饭或者干脆吃枪子的。

不管如何,知道百里弃敖平安活着,季复生心中阴霾散去不少,嘴角微微弯起一个上翘的弧度:“于是你便偷了他的覆海珠?不问自取?”

凤双越毫无愧色:“借用一下而已,反正他留着也用不了。”

季复生接过覆海珠,在手指间滚动着把玩,滴溜溜的清润凉爽,想不到这么一颗小巧精致的珠子,竟能顷刻间颠覆四海驱使江河,一时道:“五行水克火,你是让我用覆海珠的威力压制苍池均的女魃之火?”

凤双越沉吟道:“覆海珠是水族最爱也最惧的法器,威力若是全然发挥,莫说一个苍池均,便是十个百个,也不堪一击。”

说着却有几分迟疑:“但五行相生相克,却也相乘相侮,若火盛而水衰,水非但不能克火,反而会火侮水……”

季复生眉峰微扬,已明其意:“你怕我驾驭不了覆海珠?”

凤双越没有半分敷衍,直言道:“昨日刚找到二哥拿到覆海珠,我只怕时间仓促,你来不及掌握自如,五行中水系法术最为易学而难精,水者无形而有质,水者至柔而极猛……所以打算黄泉盛会你与苍池均对战时,我暗中操控覆海珠,你放心,绝不会露出一点破绽。”

季复生拈着覆海珠似乎爱不释手:“不,你会用我就能学,你教我法诀。”

凤双越见他跟孙悟空一般,一心奔着战力至尊的路子狂飙,十分疏懒于法术,心中一直略感遗憾忧虑,此次借覆海珠一事,本意便是激他主动请学,此刻正中下怀,不禁微笑道:“好,不过离黄泉盛会不过十来日,你若学不会,覆海珠还得给我。”

季复生酷酷的哼一声:“试试吧。”

法诀不长,季复生天资出色,凤双越一遍念过,也就熟记在心了。

凤双越看他神情中似有疑问:“怎么?”

季复生突然笑了笑:“没事……不过,你怎么知道驱使覆海珠的咒诀?”

“当年二哥用它摧毁北海时,我在旁偷师学得。”

季复生露出一副我早就知道你会这么无耻的表情,从他身边扬着下颌擦肩而过。

凤双越苦笑着摇头,却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站着怔了半天,忙追着过去:“复生!哎,复生,你不知道,妖族不讲究藏私……”

黄泉盛会百年一度,场地横跨三途河与孽镜台,持续三天三夜,白昼时孽镜台映出赤橙黄绿青蓝紫,依次变幻流动,火眼鬼蝠张开尺余长的双翼,成群结队的绕着孽镜台飞行翱翔,翅膀上带着的火星不时溅落在大块大块的光镜上,亮得刺眼。

到了夜晚,三途河的滔滔血水中妆点着碧青鬼火和银色骷髅,一闪一闪,奇诡的美丽,女鬼的歌声尖锐的穿透群鬼山呼海啸的热闹,有些清冷的在夜色中漂浮回荡。

凤双越抬眼看了看上空飞着放歌的女鬼,女鬼的歌声并不美妙,却妖异的诱人,如扣响铜片铁簧,穿云裂帛,掐着心尖不绝于耳。

凤双越倒是有些喜欢一派热闹放纵中,这一线如冰似刀的歌声,有种刺破混沌的独特烈性。

季复生不喜欢,直想堵耳朵:“比起跟苍池均打架,我更想打这些女鬼。”

可这些女鬼不光不想打他,反而颇有几个对他发生了兴趣。

季复生银面具遮着脸,但身形气质不负槐真之名,黄泉盛会百无禁忌,调戏一殿司狱对奔放的歌鬼而言只是牛刀小试,因此有一个最艳丽的唱着唱着便飞蛾扑火一样迅速扑到季复生眼前,丰润的唇嘟着,索吻的柔媚姿态,季复生却是不解风情的大惊失色。

生前虽对女人没法动心,但一般情况下,基本可以认定打女人的男人都是人渣,死后仍是一样,打女鬼的男鬼都是鬼渣,打是打不得的,躲想来也躲不开,季复生便理直气壮的扯着凤双越的袖子拉到身前,自己缩在了他背后。

凤双越很受用他祭出自己做替死鬼,悠然自得的面对歌鬼:“姑娘的声音很是漂亮,当得起昆山玉碎。”

说也古怪,再大胆的歌鬼面对凤双越,都不由自主的局促了手脚,那歌鬼立即后退了一步,敛衽为礼:“上仙过誉。”

恋恋不舍的瞧一眼季复生半露出来的脸,扑哧一笑,转身又飞上半空,彩色的衣裙纷飞如散花,唱起了一首人界的小曲:

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远道不可思,宿昔梦见之。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入门各自媚,谁肯相为言。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尽素书。长跪读素书,书中竟何如?上言加餐食,下言长相忆。

歌鬼的声音过于高亢锐利,本不适合唱如此清丽深婉的歌儿,但一片浓彩热闹中,这把歌声透着些许的寂寞,带着金属的侵略性,将款款道来的曲中之意,像黑色的潮水一样,蔓延铺遍了整条三途河。

季复生只听得怔住了,待尾音袅袅散开在夜色中,正待开口,只听身侧有人轻叹着赞道:“如大鹏王所说,果然是天魔妙音。”

这声音并不十分出挑,但吐字清圆,语速舒畅,听着似一道温泉流过,感觉异常的悦耳清心。

以季复生之敏锐,竟没有发现身边多了个人,心念一动,转眼看去,见一个年轻僧人正冲着凤双越微笑稽首。

这和尚白衣芒鞋,面目清秀平和,看着不甚起眼,整个人却散发着一种极为圣洁明净的光芒,与这鬼影幢幢的喧嚣地府格格不入,但他神色十分悠闲轻松,并无半点拘束不安。

凤双越见了他,似有些惊奇,挑了挑眉梢,那僧人又道:“灵山一别,优钵花从此不开,大鹏王近来可好?”

季复生心中一咯噔,孔雀囚于优钵花丛,死于优钵花丛,这和尚一身圣光,又口称灵山,想必定是如来座下弟子,只不过竟敢在凤双越面前提及他的毕生恨事,想来是一心求死了。

不料凤双越眼中闪过一丝伤痛之色,却对这僧人毫无敌意,道:“很好,金蝉子也好?”

金蝉子?

日后孙悟空的师父唐僧?那个白白胖胖整天被男妖怪捉了蒸女妖怪抓了淫的圣僧?还经常没事找事SM孙悟空的糊涂蛋?

季复生瞪大了眼睛,凤双越知他心中所想,低声道:“当年长姊囚居灵山,曾蒙金蝉子善待。”

妖族恩仇入骨,金蝉子说不上有恩于凤双越,但既对孔雀有所照拂,凤双越自是以礼相待,绝无迁怒,季复生也就对着这一表斯文的和尚点了点头:“地府欢迎你。”

凤双越忍不住笑,道:“这是季复生,狐族之妖。”

金蝉子看着他俩自然的亲密姿态,略一思忖,微笑:“轩辕坟的后裔?难怪难怪……”

看着金蝉子一脸“我就知道”的八卦表情,季复生有些无语,这些人需要这么聪明且善于分析么?尤其一句“难怪”,听着只觉得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爽,这些妖仙也好,鬼神也罢,都觉得报恩和以身相许存在着天经地义的必然联系:

要报恩么?

陪他睡吧!

要报恩么?

爱他去吧!

要报恩么?

给他生个娃吧!

仿佛凤双越喜欢自己只是因为连自己都不知情的救命之恩。心中更有些莫名的烦躁和隐忧。

第三十七章:盛会

恍神间听到两人寒暄几句,凤双越问:“你怎么会来地府?如来容得你擅离灵山?”

金蝉子笑嘻嘻的说道:“佛祖不容,我便不能么?”

凤双越颇有些起哄纵火的恶劣意图:“听说这几百年你都在到处闲游?连如来开坛讲经你都十分疏懒倨傲?”

金蝉子叹道:“我当我不想听他讲经么?只是他讲的佛法,我颇有想质疑辩论之处,但每每都被诸佛罗汉金刚菩萨扯住,既然不容辩,又怎能解惑?不能解惑,那我何苦还听?既然不想听,大把光阴,为何不能四处闲游?”

“我一路寻真见性,行遍四洲八荒,天庭海底妖界幽冥,只见众生爱欲憎痴,苦乐纠缠,即便诵遍经文也是丢不得放不下,其中自有喜怒哀乐枯荣更迭,又岂是清心忘欲可导可解?神佛尚不能无常无乐,亦我亦净,那众生繁华凋零,又何须强去劝引教化?”

季复生心中隐约明白,这金蝉子为何会被如来贬了真灵,逐下雷音。先有与孔雀大鹏勾搭之疑,再有不遵教诲质疑佛祖之罪,三者还有不勇猛精进只游手好闲之嫌。

金蝉子认认真真,流水似的道来,不疾不徐,桫椤树般一派端秀妙姿。

凤双越听得入神,只感字字句句都是六界剥落的本原觉知。

季复生毫无慧根,自动过滤掉金蝉子的佛理之辩,自去捕捉歌鬼渐拔渐高一缕银线抛入天际般的歌声,不忘腹诽道,这金蝉子果然一如传说中罗嗦得可怕,更可怕的是,凤双越居然听得很乐意的样子,难道是话痨见话痨,萌得嗷嗷叫?

金蝉子说了一大气,季复生以为该告一段落了,不想他施施然从袖子里掏出一小葫芦水,润了润嗓子,继续:“佛祖言道,根本性原,毕竟寂灭,同虚空相,一无所有,但我却觉得根本性原,不空不虚,涅盘本相亦或世相,盛枯总归留迹,有常有我,有假有荣……”

季复生无聊之下,游目四顾,却远远看到董束月,只见他银发紫衣,容色略有清减,但笑颜如樱棠,一举一动都是媚骨天成,身侧伴随着一个高大威严的身影,看装束气势,定然也是阎罗一君,那人不时侧头凝视董束月,眼神姿态是全然的沉迷呵护。

季复生不知为何,突然觉得些微的恐惧,董束月的绝世容色明媚笑靥,仿佛是一柄遍体鳞伤的刀,会歇斯底里的把一切美好圆满,成束成缕的切碎割裂。

耳边金蝉子仍然打足了鸡血似的喋喋不休,季复生忍无可忍,掩着耳朵,只觉得魔音穿脑不过如此,不能让他再讲下去,否则自己就要活不下去了。

凤双越忍俊不禁:“灵山面壁苦修千年,金蝉子只是被憋坏了。”

季复生很佩服:“你能听得下去?”

凤双越微笑:“金蝉子的佛理,岂是轻易能听到的?”

季复生直言不讳:“我不想听。”

金蝉子倒不生气,只仔细打量着季复生,目中明亮的闪烁着好奇与探究:“不知狐妖有何高见?还请赐教。”

狐妖这称呼一般情况下绝不是什么好话,但金蝉子说来,就和神仙皇帝没什么两样,只是一个很客观的称呼而已,既没有歧视,也没什么格外的仰慕。

季复生不由得想起后来他的二徒弟,在陷空山对着两个女妖直呼“妖怪”的光荣经历,当真是有其徒必有其师么?

转眼看着三途河边,已有雅擅庖厨的鬼架设好各式锅灶,炊烟升起香味扑鼻,好一顿自助大餐候着自己,更没心思应付这光头,拔脚就走,道:“我不懂佛理。”

金蝉子越发来劲,双手合什拦住:“轩辕坟是狐族之源,必有不同寻常的根骨见识,狐妖千年修为,不必过谦。”

季复生看着他白净到不真实的手,想到孙悟空的五行山之灾与后来的紧箍恶咒,不由得异常厌恶这个佛祖弟子灵山之光,冷冷道:“我不通佛经,但却知道,神佛之尊,不及本性,神佛之贵,不及本性。”

金蝉子眼睛一亮,喃喃道:“本性至尊至贵?”

凤双越见季复生神色,已知道他动了真怒。

季复生轻易不计较,一旦狠下心,却是赶尽杀绝的性子,不管不顾,手段甚至有残酷之嫌,否则人世那一次,也不至将叶守成活活碾死。

而金蝉子看似叛逆无拘,但一心向佛,只求辩出个中真意,实则不通俗务的有些呆,季复生简简单单一句话,正中他所思所悟,已是反复冥想入了迷,只怕季复生下一刻掰个道理让他跳三途河,他也嚷嚷着“别拦我”利利索索的就跳了。

不甚赞同的看了季复生一眼,知他心中所想,摇了摇头,却也不阻着,只低声一叹。

季复生冷笑,道:“金蝉子想必不知,无数妖族宁当蝼蚁,不愿成佛。”

金蝉子尚且回不过神来,只本能的问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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