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云抱着孩子那没有温度的尸体，一直盯着吉祥和那不像龙的黑龙打斗。

月光下，只见黑龙用身子紧紧地缠住了吉祥的身体，几只龙爪也狠狠地抓住了吉祥的身子和脖子，眼见暗红色的血

从吉祥的颈项处涌了出来，依云焦急地大喊着：「吉祥！」

蛇不是老鼠的天敌吗？更何况是只凶狠的龙，吉祥怎么可能打得过？虽然吉样只是个莫名其妙冒出来说要保护自己

的妖怪，可他不想看到吉祥为他受伤，更不想看到吉祥为他丧命！

仿佛是听到了依云的叫喊，被死缠住的吉祥挣扎着，用力翻了个身。它张开满是利齿的大嘴用力咬住了缠在自己颈

项上的龙身。黑龙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盘在吉祥身上的龙身也狠狠地收紧，感到自己全身骨头似乎都要碎了的吉

祥不得不松了口。

依云恨不得冲上去帮忙，虽然他知道自己也起不了什么作用。然而吉祥在他周围布下的结界，使他走不出蓝色光圈

的范围。

「雨娃是想杀掉我吧？吉祥，别管我了，你快逃走，让他杀了我吃了我都无所谓的！」依云大喊着。这一刻，他真

的觉得自己就算死去也无所谓，因为根本没有人会在乎他的性命。他怎么会不知道少爷早有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在少爷心中自己一点位置也没有，只不过是自己一直不愿面对这个现实而已。既然他已放弃了活下去，他不想再连

累无辜的生命为他牺牲。

「我看这只老鼠还挺可口的，我要连它一起吃了！哈哈哈！」黑龙狂妄的笑声响彻林间。

「别吃它！求你别吃它！要吃就吃我！你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我吧？因为那个铃铛是掉在了我的身上。」

「你很聪明，那个铃铛确实是我用来捕捉猎物用的。但人我吃得太多了，我现在比较想吃这家伙。」

「不要！求求你……」

依云的声音像是悲鸣，月色下他能清楚地看见黑龙张大了嘴，一副要将吉祥一口吞进肚子里的样子。

就在这时，吉祥的身上突然发出了耀眼的蓝光，两道火光直直射向黑龙的眼珠。黑龙发出凄厉的惨叫倒在了满是落

叶的地上，盘在吉祥身上的龙身也跟着软倒了下去。

黑龙在地上不停地翻滚着。

「你竟然用真火偷袭我！」

「你的双眼以后就废了！」

身受重伤的吉祥说着，一瘸一拐地用四肢爬行着来到黑龙身前，然后张嘴咬住了黑龙头部的命门。

「只要我一用力咬下去，马上就能断了你的龙脉。」

「哈哈哈，我没什么好说的，你杀了我吧！」

听了黑龙的话，吉祥却迟迟没有动作。待它真的准备用力咬下去的时候，一道白影忽然从黑暗的竹林深处划过，来

到了吉祥面前。

「别杀他！」

来者白衣飘飘，身上带着清雅的兰花香，凝脂般的肌肤在月色下泛着温润的光泽，秀丽的五官让他看起来既超尘脱

俗又温雅动人。

只凭味道，黑龙就知道来者是谁。那是他六百年来一直日思夜想、苦苦纠缠的人；那是他不惜惹怒天帝被贬入凡尘

受苦，甚至堕入魔界也想要得到的人！

那个人明明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却不闻也不问，那个人永远只想得到父亲的认可，眼里除了天帝之外谁也没有！

三百年了，自从被贬那日之后，足足三百年了，那个人却从不曾来见他，那怕只是一个背影，都不曾给过他。而他

竟还痴痴地从未放弃对那个人的爱，从未放弃要不惜一切代价强行得到他的执念……

而现在那个人为什么会出现？为什么为他求情？因为他要亲手手刃自己吗？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你杀了我吧！」黑龙大喊着。

虽然得不到他，但他不想死在他的手上。

「不！不要杀他！你已经弄瞎了他的双眼，不要再伤他了。」

为什么他会听到他语带哭腔？

「他被贬人间，作恶多端，害了无数条性命，现在又以吞噬生灵为术修练成魔，一旦放了他难保他以后不会继续作

恶。」吉祥冷冷地说道。

「求你放了他吧！他本性并不坏，我以后会看好他，不会再让他乱来的……」

「哦？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他、他是为了我……为了我才会变成这样的，我今后再也不会离开他了……」

骗人！为什么在他快死的时候，要说出这种让他疯狂的话来！？

吉祥动了动，一副像是要狠下心杀死黑龙的姿态，白衣男子含泪的双眸立刻显出了一丝狠虐。然而下一刻，吉祥却

张开了嘴将龙头吐了出来。

白衣男子赶紧上前抱住了那只黑龙，哭了起来。

「瑞汐，我已经决定舍弃天界跟你在一起了。」

这句话自己盼了六百年，然而此刻听到，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

「我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龙王太子了，没有身分没有地位，只是个半魔半鬼的怪物，还瞎了眼……你杀

了我吧！」

「不！我不在乎你变成什么样子，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我不想拖累你，不必同情我。玉修，你还是回天界去吧，那里才是最适合你的地方。我永远不会忘记我们第一次

相遇时，你在兰花丛里微笑的样子，那么无瑕、那么动人，从那时起我的目光就再也离不开你了。我曾发誓要不惜

一切代价得到你，可是我现在承认自己是失败了，你永远不会属于我。如果你不愿了结了我，我会自己动手。」

「傻瓜！你在胡说什么！我已经决定待在你的身边，再也不离开你了！我以前只是一直不敢面对自己的感情罢了，

这三百年来，我终于知道什么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不是父王的赞许，也不是父王的疼爱，而是你！是你！」

六百年前，兰花丛里那个意气风发、如骄阳般耀眼的少年，一身宝蓝色的华服，何其英伟不群。其实早在触到少年

那炙热眼神的一刹那，他就沦陷了。

然而那个接近完美的少年，落魄到今日这样的窘境也全都是因为他！是他毁了瑞汐！

「我爱你，我再也不会让你永远追在我的身后、再也不会让你受苦了！」

白衣男子说完，摊开了右掌，只见白光不断在男子手中汇聚，接着他将掌心覆盖在黑龙的额头。白光一点一点地由

黑龙的头部进入体内，本想挣扎的黑龙像被催眠似的慢慢安静了下来。

不多时，黑龙的身体渐渐缩小，然后显出了人形。白衣男子拦腰抱起黑龙变成的男人，淡然地看了吉祥和依云一眼

，便翩翩地驾云离去了。

一直目不转晴看着刚才那匪夷所思的一幕，迟迟无法回神的依云突然听到「碰」的一声，才转过头去。

只见吉祥庞大的身子倒在了地上，接着开始缩小。周围的狼群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而吉祥布下的结界也随着

它的倒下消失了。

顾不上其他的依云放下了怀里男孩的尸体跑向吉祥，这时吉祥变回了原本的巴掌大小。依云轻柔地将它毛茸茸的身

体捧在手心，只见它双眼紧闭着，暗红的鲜血不停地从那小小的身体里流出来。

「吉祥！吉祥……你千万别死！千万别有事啊！吉祥你不是说你和我爹约好了要保护我一辈子的吗？你快给我醒醒

！你要是不醒过来，这辈子我会恨死我爹，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永生永世！吉祥！」依云说着说着眼泪也不住

地流了下来，滴在吉祥毛茸茸的身上。

「好了、好了，你别哭了，也别再恨你爹了，我是妖怪死不了的！就是身上太疼了，一时动不了……」

吉祥睁开一只眼睛懒懒地看了依云一眼，依云立刻欣喜地止住了眼泪。

这时，依云背后却传来了护院老叟的哭喊声。

「零儿！零儿！」

依云回过头，就看到老叟抱着孙子的尸体痛哭流涕。

「你助瑞汐杀人为孽，害死了许多借宿寺庙的旅人。现在你的孙儿也被瑞汐所害，他算是替你还债了。」吉祥用冷

冷的声音说道。

老叟闻言，哭得更厉害了。而依云说不出任何话，只能冷眼旁观。

「零儿，爷爷作孽害了你啊，害了你……」

清冷的月光映照着幽暗的竹林，只有老叟悲恸的哭声响彻林间。

第四章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依云发现昨夜吉祥受的重伤奇迹般全好了！他惊奇地将它圆滚滚的身体在掌心里翻来翻去地看

，直到吉祥说了句「你再看，我可要以为你对我有非分之想了哦」，才像丢烫手山芋似的将吉祥丢下了床。

吉祥四脚朝天重重地摔到地上，它挣扎着圆滚的身子好容易爬起来站稳了，便瞪着依云。

「下次再摔我，我可要生气了！」

吉祥不满地说完后，便用后肢直立起身子，两只前肢像人一样向上伸起，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这只老鼠怎么越看越可爱了！让他开始有一点点喜欢它了……

依云摇了摇头，努力否认心中突然冒出来的想法。

起身之后，依云帮老叟安葬了孙子。

虽然这个寺庙已经没有继续看守的必要了，但是老叟还是决定留下来守着孙子的墓地，直到死去。

过了未时，依云告别了老叟，和吉祥继续上路。

一人一鼠一直走到天黑，这荒凉的山林也没见有个尽头，到了晚上只能露宿山野。

夜晚的山林寒气逼人，即使升起篝火也驱不散寒意。

依云抱着膝盖手里拿着树枝翻弄着篝火，火堆里发出了劈劈啪啪的响声。

「我说你到底要去哪里？」

吉祥翘着脚坐在火堆旁啃着路上依云给它采来的野果。

「京城。」

「去京城做什么？」

「找少爷。」

「少爷？」

依云看着火堆的目光突然变得深沉起来，橙色的火光不时地在他沉静的侧脸跳跃。

「不过我突然改变主意了，我只要去看看少爷过得好不好就行了……」

「然后呢？」

「我不知道，我没别的地方可以去。」依云垂下眼睛。

吉祥抱住果子仰起头仰望着依云，露出两颗白色的大门牙。

「无论以后你要去哪里，我都会跟着你。」

依云沉默了许久才开口。

「吉祥你是很厉害的妖怪，对吧？」

「至少保护你还没问题，一般的妖怪都不是我的对手。」

「我不明白……」

「嗯？」

「你说什么要遵守和我爹的约定保护我，但再怎么说我爹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吧？你为什么一定要遵守和他的约定呢

？就算他救过你，我却不觉得妖怪真的会那么执着于知恩图报这种事。」

「你爹是用血与我立下誓约的，所以我不能违约。」

「我爹不是死了吗？」

「但是血咒不会失效，我若不遵守约定就会遭五雷灭顶，永不超生。」

「那么那个血咒只要我死了就会失效对吧？」

「对。」

「我想等我见过少爷之后，你就把我杀了吧！啊，如果你不能动手，我可以自己来。」

「笨蛋！你在说什么傻话呢！」

吉祥怒叫着丢开了手里的果子，一下子就跳到了依云的膝盖上和他对视。

「我觉得如果少爷真的不需要我了，我就没有去处，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下去了……」

「我不管你说的那个少爷是什么人，我不许你轻生！你别年纪轻轻地就想寻死，要是你死了，就是要我下地府找阎

王老头，我也要把你给抢回来！」

以前自己无力救那个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所以现在，吉祥绝对不允许那个人的儿子在自己面前轻易地死

去。

火光映照在吉祥两颗黑亮的小眼珠里，显得熠熠生辉。

「你不懂的……我不想自己一个人孤独地活着，被欺负、被折磨，我再也不想变成那样了……」

依云低下头，吉祥伸出爪子摸着他柔顺细滑的黑发。

「虽然我不是人，但我说过我会永远陪在你的身边，无论是人还是妖怪，我都不会再让你受伤害了。」

闻言，依云抬起了头，看向自己膝盖上的吉祥，然后温柔地笑着抚摸它的小脑袋。

「谢谢你，但这对你不公平。」

「不公平？」

「你是因为我爹才被迫这么做的。」

「你真是个傻瓜！虽说我确实和你爹立下了血咒，但我也不是被迫的。我想保护他的儿子，也就是你，因为你是他

在这个世上唯一剩下的联系了。」

沉默了一会儿，依云半开玩笑地问道：「什么呀！吉祥你该不会喜欢我爹吧？」

吉祥不置可否地耸肩然后跳下依云的膝盖。

「我要睡觉了。」吉祥说着侧身躺下，两个后肢交叠着。

「喂！吉祥你这算什么嘛！害羞啦？」

「……」

「真是不够意思耶！算啦，我也困了，我也要睡觉了。」

依云说完就在吉祥身边躺下。

仰面躺下之后，触目所及的黑色天幕上布满点点碎星，耳边回响着夜虫有节奏的低吟，鼻息间尽是树叶与泥土的气

息。

这样的夜很寂寞，也很荒凉。

自己果然是个多余的存在……

依云翻了个身，然后用手戳了戳吉祥毛茸茸的柔软背部。

「喂，吉祥，你不是能变大吗？快点变大吧。」

吉祥慵懒地睁开一只眼睛。

「为什么要变大？」

「变大了我就能抱着你啦！」

「你抱我干嘛？」

「抱着你取暖呀！你毛呼呼的，一定很暖和吧……」

「……」

「快点啦，不要这么小气嘛！」

「……」

「吉祥！」

「……」

是什么东西？好软，好暖和，还毛茸茸的，好舒服哦……

还在睡梦中的依云闭着眼睛收紧了手臂，脸在那团毛球上不停地磨蹭着。

就在依云陶醉在那舒服的触感时，突然，怀里温暖的毛团消失了，手臂也瞬间耷拉了下去，他猛然转醒过来。

还没有完全清醒的依云揉揉眼睛，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

「懒猪，快点起来啦！」

眼前一只灰白色的小老鼠凶巴巴地插腰瞪着他。

「讨厌！吉祥你干嘛那么凶嘛？都是因为你太好抱了我才不想起来的！」

依云缓缓坐起身来。

「下次不让你抱了！」

「不要嘛！我还要抱、就要抱！吉祥……」

「不许抱！」

「不要那么小气呀！」

「……」

「吉祥……」

「……」

于是一人一鼠说着毫无意义的话，在轻松的气氛下继续上路了。

一直行至午时，触目所及，依旧是一片荒林，没有野物，没有水源，连绿树都少得可怜，只见光秃秃的、露出黄土

的荒山。

又渴又饿又累地从早上走到中午，依云觉得自己被头顶火辣的太阳烤得就快走不动了，于是又将歪脑筋动到了吉祥

身上。

「吉祥。」

一直悠闲地趴在依云肩上，将脑袋撑在两个前爪上闭目养神的吉祥，闻声懒懒地应了一句。

「做什么？」

「你变大好不好？」

「你又想做什么？」

「我想让你变大了给我骑啊！」

闻言，吉祥一下子跳了起来。

「谁要给你骑啊！」

「骑一下有什么要紧的！我不是一直让你趴在我肩膀上睡觉吗？你让我骑一下又怎么了？」

「不要！」

「让我骑嘛！我好渴好饿好累。」

「不要！」

「我要骑啦！快点嘛！」

「……」

最后，吉祥还是乖乖妥协了，变得如马般大小，让依云骑在背上。别看吉祥变大的身子看起来好像很笨重，背着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