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神嗣 下——玄色玄影
玄色玄影  发于:2013年05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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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敖烈主莫非是讽刺鲜风主未行弱冠便谈婚配,有悖常理?”另有使者附和道,“敖烈主弑母在先,篡位在后,更暴虐凶残,又有何资格谈论鲜风主之事?”

风夭年原本只觉得恍惚激动,听使节们如此评说,终猛的惊醒过来,开口阻止道,“谢敖烈主所赠金冠,只怕今生我亦用不上了。”

“国主何出此言?”敖烈使者抬首诧异道,“少年束冠亦示成年本是常理之事,敖烈主亦是希望鲜风主早日行成人之礼,以了却陛下心愿。”

了却他的心愿……

夭年无法不心如波澜,想到曾经耳鬓厮磨,温情脉脉之时,他哀求为自己束发的日子。

如此温柔的表情亦在自己的脑海之中清晰可见,真诚又恳切的表情,那年那时那刻,并非两个国主的交谈,而是至深爱人的密语,却随着这时光的流转,化作了尘土一般的回忆,轻轻拨开甜蜜之中却是苦涩,滴落在心头变成微痛的惆怅,让人扼腕得无法呼吸。

“何出此言……”风夭年苦笑道,终换上了君王平素的表情道,“只因束发之人不在,束发之事便不再。”夭年挥挥手道,“劳烦使节将金冠送回,亦将方才的话捎给敖烈主。”

说着便站起身抬手道,“下午封后大典之后,会在正殿之前的花园中举行夜游赏灯之会,为各位远道而来的朋友们接风洗尘,如若在鲜风国境内逗留些日子的朋友,不妨前来欢聚。”

“谢鲜风主款待!”见鲜风主有退朝之意,众人叩拜诺诺,无不对下午的封后大典与夜游赏灯充满了好奇和期待。

“让那敖烈使节入后殿见我。”下了朝堂转至僻静厅堂,夭年低声嘱咐身边近侍道。

近侍诺诺,刚准备低头出去,却被一戎装威武之人挡住了去路,“下去吧,这事情我自会处理。”

“左大人……”近侍瞧着来者,瞧了一眼冷眼不语的陛下,只得默默退下。

“你想召见那使节做什么?”左延走进问道,“金冠已经退回,还有什么好说的?”

“今天你应该好好休息,为晚上养精蓄锐,怎么还一身武装,到处闲逛?”夭年瞥了一眼左延,斜靠在软榻上道。

“人多杂乱,万一有人意欲行刺怎能让我放心?”左延软了口气道,“夭年,他若真要与你解释,五年之中大有时候,又何必乘着现在大婚找人送来金冠?不如忘记……”

“断根之痛怎能忘记?”夭年打断左延的话道,“不明不白便让我受如此之苦如此之辱……”他紧捏双拳恨道,“你可知道这五年来我是怎么过的!”

“夭年……”左延喃喃瞧着夭年俊美的脸颊,他已经不是当年靠在自己胸前痛不欲生的少年,一张熟悉的脸庞却满是自己再也不熟悉的表情,“你找那使节来又怎可能是询问当年之事……不过……是对敖烈主念念不忘罢了……”

夭年不语,握拳的双手只是微微颤抖着。

“你要恨便恨,要爱便爱,又何必如此折磨自己……”左延伸手想握住夭年的手,却被他一把推开。

“左将军管好自己的事情便可,今晚的事情不容有任何差池,若你有心思,不如放在那上面为好。”夭年起身而出,根本没再看左延一眼,走的决然而冷淡。

左延瞧着风夭年的背影,觉得心若冰冻。

这五年来眼见着他逐渐关闭了自己的心,仿佛一个陌生人一般站在了君王的宝座之上。

曾为挚友的风夭年,曾为天真无邪的十二皇子,都陨灭了;如今的他冷漠地拒人于千里之外,自我放逐一般,孑然一生走着自己的路,如此艰难亦不要任何人的搀扶直到今天。

有人说,爱一个人至深便会变成他。

夭年,你是否因为过于思念那个叫重烈的男人,而慢慢从心底变成了他的样子?

第81章

鲜风主大婚在下午吉时举行,龙凤金雕玉砌随处可见,上缠天蚕红锦缎,如若红彤彤祥云连成一片,地面由染紫厚丝绒铺设,上绣龙凤呈祥画面,低头仔细端详发现颜面几十里皆图案不同,惟妙惟肖,呼之欲出。

鲜风之富饶令人咋舌,众人皆信赤封山脉之中藏有宝藏之说,而那敖烈主统治鲜风近两年,将整个山脉翻了个遍却无法寻得宝藏,更令众人感慨天赐之物果不可侵犯,对这仅二十三岁的神嗣国主增添了一份神秘的羡慕之感。

大婚礼仪开始,天边突降祥云,红金镶嵌大片大片而来,如同织锦花纹一般,更有天赐迷幻之壮丽;鼓乐声中,侍女侍从华服而至,金象白马随后而来,接着方为国主四十人巨大金辇,紫色纱帐挑起便让众人得以瞻仰神嗣之容貌,令人感慨神之造物玲珑完美,辇中之人若神君下凡一般俊美绝伦,一见便再难忘却他的美丽。

其后则是二十人抬着的凤辇,纱帐落下,更难见其中红盖头遮面的皇后模样,但众人亦知凤栖国十七公主乃国色天香,只是各人心中都明白,天下再美的美人亦难以敌过这神嗣风夭年的容貌,即便不瞧这未来皇后的容颜,只看着国主风夭年亦觉得心旷神怡,不虚这千里迢迢之行。

繁琐礼仪共持续了约两个时辰,直到天色昏暗礼毕,国主手持金樽从正殿而出,站在高高玉阶之上瞧着正殿前广场中聚集持酒杯恭祝的使节群臣,依照礼仪敬酒饮下,瞧着天色已晚已是夜游花园的时分,刚想从正殿偏门而出离开,却瞧着皇后盈盈端着一玉碗而来。

“凤栖国有传统,新婚礼毕,新娘需为新郎奉上羹汤,亦表日后忠诚顺从、以夫为重。”一边凤栖国随行侍女轻声道。

“有劳皇后。”夭年微微一笑,端起玉碗抿了一口,那温热的液体顺着喉管而下,一股熟悉的味道冲脑而上,想吐出来却已经来不及,只觉得心头一阵恶心,便突然眩晕难耐,手中的玉碗啷当落地,整个人便只能扶着一侧朱红色的宫门剧吐起来。

“陛下!”皇后大惊想要扶住夭年的身子,却只觉得他沉沉难以扶持。

“不……不要紧……”夭年想忍住心头强烈恶心的感觉,却怎么也没办法止住,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好似纠结在了一起,从心头反上来的那种抵触感觉,令身体无法自控。

“来人!来人!快送陛下去后殿休息,快点!”皇后吓得花容失色,瞧着地上那一碗被打翻的羹汤,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做错了。

风夭年不想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失态,可身子的反应却不由控制,只知道一边侍从搀扶了他的胳臂将他扶进昏暗的殿堂,余光所及之处瞧着阶下众人混乱一片,而目光一闪而过之处,角落似有一人身形熟悉,他一身白衣,头发似雪,面容苍老却目光锐利,直直瞧着这边看得夭年心头一震,可在想仔细去瞧却无力睁眼,只知道天旋地转一般难受,整个人都昏厥过去。

殿前之人并未想到这番变故,开始只瞧着鲜风主喝了一口皇后送上的羹汤,却不想竟然会出这样的事情,有人窃窃私语是否凤栖国十七公主并不愿嫁给风夭年为后,可瞧着那皇后如此惊慌失措的模样却又不似强娶,便骚乱疑惑起来。

人群之中那白衣白发老者上阶凑近那被打翻在地的羹汤,沾了沾准备放进嘴里。

“别吃,你够胆大的,刚刚国主成那样你居然还敢尝?”有人喝止着拉住老人,却觉得根本抵不过对方的力气,他根本不像个耋耄之人,身体之中到似酝酿着巨大的力量,让人无法反抗。

“核桃羹……”那人喃喃道沉下了声音,就这样蹲坐在地上,无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却只知道那原本高大的身体突然显得身形颓然起来,如同风烛残年一般,轻风一过便能摧毁似的。

“你怎么能让陛下吃核桃羹?”左延一边怒叱抽泣的皇后,一边紧张地看着太医为风夭年催吐急诊。

“我……我……”皇后嘤嘤哭了起来,“我听说……鲜风核桃有和合之意……却没想到……陛下他……”

“不管她的事,”夭年睁开眼睛招了招手,让皇后坐到自己的身边,“我有不少禁忌,既然已与你结为夫妻,便应该坦诚相告。”

他说的陈恳又动容,那张俊美非凡的容貌带着如此表情便让皇后心头不由怦怦而动,只巴不得他多说一些,多对自己温柔一些,便什么都听从他去。

夭年拉过皇后的手微微笑道,“核桃前些年当药吃多了,后来回了鲜风便不知怎的不能再吃了,以后切莫给我做核桃的东西。”

皇后拼命点头瞧着自己夫君的脸颊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在敖烈的时候身上留了很重的伤,无论什么时候,夜里都不可点灯,知道么?”夭年瞧着皇后的眸子柔和道。

皇后眨眨眼睛,觉得颇为诧异,刚想询问却瞧着夭年又开了口:“你知道,我身为神嗣自有尊严,不想让旁人瞧见那些丑陋的东西,你能做到对么?”

皇后看他说的温柔,表情似是有些悲伤,心头便母爱油生,只想着保护这个美若神明,却在人间受苦的完美男子,慌忙点头应允。

“我平素不多话,特别夜里困乏了更不喜欢开口答理,皇后切莫怪罪可否?”风夭年继续道。

皇后心想,夜里睡着了自是不会说太多话的,也不是什么特别的禁忌,点头答应正等着接下来风夭年的话,却瞧着对方笑了起来,那弯弯柔和的明眸若星辰一般诱人,笑容更是让人炫目心跳的动人,“就这些了,皇后贤淑温婉,是我的福气。”

“那你身子……?”皇后瞧着夭年仍是苍白的脸色,颇为担忧。

“今日是我们大喜之日,皇后先回凤鸾殿休息,太医诊治好了我便过去,不会很久。”

太医诊治完毕,满脸忧虑的退下了。遣退了侍从,整个偏殿之中便只留下风夭年和左延两人。

“真不要紧?”左延凑近扶起夭年,瞧着太医方才的表情便知道情况并不好,不问亦知道是沉疴旧病,已入肺腑难有好转,可让他更为担心的是此时此刻夭年苍白如纸的面色。

“不过是一碗核桃羹,死不了。”风夭年抓着床头想努力站起来,却身子仍然虚弱只能靠在枕头上微微闭目养神。

“心病才更可怕……”左延低语。

“这不是心病!”夭年吼道,“不过是久食核桃厌了罢了!”

“你一定要如此欺骗自己么?”左延皱眉忧伤地看着夭年,任凭他那眸子若刀,冰冷割裂了自己的心,却也无法让这句话硬生生吞下去,“核桃的味道会让你想起他的好,你回不到过去,所以干脆抛弃一切让你回忆的线索!”

“想要活着走下去,就只能忘记一切!”夭年冷道,“这是当年在冠霞城中,你对恨不得求死的我说的,现在我做到了。”

风夭年握着床边终于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时辰到了,该出发了。”他摸出放在床榻一边准备好的衣服丢给左延,“换好,跟我走。”

“夭年……”左延没接衣服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喃喃道,“真的……只有这条路?”

“我们已经没路可退了。”风夭年走过左延,没看他纠结而复杂表情的脸,“从我被断根那一刻开始……你就应该知道,我已经完了。”

第82章

红烛摇曳,新娘坐在床榻边娇羞低头,听着夫君脚步靠近,侍女诺诺褪下,初夜的心情忐忑而期待,不敢抬头直视来者,只是默默绞着手中的锦帕,心脏一点一点悬起,快速剧烈跳动。

风夭年身着新郎红袍翩翩而入,低头瞧着面前面色通红的新娘,抬起她的脸微微一笑,将她的身体慢慢放平在床榻之上,并不言语,便从床头开始一盏一盏灭去了屋内的烛火,原本明亮若白昼的房间就这样淡淡昏暗下来,直到他的身影接近了房门的最后一盏,回头瞧着床榻上脉脉含情看着自己的女子,将其灭去令屋内陷入一片不见双手的黑暗。

黑暗之中皇后只知道有人靠近了自己,仿佛与自己一样紧张和无措,有些颤抖呼吸急促,这种感觉令自己觉得安心,因为这令人不安的夜晚对方亦和自己一般的心情,闭上眼睛迎接那双臂张开拥抱自己的胸膛,温暖宽厚地令人有些恍惚。

夜如此漫长,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都一样。

风夭年静悄悄关上房门退了出去,将赤身相拥在一起的两人留在了房中。

若自己再也无法延续神嗣的血脉,至少可以将鲜风交托在那个人的手中。

左延,一直在自己身边默默守护的男人,他的心自己懂,却无法回应。

风夭年明白,这是自己可以给他最厚重的礼物……毕竟,左延曾是这世界上另一个自己,一扇通往外面美好世界的窗户,就算是为了缅怀那已经死去的风夭年,亦要将这鲜风最后的生存交托在他的手中。

夭年一边沿着侍从退尽的画廊大步走着,一边脱去罩在外衣的轻薄红袍,顺手便丢在空中,夜风吹来红袍如血一般氤氲暗淡在黑夜之中,又静静落在那一片鲜红盛开的蔷薇花丛之上。夭年一席朴素银白色衣衫,解下双髻长发披垂,再戴上人皮面具,便无人能够认出,他便是应该享受洞房花烛夜的鲜风主风夭年,绕过画廊的转角,顺着僻静无人的小路步行一盏茶的功夫,便从一无人察觉的偏门进入熙攘喧闹的后花园之中。

宾客使节聚集,热闹非凡,觥筹交错,亭台水榭,灯火通明。

风夭年就在这人群之中仔细打量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一如那在洞房花烛的新人,心跳得如此之快,充满期待又害怕失落,只能按耐着这种奇怪的心情,慢慢踱步在喧闹的人群之中——仿佛一切喧嚣都与自己远离,仿佛只有自己一个人、一双眼睛、一颗心,徜徉在无人的秘境之中——渴求瞧见自己熟悉的影子。

但就如同自己无数次徘徊在王城熙攘的大街上一般,无数次期待和无数次的擦身而过,却只有落空的茫然和空洞。

但就如同自己无数次站在冠霞城的高高城墙之上,眺望远处的敖烈国度,日升月落,星辰斗转,看到的也只是那茫茫草原,却无让自己怦然心动的影子。

他,终究是一再一再,令自己这颗不死心的心,一次一次跌落尘埃。

再一次一次,从死灰之中慢慢复燃爬起来,重新充满期待的欲望。

夭年觉得心头一阵心酸,原以为已经不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却发现只要活着便不会忘记不会抛弃这种自我的折磨,他觉得胸闷难耐,瞅着角落之处一扇偏僻幽静的小门,快速转入靠在那嶙峋的山石之上,让冰冷的石壁冷却自己心中如同火焰一般灼热的痛楚。

重烈……

重烈……

重烈……

然后,他看见了嶙峋假山石的风孔之后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袭白衣在隐晦的灯火之外落寞寂寥,他的面容苍老,可那双如狼眸一般的眼睛却遮掩不住令自己心动熟悉的感觉。

他一头白发,如龙钟老人,坐在宁谧湖边的青石之上,手上攥着一斑驳的锦盒,神游天外。

夭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相信自己千百次的寻觅也有得到回应的一天,他慢慢靠近那风孔之处,将脸贴近,目不转睛瞧着不远之处的那个人,看着他因为乔装而面目全非的脸,却仍然可以感受到那种令自己再熟悉不过、再思念不过的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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