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神嗣 下——玄色玄影
玄色玄影  发于:2013年05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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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年明白他的感觉,更感受到了重雅的痛苦和无奈,心中一酸,伸手亦揽住了他的脖颈,默默落下泪来。

第72章

风夭年默默瞧着宫人们忙忙碌碌,奉仙宫的主人即将出行,又有玉城公谨慎细致地监督一切行装打点,没有人敢偷懒疏忽,皆来来往往收拾地妥妥当当。

原以为空荡荡来,便也会轻松松去,却不想收拾了几天亦有一马车的东西被整理出来。夭年就瞧着那堆已经打包装好的包裹,心中平生了许多感伤。

这些物件都是来到敖烈之后重烈为自己准备的,那些都被自己当做理所当然的事情,明明白白摆在自己的面前,才知道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积累地令自己都无法承受。

重烈再也没出现过,仿佛下了流放诏书之后便和自己一刀两断——这或许是最好的结束,但夭年心中总觉得空空荡荡的,心中想了无数次好好道别的场景,却只能在梦中和遐想只是反复演练。

“明日一早就启程了。”重雅瞧着在站在树下发呆的风夭年,走到他的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道,“午后我需要去各处道个别,你可还有需要我去做的事情?”

“我曾经求过你的……”风夭年抬头看着重雅的眼睛,没把话戳破。

“我能带你走已经是万幸,若此时此刻贸然带左延离开,必遭皇兄阻拦。”重雅拉住夭年的手道,“但我已经打探过天牢的情况,一旦我们抵达狼烟城安顿下来,我便会派人在这边将左延救出来。”

“对不起……”夭年低头喃喃,知道这对重雅来说并不是个简单的决定,左延毕竟是鲜风伪王,放走他等同叛国。他是那么忠诚于重烈,忠诚于整个敖烈,可却要为了自己的要求而放弃那些信仰。

“别说对不起,夭年。”重雅默默夭年的脸颊,“这是我自愿为你做的,没有比看到心爱人开心,更让人高兴的了。”

重雅低头亲吻夭年的脸颊,温软的唇瓣落在皮肤上,若远在之外的家乡微风,湿润的甘汨河水之香、轻颤的核桃树林沙沙作响,是依稀而迷幻的幸福错觉。

夭年在跃龙殿前站了蛮久,也没靠近,就隔着碧波荡漾的池水,在枝叶繁茂的柳树边远眺那敞开着的跃龙殿大门。

依稀能透过朱红色敞开的大门,看见鳞屋的一角,想要再看清楚却已是不可能。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敖烈午后的风很是温暖,晒得人浑身暖洋洋的,那波荡出明媚碎银般光泽的湖水,闪得人觉得眼睛有些酸痛,便忍不住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那一年多之间的点点滴滴不知怎么的,都在脑中慢慢回放,他曾经的冷漠、强制,慢慢地温暖、笑容,之后的承诺和真诚、拥抱与热烈,却如同山崩地裂一般突如其来消退。

那美好若幻的世界,迅速崩塌,如同春天消融的冰雪,想要挽留却已是无能……

夭年搓搓脸颊,把泪水都擦干净,嗅嗅鼻子,刚转身向回去,却瞧着独孤休竟然站在背后也不知道看了自己多久。

“中郎大人啊。”夭年挤出个笑容点点头,“我还有事,先回奉仙宫了。”

“你就这么离开了?”独孤休冷眼瞧着风夭年道,“至少,也应该和他去道别吧?”

风夭年一低头,想无视独孤休的建议从他身边参见而过,却听见他叹了口气低语道,“陛下不在跃龙殿,在点绛阁……看在孩子的份上,你也应该去瞧瞧。”

点绛阁一直都守卫森严,瞧着来者是风夭年便默默给他开了门放他进去。

夭年顺着朱红色的画廊向若妃的居所走去,可还没转几个弯,便透过菱形的风洞,瞧着对面庭院之中的两个人。

池水边假山嶙峋,东侧坐落一朱顶白玉石砌的水榭,若妃斜靠中央金线凤凰软榻而坐,重烈则席地坐于一侧,将手放在她的肚子上,侧耳闭目听着。

黑色长发随意而凌乱披散,从身后落于地面之上,一袭暗纹银锦色锦缎长袍休闲而慵懒,松松垮垮披在身上,此时此刻的他表情安详而平静,看起来并不像是个久经沙场或端坐朝堂的君王。

夭年就这样无法挪开目光,定睛瞧着那副若画一般的场景,心扑通扑通跳着,呼吸便就这样凝滞了起来。

春水似停止波动,时光也似乎凝结在了这一刻,君王之威凋零,便在夭年心中绽放出了父爱亲情的感怀。

若妃坐得久了便觉得腿麻,微微动了动又怕惊醒君王,却瞧着重烈睁开眼睛让开了身子,“我睡了多久?”

若妃诺诺比划了个一,拖着已经明显隆起的腹部换了个姿势。

“一个时辰,”重烈自嘲笑了笑,又摸了摸若妃的肚子,那腹中的孩子已经会动了,突然便踢蹬了一下,“呵呵,也只有抱着他才能睡得安稳。”他定睛瞧着若妃的肚子,看得出神,似乎能想象出孩子出生的模样一般,兀自微笑了一会站起了身,“我回房再给你那条薄被。”

重烈说道,转身刚想顺着水榭一边的九曲桥回房,目光便撞见了在画廊那一边,站在风洞一旁的风夭年。

面色如玉,洁白无瑕,许久不见他的美丽似乎更加深晕染了几分,稀疏竹叶婆娑着光影,让他看起来脸上似有浅淡的寂寞,“夭年……”重烈怔怔站在那里呢喃了这个名字,一瞬间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睛,以为是自己思念过甚而出现了幻觉。

可,春风一阵吹落了些许树上的槐花白色花瓣,若清雨落下,香气过后心神回叙,那人儿却仍站在原地,似幻更真。

“夭年!”重烈站起身顺着那九曲桥一路狂奔,却瞧着那孩子若受惊的动物一般,一转身便仓皇逃开,从那风洞之处消失不见。

明明是要来道别的,至少说些委婉客套的话,才能够给这段轰轰烈烈的纠葛画上个圆满的句号,可为何瞧着那张憔悴又温柔的脸,心中一切构筑的高墙都砰然倒塌。

他是真心爱那个正在孕育的孩子,即便自己必然会离开,逃的远远的,他看着那孕育中的生命却仍是温情脉脉,柔和若母,慈祥若父。夭年不知道自己为何曾经会耳聋眼盲,看不清他的这番真心,到头来事已定局,一切尘埃落定,再细瞧却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番景象,让自己无法继续面对,让自己一颗心动摇地土崩瓦解。

夭年顺着画廊狂奔,猛的推开点绛阁的大门便冲了出去,他必须赶快逃离这个地方,逃离那个自己熟悉的温柔深情的重烈,他已经做出了选择,祖国就在唾手可得的地方,他不可以放弃。

他沿着青石板的下场通道一路狂奔,感觉心脏几乎要从自己的喉咙中跳出来,世界的一切声音都将离自己远去,只有那张平静慈爱的脸,那俊美的男性的面孔,闭目靠着若妃腹部的样子,不断在脑海之中浮现,幻化成了整个世界。

可他再也跑不了了,整个人被拉入了一个强有力,熟悉而温暖的怀抱,重烈特有的香气立刻包围了他,如同那曾经在一起的日日夜夜,相拥相依的点滴时光,若惊涛骇浪一般将自己的整个心神都铺天盖地淹没了过去。

他的拥抱太强烈,强烈到夭年那一瞬间忘记了呼吸,他的怀抱很温暖,似乎那曾经如同玫瑰一般的针刺在此时此刻消失不见。

“我……我是来道别的!”夭年咬牙狠心道,挣扎着想要逃离开去,他觉得自己的心在一点一点被融化,只要再等待片刻,便会再无任何逃离的可能和力气,“谢……谢陛下放我去……狼烟城。告……告……辞。”

“不,夭年!夭年!”可他的挣扎无法抵抗重烈进一步加大的拥抱的力度,“别走,夭年……”重烈站在他的身后,低头凑近夭年的耳边呢喃道,“我求你别离开我……”他压低声音,带着些许哽咽的艰难,“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第73章

风夭年直直站着原地,只觉得心口如同巨石压着一般沉甸甸地无法呼吸,重烈的怀抱炙热而熟悉,让自己留恋迷醉,脚步若沉重灌铅似的迈不得半步。

朱红色的深邃宫墙向着远方蜿蜒,青色石板道路在午后阳光之中焕发着盈盈光彩,一时之间竟让自己迷惑地晃了眼睛,如同梦境之中一般,亦幻亦真。

“陛下……我是来道别的,”夭年吞了口唾沫硬着心肠道,“明日一早我就会启程前往狼烟城……”

“别走,夭年,别走……”重烈脸颊磨蹭在夭年的脖颈之处,留恋不舍,怀抱胡乱摩挲着,想要将他一股脑都按进自己的身体一般,根本没有听夭年所说的任何一句道别的话,他满心想着的便是留住这一刻,长长久久,不要明天的到来亦不想面对分别的那一刻。

“东西都收拾好了,放开吧,陛下……”夭年开始挣扎,一点一点掰开重烈的桎梏,如同剥离开自己早就牵挂在重烈身上的那颗心,那份情,丝丝都是折磨。

他不能不心狠,不可不决断,再不走他也要失控在当下,忘记阻碍彼此之间根本无法靠近的深沟鸿壑。

“君无戏言,陛下……请珍重,”夭年终于将重烈的拥抱都挣脱开,没有他的拥抱,当风吹过身躯,冰凉到心底,“再见。”

“你真的爱上重雅了么?”重烈慢慢道,声音之中是沉痛的悲哀,低沉而沙哑,却并无曾经那半点的愤怒或暴躁,便听得夭年心底一阵剧痛。

“问这句话还有什么意义?”夭年自嘲笑了笑,看着自己的脚尖,明明应该赶快离开,却为何留恋这令人心痛的时刻。

重烈的手摸过夭年的发丝,从头顶沿着脖颈滑向背后的长发,温柔而宠溺的感觉,如同曾经与夭年在一起的那些美好日日夜夜。

“夭年……”重烈的声音听起来如此美好,虽然仍然有些沙哑而低沉,却似乎带着温热的笑意,若敖烈那短暂却美丽的春天,白色玉兰花的云海,摇曳飘香沉醉迷惘,“希望你能幸福……”

他的手离开了,人并未转身,却似乎从夭年身后消失一般,连呼吸仿佛也停止了一般。

夭年听见了心碎的声音,跌落在地上粉碎刹那的绚烂之后,是死寂一般的沉痛,突突跳动着的心脏如同炸开一样,让痛苦在那一瞬间无以复加,让孤独在那一刻笼罩了自己的整个世界。

他想离开,却没办法走动,夭年慢慢转过身来,想要看身后的重烈一眼。

那男人的笑容虽然带着灵魂深处无法磨灭的孤独和冷漠,对自己来说却是温暖无比的;只要看一眼,只一眼……留在心底,便能成为永恒的芳华,便可以带着这一瞬间的记忆,走到远离他,看不见他的地方,重新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

可在身后近在咫尺的地方,瞧见了温暖的表情却未瞧见君王的笑容。

他就深深看着自己,带着忧伤到几乎空洞的表情,泪从他的眼角慢慢滑落,晶莹剔透,掠过那张冷峻美丽的脸颊,柔和了刚毅的棱角、融化了冷漠的记忆。

夭年从未想过会看见这样一张脸,一张带着眼泪的脸颊。

即便他身心都受到剧痛的折磨,也从未落泪过,他会蹙眉会呻吟,却会用强力的意志展现他的铮铮铁骨——可现在,他却哭了,就这样默默在自己的背后留着眼泪,一滴一滴。

“烈……”夭年伸手想去摸他的脸,却被一把重新拉入怀里。

“就让我抱你最后一下……”重烈呜咽道,“最后一次……然后我就会放你走……真的……君无……戏言……”哭泣让他的话语支离破碎,低头埋进夭年的发丝之中,声音含糊而脊背微微颤抖着。

“重烈……”夭年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只觉得一切理智的堤坝都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国仇家恨、复国大业……鲜风四季如春的温暖,和那延绵千里的赤封山脉……

遗忘了,都零落了,只有这张含着泪的脸,只有这拥抱自己的身体,成为自己可以赖以生存的整个世界。

不想走,不想走,想留在这个男人的身边……夭年伸手紧紧回抱住重烈的脊背,嗅着他身上散发的沉沉而浓烈的香气,仿佛自己的爱情,即便是令自己遍体鳞伤也无法抛却。

可重烈却就在这时放开了夭年的身体,转过身来不再看他,“走吧,夭年,走吧……”他压抑着自己激烈的情绪道,“谢谢你,最后留给我的温柔。”

他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会好好照顾若妃和你的骨血,如同己出,莫再牵挂……”说着便大步流星离开,走得决然而落寞,毫无再回头意思。

“重烈……”夭年轻声道,风迎面而来未曾将这低喃传达给远离的男人,“重烈……”夭年在心中默默低语这个名字,一遍一遍,直到看着他的身形转过了宫墙角落,消失在了自己视野之中,也没办法挪动自己的脚步半下。

夭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奉仙宫的,只知道行尸走肉一般推开大门的时候,重雅兴致勃勃迎了上来,“看我给你准备了什么!”重雅笑道,指着堆在院子里面的那一摞行囊,“今日去和朋友们道别,他们特地给我准备的,我瞧着真是些不错的东西所以拿来给你瞧瞧……”

重雅声音低了下去,瞧着夭年根本无意听自己说话的样子,神游天外之中,“夭年?”他觉得有些不安低低叫了一声要年的名字,“你怎么了?”

“我不能和你走……”夭年喃喃道,“重雅,我……要留下来。”

“这里是牢笼!”重雅拉住夭年的双臂,弯下腰瞧着他的眼睛,“你会痛苦死的!你会被折磨死的!”

“那就让我死在这里吧。”夭年淡淡笑着看着重雅的脸,“哪怕是被他折磨死,我也没办法活在没有他的地方……”

“不,你只是一时冲动!”重雅将夭年紧紧抱住,“你说过让我抓住你,你不能留在这里……你必须跟我走,只要煎熬一小会,你会觉得这个选择是对的……”

“我没办法煎熬那么一小会,重雅。”夭年没挣扎,靠在重雅的怀里静静道,“如果离开他,我会一辈子痛苦,整整一辈子的每时每刻每一瞬……放开我吧,重雅……”

重雅不想放手,却觉得怀抱的这个孩子的心,在慢慢远离,他如同拥着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即便是再温暖再强烈都无法让他回心转意。

夭年是温暖的、是美好的,却更是决然的、无情的……

那份温暖已然不是自己可以拥有的,短暂得如同深夜绽放的昙花,想要留恋在怀中,却已经凋谢枯萎,留下那残留鄙夷的芬芳,满心怅然和绝望。

他松开手,看着夭年淡漠的表情,听见他不断重复那句令自己无法再听下去的话语,“对不起,重雅,对不起……”终于转身拔腿疯狂跑出了奉仙宫。

对不起,重雅……对不起,重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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