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水润的杏眸里波光淋漓,额角处的纯黑色发卡倒映着幽蓝色的湖水,流转着摄人的荧光。
“陷害一直照顾着自己的哥哥,不惜动用傀儡虫将他变成一个活傀儡。既然干得出这样的事情,如今摆出这样的面
孔真是令人作呕。”带着恶意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朔月的耳中,明明这么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却带不起一丝暖意。
朔月的身体有些颤抖:“你都知道?”知道她故意找人泄露莫临风回城的消息,故意让玄武在街上‘巧遇’容颜倾
城的那个白衣男子,有意设计害死玄武并嫁祸给那个男人,只因为那个男人落尽了莫临风的眼里。
“自然。”安蓝的脸上带着不屑的冷然,道:“云端城里发生的事情只要本君想要知道,就没有任何事情瞒得过本
君。朔月……”他的脸上不复曾经的温柔笑意,“本君对你的放纵不过是因为想要看一下,有着那张那么相似面孔
的你,能做到什么地步。”结果很失望,虽然有着七分相似的面容,她依旧做不成宓影。
“呵呵……”朔月低声惨笑,没有说话。
“想不想知道,为何一向对你万般好的莫临风当年突然疏远你?”安蓝凑近她的耳边,如同恶魔一般的声音里带着
诱惑。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如何使一个人彻底丧失生命的活力。对于一个没有达成他要求的废物,安蓝是不会施舍
一丝怜悯的。
瘫坐在湖边的身体有些僵直。在莫语的记忆里,她的哥哥对她是倾尽一切的好,但自从她成为朔月妃以后,身在白
虎门的哥哥莫临风就开始对她疏远起来。午夜梦回,她想了千般的理由仍是理不出思绪来,只能在寂寞冰冷的朔月
殿里日复一日地诅咒那个抛弃她的男子,仿佛那才能支持她在云端城里挣扎求生。
“因为,本君告诉他,本君要的人,若是心里有了别人,本君就会杀、无、赦!”安蓝平静地吐出话语,语气中却
带着不易察觉的兴奋,也就是因为这股兴奋,今日的他比起平日那张虚假的面具多了几分人气,多了几分残忍。
“你——”朔月震惊地看向安蓝,美丽的杏眸里尽是愕然。
“真是一个好哥哥不是吗?”安蓝冷笑,若是他不够好,这个有着和影儿七分相似的女子在被他疏远后不会那么恨
他;若是他不够好,那个本来不沾染红尘俗事的纯粹黑眸就不会映上那个人的身影。
真是令人讨厌的存在。
“为什么……就为了这张脸?”莫语抬头看向安蓝,眼底的脆弱令人不忍注视,但前提是,那个人不是安蓝。
“那么……”抬手扯下额上的黑色月形发卡,将尖锐的地方对准自己娇嫩的脸颊,平静得仿佛连灵魂都消失一般的
声音响起:“现在呢?”
锋利的尖处毫不留情地刺进白皙的脸颊,涌出的鲜血伴随着坚定下划的锋利几乎将半张脸淹没在血色里。
毫不留情将女子视之甚重的容貌毁掉,朔月妃莫语的声音里没有一丝难过反而带着释然……以及复仇的快感:“那
么现在呢?”
“无所谓。”安蓝的声音里带着冷倪众生的高傲,道:“仅仅是容貌上的相似,本质上天差地别……何况,本君已
经找到更好的了。”那个坠入圣湖之中拥有着一双幽紫色眼眸的男子。他,才是和宓影最相似的人。
“呵,我也无所谓。”毫不犹豫将象征着朔月妃尊位的发卡丢进血色的花海里,莫语挣扎着起身,右脸上深可见骨
的伤口上,甜腥的红色液体顺着她的脸颊滴落,滴进脚下象征着轮回的红色彼岸花里,恍若泪水。
“我只是莫语。”她低声告诉着自己,踏着血色的彼岸花走进那片幽蓝中。当冰冷的湖水将自己淹没的时候,她看
见了那一年春彼岸盛开的日子。
如同初雪一般的春彼岸开满通往青要山的山路上,她和自己的哥哥并肩站在街道上仰望着神庙中低吟祭文的女子。
她拉住莫临风的手,坚定地说,早晚有一天她也要站在高处,和哥哥并肩站在高处。
只可惜那个誓言终究没有成真,她站在了高处,但身边没有那个冲着自己微笑的男子。
呐,哥哥,莫语知道错了,哥哥不可以不要莫语,不可以……
月岸宫首座朔月妃就这么死在圣君的面前,可一向对她宠爱有加的圣君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这种景象落在那些诚
惶诚恐跪在地上的宫众,不可谓是不摄人。
“无趣。”安蓝振袖,激起的气劲将地上因着方才打斗而搅碎的彼岸花扬起,顺着风势,碎红飘向幽蓝色的湖面上
,停留了没有半刻钟便沉了下去。
淡淡的目光落进幽蓝色的湖水中,仿佛看见了什么,清俊的脸上勾起一丝兴味的笑容。
云端城上至门主、阁主、月妃,下至普通蛊师术者都知道神庙之后的幽蓝色圣湖里豢养着凶残的恶灵,却皆不知那
幽蓝之下有着什么。
——除了历代的圣君。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抵达那片幽蓝之下的,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在那些凶残的恶灵下可以保住性命的。那些恶灵并不是
一些普通的灵体,而是那些没能成功抵达幽蓝之下而被恶灵吃掉的术者,那些曾经作为下一任圣君的候选人。
圣湖之下,是三生三世门。
圣门有三——仙、人、鬼,门后迷障重重,禁忌无数。能活着出来的便会继承神秘的力量,瞳孔的颜色便会化成紫
色。
安蓝很笃定,那位绝美的药王谷少主绝对能活着出来,因为他已经拥有那双紫色的眼眸,可以勘破一切迷障的紫色
。
他很期待,很期待那人走出自己都不曾闯进的三生三世门。
当慕祈尘醒来的时候,入眼是一片静静流动的幽蓝,那片幽蓝高悬在他的头顶,四周暗色涌动,连一丝光线都无法
透进。
他的身下是潮湿冰冷的地面,在寒气的刺激下,迷蒙的神智一清。
莫临风!
慕祈尘霍然坐起身体,哪知他的胸口处压着的重物又使他的身体重重倒地,脊柱传来的疼痛感终于令他被寒气麻木
的身体缓和过来。
对了,莫临风就躺在他的胸口。在沉进幽蓝色湖水的时候,他紧紧抱着失去意识的男子,就连后来在水压下晕过去
了,他的身体依旧记得将他紧紧拥在怀里。
这可以算是一个密闭的空间,幽蓝色的湖水被不知名的力量隔绝在屏障之外,而四周弥漫着暗色。不是那种看不清
五指的黑暗,相反,那种暗色落尽他的眼里并没有阻碍他的视线,隐约中他大致可以看清周围的景象,只是不甚清
明罢了。
他的身上,莫临风双眸紧闭,呼出的气体微弱但是灼然。
“临风……”小心坐起身体,慕祈尘将昏迷中的男子揽在身前。低声唤着他的名,修长的手指将莫临风被冰冷的湖
水濡湿的碎发拨到而后,但触手的滚烫却令他心惊。
发烧了?
莫临风这次本就没打算活着出朔月殿,昨晚和慕祈尘……后连只是简单清理一下,连药都没上。紧接着还在身上弄
出一连串很‘惊悚’的伤痕,再被种进四枚跗骨钉不说还好死不死地动了真气,被剑贯穿了手掌。若不是他向来身
体不错,恐怕早就见阎王了,哪能还来个发烧过度一下。
白皙的手掌抚上莫临风血肉模糊的右手,慕祈尘的脸色有些阴沉。朔月,聪明的话最好不要在出现在他的面前,否
则,以他药王嫡传弟子的手段,一定比这个跗骨钉更加让人生死不能。
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将他身体里面的跗骨钉取出来,然后给那些被冰水浸过的伤口好好包扎一下,再拖下去,别说那
一身令人羡慕的修为,就是连小命都得报销在这鬼地方!
仰头看向那片悬于头顶的幽蓝,是的,这个地方他曾经来过。
当上一世的慕碧涵死在那个诡异的祭祀中,他的灵魂来到了这个世界。第一眼,他看到那个蓝眸的安蓝,那个将这
个身体同样作为祭品的人。许是他命不该绝,那么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被丢进充斥着恶灵怨魂的湖里竟然没能死掉
,反而进到了幽蓝以下的地方,遇见了千夜。
千夜……这个名字于他而言,已经是父亲的代名词。上一世的父亲恐怕自己死在他的眼前都不会有丝毫动容,慕家
的人有多冷血,没有人比慕祈尘更清楚。
既然千夜爹爹能将他带出来,那么,他同样可以找到出口。
慕祈尘闭上那双比这片暗色更加浓重的黑色杏眸,眉心处缓缓浮现出小小的五瓣碧桃模样的花纹。
——这个印记是动用本体力量的时候才会浮现出来的标志。碧色象征着的是慕家人力量的属性,而五瓣则意味着力
量的浓度是五阶。
慕祈尘身侧的地面上冒出一根小小的青芽,青芽开始抽长,翠色的藤蔓开始向上生长,虽然没有攀爬的地方却没有
阻止它向上的进度。
和他在彼岸花海时的对战不同,那时候的他只需要将自己的一小部分力量注入到那些对自己的灵力极为敏感的植物
中,赋予它们攻击的意识;而现在,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虽然空气很潮湿但没有生长任何植物,因而他只能动用
自己的本体力量。
慕祈尘在了解到自己的力量后便极少用到本体力量,因为这些植物不同于那些普通的花木,它的力量源自自己的本
源力量,一旦它们受损,他也会跟着受伤。
现在慕祈尘的打算是,让这藤蔓一头先出水,然后自己就抓住另一头就能跟着出去。反正他不怕那些恶灵,而且看
样子那些恶灵还挺怕他的,虽然他自认长得没有那么抱歉。
慕祈尘凌空虚指,藤蔓有如一柄利刃狠狠刺向那片幽蓝。
“啊。”慕祈尘低呼一声。那刺向幽蓝的翠色藤蔓有如被扔进烈火中一般,迅速枯萎。经由本源力量生长出来的那
根藤蔓,等同他的左手。
幽深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左手,整个手掌像是被按进沸水之中变得通红,白皙修长的手指也禁不止颤抖起来,十指连
心,蓦然的疼痛令他忍不住叫出了声。
——结界!这里覆盖着强大的结界以至于那冰冷的湖水以及恶灵皆无法到达这里,同样,他也无法经由那条路出去
。虽然他不明白为何自己会通过那个强大的结界进到这里。
“唔……”怀里的莫临风低低呻吟,身体微微颤抖仿佛要挣扎着醒来。
慕祈尘忙低头看向他却发现,他并没有醒来的征兆,似乎是无法忍受的疼痛让他在昏迷中也难以幸免,发出了平日
里绝对不会发出的示弱一样的呻吟声。
现在要是问慕祈尘这辈子最懊恼的事情是什么,他准会说忘记自己身为药王谷下一任谷主的身份!想他堂堂一代颇
有名气的神医一枚,竟然连最普通的金疮药都没有带,更别提那些救命的玩意儿。如今莫临风命在旦夕,可他空有
一身医术却没有一点办法。
这个鬼地方连根草都不长,更别提什么救命的药材了。
杏眸茫然地扫视周围,最终落在正前方处散发着淡淡光晕的三扇一般模样的石门,光芒虽然浅薄但也聊胜于无。
“看来只能搏一搏了。”慕祈尘自语,纯黑色的杏眸里溢出幽深的紫色,修长的手指间拈着一片不到半个手掌的叶
子,一片边缘处有如刀锋般的叶子。
第十八章:是人是鬼
面前的三扇石门都是一个模样,唯一不同的地方便是上面刻的字。
——仙、人、鬼!
字的周围散发着淡淡的光晕,在暗色的环境里非但没有带给人安心反而有种脑后吹凉风的感觉。
此时的慕祈尘正站在其中一扇刻着‘人’字的石门前,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被打磨得极为光华的门面。他很有自
知之明,自己的力气不足以将这种石头门推开。这门上应该有什么机关。
他的身后,茂密的藤蔓层层叠叠,而上面躺着的是蓝衣的莫临风,呼吸清浅虚弱,面容苍白透着病态的红晕。最令
人无语的是,那些藤蔓并不只是充当了床垫,看它一圈一圈将蓝衣的男子缠了个蚕茧模样就会知道,它还有着棉被
的功能。
当然,这种令人说不出话的行为自己是出自某个想象力丰富的家伙。
试图摸索着机关的手有些抖。刚刚就是这么一双修长好看的手完成了一场外科手术,虽然不是第一次但他还是克制
不住地发抖。
不过半个巴掌大的叶子充当了手术刀,细若发丝的藤蔓充当了缝合伤口的羊肠线,而那三扇门几乎是萤火虫一般的
光充当了手术时的无影灯。要是患者是别人也就罢了,很没有医德的人绝对敢闭着眼睛给那人动手术,但那人偏偏
是自己准备一起过一辈子的人,这要是有个好歹,他可上哪里去哭去。可怜的慕祈尘只好不断催眠自己将自己要动
手的对象当做打扰自己美梦的家伙,虽然下手狠了点但怎么说也是圆满地完成这个任务。
手术还算成功……与其说成功不如说是莫某人的生命力顽强。除去那有些微弱的脉搏,莫临风的状况还算可以,暂
时稳定住了病情。至于那四枚该死的破钉子早就被慕祈尘泄愤般狠狠碾成碎末。
他的手一直在上面摸索着企图找到什么机关,直到他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
——折腾了这么久,早上起来就忙着来救人,又在那种条件极差的地方,在精神高度紧张的时候做了一个不算小的
手术,他的身体早就有些撑不住了。
“呼——”所幸直接躺在地上,慕祈尘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疲倦,而手探向那个将自己绊倒的障碍物。
竟是一截锁链!在他拉动锁链的时候,金属摩擦地面的声音在这个近乎密闭的空间里显得有些突兀。当拉到一定地
步的时候,锁链绷紧,显然另一头连在了墙壁上。
这个地方为何会有锁链呢,难道有人曾经被囚禁在这里?不禁抬头看向那片悬于头顶的幽蓝色湖水,即便有人被囚
禁在这里也估计早就疯掉了。
锁链的另一头嵌在墙壁上。
或许那里会有机关。抱着这个念头,慕祈尘起身摸向墙壁。这里的墙壁平滑而湿润,看样子没什么比较突出的地方
。正有些失望,他修长白皙的手指触到了斑驳的突起,感觉上应该是刻上去的字迹。
他的眼底流转着紫色的流光。
“紫眸者,并非天成。得紫眸者,身染魔性。
力量权势皆梦中幻影,失其本心,万事皆休。
吾名千夜,谨以此告诫后世之人,切勿如吾一般,妻离子散。
悔之晚矣。”
千夜?紫眸?魔性?
真是,头好晕啊。
说起来,他第一次见到千夜爹爹的时候也是在这里,当时的自己什么都看不清,想必这也是和自己的修为有关。锁
链……当时,虽然看不清,但他隐约听见了金属摩擦地面时发出的刺耳声音。或许就是锁链吧,难道说是有人将千
夜爹爹锁在湖底的?那为何他能带着自己去药王谷求医呢?
至于紫眸,好像这不属于自己上辈子自带的功能。眼前忽然闪过十年前的那一幕,床榻前,一脸温柔笑意的千夜,
以及那颗珍珠大小被强制性按进自己眉心里的散发着紫色荧光的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