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娘啊!秦桧坐地上了,不代这么吓人的,他还以为今天要出人命呢!
“相爷你回去休息吧,”岳云体贴秦桧道。
秦桧这会儿心里冒火了,冲岳云道:“你爹不见你,你跪这儿干啥啊?你还怕他一辈子不见你?!”
岳云摇摇头,说:“相爷,这事你别管。”
秦桧这会儿又看到梁红玉站在人群里望着他笑,这如花笑靥,秦桧怎么看怎么碍眼,有你这么看戏的吗?再看岳云,更是火大了,说:“你见不到你爹就不起来是吧?”
岳云说:“我父帅总会见我的。”
秦桧问左右这帮看热闹的:“岳帅人呢?”
韩世忠一指身后的帅帐,说:“就在里面。”
秦桧就拉岳云起来,“我带你去见你爹,我看你爹能把你怎么样!”“奸情”没败露,秦桧就有百分之一百的底气跟岳飞讨论家有儿女的问题了。
岳云不肯起来,“相爷,你不要去找我父帅吵。”
秦桧瞪眼,“有良心没有?我是为了谁?我现在外面衣服都没穿,你是不是想看我病上加病啊?”
岳云这才注意到秦桧竟只是着了内衣单褂,着急了,说:“你快回去加衣啊!”
秦桧说:“你要跪,那我就在这儿冻着。”
“相爷!”
秦桧打个喷嚏。
岳云站了起来,抬手就要解自己身上的外袍给秦桧披上,衣扣都解了一个下来了,才想起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手又停住了。
秦桧没在意岳云的动作,把岳云的手一拉,就要往岳飞的帅帐走。
岳云说:“那是帅帐,没经允许不得擅进的。”
“监军临检,”秦桧冲帅帐门口的卫兵来了一句。
这是丞相,一般人得罪不起,卫兵小头头赔着小心对秦桧道:“相爷,我家大帅在里面。”
秦桧说:“本相今天就是要看看你家大帅在干什么,你要拦本相?”
“小人不敢。”
“不敢就让路,”秦桧拽着岳云就走,“这还成龙漳虎穴了,旁人不能进?”
秦桧走路的速度很快,卫兵们都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秦相爷死拉硬拽着岳少帅进了帅帐,那背影怎么看都有点英雄一去不归还的悲壮。
韩世忠夫妇和张俊都跟着进了帐,这种戏不看白不看啊。
岳飞坐在帅案后看着秦桧,面沉似水。
秦桧却对岳云道:“这下见到你爹了吧?跟你爹问声好,我们就走。”
岳云要去岳飞跟前跪下,却被秦桧死拽着,只得站在秦桧身旁,喊了岳飞一声:“父帅。”
秦桧没等岳飞开口,就对岳飞来了句:“你接着忙,我们走了,”拉着岳云就要走。
岳飞开口道:“相爷不是说来临检吗?”
秦桧四下看看,把头点点,说:“我就来看看帐里的卫生,不错,打扫的很干净。”
梁红玉想笑,躲到了韩世忠身后,硬是把笑声憋了回去。
岳飞面无表情,看向岳云道:“相爷来看我这里是否干净,你来做什么?”
秦桧把岳云护在身后,说:“他陪我的,没规定说我查卫生不能有人陪吧?”
岳飞“啪”的一声,拍了一下帅案。
岳云全身就是一抖,整个人都站到秦桧身后去了。
秦桧说:“我这次又是九死一生回来了,虽然被抓是我自己白痴,可岳帅你也不必用这副表情来欢迎我吧?”
岳飞望着秦桧,秦桧也目不转睛地望着岳飞,两人对望。
韩世忠真怕这两人打起来,想出来说几句缓和一下气氛,可自家夫人在身后拉着他不放,意思就是你别去。
张俊见韩世忠不动,那他也不动,这两个人他向着谁都不好。
岳飞怒向岳云道:“你现在就只知道躲在相爷身后了?!”
岳云再也站不住了,手还被秦桧拉着呢,就跪到了地上。
岳飞训儿子道:“日后你为一军主帅也丢下一营的兵将自己跑出去?!轻重缓急不分,不知身负何责,你何必再从军?!你关心的人不能有事,那这些跟你出生入死的兵将就生死无谓了?!我岳鹏举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父帅。”
“我何德何能做你的父帅?”
岳云开始磕头,只几下额头就乌青了一片。
秦桧先还忍着没开口,岳云是不能不管不顾地跑去刑台救他,这要是日后岳家军到了岳云的手上,岳云再要是这个脾气那就全军一起完蛋了。秦桧只当自己陪着岳云一起挨岳飞这顿骂,反正岳飞骂岳云,话里话外也连着他一起骂了。可这会儿看岳云额头都磕青了,秦桧心又疼了,挨骂你听到不就行了,磕什么头呢?“应祥啊!”秦桧只得又蹲下身子,拦住岳云说:“你这次是有错。”
岳云迷惑地看着秦桧,“相爷?”
梁红玉这时开口了,说:“鹏举,你这是不是在骂嫂子我啊?”一边冲秦桧使着眼色,看看一旁的张俊。
秦桧反应过来了,有些话还不能当着张俊的面说。这人跟岳、韩可不是一条心,这要是一道密折捅到赵构那去,小事也变大事了。
岳飞见梁红玉开口了,只得站起身来说:“鹏举无此意。”
梁红玉说:“是我让应祥去为我们女营办点事的,你这番骂,还不是在骂我?”
岳飞哑了。
秦桧觉得做女子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岳飞不会和梁红玉吵,真是差别待遇。
韩世忠对秦桧却又多了一份认知,敢当面跟岳飞叫板的,他还没看过几个。
张俊却是暗自心惊,这秦桧与岳飞的关系,怕是比官家想的还要密切。这番对话,虽说是吵架,但彼此都没把对方当外人,可见这两人关系之近了。
韩世忠要走了,他知道梁红玉的嘴不饶人,不能让她在这儿给岳飞难看,说道:“我营里还有事,我去看看。”
张俊见韩世忠要走,便也道:“我也先告退了。”
梁红玉冲秦桧挑挑柳眉,跟着韩世忠飘飘然地出去了。
帐中的三人一时间都无话可讲了。岳云跪着,秦桧蹲着,岳飞站着。秦桧和岳飞都不想再吵,可这场面要怎么收场?
最后还是岳飞说了句:“起来吧。”
秦桧忙就拉岳云起来,“你爹消气了,快起来吧。”
岳云被秦桧拉了起来,站在岳飞面前,继续低头认罪。
岳飞说:“相爷也认为应祥错了?”
秦桧说:“是啊。”
岳飞说:“那你说说他错在哪里?”
秦桧拉着岳云的手晃晃,说:“应祥,你不要怪我忘恩负义,你这次真的是任性了!”
“我,”岳云有些委屈。
秦桧冲岳云摇摇头,“我不是当着你父帅的面才这么说的,你听我把话说完。应祥,无情未必真豪杰,我们在世为人,是要做个有情有义的人,可是你也要记住一句话,叫大爱无情。”
“大爱无情?”岳云复念了一遍,说:“这是何意?”
秦桧一脸认真地对岳云道:“你现在还有你父帅在,你还可以任性。可那日我在城楼上时,若你是一军主帅,你是不是就要受金人的胁迫退兵了?”
岳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他从来不敢去想的。
秦桧拍拍岳云的肩膀,“你应该想想,我们一路打到这刑台城下,死了多少兵将,沿路多少人为避战祸背井离乡,被我们杀死在疆场的又有多少人?难道只为我秦桧一人,这些就都变成毫无意义可言了?什么叫大爱无情?你是一军主帅,你岳云再无亲朋,你只能想着你的军队,想着整个战局,谁挡了你的路,不管这人是谁,你要学会放弃。应祥,你是岳氏的嫡长子,命定如此啊。”
岳飞轻叹了一声。
秦桧的话岳云都记往了,却又觉得字字诛心,满心的酸楚,让他许久说不出话来。天命也好,不管怎样都好,这人就是不懂,他所求的,只是他的平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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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帐中只剩下了岳飞和秦桧二人。
岳飞道:“你在刑台城可曾受苦?”
“没有,”秦桧答道,心里却想着岳云告退时周身的低气压,我是不是把话说重了?娃好心好意冒死来救我,我却站着说话不腰疼地说了一堆大道理,是不是伤这娃的心了?屁的大爱无情,天下有几个人能做到?我怎么想起来说这种话呢?当真装B装上瘾了?
岳飞问秦桧郦琼的事,问了好几句出来,秦桧就是一副人在魂不在的样子。“会之!”岳飞抬高了嗓子,“你在想什么?”
“我去看看应祥,”秦桧火烧了屁股一样转身就出帐去了。
岳飞不禁好笑,他本想再问问秦桧身体怎样了,这人竟就这样跑了出去。好笑完了,岳岳飞心下又有了几丝失落,被秦桧重视惯了,现在突然又被这人无视了,岳飞不习惯了。
秦桧一直追到了岳云的寝帐里,开口叫了声:“应祥。”
岳云正生着闷气,见秦桧还是没穿外衣就这么跑来了,忙就把秦桧让到了炉边,转身去床上给秦桧拿了床被子来裹上,抱怨道:“你真是要再病一场吗?”
秦桧把岳云也拉坐下来,说:“我话说重了,你现在这样就很好了,我刚刚那些话,你就当我从没说过好不好?”
岳云没想到秦桧赶来是为了跟他说些的,苦笑一下,对秦桧说:“相爷的话没错,是我任性了。以后不会了。”
岳云这种承认错误的良好态度,让秦桧一时语塞了。
岳云看着秦桧道:“相爷,我这次错了也不后悔。”
秦桧更加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别看这人当年一天到晚到处挖掘JQ,一天到晚喊着爱情无罪的口号,可当真自己升格成当事人了,这位是一点主意都没有了。这要是别人,他一定回人一个字,“滚”,可这是岳云,他哪里舍得骂?做程桐桐的时候,恶毒惯了,不知温柔为何物,这会儿报应就来了,他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岳云默默地把头枕在秦桧的双膝上,看着眼前不停跳跃着的炉火,对秦桧道:“相爷,我不是小孩子了。”
秦桧艰难地开口道:“应祥啊,我有妻儿,你也有妻儿,你看我们是不是……”
“相爷,”岳云打断了秦桧的话,“以后不要再让应祥害怕就好,其他的应祥不要。”
这话比“我爱你”三个字杀伤力要大多了。记得大学时,有男生说过这话,只遭来当年程童鞋及其一帮闺密的集体炮轰,你丫还能再恶心一点吗?可此时,秦桧心头暖暖的,被人这样放在心上的感觉真是太美好,似梦似幻一般。
岳云把脑袋在秦桧的膝上蹭了蹭,小狗撒娇一般。
秦桧又无语了,你是堂堂少帅,背嵬军的主子,你爹以后还要把岳家军传给你,你怎么能这样在我面前卖萌呢?你这是在考验我的抵抗力,还是怎么着?
“相爷,”岳云喊了秦桧一声。
“嗯?”秦桧应一声。
岳云说:“我头发很久没理,打结了。”
秦桧心中有小人在迎风流泪,这算不算勾引?讲出去都没人信啊!
“相爷?”
“好,好,我来看看,”秦桧狠不下心,看到炉边地上就放着一把木梳,顺手拿起来,弯下腰,把岳云的发髻解开,专心为岳云打理起头发来。
“相爷,我头上有白发吗?”岳云问。
秦桧说:“别胡说,你多大?你爹还没生白发呢,就轮到你了?”
岳云就笑。
秦桧理着岳云的头发,心中又添疑问,这年头也没个飘柔,也没个海飞丝,这娃是怎么养出这一头又黑又亮又柔顺,还没有头皮屑的头发的?想不明白。
岳云又道:“相爷说过一辈子的,不会骗我吧?”
秦桧说:“嗯,不骗你。”爱咋咋的吧,秦桧放弃再思考了。这年头不定什么时候又打仗了,人人都不得安生的,岳云能有多少时间来想他?时间终会冲淡一切,秦桧现在就寄希望于此了。
果然秦桧这里打理好岳云的头发,才替岳云把发髻重新打好,就有中军官来报,说是金军弃了刑台城北去了。
秦桧穿了件岳云的棉袍,与岳云一起又回到中军帅帐。
韩世忠一见秦桧进帐,便道:“金军弃守了,好像完颜晟卧病不起了。”
完颜晟病了?秦桧恨不得冲出去放鞭炮,但脸上没表现出内心的激动来,只是说道:“这消息可靠吗?”
韩世忠说:“探马是这么回报的,说是看着完颜晟被下人抬进马车的。”
岳飞说道:“天降大雪,金军粮草看来是供应不上了。”
张俊这时才匆匆走了进来,接岳飞的话道:“完颜晟再不撤,就只能等着被我们围城了。”
秦桧问三帅道:“那我们现在就进刑台城?”
岳飞又冲秦桧锁了一下眉头,说:“不可,现在城中状况不明,还是先派小队人马进城去探一下。相爷怎么如此心急?”
秦桧只得又承认错误,谁叫他又多嘴呢?这就叫找骂。
岳飞命杨再兴带着一千兵马先行进刑台城。
秦桧本想在中军帅帐里等消息的,可坐了一会儿之后,咳喘之症突然又发作了,只得回寝帐去休息。
岳云想跟着去,可是被岳飞看了一眼后,站着一不敢动了。 岳飞派了岳家军中的老大夫去看秦桧,并叮嘱大夫道:“有了诊断速来报与本帅。”
大夫连声答应着,带着自己的两个小徒弟去了。
秦桧在寝帐里咳喘了半天,脸涨得通红,直到把血喀了几口下来,咳喘才渐渐止住。
大夫进来看见了地上的血,心下就道不好,忙就为秦桧把脉。
秦桧很想问问大夫,我这不会是得肺癌了吧?可又不知道这时候南宋医界有没有癌这个概念,为了让自己不要太超前,只能闭上嘴。
大夫光把脉就把了半天,然后面色凝重地对秦桧道:“相爷,恕小人多嘴,您这病要好好用药石调养,不可再拖了。”
秦桧说:“我知道我这病又加重了,先生尽管开药吧。”
大夫听秦桧这么说,可看这位相爷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便又苦口婆心地道:“相爷,您这是肺疾,大意不得啊!不可再添劳累,也不可再受冻了。”
秦桧自己是觉得烦,现在他一咳嗽胸部就疼,气也喘不过来,这样的日子实在是难过。秦桧对大夫道:“我先前一直用着太医院的药,可一直就不见好,先生,是不是我这病无法根治了啊?”
这话大夫可不敢回。这位是丞相,他要说治不好了,这位一翻脸,倒霉的还是大夫自己。大夫捡了两句不疼不痒的话说与秦桧听。
秦桧怀疑这位在跟他这儿背本草纲目,他是一句也没听懂。
大夫开了药方,让两个小徒弟去按方抓药熬药,自己又回去向岳飞复命。
秦桧喝了药,晕沉沉地一觉睡到天黑。
“相爷醒了?”守在床边的陈洪听到床上有动静,忙就问。
秦桧感觉到全身无力,闭着眼问道:“是陈洪?又出什么事了?”这位狗头军师,忠心是很忠心,只是从没给秦桧带来过一件好消息。
陈洪轻声道:“相爷,我们黄昏时,在营外截到了张帅往临安去的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