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含笑道谢，看得正值青春的小二哥一个脸红，腾腾的转身跑了。

起身，容若打算出去转转，也确实是心情烦闷，想溜达溜达，散结一下胸中的郁气。

可他刚迈出客栈门口，却差点和外面进来的人撞上。

容若抬头，刚想说声对不起，见到被撞的人，却是一惊！

“四爷。”情不自禁的呼出声。

胤禛狭目瞧了眼容若，显然没想到在这个小客栈里碰见他。

“阿玛，怎么了？”胤禛身侧的一个小女孩奶声奶气的问道。

大清朝的四阿哥带着女儿来逛街？

脑中闪了这么个古怪无比的念头，容若顺势低头，看向那说话的小女孩，粉嘟嘟的小脸，漂亮的大眼睛，可爱极了

“阿玛，他认识你？”小女孩指着容若，“他刚刚喊你四爷来着。”

小机灵鬼！容若对她颇有好感，不自觉的露齿一笑，如春风融冰，温暖如阳。

小女孩也冲着容若“咯咯”一笑。

容若这才想起，自己还挡着这位四爷的道呢。

他恭敬的闪身，没期望胤禛能忘了四年前见过他的事，刚刚那声“四爷”已然暴露目标了，再加上这位小格格的再三强调，想让胤禛不注意他都不行。

胤禛带着面有倦色的小格格进了客栈，坐在凳子上休息，点了几种点心和茶水给女儿解渴，之后才抬头眼瞧着容若。

容若此时自然不敢走，虽然他四年来他时不时犹自暗恨当年胤禛的袖手旁观，却也明白这是个吃人的世界，皇子阿哥们也不好过，换作谁当时也不会为个贱民得罪太子。

“听说，你中了二甲头一名？”

容若恭谨的称是。

看着他，胤禛微微冉起笑意。

容若吓得浑身一冷，起了满身鸡皮疙瘩，这位冷面阎罗可是什么意思？

这赫舍里容若倒真是不简单。胤禛可惜也赞赏的细瞧容若，这等人才从小遭受二哥的污辱，实在是白璧微瑕，不过到底还是块白玉，却也值得一用。

至于怎么用？胤禛暂时还没想到，不过这也不急，等再观察些时日。

“阿玛，等会儿我们再去看一遍耍猴的，好不好？”缓过乏儿的小格格，扯着胤禛的衣袖撒娇道。

胤禛皱眉，他一会儿还有事儿，“今天就这样。”

小格格人小鬼大的叹了口气，并没有继续耍赖，一脸平静之色。

容若瞧得直咂舌，这小格格可真是了不得，不同于一般家的孩童懵懂稚气，实在是不同寻常的懂事，难道天子贵胄家的孩子就是不同？

小格格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看到了容若，指了指他，对胤禛请求道：“阿玛有事，那让这位小哥哥陪我玩一天可好？”

胤禛厉眉瞪了女儿一眼，他子嗣不旺，真是宠坏了这个长女，小小年纪就敢跟头一次见面的外人走。

对于小格格的这个不良的提议，看胤禛的脸色，容若是坚决拒绝到底的。

小格格扁扁嘴，一脸的委屈不豫。

容若不尴不尬的站着，瞧着胤禛，等着他发落。从一见面，这四爷冷不丁的问他一句话，就再也不搭理他，直瞅着自己微笑，也不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

容若忐忑。

他虽然有心理准备，当上这大清朝的官，早晚得碰上太子这帮不好相与的皇阿哥们，却没想到这么早就碰见了一个“相熟”的。

胤禛不理会身边娇惯的女儿，打算再和眼前的容若谈谈。这容若虽说年纪不大，却让人小瞧不了，四年前他的那大胆却坚硬非凡的骨气，相当令他激赏。当然，也令他记忆尤深。

“容若，四年前——”胤禛正打算问问他是怎么逃得一条命的，却没想到进来一人拉着容若，就准备往出走。

17.皇宫觐见

“容若，快跟我走！”

“阿牛！”容若惊讶。

“容若，我可算找着你了。快点儿，跟我回教堂去。”阿牛额头带汗，气喘吁吁的说道。

容若不解，他刚从教堂那儿和他分别，他这会儿怎么又找回来了。

阿牛不容分说拉着容若就往回走。

容若顾忌着胤禛，正要拒绝，却见胤禛示意，他这才歉然一笑，对着胤禛拱了拱手，随着阿牛出了客栈。

阿牛拉着容若快步往回走，边走边才解释道：

“容若，咱们快点走吧，有不得了的大人物找你，等你好长时间了。”

说到这儿，阿牛钦佩的看了容若一眼，“容若，我还不知道你考中进士了，恭喜你就要当大官了，嘿嘿……”

“大官？阿牛你太夸张了，当官就这么好吗？”容若从没被这么敬佩地看过，心中好笑。

“怎么不好，光耀祖宗门楣……要是容若当个县令，肯定是个最好的父母官，这样就可以为我们这帮小民做主了。”

阿牛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他还强拉着容若的手，他拘谨的松开了，看着容若的神色也有点不自然，眼前的这人从一开始就和他这种平民不一样，阿牛情绪有点低落。

“阿牛，你不用这样。”容若瞧出，叹了口气，封建社会泾渭分明的等级观念，已经深入人心。

无力开导思想已经根深蒂固的阿牛，容若稍微好奇地问他道：“是哪个大人物找我？吏部的？”

阿牛茫然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是个和你差不多大的满人阿哥，我听他的侍卫唤他十阿哥。”

容若前去的脚步一停。

十阿哥。难道是胤礻我？

容若眉目蹙起，若有所思。

“容若！”

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

容若抬头，在离教堂不远的街口，已经看到了胤礻我的脸庞。真的是他！除了身躯拔高了不少，胤礻我的面容神态竟没有变多少。

胤礻我小跑了几步过来，打量着容若，似乎不敢确定。

“你真的是四年前在悦福酒楼的容若？”

悦福酒楼正是他四年前碰见他们的那间酒楼的名字，心中有丝嘲弄，没想到胤礻我居然还有心记住了他，容若对那间酒楼没有什么好感，除了找钥匙那次，每次上街他都尽量避免路过那儿。

面对胤礻我的怀疑，容若没有否认，大大方方又十分疏离的行了个礼。“十阿哥。”

胤礻我细打量容若，当看见前去找人的阿牛居然站在旁边，想起今天是来找那个少年进士赫舍里容若的。

哎呀！胤礻我脑中一转，他怎么未想到那天谈论的少年进士赫舍里容若，就是当年的那个顶撞二哥的容若。

胤礻我这才明白他为什么在八哥生日宴那晚，听见那个少年进士的名字竟然觉的耳熟，原来此容若就是彼容若，毕竟当年，年纪不大又是第一次出宫的胤礻我，对容若只是一时的兴趣与同情，要不是此时再次见着容若，未必能再次想起这事，直到现在他也未深想太子和容若的微妙关系。

此刻，胤礻我心里着实欢喜。

容若果然有才，居然考上了进士！

胤礻我完全忘了他本是来找碴的。他今天进宫，听见皇阿玛下口谕要见一见大清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进士，便讨了传旨太监的差事，想到容若的落塌处，寻寻他的晦气，让他明白明白大清朝最重要的是满人的英勇，而不是什么像三哥那样的满嘴的酸腐文章。

容若客气有礼的对着胤礻我微笑道：“十阿哥，找赫舍里容若可是有什么事情？”

胤礻我被提醒，这才想起皇阿玛的口谕，顾不上再续旧情，带着容若匆匆的感到皇宫。

进了皇宫，自然有太监教导容若觐见礼仪。

胤礻我一路陪同，瞧见容若第一次面对这辉煌森然的宫墙楼阁，竟处之泰然的神情，更是觉得这容若不俗。

18.御书房

干清宫的东暖阁，皇着的御书房里，明黄肃穆的装摆，檀香袅袅飘溢，座上明显肆意打量的目光，让容若的心还是一颤，稍显紧张。

毕竟，他这也算头一遭觐见皇着，而且还是大名鼎鼎的康熙着。

这要是在以前，他也只等在看清宫剧时偶尔想象一下，这皇着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其实容若心里真想抬头好好看看康熙着的真身。但好奇心能杀死一只猫呀，他只能抑制住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反正康熙早晚得让他抬头，这不也是皇着宣他来的原因之一吗？

是人都有好奇心！皇着也不例外。

容若也真没想到他居然能中进士，而且还是第四名耶，二甲头名。这也太容易了吧。虽说容若对自己是很有信心，但也做好了再考几次的准备，毕竟他年纪不大，也没什么压力。

容若不知道是，他的户籍早年迁到顺天府，而京城一带的考生是比不了江南地区竞争的激烈，再加上他是正宗的满洲人，能作出通顺流畅的文章的满人毕竟很少，虽说他年纪小点，但这更引起了康熙着的注意。

这也是康熙执意点他做二甲头名的原因，而若不是按例一甲前三名得归汉人考生，容若即使不做状元，八成能混个榜眼探花。

康熙看着跪在地上的容若，并没有赐他免跪。

低着头，跪得膝盖发麻的容若，心中惴惴。他这也跪了几分钟了，回想他礼仪虽不熟练，但也没出甚大错，书房里光听见康熙翻折子喝茶水的声音，就是不见他说话。

唉！打从今儿个起，他容若就是一个标准的满人奴才。

容若深刻意识到。

康熙自然没考虑地下跪着的人的苦楚，他喝完一盏茶，挥了挥手示意太监去通传外边的几个皇阿哥。

进书房的几个阿哥分别是太子，和年岁不大的十三、十四，当然领容若进宫的胤礻我也在其中，他们在参见完康熙后，眼神都飘到了跪在地上的容若身上。

太子胤礽每天上午是例行到御书房听政，而胤祥和胤祯却是康熙特意叫来的。

“赫舍里容若，抬起头来。”

康熙说的是满语，声音忒是威严，低着头的容若暗自皱眉，亏得他脑中还有记忆，只是多年不用，听着别扭生疏。

“嗻！”清亮的应答一声，容若慢抬头，眼睛不敢直视康熙，目光集中他的鼻尖处，掩去心中的紧张，表情不悲不喜，显得规矩守礼。

康熙瞅了瞅，赞道：“倒是生得一副好容貌！就是太女气了些，还是朕的儿子们长得英气。”

他说完看着十三、十四，他这两个儿子年纪是比容若小了三两岁，却长得和容若差不多身高，眉目间更有英气，骑射武功样样不差，就是文章差了些，这也是他让他们俩今日来此的原因。

康熙转过头来考教了一番胤礻我、十三、十四的学问，容若只管跪着，记住了康熙的样貌，垂下眼，倒是敏感的感觉到对面一旁的不断的打量目光。

是胤礽。

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他？容若眼角余光一扫，颇是凌厉，斜睨了胤礽一眼，面是嘲弄之色。

胤礽眉头一皱，看着容若，隐隐有印象，眼神询问了一旁的李谙达，对方用口型告诉他是今科进士赫舍里容若。

赫舍里？

细看了容若水漾桃花的容貌，胤礽终于想起此人是谁。

他心中一震！

容若见胤礽终于想起他是谁，趁着康熙没注意到的时候，他大大方方的眼瞧着胤礽，从康熙那边侧面瞅是不失礼节的，但实际上容若却是嘴角微撇，暗隐嘲笑，激得胤礽怒火上升，面目狰狞。

康熙时不时地观察容若的行止，见他不骄不躁，神情恭敬恬淡，尽管跪地时间很久，表情却不露一丝疲怠，安静规矩。

康熙很满意，这是他第二次见容若，前两天的殿试只是走过场，黑压压的二三百人的进士跪在下边，他只封点了前三名，余下的统一划拨安排。

他今天宣容若单独觐见，可是状元都没有的殊荣。

康熙很是器重容若，满人精通汉学的还是太少，他有意着重培养几个满人人才，去年十月这才特地喻旨，召满人子弟积极参加乡试、会试。

考问完老十、十三、十四的学问，康熙有点不满意，他指着容若道：“此少年与你们岁数相差不大，学问却比你们精进许多，实岁年仅十四，朕点了他二甲头名，今日叫你们来就是让你们有羞耻之心，好心向学！”

“谨尊皇阿玛训诫！”

阿哥们表面上纷纷听从康熙教导，实际上听了康熙的一番话，由来的对容若没有了好观感，只除了与容若有一面之缘的胤礻我不太在意。

等到胤礻我、胤祥和胤祯出去以后，康熙这才赐容若起身。

容若立起身，不敢揉摸已经酸麻的膝盖。

喝了口茶，康熙似是不经意的问容若道：

“赫舍里容若，你哪旗的？”

“回皇上的话，奴才是满洲正黄旗的。”

“噢，正黄旗。”重复了一遍，康熙再次呷了一口茶。

他看向立在一旁的胤礽一眼，见他仍瞪向容若，样子竟似相识，似乎还有积怨。

康熙心中吃不准，眼前的这赫舍里容若明显跟索额图有关，太子跟他相识也不奇怪，照理说他们反而应该亲近，只是这眼前……

难道是演戏？

转瞬间，康熙心中思量了几回，面上却是不露神色。

“胤礽，你说朕封赫舍里个什么官合适？”

胤礽微愣片刻。

以为他刚才没注意听，康熙微有不满。“朕刚才好像说过，他是今科的二甲头名。”

胤礽很快的反应过来，平时康熙也常常考校他的政见，只是这回他不得不多想了些。

“回皇阿玛，照例应封翰林院的修撰或是编修。”

康熙点头，照例是这样。

只是赫舍里容若不是汉人，而是正宗的上三旗满人，这个翰林院的修撰品级对他来说稍微低了些，若不是赫舍里容若他年龄太小，不知他骑射武艺如何，赐封他个五品的三等或四等侍卫也不算过分。

看了眼胤礽，康熙不忍拂了他的面子，刚想开口赐容若一个级别稍低些的六品兰翎侍卫，此时却听得胤礽又来了一句。

“只是——”

康熙收回嘴边要说的话，瞧着胤礽不由的皱了下眉。

御书桌前的胤礽却没见着，他斜瞥了眼容若，才看向康熙道：“只是皇阿玛，这赫舍里容若年岁似乎小了些，儿臣认为还是封个从七品的翰林院检讨为好。”

一下子从正五品的三等侍卫掉落到了从七品的检讨。

康熙沉下了脸色，盯盯的瞅着胤礽，又看了几下恭立在最下首的容若，他这时可以确定，太子与这赫舍里容若是相识的，不但如此，恐怕关系还交恶。

19.与太子杠上了

容若嘲弄的看了眼胤礽，从前他躲着他、怕他，但自此以后，他赫舍里容若定要活出自己的尊严，他要无所顾忌、堂堂正正的走在京城的大街上，甚至路过他胤礽东宫的门前。

许是容若的眼神过于放肆了，康熙别有深意的瞄了眼容若，似乎瞧出他对太子的不屑之情。

敲了几下桌面，清短的几声木头响声，让容若的心脏也随着这节奏，紊跳了起来，只听得康熙语气淡和的问道：

“赫舍里容若，你说朕封你个什么官好呢？”

空气中盘旋着一股莫名的压力，这老康确实已经修炼成魔，让他这一凡人着实紧张。

容若咽了口唾沫，躬身回答道：“奴才听从皇上安排。”

他能回答什么？虽然不期望能飞黄腾达，但却也希望能有个实权，让康熙重视重视，省得他二儿子老惦记着他，所以封他个御前侍卫就行，几等的倒是不挑，反正没事在老康面前晃悠，混个脸熟，这胤礽再怎么也拿他没辙吧。

除非，容若突然心惊的想到，除非太子把他讨去，当他的“贴身”侍卫，而依照康熙宠爱太子的情形，只要胤礽开口，这事儿还真有可能。

容若大叹失算，这胤礽可千万别发疯，刚才瞧他看自己时没有马上认出来，想来过了这几年，胤礽对自己的执念也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