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躁与冷酷的距离 上——宣冰
宣冰  发于:2012年03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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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痴盯着他的朱传尹身上,微笑,「我留下,你放他走。」

黑翎也放下威慑的手,低头不语。

而朱传尹却满眼充血的大叫:「不可以!不可以!」,就算他怎么用力挣扎,也只是让铁栅栏简单的摇晃几下,黑

翎是用皮绳捆住的,人儿的手腕,脚腕已经因挣扎而勒出血了。

「你不要再动了!你想手脚都废掉吗?」杨瑜冲着人儿怒吼,眼中的坚决和严厉不容反驳。

「你觉得我还有必要与一个将死的废人再战吗?十年了,我头一次觉得自己比你幸福,杨瑜。」黑翎的下一个动作

只是向倒在杨瑜脚边的人几步走去,疼惜的抱起不再放开。

杨瑜立在原地,看着那个被绑在铁栅栏上,无助而幽怨的人儿。

「是啊,生总是好过死,有总是好过无……我何尝想死呢?但老天如此安排,杨瑜只能尽数收下。」

杨瑜如此说着,深情凝望近在咫尺的朱传尹。

朱传尹已经泣不成声,眼泪汇成几条涓流,沿着脸颊倾泻。

男人甚至不敢去救下人儿,日子所剩无几,他能面对与人儿的生离死别吗?

这是杨瑜与朱传尹最后的一次擦肩而过,无论人儿在他身后喊的有多少的撕心与裂肺,「不要!不要走!求求你,

不要!不要再丢下我!……」

男人如行尸走肉的消失在走道尽头,之后便是上官随云带了一群官兵冲了下来。

被解救下来的朱传尹,披上衣服,仍竭力的想要追出去,手脚受缚许久的人儿,瘫软在地上,无能为力的抱头痛哭

等上官随云授命追出去的时候,杨瑜已经不见踪迹,而萧月也随之一同消失在喧闹的街巷。

朱传尹回到王府,经御医医治,在榻上修养。他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时常在嘴里默数着天数。

十天……九天……八天……七天……

约莫六七天的功夫,朱传尹不顾身上的伤痛,闹着要下床,谁也拦不住。

宫女们跪在地上哭着求着,通通被一脚踢开。

「你恢复的挺好啊,都能伸脚踹人了。坐下!」冼王朱承戎一脸铁青的站在屋内喝住人儿歪歪扭扭要出门的动作。

「你敢这么说朕!滚,都滚开!」只要朱传尹的皇帝性情大发,对谁都没有好脸色,指着冼王大骂。

「好,我滚,那你自己出去。自己爬出去找那个毒医!」冼王欲擒故纵的给人儿让出一条道,吩咐王府上下所有人

等均不能听人儿差遣。

朱传尹逞强的踉跄走向门外,刚走了几步就一个不稳跌倒在地,幸好冼王眼疾手快接住这个娇惯到过分自尊的弟弟

他可是许久没有抱过弟弟了,只觉得这身子怎么如此轻,轻得让他心疼。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朱承戎的母亲去

世早,一直是由菱贵妃带着,而菱贵妇就是朱传尹的生母。兄弟二人的感情甚好,朱传尹自小就是跟在哥哥身后的

小跟屁虫。朱承戎也是对这个宝贝弟弟疼爱备至,生怕哪里疏忽了,让弟弟受委屈或是受伤。

自从认识了上官随云,就变成了两个人呵护一个人。朱传尹在三个人中才学、武艺或是相貌都很一般,却是三个人

中性情最为豪爽,最为自大,最为骄纵的。只因为他是个喜形于色的真挚男儿,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朱传尹感受着哥哥温暖的拥抱和疼惜的目光,更是触及了心头那份凄凉,眼睛一酸,不顾众人在场,哇的一声哭了

出来。众人哪里见过这样的皇上,都惊得一时无语。冼王对他们使了使眼色,众人皆退下了。

「好啦,好啦,不过是个男人罢了。陪你玩过的男人没有双十,也总有五指了吧。何必呢?过两天身体好了,哥哥

再陪你到处转转,再说了不是一直有魏燕给你暖床吗?」

朱传尹听了,可怜巴巴的摇着头,揪了哥哥的衣袖,好生委屈的哀怜,「他不一样,不一样!哥,你可曾喜欢,不

,不只是喜欢,是爱!你可曾爱过什么人?」

话入了冼王的耳朵,如鼓槌一样敲着男人的心。他先是一愣,沉默片刻,勉强的回:「爱过如何?没爱过又如何?

「若是爱过就能感同身受,这般煎熬相思。若是根本就没爱过,你当然会觉得什么人都是一样的!」

看着弟弟坚定的言语,冼王苦涩的笑了。他是真的可以感同身受呢……

将朱传尹抱到床榻上,严厉的教育:「看你现在轻的,好像个女人一样!被折磨得皮包骨头了,这些天在府上好生

修养,哪儿都不许去!」

「哥……」朱传尹见状又耍起了撒娇的把戏,在哥哥面前他只要做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弟弟就可以了,「哥,

我想见他!」

说着就抓了冼王的衣角不放。

「不行,他害你害得还不够吗?」

「哥,你要负责!是你把他打成那个样子!无缘无故!」

「什么无缘无故,如果不是他,我会重伤了青儿吗?而且他还差点送我入土!」

「青儿是谁?」

「你别问了。总之,你不能见他。「冼王想甩开弟弟的手,又舍不得用力,只能如此僵持着。

「那你也别见什么青儿!如果让我看到他,我一定把你的青儿也弄到一个你看不到,更找不到的地方。」死命抓了

哥哥,以这种以牙还牙的方式相逼。

冼王是知道这个皇上弟弟的厉害的,只要他想处理的人,无一幸免,都会得到他想对方有的下场,这也多半归功于

皇上身边的军师,上官随云,这个天下第一聪明人,用自己的方式宠着皇上。以至于皇上认为只要想的事情,上官

随云都可以帮他办到。

「胡闹!人是拿来玩笑的吗?放手!」

「哥……」朱传尹双眼眯缝着,继续哀求哥哥。

「就算我同意带你去找他,也要人家愿意见你啊。我们现在找不到白蛇君!」其实,这才是他阻止朱传尹的原因,

就算是带了他出去,也找不到对方在哪里。

「随云已经把扬州城翻了一遍,还是没有任何踪迹。我们是估算着,他那种伤,定不会走远,但确实找不到。或许

已经……」冼王坐在床边,这才将实情告以朱传尹。

朱传尹立即脸色阴沉,厉声厉色,「不可能!你胡说,一定能找到!就算是把扬州城掘地三尺,就算……就算找到

的尸体,也要找到!」

「尸体你也要?」

「不要!我要活人!我要活着的杨瑜!我就是要他,我只要他!他若死了,我,我也……」朱传尹眼睛又红了,自

从认识了那个男人,他似是将半辈子的眼泪和苦水都流了出来。

「那怎么办?找不到人!他若是想见你,定会出现的。」

「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一定是带着萧月走了!」哥哥的话击溃了朱传尹最后的希望,一向审时度势的哥哥

都如此判断了,那男人一定是不想见他了!

此刻除了深深的自艾自怜外,朱传尹的脑中飘过了一个熟悉的画面。这几日他经常会梦到的画面,那片被白色花海

包围的幽静温泉水池,花香阵阵,水声瑟瑟,在梦里,只有美景,没有人物。一幅烟雾嫋嫋,淡雅瑰丽之中,是一

片毫无生机的死寂。那是他和男人争吵过的地方,谈笑过的地方,更是首次与男人赤裸相见的地方。

但是在梦里,弥漫着清冷的风声。

「我要去一个地方,哥,带我去!」

「哪里?」

「城外!」

冼王骑了马,带着朱传尹在扬州城外转悠着四五圈,还是没有找到人儿所说的那个地方。

长满了半人来高的花树,开着白白的花,连成花海,里面有个三个泉眼水池的温泉。寻问了很多村民也没人知道这

等地方。

看着怀里开始喘息的身子,冼王有些心疼了,自己这个弟弟向来都是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哪里受得如此的大罪。

既然找不到,他想带朱传尹回府了。

偏偏在这时遇到个樵夫,好像很熟悉西城的郊外,憨厚的笑,「呵呵,两个大人,您说的那个地方,现在已经没有

花啦。那花只在夏天时候开,现在都夏末入秋啦,早就谢光了。」

朱传尹的疲惫一时间就散了,得了樵夫的指点,指挥着骑马的人,直奔温泉而去。

果然,白色的花海已被黄绿青葱覆盖,朱传尹下了马,沿着小径缓慢的挪着步子。心一寸寸的冷下去,几度风雨,

几度秋凉,曾经的烂漫也被雨打风吹过。

一切都仿佛是没有发生过,就连梦中的景色也焕然不见。

近了池边,却隐约听得阵阵人声。与朱传尹的凄凄惨惨不同,是有说,也有笑的。

男人说过,这里偶尔会有村民来洗澡,看来是真的。

朱传尹不愿去打扰他人的快活,转身欲走,一声话语将他黏在原地。

「师父,我可以不叫你师父吗?」

「那你唤我什么?」

「杨瑜!或者是像铃儿那样叫你瑜哥哥!叫师父……生疏了很多。」

「哎,师父是个称呼,这么叫就代表我白蛇君是要交你本事的。」

「可是……」

是他,原来是他在!还是这般的谈笑风声。男人的声音给了朱传尹一丝希望,又立即在人的心上也强加了一丝绝望

朱传尹径直的朝声音的方向奔去,不顾自己身子还没有复原,幸好离的不远,只是几步就自树丛中穿过,到了池边

。身后的冼王看弟弟忽然踉跄跑走,也着急的追了过去。

只是,一切都变得狼狈不堪。人儿本就受了伤,再如此疾走,一个脚下不稳就径直摔在了地上。

也摔在了正在池中泡温泉的男人眼前。

杨瑜与萧月的对话就此被打断,二人皆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个直接摔倒出现的朱传尹,又是一片寂静。

「传尹!传尹!」赶上来的冼王看到弟弟一头摔在地上,赶忙去搀扶。

而杨瑜呢,呆呆的望着趴在地上的人儿,一点动静或是话语都没有。

朱传尹推开要抱起自己的哥哥,忿忿的抓了地上的沙土石砾,用尽力气朝池中丢去,哭着喊着:「你为什么还没有

死!不是说你要死了吗?」

石子落入池中溅起片片水花,不经意的用石子丢到了池中的萧月,美人一阵躲闪。而杨瑜则是将美人拽到一旁,用

手臂遮挡着激起的水花。

几个简单的动作,在朱传尹看来就是男人对美人的呵护!心脏都快要停跳了!大口的喘着气……

冼王看到朱传尹样子不对,连忙伸手阻拦,惊喜、嫉妒、痛苦、悲伤……所有的情感重负交加,本就还在重伤恢复

的朱传尹干咳了几声,呕出口血来。

冼王鄙夷的看了一眼池中的男人,二话不说拦腰抱了弟弟就要走。

杨瑜眼睛生了火般的,走到池边,身子还来不及出水,就一手拽住冼王抱了朱传尹的手臂。

「放开!你做什么?你既然什么都不敢给他,什么都不能给他,就赶紧放手。我宁愿你是死了,而他今天没有看到

过你!」

杨瑜无视冼王的辱骂,不顾人儿的反抗,拿过其手腕,号着脉。

「该死!为什么给你用的是补血补阳之药?行过针了吗?七经八脉,淤塞了半数。怪不得你直接摔出来,推阳抵阴

,中气过重。」

杨瑜紧皱眉头,面露万分的担忧。难道离了他,人儿的病就没有人可以医好?

男人刚忧心忡忡放下号脉的手指,朱传尹紧接了用力挥了一掌,重重打在男人脸上,又一声……朱传尹连连来回打

了杨瑜四五个耳光。

红肿的手停在空中,被男人握着。人儿的泪悄无声息的滴落,双唇气得紫白,发着抖,挤出话来,「我爱你,就算

你不要我了,我还是爱你!快说你只是为了不让我知道你要死了,你才这般据我与千里之外!快说!不然……不然

……」

杨瑜痴傻的瞪着,握着人儿的手力度重了一分又一分。

冼王看着那个自尊又开朗的弟弟为了情,为了爱,变得如此痴狂,心中一声叹息,「好了,传尹,我们回去吧。强

扭之瓜怎么会甜,放手吧……这天下都是你的,何况是一丛芳草?「

朱传尹已经将所有的力气用尽了,身子无力的躺在哥哥怀里,只是手还被男人抓着。但他已经没有任何强求的意思

了。

「放手!听到没?杨瑜!是,确实是我们朱家的人令你落入这般田地,但你也看到了,无论是传尹还是我,都得到

报应了!你看看他,还像一个君临天下的皇帝吗?他十岁丧母,十六继位,这天下只有他鸡鸣前起床读书,月落后

枕牍入眠,寻常人还可以偶尔偷偷懒,但是只有他不行!他是皇帝啊!千万万的黎民百姓看着他,满朝肃立的大臣

看着他,浴血边关的将士们看着他!你折磨得他还不够吗?」

「不放,杨瑜不会放开。」男人被冼王的话震撼得心肺剧痛,自己固执的绝情,已经将那个自己曾经为之痴迷的自

尊自信的身影,反复蹂躏到体无完肤的程度了,「如果说杨瑜是因为怕而逃开,杨瑜怕的不是权贵,不是麻烦,而

是怕自己到了最后连撒手而去的勇气和淡定都没有了!我会怕死!怕得不敢入睡,怕这一次闭眼就再也看不到他了

!死又何惧?惧怕的只是冰冷的地下没有他,没有这个我爱到已经疯狂的人。但是我可以带走他吗?不能!因为他

不只属于我,而是属于天下所有的臣民。我更不能因为自己的自私而让他与我陪葬,他还有一个十年,两个十年…

…他要一如既往的快乐活着,娇妻美眷,儿孙满堂!杨瑜九泉之下也会含笑。」

当男人说完这话,朱传尹失了魂的痛哭流涕,脱出哥哥的怀抱,紧紧抱住感情激荡的男人,嘶喊着,「我不要!我

什么都不要!尹儿只要杨瑜,只要杨瑜。尹儿不要天下,不要子民,不要妻妾,不要儿孙。只要杨瑜!杨瑜在世上

活百年,尹儿就要陪着百年,杨瑜在世上只活今日,尹儿绝不会去见明日的曙光。」

杨瑜更是如深渊般的将朱传尹拖下水,在荡漾的温热的泉中,拥人儿入怀,深情忘情的拥抱,将人儿连人带心一同

嵌入自己的身体,让二人不再分离。

夏末初秋之际,江南水乡的黄昏晚霞如血,浓淡分明,偶掠飞鸟,恬静的令人酣然沉醉。

霞光穿过茂密的低矮树丛,静悄悄的造访浸润在温热泉水中的男人和男人,为他们送去今日最美的金色光晕。

在被花树覆盖的山中,独独有这一处山洼。其间,温泉水池浑然天成,似是天工巧妙开凿,创出三个石头池子,地

热温泉不断的涌出,与山上留下的清泉一同注入池内,形成这极其美妙沐浴净身之地。

沐浴,当然是全身赤裸了。

池中的白发男人健硕的身子虽是毫无生机的苍白,此刻也因其对另一具白皙生色身子的抚摸而润上了一丝色欲。

杨瑜仔细的摸着朱传尹的身子,每道旧疤,每处新伤,怜惜的抚过每一处伤痕,都会落上轻柔的碎吻。

人儿则已经对这般从天而降的甜蜜幸福冲昏了头,只知道浅吟微颤,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动作了。

「疼吗?这是黑翎用指甲划出的口子吧!」男人来到人儿肋部的几道猩红伤疤上,伤口不深,却有些外翻,看得他

酸楚心疼,人儿身上的伤无一不是他留下的,或是因他而留下的。

「啊?恩……是……」朱传尹醉醺醺的只觉得男人的话飘渺如隔世,为了确认这一切不是梦境,他执拗的抱了男人

的颈子,一阵亲啄。

双唇微噘,似是个贪恋他人宠爱的孩子般,用吻讨要着男人的爱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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