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做我曾孙都嫌你小。”冷枫很不客气的回了句。

凌恒有些气结，这句话林也说过很多遍，他们怎么这么喜欢仗着年纪大欺负人？是为了补偿他们没有儿子欺负，没有孙子疼爱的遗憾吗？

不见他回答，冷枫关心的靠到眼前，“还很疼？”

“我不跟老人精说话。”凌恒撇着他一眼，故做不屑的说，“我比你曾孙都小，哪够辈份跟你说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冷枫听他这么一说，急了。

“……哦，你都不懂得开玩笑的吗？”看他面无表情的脸，又起困惑，凌恒想哭，“你这二百年都怎么过的？”

“做事。”做完一件又一件，不曾休息，不曾放假。

凌恒听完，鼻子没来由的又是一酸。他知道别的尸探，不是这样生活，他们不做事的时候，都会到外面去疯狂的玩。林跟迁也是这样，案子不忙的时候，两人也会到外面去逛逛，买买衣服，感受下人间的热闹。

但这个人不是，他有牵挂，有要照顾的人。这样的人原本应该是最幸福的，可他偏不是。他的恋人跟他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不能陪在恋人的身边，很多事还不能对恋人说。他既不能像常人那样谈恋爱，也不能像单身的人那样，放纵自己，去疯狂生活。

面对情人，他只能沉默，把自己伪装，种种的压力让他喘不过气，找不到发泄的地方。最终只能像机器人一样，日复一日的做同样的事，一天一天的奔波在世界各地，这样可以让他劳累的大脑什么事也不想，累了、困了倒下就睡。

“很孤独吧？”为他这样的生活，凌恒感到心疼。

“有时会这样想。”冷枫靠回木椅边，脸上带起淡淡的落意，“有时甚至想，如果能死掉重新投胎，那该有多幸福。不过，也只是过眼即逝，这样的生活，我其实也挺喜欢，要不然我早已进入轮回。”

“尸探也可以再世为人？”头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凌恒，瞪着双眼说，“老狐狸说的吗？”

“做尸探的每个人都有选择，做满二百年，会有第一次机会，可以选择投胎转世，也可以选择继续做尸家侦探，这个机会不会终止，每二百年一个轮回。”

“靠，老狐狸就没有跟我说过！”凌恒生气的骂道，“他就吓唬我，不做尸探就等着到虚弥界去。”

“你做尸探不过半年，说这个还早。”他刚做尸探时，老狐狸也是那样说，满二百年那会他才把他找过去，跟他说这些事。

“那到是。”发觉自己情绪过激的凌恒，傻傻的笑了笑。笑着一会，他想到一件事，表情有点严肃的收着收，“你既然这么想跟他在一起，为何不选择投胎？”

选择转世多好，这样自己就不会遇见他，也不会像此刻般难过。想到再过几百年，他还是无法走进这个人的心里，还是得不到他的爱，他就好难受。

“不知道。”第一次，冷枫很平静的跟凌恒谈起他的感情，“也许不想就这样错开，毕竟要喝过孟婆汤方能转世轮回，那样前尘往事，皆是过往云烟，想不忘都不行。”

“不一定不是，他不就每一世都能爱上你。”

冷枫选择不谈这些事，果然是明智的选择，听他说起这些执迷不悔的话，比在阵法中被箭穿身，被符水啃食心脉还要痛苦好几倍。为何他就那么爱那个人，宁愿孤单的想着、念着，也不愿忘掉？

“或许我害怕，或许我没有想象中的爱他，或许我怕我不够爱他，最终唤不起前世的熟悉，会永远的失去他。”尸官王问他要不要选择转世的时候，他反反复复的想着好多天，最终得出的是说服自己的这番结论。

“可能，最大的原因是你不想忘记他。”

他明白，他理解冷枫的担忧。二百年，轮回三世，谁还能记得起曾经的爱人？就像他这样，他也很爱冷枫，但他不敢说，经过几世轮回他都还能再遇上冷枫，抑或说重新爱上冷枫，他没有这么深的意念。

也许就像冷枫说的，也许是怕不够爱对方。在这方面，他很佩服柳杨，他竟然能做到每一世都爱上冷枫，那是一种怎么样的爱？深入心血？深入骨髓吗？

不，轮回几世，心血早已换过，骨髓也早已化烟成埃。哪怕深入心脉，都不可能会再记得起前世的恋人。唉，如果不是转世必过孟婆桥、喝孟婆汤，他会觉得柳杨根本没忘记冷枫。

不管多少世，他都是那个柳杨，深爱着冷枫，冷枫深爱着的柳杨……等等，如果说柳杨每次转世，他都没有喝孟婆汤，他还有前世的记忆，那不是一切都可以解释得通？

莫小笛带着跟冷枫有关的所有记忆，他如果早一步来到北渺山，在这里布下结界，建好竹楼，为的是可以跟冷枫朝夕相处，不就可以说明其中的所有因果关系？

不是，还是不对，这样也说不通。就算他能猜得到冷枫的决定，提前到这里安家，就算他对冷枫的一切了如指掌，这些都没有半点用处，毕竟地府绝不可能放任着他不喝轮回汤过桥。

最主要的还有一点，如果莫小笛有那几世的记忆，为何他不跟冷枫说清楚？说出来他就可以跟冷枫住一起，根本不需要跟冷枫这样隔山相望、独地相思，可见他是柳杨的可能不大。

“可能是吧。”冷枫点起烟，沉默的抽着会方淡淡说，“柳杨其实很可怜，他很短命，60岁不到就死了。然后160年不到的时间他再度投胎三次，我记得他每次转世都要等上十年。这一世活掉的27个年头加上转世用的时间，他上两世的寿命更是五十年不到。”

“这么多尸探，哪个的命不短？”跟百岁之人相比，五十岁确实是短命，但跟他们都是三十左右就死的人来比呢？

听完这番话，冷枫侧目看着他一眼，轻扯起嘴角说，“还不习惯？”

有那么一瞬间，从未见过他如此淡意微笑的凌恒失神了。回神轻轻笑着笑后他靠回椅背上，“还好。你呢？什么时候习惯的？柳杨转世的后你见到那个陌生的脸，有什么不同的感觉？”

“说不清楚，似乎是多着点什么，又似乎又少着点什么。”跟柳杨的转世再次相遇时，他就是这样的想法。

他在人间等候十多年，柳杨终于转世。夜里跑到他投胎的人家，偷偷看着那张粉嫩的脸，想着他前世的样子，他心里的感觉很陌生，但心底的深处，似乎又很开心，他不懂如何去形容那种情况。

“……那他长大成人，跟你交往后你是什么感觉？”事关莫小笛前两世的事，只有冷枫最清楚。虽然听他说起这些事，心里很难过。但难得他肯谈起，他不能错过这样的机会，问得越详细越好。

“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每隔四五天这样，我会抽空去看看他，跟他处上一天的时间。”说到这里，冷枫意外的笑了，“柳杨的三次转世都很乖，什么事都不会问我，我说什么他就听什么。特别是这一世的小笛，我看着他长大，他是既聪明又乖巧，学习方面的事也从来不用我去操心，我过去看他时，他都会主动跟我说他最近的情况，非常懂事……”

说到这里，冷枫的笑意忽然的起着些迷惑，虽说这一世的柳杨很乖顺，但要求似乎也有点过多。上两世共百年的时间，他并没说过什么，虽然偶尔会想自己留下陪他，但也只是说说而以，脸上并不会有多大的落意。这一世不同，小笛动不动就会很忧伤，好像承受着很大的痛苦。

……怎么感觉冷枫好像在跟自己称赞他儿子似的？被冷枫一番话弄得有点莫明其妙的凌恒，不自然的皱起眉头说，“莫小笛这么聪明，那他是做什么的？”

“软件工程师。”收着收散开的想法，冷枫接着说，“他似乎很喜欢这个行业。”

当年小笛选择时，是有问过他的意见，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叫他按自己的意思来做。毕竟这是小笛的人生，他有自己作主的权力。

“软件工程师……”凌恒念着几次后惊道，“你说他是搞软件的？那他是不是黑客？”

略略吃惊的声音让冷枫蓦的沉下脸，皱眉想着想后他把目光移向身边的人，“你对他的事，怎么这般感兴趣？”

以前闭口不谈有关小笛的事，是怕他不高兴。今晚会说出来，是希望能解开他心中的结，让他明白，自己对他的关心跟小笛比起来，是有增无减。本以为他会很开心的不再在乎小笛的事，不想他越问越多，甚至连工作也去打探。

他想做什么？还说黑客……黑客？……漠迁的电脑被黑客入侵，修改过里面的数据，他出事的那晚，小笛凑巧来到藤萝市。今天下午他见过小笛，差点又被跟踪过来的天蜘所害……难道说，他在怀疑小笛？

不过，细想起来，这一切也确实过于巧合，好像一切都有计划般。一方面是小笛到藤萝市的时间过于夜深，一方面是小笛突然过来这边居住的原因。他有问过好几次小笛，但是他都敷衍了事，不肯正面回答。

以前自己叫他过来这边生活时，他也是这样，就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一样。难不成，他有事瞒着自己？觉得在自己身边，有些事不方便去做？

……怎么会这样！冷枫猛的站起身子，他被自己的这些想法吓着一跳，他是怎么回事？竟然会去怀疑小笛，那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怎么可能不了解他的本性，他决不会背着自己去做什么坏事。

“我只是随口问问。”见他突然脸色难看的起身，凌恒不爽道，“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

冷枫怕他对莫小笛不怀好意？真是讽刺，他现在最希望的就是佛祖保佑他的死跟莫小笛无关，要不然到时他就是死缠烂打，冷枫也是不会再见他，兴许还会恨得想杀死他也不一定。

“没什么。”转身看到凌恒一脸不快的侧目望向门外，冷枫意识到是他的反应过度把他惹到了，“跟你无关，是我自己的事。”

……确实跟他无关，凌恒自嘲的笑道，“我想休息了，你先回去吧。”

他虽然解释不出莫小笛是如何在不到二个小时的时间内，把他从宗村带到北渺山，也解释不出困住自己的法阵，为何早在五十年前就已经存在，但他还是觉得想杀死他的人，有六成的可能是莫小笛。

以此时冷枫对莫小笛的保护欲来看，到事情的真相浮出水面，不管他的想法是对还是错，他跟冷枫间的距离都会被拉开，那不如从现在做起。

第五十一章

这次，冷枫没有多说什么，凌恒的话落音，他说声晚安便瞬移回家。躺在床上，他的心很久都无法平静，从尸探集聚日到现在，已经三个多月。从那时候开始，他就一点一点的把凌恒装进到心中，他说不清是怎么一回事。

总觉得凌恒好像有着很强的磁性，让他无法忽视他的存在，一笑一眸都牵引着他的视线。他对凌恒不是一见钟情，这点他可以很确定，会对他有印象，是那天听到周龙问他是不是喜欢自己，那一刻他充满着好奇。

是的，好奇。这就是他对凌恒的第一印象，他想不通他为何只见过自己一面，就会爱上自己。那一天开始，他就一直想不通，越是想不通，他就越想到酒吧对面去，静静的看着他等待自己的出现，远远的欣赏他的笑容。

有时甚至还想，如果自己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会是怎么一副笑脸。结果越想越烦恼，越想心就越乱，好几次过去看小笛，他也都心不正焉，一心只想快点离开，一心想着到那里去看他。

然而，见到他，自己反而更加的烦燥。那晚跟凌恒说他不会再出现在藤萝市，看到凌恒因为他的一句话，遇到他后的开心立刻消失不见，他的心很痛，就好像失去着什么一样，心里空空的多着个黑洞。

第二天知道凌恒也是个尸探时，不可否认，他是开心的，还是非常的开心。那段时间的相处，也让他从来没有过的愉快，那种感觉，自从柳杨投胎后就再也没有过，是打从心底的心悦，哪怕坐着不说话，两人呆坐在一起他也觉得高兴。

但是，也有痛苦。凌恒给自己也给他布下了一个结，每当提起感情时，他们都很痛苦。他也想过把所有的爱给凌恒，凌恒出事的那几天，他想过只要凌恒平安无事，他可以爱他，比爱柳杨更爱他。然而，凌恒舒醒过来后，他的想法产生着矛盾，把爱给了凌恒，小笛该怎么办？

小笛刚满十八岁，他就用监护人的身份跟他说，他已到自力的年龄，自己不会再出现在他的面前。接着他换回自己的样貌，故意的来场意外偶遇，跟小笛相识。虽然最后先表白的是小笛，但他也没有拒绝，他当时甚至还摸着小笛的头说过，他也喜欢他。

可现在呢？他是怎么回事？一边想着凌恒，一边想着小笛，可以说想起凌恒的时间，担心凌恒的心，远比对小笛的要多，再有一点，他不止怀疑小笛有事瞒着他，还以为小笛背着他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他为何会这样？

他不爱小笛了？他想移情别恋？或者是这样吧，要不然他不会对凌恒这么在意，不会动不动的就把凌恒抱到怀中，甚至跟凌恒接吻时，他还起着反应。那种特定的，对某个人会产生的情绪，在凌恒的身上死灰复燃。

柳杨转世三次，他就从来没有过想要他，虽然有时会抱着他，疼爱的揉搓他的头发，但那种想把他容入身体的感觉，从柳杨死后就再也没有产生过。或许他不爱柳杨的所有转世，包括莫小笛在内，如果爱，他不会从未对他有过欲望。

可是，他不爱吗？想跟凌恒一起，不再理会小笛？如果是这样，为何每次说起感情，他都烦燥得难以取舍；为何每次想到凌恒的事，他也都会想到小笛的心情？

那就是说他爱的是小笛？那他不爱凌恒吗？他如果不爱凌恒，为何这么担心凌恒？被他撞到自己跟小笛在一起，他为何要去解释？他为何要顾及他的感受？

心里的想法，重复再重复，矛盾再矛盾的冷枫，展转着一夜无眠。

清早起身下楼，坐在沙发上啃着苹果的刘强见到他，吃惊的说，“尸官，你昨晚一夜没睡？”

“做事。”淡漠的扔下句话，冷枫走往沙发，坐下拿起烟点燃就抽。

吃着苹果的刘强，呆呆的坐着一小会，起身说，“尸官，能不能送到我白虎尸官那里？”

“什么事？”听他说找凌恒，冷枫冰着的神情，稍稍软下，“这个时候他还在睡觉，有事跟我说。”

“我……我想拿点水果过去给雪狐。”刘强硬着头皮小声道，“尸官每天起得很晚，我怕雪狐饿坏肚子。”

冷枫盯着他瞅着一会，意外的扯起嘴角，“你这么怕我？”

“……不是，我……我……”被猜中心事的刘强，我着半天，都组织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冷枫忽然想起，凌恒说过刘强是他上任接的第一个冤案，死得很可怜，不由得心下一软，“你不用害怕，就当在恒家里就好，想做什么就随意去做。”

“真的？”刘强不确定的问着句。

“嗯。”怪不得凌恒说这小鬼是直脑筋，有人会这样反问别人话？

“那我也可以挑一间自己喜欢的房子？”刘强兴奋得差点没把口水流出来。

“可以。”冷枫有点汗颜，这人怎么这么容易满足。

“真好，尸官家比白虎尸官家还漂亮，我好喜欢。”刘强边说边蹦蹦跳跳的笑跑着，“昨晚我在沙发上睡得很不舒服，我要挑间房间，好好的睡一觉，尸官你继续忙你的事，不用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