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电视机里就传来顾炎清润的声音，“大家也许会对我今天的穿着感到不习惯。”

肖白回过头去，只看见镜头中顾炎居然心情颇好的样子笑了笑。

画面中的顾炎随意地坐在席位上，整整一排席位却只坐着他一个人。但是，没有一丝空旷感，因为全部人的注意恐怕只愿意放在他身上。

“在这里想先问大家一个问题，你们认为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记者们似乎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回答这个问题，他们不知道这位一向脾气平和的天王在这种时刻抛出这个问题有什么用意。

“一加入娱乐圈就被标上各种标签，每次出现在报纸上我的头衔至少都有好几个。可是，今天这样装扮的我才是最真实的我。”

这句话在记者圈子里引发了一番很大的热议声，有几个大报的记者似乎还想瞅准机会在这个问题上深挖掘提问，但是却被陆维派人给拦下了。

不久，全场又安静下来。

肖白一直看着面对媒体的顾炎，只觉得他给人的感觉与以往都不一样。

“我很喜欢演戏、喜欢音乐，这就是我加入这个圈子的初衷。这么多年，这个初衷还是没变，尽管和我当初预期的有些偏差。”

“曾经，我只是一个找不到自己方向与价值的人，和大部分人一样。但是，有了音乐，让我找到自己的价值。其后，有了电影，更加丰富了某种意义上的层次感。为此，我每天休息时间不到三个小时，但是仍然甘之如饴。”

“已经决定一个人闷头走到底，但是……”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什么一样地说道，“但是我遇到了一个人，一个……可以与我一起过生日的人。”

今年，有一个人将陪我过生日……

不知为什么，肖白不由想到那晚墓地中见到的顾炎，那样脆弱的眼神，尽管一闪即过，却偏偏让他印象深刻。

媒体们哗然，也许他们根本不明白那个天王这句话背后的意义。他们只想：你振臂一呼，千万歌迷都愿意与你庆祝生日，找到和你一起过生日的人并不难才对。

只是，他们不知道，那代表的或许并不仅仅是生日，更是一种承认……

顾炎面对着镜头一笑，瞬时，肖白只觉得他们已经跨过一切距离相见。他就站在自己面前，那个笑只是为了自己，正如多少个以前，他说：不怕，一切有我。

肖白心里一方面由最初的紧张慢慢放松下来，但是却无法抑制心底那丝若隐若无的激动。

说完那句话后，顾炎停顿了许久。

或许他想起了什么往事，也或者他在思考下一段该怎么说。当然，也可能是在酝酿情绪？

媒体们出奇地安静，尽管他们都急切地希望获取更多八卦，但是他们谁都没有出声催促。

“在遇见他之前，我从没有真正爱上一个人……”

此时，不知哪个记者大声嚷了一声：“他到底是怎么样个人啊？”

顾炎并没有因为被打断而恼怒，他看着提问者的方向，笑着说道：“刚见到他的时候他穿着一身白色西装，打扮得像一个贵族公子，但表现出的气质却和在场的人都不一样。或许当时的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魅力，他将自己隐藏于别人的光芒之下。但是那个时候的我却知道他终有一天可以绽放出自己的耀眼光芒。”

除了说到“贵公子”时媒体里有零零落落的小声议论声，其他时候现场都比较安静。

“那么请问，您当时是不是因为看中他身上潜藏的才华，出于惜才的心理才与他相交？”

那个记者似乎努力想把顾炎理解为“提拔晚辈的前辈”，只是顾炎摇了摇头，又看了会儿现场某一个方向，说道：“他当然有才华，只不过，对于我来说并不仅仅而已。”

“他其实是个很平凡的人。他胆小、不自信、不会说话，还总是喜欢拒我于千里之外。”顾炎调侃地说道。

肖白心想：这些话有必要在媒体面前说吗。后来又一想，反正媒体也不知道他说的是谁，管它呢。

“不过，虽然他胆小，却愿意为了自己喜欢的事业而一直坚持到现在。他不会说话，他不会刻意去讨好一个人，但是他说的话却从来是真话。一路走来，他已经经历了太多，但是他并没有因为世界如何而改变他的初衷。很多

事情过了就是过了，他或许并没有太在意。有时候我在想：他的底线究竟在哪里。不过，至今也没有探索出他的底线。”

肖白呆呆地看着镜头中那样的顾炎，这些话他似乎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说过。但是，当这些话语这样突然如此直白地从他嘴里出现时，肖白只觉得心里暖暖的。一直都知道他很了解自己，但他从来不知道这份了解的背后承载着的厚度。而如今，他知道了。

想起那晚，自己那句没有说出口的话，肖白只觉得有些愧然。

如果你厌倦了我，一定要早点告诉我……

幸好，幸好没有说出来，不然他会怎么想呢？

他突然觉得，这些话他并不仅仅是告诉媒体，或许他只是想通过媒体将这些话传递给他。他知道他的不安，所以给了他这样一个承诺。给了自己一个对于他来说没有退路的承诺。

“说了那么多，也就是说顾天王其实承认自己喜欢的是男人咯？这一点让你的粉丝们情何以堪？”一个小记者清脆的声音问道。

“我喜欢的就是他，只不过他恰巧是男性。换了别的女人，我不喜欢；换了另一个男人，我也无法喜欢。既然粉丝喜欢我，那么希望能够喜欢真实的我。至于以后，我还是会继续留在娱乐圈，继续唱歌、演戏，因为这些也都是我喜欢的。只是，大家有什么疑问尽管问我，不要去影响到我爱的人的生活。”

回答这个问题时，顾炎显出不同以往的强硬。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语气中甚至带着一丝威胁。

肖白笑了笑，只觉得他那架势就像是领导给员工开晨会时在说——今天给你们的甜头够多了啊，以后给老子乖乖的，惹事了我绝不放过你。

而现场的媒体在他这句话后果然闭嘴了，一时间甚至都没有记者提问。

顾炎满意地环视一圈，又看了看手机，然后说道：“今天的招待会就到这儿。”

然后，没等媒体们做出反应就直接起身离开了。

肖白心想：看吧看吧，平时在大家面前装得温文尔雅，真到这时候原形毕露了不是。

可是，脑中闪过这个想法的肖白却被自己给吓到了。怎么自己越来越肆无忌惮了呢……

70.旧事（三）

“这是胡范用来要挟您的照片底片。”管家恭敬地将一个信封递给肖白，说道，“陈先生打算怎么样处置他呢？”

肖白看着被绑成一团低着头的胡范，又想到这阵子被他搞得紧张兮兮的自己，总觉得要好好对付对付他才行。正想着，手机铃声却响起。

顾炎……

肖白看到来电人，什么也没想地立刻接了电话。

“平安？”

听到他淡淡的，带有丝丝安抚性的声音，肖白心下一动，回道：“嗯。”

听筒那边稍稍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才听到他的声音，“都听到了吗？”

肖白一时还没反应过来顾炎的问题，后来才意识过来难道他问的是两个小时前那场娱乐圈有史以来规模最庞大历时最久的记者招待会？

当然听到了。可是，如果他问自己现在的感觉应该怎么回答呢？

开心？感动？笃定？心动？

肖白觉得他的心情很难说清楚。

“难道没听到……”那边顾炎半是自言自语地小声说道。

肖白顿了顿，这才说道：“阿炎。”

“嗯，我在。”

“冬天很冷，我还记得在孤儿院的时候，大家都抢着去拿汤喝。不过因为我个头最小，所以总是喝不到汤。那个时候，每天只能闻着汤的香味看着汤的颜色，却从来不知道汤到底是什么滋味。我盼啊盼，终于有一天喝到了热乎乎的汤。”肖白情不自禁地笑了笑，然后才说道，“结果，我端着喝了一口，然后就哭了，大哭了一场……我现在的感觉就和那个时候一样，很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躲着哭一场。”

“我懂了。”顾炎仍然是淡淡的语气说道。

“你真懂了？”

“嗯，你的意思是说，我就像一碗汤。”

虽然顾炎的语气很平静，但肖白却感觉到有点儿不对：难道他因为自己这个比方不开心？不过，说他像一碗汤貌似确实怪怪的？

肖白赶紧吞吞吐吐说道：“不是不是……怎么说呢，就是……”

这是第一次，肖白感叹自己的口才怎么就那么差呢……

正当肖白急得不行时，电话那头反而传来顾炎的爽朗大笑。笑了好一会儿，顾炎才说道：“偶尔逗逗你的感觉真不错。不过……我愿意做你的热汤……”

肖白这才意识到被某人给耍了，正想着怎么样掰回一成时却听见顾炎在电话那头说道，“肖白同学，如果现在给你端上一碗热气腾腾还冒着香气的汤，你要不要呢？”

“啊？”

肖白差点脱口而出：排骨汤还是鸡汤？

但是基于刚刚才被某人给耍了，肖白出于谨慎，没有立刻回答。

哪知道对方的声音又大了些，“要不要呢？”

只是，这道声音不仅很大，而且还特别清晰，清晰得就像他在自己身边一样。

肖白在心里感叹：

这手机听筒的效果比以前好了许多啊，难道……是管家帮自己修过？

“肖白同学。”

这一下，声音更加清晰了，肖白难以置信地转过身，正看见仍然穿着卡其色工装的顾炎提着一个大行李箱站在门口。

肖白揉了揉眼睛，又眨了眨眼，终于确认顾炎居然竟然果然就站在自己面前。

肖白心里是难以抑制地欢喜。不知道为什么，他脑子里突然蹦出一句话——久别胜新婚。

……

此时的顾炎穿着和记者招待会上大体差不多，只不过多加了一顶黑色的帽子。

“肖白同学，我这碗汤千里迢迢坐飞机又主动蹦跶到你面前等着你品尝，怎么你一点都不激动？”顾炎将行李箱往旁边一斜，又直接走向肖白，手指慢慢摩挲着肖白的下巴，一边低声在他耳边说道：“怎么又瘦了？”

平时反应不太快的肖白此刻下意识地回道：“想汤想的！”

“哦？”顾炎弯了弯嘴角，又咬了咬肖白的耳朵，“想不想尝尝味道？”

“四少爷，陈先生。”管家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

肖白这才想到原来这屋子里一直都有这么多人……

“既然两位有重要事情要忙，那我就先把胡范带下去了。”管家与以往一样的恭敬有礼，他弯下腰，又向那些手下使了个眼色。

“等等。”顾炎看了眼胡范，说道：“居然真的是你。”

“呵，顾大天王自然不会记得我这种小角色。”那人满脸不在乎地看着顾炎说道，“不过我可是每天都想着你，想着你怎么死。”

顾炎皱了皱眉，说道：“你变化太大，我都差点认不出你。当年我确实是凭借那部电影进入大荧幕，不过也是靠自己的实力争取的，你又何必那么执迷。”

“实力？”胡范笑道，“实力算个毛线，你要庆幸你有一个好爹！一个有钱赞助电影的……”

“你们还站着干嘛？把他带出去。”管家赶紧向手下使了个眼色。

“等等，他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四少爷，那都是些旧事了，如果您有什么疑问可以直接和老爷谈。”管家说完这句就转身离开。

“等等。”

这次，喊话的是肖白。

肖白走近胡范，又打量了他一会儿。

管家正准备开口时，却瞧见肖白猛地伸出右脚朝着胡范的腹部狠狠踢了三脚。

“你TMD……”胡范还没骂完，就吐出一大口血。

“哼，看你还怎么骂出口。”肖白满意地看着晕过去的胡范，然后脚步轻盈地走回顾炎旁边。

“真想不到你的力气还不小啊。”顾炎调侃地说道。

“我就是心里太气愤了，他要挟我不说，还在你的海报上画了好多叉。不踹他几脚真不爽。”

“你这样子我倒是第一次见。”

“啊？”

“以后就这样吧，肖白。”顾炎稍微抬起肖白的下巴，专注地看着肖白，说道，“以后，我只有你。”

“你还有你的爸爸……”

一听到“爸爸”，顾炎面色一滞，说道：“有和没有也没多大区别。”

“阿炎，其实你爸爸很关心你。而且，你那部电影其实是他赞助了巨资才让你在试镜中胜出的。当然，你也有你的实力，可是你觉得仅仅凭当时的你能够那样轻松获得一部大片的男二号角色吗？”

“你说的是真的？”顾炎神色一闪，犹疑不定。

“嗯。”

“他只不过是在赎罪。”顾炎冷冷地说道。

肖白还想说些什么，可是顾炎却显得有些游离。

“我确实在赎罪。”顾爸厚重的嗓音却透露出一股淡淡的沧桑。

肖白再次完全不知道顾爸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肖白，你先去酒店等我。”顾炎拿出一张卡给肖白。

肖白看了眼顾炎，又看了眼那边直挺挺坐着的顾爸，只好拿着房卡转身离开了。有些事情，只有当事人才能解释清楚吧……

71.度假（一）

肖白拿着个房卡，一路想着刚才是不是给胡范的惩罚太轻了点儿。至少，应该再多踢他几脚的？

不知不觉就走到顾炎给的房卡的高级酒店，一直到他被那甜美的客房服务员小姐领着走到了最顶层的总统套房里时他才想到一个问题——他明明在这座城市有自己住的宾馆的啊，为毛要在顾炎定的酒店里等着他呢……

为毛呢……毛呢……呢……

“叮铃——”

肖白打开房门，正看见刚才领他上来的那位长得很甜美的小姐推着一个餐车进来。

“我好像没订餐吧？”出于前几天胡范事件的影响，肖白有些警惕地问道。

“先生，您好。我是这间房的专属客服，这里是我们酒店为欢迎贵宾特意免费提供的VIP西式套餐。”

“哦。”肖白看了眼餐车，上面大概摆着些牛排红酒之类的西式食物，不过在这一车食物中却有一个小罐子特别显眼。

他指着那个盖着锡箔纸的小瓦罐问道：“那个是什么食物啊？”

客服甜美地笑了笑，回道：“这是顾先生刚才特意订的百珍鲍浓汤。”

看到这么多山珍海味，肖白突然觉得肚子好像确实有点饿了。

他摸了摸自己空空的肚子，又不时地瞟一眼餐台：要不要先吃点儿什么呢？

最终，他把目标锁定在了那碗看起来极其袖珍的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