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人，忍不住干呕，连将臣也是一脸震惊。

“不好意思，毁了你的晚餐。”萧蓦对将臣歉意地一笑。

“不敢。”将臣忙低下头。

“我有些累了，这里就交给你处理吧。”

“是。”

萧蓦神色疲倦地转过身，随即消失于虚空。

萧蓦刚走，一个仆人神色惊慌地跑进来，跪倒在将臣面前：“主人！云红大人不见了！”

38.之四

云红站在旅店的屋顶，长发狂舞于冷夜寒风之中，眼下是空无一人的街道，片片灯火逐渐熄灭，这神秘的古镇最终沉寂于黑暗。

云红轻轻叹息，笑容悲戚，这样不就是他所希望的吗？可真正亲眼看到时，却又这般惆怅。

这些年来，多少次与她近在咫尺，他都不曾走到她身边，总以为她足够坚强，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却不料，她竟执拗地等了他这么多年。

他希望她能忘了他，找一个能真正给她幸福的人，可当他从窗外看到她被别人拥在怀里的时候，心中还是难免苦涩。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无论生老病死，不离不弃。”

这样的承诺，他多希望自己能够做到，但早已成了奢望。

“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去？”祈月走上屋顶。

云红没有回头，他料到祈月会来，因为是他故意引祈月上来的。

“将臣给林枫下了毒，这是解药。”云红拿出药盒向后抛去，“化在水里让她喝下就行，不必让她知道，她并不知道自己中了毒。”

“你说……将臣？”

“对，僵尸王将臣，传说中僵尸的始祖。”云红回过头。

“我知道，可他不是已经死了？”祈月皱眉道。

“你早就知道……”云红一脸惊异。

“我只是猜测，叶永延绝不是普通的僵尸……”祈月冷笑一声，“玄武天尊转世之后，将臣强行冲破封印，销声匿迹，想必也是来了人世。”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云红眯着眼注视着祈月，此人绝不简单。

“这你无须知道。”祈月耸了耸肩，“我算不上好人，也不是恶人。”

云红点头，自嘲地笑了笑，都到了这地步，还纠结对方是谁，有何意义？

“那时，我也天真地以为他死了，可将臣毕竟是盘古圣地的魔神，即使冲破封印，坏了真身，只能寄身于别的僵尸体内，神力大减，但也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死了。在叶永延的身体毁掉之前，他早已选定青书做下一任的宿主。”

“青书？”祈月惊讶道。

云红点头：“青书原为天师，变成僵尸之后，依旧具备天师的灵力，成了将臣最完美的躯壳，现在的将臣，已经是真正的僵尸王将臣。”

祈月沉默了半晌后，问道：“萧蓦在这里吗？”

云红摇头，悲哀地笑道：“这世上已经没有萧蓦这个人，你们不必再找，尽快回去，明日之后，这个世界将会颠覆……”

言毕，他蓦然转身，向前走去。

“你要去哪？”

“尽力不让这个世界变得更悲哀……我言尽于此，你们好自为之。”云红走到屋顶边缘，“好好照顾林枫。”

“啊？喂……”祈月一头雾水，可没等他反应过来，云红已然纵身一跃……

于是，祈月囧了，他不喜欢女人啊，对于林枫，他只是同情，再加一点点同病相怜而已……

N市，叶永生家中，一个天师一个僵尸，相对而坐，愁眉苦脸。

“怎么办？李陵问。

“不知道，这是你们天师的事。”叶永生扭头。

“喂，这是你们僵尸搞出来的好不好？！”李陵拍桌子。

“是啊，不过你们天师不是负责收僵尸的吗？”叶永生抱臂靠在沙发上，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

“你！”李陵怒不可遏，开始结起手印，

“冷静冷静，别把我家给毁了！”叶永生忙冲李陵压了压手，无奈道，“突然冒出来那么多僵尸，而且个个都是云红那级别的，你让我怎么办？”

“究竟为什么会这样？你是僵尸，应该比我清楚啊！”李陵依旧怒目圆睁。

“能将人变成僵尸的，僵尸一族里包括我在内，屈指可数就那么几个，就算我们日夜不停地去咬人，让那些人变成僵尸，几天之内也不可能达到这个数量，而且也人不可能一变成僵尸，就那么厉害……唯一的特例，只有云红。”

说到这，叶永生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这时，叶磊端来一杯茶给李陵。

“说起云红，那时我被他捉去的时候，我问过他，为什么会这么厉害，他没头没脑地回答我三个字：试验品。”叶磊轻描淡写地说。

“小磊，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叶永生皱眉问道。

“我不乐意！”叶磊白了叶永生一眼，“现在我也是告诉小白的师父，不是告诉你！”

叶永生一脸郁闷。

“呵呵，谢谢。”李陵微笑着颔首致谢。

“不客气。”叶磊冲李陵淡淡一笑之后，面无表情地瞥了叶永生一样，转身离去。

“这孩子……”叶永生望着叶磊背影，叹道。

“他都几百岁了，还孩子呢？怎么说也是你让他伤心了，你就这样打算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李陵笑道。

“多事。”叶永生不理会他。

“此事多少和云红有所牵连，叶磊和云红接触过，有他帮忙会事半功倍，于公于私，你就去道个歉，安抚一下嘛，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陵……”叶永生回头郑重其事地看着李陵。

“嗯？”李陵茫然不知所措地应了一声。

“你越来越鸡婆了！”叶永生悲痛道。

李陵捋了捋胡子，淡定地笑，起身告辞，临出门口的时候，突然回头说道：“刚刚你还没回来的时候，我和叶磊聊了会，他对你当初调戏我们师兄弟的事很感兴趣，你要不要亲自解释一下？”

说完，李陵迅速关门离开。

叶永生差点一口血喷出去，怒吼：“我对道士没兴趣！”

X县，旅店。

林枫很奇怪，原本用了特效药，令狐小白用不了多久就能醒的，虽然特效药的对身体的副作用很大……

祈月则一直望着令狐小白，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最后，他叹了口气，走到令狐小白身边，坐下，俯身于他身边说了些什么。

令狐小白即刻奇迹般地醒来，茫然地看着祈月，眨了眨了眼。

林枫瞠目结舌：“祈月，这……这是……什么法术？”

祈月并不答她，摸了摸令狐小白的额头，柔声问道：“好些了吗？”

令狐小白点头，想要坐起来，但被祈月按住了。

“不用着急，你只睡了一夜，没耽误多少时间。”祈月替令狐小白掖好被子，“今天我替你去打听，你好好在房间休息，不许乱来，听到没？”

“大师兄……”令狐小白眼中蒙上薄雾。

“别说话。”祈月拍了拍被子，微笑道，“养好身体才有力气找人，对不对？等我消息。”

说完，他便起身转向林枫，拜托道：“替我照顾小白，有劳。”

林枫垂眸点点头，有些不敢与眼前这个男人对视。

祈月走出门外，轻轻关上房门，站在走廊上，沉色望着走廊尽头明亮的窗，目光深邃。

他绝不会就这么走了，他要找到萧蓦，然后杀了这个男人！他要这个男人真正的灰飞烟灭，永不超生！

萧蓦靠在王座上闭目养神，手中握着的琉璃杯透着猩红，将臣侍立一旁。

“将臣，各地人类改造地计划试验进展地如何？”萧蓦闭着眼问。

“一切顺利，请主神放心。”

“天界有何反应？”

“仍在安享太平。”

“哼，所谓的神，比人类更加卑劣虚伪，妄自尊大又不作为，这人世才会这般不堪，待我清理了人界，再去清理天界。”萧蓦冷笑。

“是。”

“听说，云红跑了？”萧蓦不在意地问。

“已经派人去追了。”将臣忐忑回答。

“不必追了。”萧蓦笑着摇了摇头，睁开眼，将杯中猩红的液体一饮而尽，“他若想螳臂当车就由着他去吧。”

萧蓦将琉璃杯举到半空，突然放开，琉璃杯落在地上，支离破碎。

将臣略惊了一下，低头道：“遵命。”

沉默了片刻，萧蓦又问道：“他……到了吧？”

“嗯，一天前就到了。”

“是么？我想去见见他。”萧蓦站起神来。

“主神……”将臣忙唤道。

萧蓦却并不理会他，微笑着说：“我原以为人类的情感都是脆弱的，不可靠的，可我苏醒之后，心中竟然还残留着对这个男人的感情，我很好奇，他究竟是怎样一个男人。”

“主神，这时候还是不要节外生枝……”

将臣还未说完，就被萧蓦重重地扇了一巴掌。

“记住，我可以创造你，也可以毁了你，我为你取名为将臣，是要你绝对服从于我，别妄图支配我！”

“将臣不敢。”将臣忙单膝跪下。

萧蓦微微皱了皱眉，转身：“我走了，你留在这。”

“您不可以……”将臣仰着头，急道。

“嗯？”萧蓦冷冷地瞥他，带着威胁的意味。

将臣惶恐低头。

“我很快就回来。”

言毕，萧蓦便消逝于虚空之中。

萧蓦穿过街道，行人，车流，飞鸟，在他经过之后静止。

他走进旅馆，大堂里的人静默如雕像，他兀自上楼，来到令狐小白的房门口，门自行打开。

房内，林枫正在削苹果，此刻一动不动。

令狐小白靠坐在床上，低头看着一张相片，长发散落在肩头，苍白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萧蓦在令狐小白身边坐下，凑过去看那张相片。

那一张泛黄的老照片，梨花树下的全家福：胡子拉碴，一脸幸福的男人；依偎着男人，同样一脸幸福的女人；年轻，神情淡漠的自己；不看镜头，侧着身仰望着他，有着憨憨笑容的男孩。

萧蓦微笑着将那张相片从令狐小白手中抽出来，揣进自己怀里，又从林枫手中拿过苹果，削好放在令狐小白手里，然后抱了抱他，亲吻他的眉心……

萧蓦离开房间，门轻轻关上。

他再次穿过街道，走向那苍茫雪山，身影渐渐模糊。

街市再次恢复喧嚣，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傍晚，身形疲惫的祈月从外面回来。

“小白，你倒是说句话啊！”林枫焦急的声音从房里传来。

祈月急忙推开房门，见到眼前的一幕，呆住了。

令狐小白站在窗前，望着远处夕阳余晖中的美丽雪山，身后，长发如雪。

林枫在一旁急地团团转，见祈月回来，像见到救星一般冲过去。

“头发……白了！突然白了！”林枫语无伦次地拽着祈月喊。

令狐小白回过头，冲祈月微笑，气色意外的好，眉心闪耀着淡淡的金色。

“小白，你的天眼……”祈月拖着林枫走到令狐小白面前，惊讶地凑近了来看，“恢复了？”

令狐小白笑着点了点头：“他来过，拿走了相片，给了我这个。”他扬了扬手中因氧化而泛黄的苹果。

林枫凑过来：“这苹果我本来削到一半，一恍惚就突然削好了，还跑到了小白手里……然后，我就发现这孩子的头发白了，不说话，还一个劲傻笑。”

“我找到他在哪了。”祈月看着令狐小白手中的苹果，微笑着眼神黯淡

“在哪？”令狐小白轻声问道，声音微微发颤。

祈月抬手指向窗外：“雪山。”

39.之五

人类世界陷入恐慌，业界精英，社会名流，甚至政界高层因为加入某个邪教，饮用了一种圣水而变异成怪物——传说中吸血鬼。

他们自称血族，拥有匪夷所思的力量，以人血为食，肆意杀戮、囚禁普通人类。

政府最初打算隐瞒事实，秘密抓捕这些血族，可派去的人全成了人家的“盘中餐”。

血族势力迅速发展，遍布每个城市，人人自危，躲在家中不敢出来，公共体系基本瘫痪。

人们在恐惧中等待被拯救，连反抗的念头都不曾有过。可谁去拯救？谁又能拯救谁？

李陵为首的修行之士于各地组织阻止血族抓捕、残杀人类，可死伤惨重，而收效却微乎其微，只能勉强抵抗。

而叶永生所统辖的僵尸一族，一些加入了血族的阵营；一些则站在曾经欲将他们除之而后快人类前面，成为了人类的拯救者，可一个个“不死之躯”最终还是纷纷倒下，永世长眠……

这个月夜，异常平静，月色朦胧。

叶永生和叶磊站在山崖上，面向山下灯火寥寥的城市，身后是一座山洞，洞里是被他们所救的，幸存的人类。

叶永生的左臂衣袖空荡荡的，随风飞扬，叶磊的右眼贴着纱布，渗着血迹。两个都已经伤痕累累，若不是僵尸，早已死了不知多少次了。

“对不起……”叶永生含泪轻触着叶磊失去的右眼。

叶磊握住叶永生的手，淡然微笑：“能不能说点别的？比如……‘我爱你’？”

“你不恨我……没有去救你？”叶永生支吾地愧疚道。

“恨。”叶磊毫不迟疑地说。

叶永生黯然地垂下眼眸。

看到叶永生沮丧的样子，叶磊一脸得意抱臂笑道：“所以，你要用你以后的时间来弥补我。”

叶永生摸了摸叶磊的脑袋，苦笑：“都不知道我们还能撑多久。”

“我们不会死的，我还没有活够，我们会在一起，真正的天长地久。”叶磊望着叶永生笃定道。

“你不嫌腻啊？”叶永生失笑，被眼前的人所感染，紧绷的神经不觉松弛下来。

“不会，虽然你现在只有一只胳膊了，但我不会嫌弃你的。”叶磊笑着摇了摇叶永生没有手臂的衣袖。

“一只胳膊怎么了？”叶永生挑眉，单手将叶磊猛地搂进怀里，“治你绰绰有余！”

叶磊仰着头，仅剩的左眼炙热地望着叶永生：“哥……我爱你。”

叶永生微笑，低头亲吻这个他亲吻了几百年都不厌倦的“少年”……

另一边，惨白月光里，李陵和玄真坐在几座新坟前喝酒。

“师兄，就剩下我们两个老不死的了。”李陵仰面倒了口酒，两眼通红，凄然笑道。

“是啊，都是孝顺的孩子。”玄真慈蔼地回头望着，举起酒壶，倾倒而下，清冽的酒闪耀着莹莹的光渗入新坟的土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