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羽与师傅关系越发亲近,年纪大些,便被托付两件事。一件事便是光复魔教。另一件事,便是洗脱师傅的冤屈。
当年,前任魔教教主是个武痴,甚爱各派秘籍。本只想借少林秘籍三月,可谁知正赶上方丈仙去。被追杀,身负重
伤,而后,秘籍也未归还。
后来,他的师父死去,肖羽便一直调查少林方丈死去一事,却一直没有眉目。后来,机缘巧合间,听到父亲所说往
事,这才得知真相。
这件事,在三十年后的今天,才得以大白天下。
听完这件事后,众人纷纷开始议论,大多是质疑之声。肖羽也不辩解,静静站着。兰陵察觉到他的痛苦,上前去握
住了他的手。
这时候,兰陵似乎也想起了肖羽的师父。那个喜欢抱着酒瓶子,躲在屋里不出门的大胡子。一脸凶相,可笑起来却
极其温暖。记得那时候,肖羽和师傅关系极好,惹了什么祸,都藏到师傅家中,一躲很多天。
议论声渐渐停止,少林方丈再次开口道:“教主所言,合情合理。当年我方丈身上确实无伤痕,但却僵硬无比,似
乎失去内力许久。可这总是教主一家之言,死无对证。”
肖羽并不惊慌,只道:“我以魔教教主说出这话的确不可相信,那么,我用太傅之子的身份,说这些呢?”
肖羽自爆身份,吓了兰陵一跳。他诈死虽然严重,但他并不是吴国子民,算不得大逆不道。可肖羽诈死,是确确实
实欺君之罪。
听了这些,底下的人议论声更大。付炎走上去,将少林秘籍递给方丈。那方丈接了东西,也不知肖羽说得真假,最
终还是默默退下。
白道之众这时失去领头之人,正在茫然之际。肖羽再次说道:“我教无意参与江湖纷争,各大门派联合围剿我派,
实属受人挑拨。”
白道之人更是乱成一团,几个出头的已经开是愤怒,骂道:“魔教贼子,勿乱我心,你魔教蛊惑人心,人人得而诛
之。”
肖羽也不恼,说道:“我魔教教众除分坛坛主外,全数在此。他们入我魔教,哪个是受到蛊惑?花家为谋财,陷我
魔教于不义。”
这时花家家主花清荷自然沉不住气,怒道:“你魔教联合卓家,拐了我妹子,骗我秘籍是真,怎的现在反咬一口。
”
这时,从山后走出一女子。红衣白裙,清丽动人,正是肖羽那位假夫人素素。她也提起道:“我乃花家素素,当年
刚刚及笄便被过继给京城尚书之家。但那之前,我与卓哥哥已一往情深,受欺骗之事和秘籍之事,均为谣传。”
花清荷见到素素,才显得有些慌乱。当年,为了得到官家的门路,将妹妹过继给了没儿女的尚书家。可谁知,她却
爱上卓家少爷,早将武功秘籍偷偷给了他。
这么多年,也不晓得这个妹妹怎么样了,只道在京城嫁了人,却不想在这里出现。花清荷顿时无话,他年纪不大,
虽是狡诈,却远远未到老奸巨猾的地步。这时看到许久未见的妹妹,也觉愧疚,再无话可说。
肖羽不逼他,只扬声道:“我魔教再次立下三誓,绝不扰乱朝廷,绝不扰乱江湖,绝不扰乱百姓。今日一战,双方
均损失惨重,乃是百害而无一利之事。还望各位,本着慈悲之心,放我魔教生路。”
这番话,说到了大多数人心里。这么些日子劳累,早已经累得很多门派入不敷出。最终,几大门派合计后,纷纷退
散。
天亮之时,魔教正式被承认。后来,魔教百年内,逐渐发展,再无动荡。
那天,看了一晚上热闹的兰陵问笑得可爱的肖羽,既然一早就可以解决,为什么不在打之前就说。
肖羽笑得高深莫测,然后说道:“所有所有的理由,都只是打和不打的借口。这一架,非要打,打了大家才舒服。
打完了,大家发现,原来没什么好处,这时候,才需要一个不打的借口。”
兰陵笑了笑,突然明白了肖羽的意思。淡淡笑了笑,问道:“那什么时候,是不打的借口出现的好时机?”
肖羽道:“快了。”
15 有些幸福
这场声势浩大的讨伐战,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落下了帷幕。除了两败俱伤以外,似乎没有达到任何效果,不得不说,
这样的结果令人啼笑皆非。
随着白道的撤走,洛山上恢复了一片平和的景状。肖羽整日里提溜着兰陵,四处转悠,似乎完完全全放下了一切事
务。
但他们都知道,这件事情远远没有解决,魔教存在一天,便是江湖人士的眼中钉。肖羽不是不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休战,可他没有说,今后要怎么样做。当然,兰陵也没有问,没有问他们会怎么样。
可是洛山再大,也抵不过游玩多日。当兰陵将整个洛山反反复复玩了许多遍后,终于还是问道:“肖羽,我要走了
。”
肖羽看着他,但笑不语。许久,才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可以把你囚禁起来,或者带着你远走高飞。可是我知
道,你也明白,我们都做不到。”
兰陵轻轻笑着,微微带着些苦涩。这段时间,好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他终于放下了楚君的身份,终于可以放心去
爱。可惜这个时候,他突然发现,爱是什么,他概念早已模糊。
肖羽叹口气,望着天,很久很久。最后闭上眼睛,沉声问道:“兰陵,你真的不能留下来么?”兰陵不答,这个答
案是肯定的,即使楚君死了,他有他未完的责任。即使他能放下一切,肖羽却不能。
第二日,兰陵终究还是走了。肖羽知道,却未曾阻拦,也终究没有和他一起去。他以前一直在等一个机会,等一个
可以和兰陵在一起的机会,可惜当兰陵有这个机会的时候,他却没有了。
肖羽终究不是个能放下一切的人,朝堂内,他不能不忠君。江湖中,他不能不守业。放不下千秋万世之业,放不下
魔教,那么,只能放下感情,放自己爱的人,去找寻自己要的生活。
兰陵下山的时候,天才蒙蒙亮。终究还是只有一个人,他想了很久,也没想通,为什么这么长的时间,他依旧未能
得到点什么。
想要承担责任,想要以天下为己任的时候,他小心翼翼,步步惊心,维持着平衡。可是那个时候,子落不信他,莫
白猜忌他,均要除他而后快。
后来,放下了一切,想要好好过日子的时候。肖羽出现了,揭开这样的秘密,给了他无尽的关怀,但也给了他无边
的愧疚和牵绊。
终于尘埃落定了,他想,总该过过幸福快乐的日子吧。肖羽告诉他,有时候一时的停战,只是休战,而不是结束。
想了很久,天也已经亮了。兰陵放下小包袱,抬头看看天,考虑要怎么去楚国路最近。其实他真的有点茫然,说白
了,他是个被人宠坏的小孩。从小到大,真正无依无靠,只能靠自己开路的,这还是第一次。
走了一会,兰陵突然觉得不对,转过头看了看,果然有人跟着他。他很无奈,于是一屁股坐在地下,没好气问道:
“不知兄台跟在我后面是要问路呢?还是劫财呢?”
白衣公子温柔一笑,很认真地想了想,说道:“我其实是来劫色的。”兰陵看那人笑得风轻云淡,顿时哭笑不得。
柳四居然在开玩笑?柳四他居然会开玩笑?
对于这个问题,兰陵很担忧,于是他拍拍屁股走过去,拽了拽柳四的脸。自言自语道:“真的不是面具?”
柳四摸摸兰陵的头发,说道:“瘦了啊,肖羽没给你吃的?”兰陵点点头,说道:“是啊是啊,肖羽虐待了我,所
以我离家出走,不要告诉他。”
柳四变戏法似的从口袋掏出一包点心,兰陵用鼻子嗅嗅,很高兴道:“是桂花糕。”然后眨巴眨巴眼睛问道:“是
给我的么?”
柳四笑着看他,道:“你让我跟着你,我就给你,如何?”兰陵看了看桂花糕,又看了看柳四,最终摇了摇头。
柳四也不笑了,静静看着兰陵,问道:“我不在乎你怎么想我,但两人在一起,总不至于太寂寞。”兰陵摇摇头,
半晌才道:“我最爱的哥哥是莫白,一直放不下的人是子落,第一个爱的人是肖羽。而你,最多是我的朋友,没必
要这样对我。”
两人都没有在说话,只是僵持着,听风吹叶响。许久,柳四才说道:“我很寂寞,你也很寂寞,这样不够么。你想
去哪,我都陪你去。”兰陵笑了,点点头。他们不相爱,可是却相互依赖。
兰陵愉快地吃了柳四带来的桂花糕,然后看着洛山,悄悄说道:“再见,肖羽。”他想,他不是不爱肖羽,只是无
法共同生活罢了。他们没有共同的目标,共同的梦想,只会成为彼此的桎梏。
如同当年的柳四和子落,到现在,他都记得,那年在江上,子落在柳四面庞上印下的那一吻。无比虔诚,无比美好
。可惜,那个时候,睡梦中的柳四并不知晓。又或许,肖羽爱着他,子落爱着柳四,也都只是爱着,自己羡慕却无
法实现的梦。
柳四和兰陵,就这样悄无声息消失在了江湖中。他们未曾掀起腥风血雨,未曾有所建树。他们的消失,就和他们的
到来一样,没有多少人记得。
同时,楚国皇城开了一家小小的字画店。里面有个总是穿着黄衣娃娃脸的掌柜,和一个冷着一张脸,却如仙人般脱
俗的伙计。
兰陵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回了楚国。他并未对这个国家有任何感情,有的只是陌生。可是他还是来了,这到底是他
的故土。
那家小小的店,便成了他的家。过尽千帆,总该有个地方,可以安生立命。柳四本在乎这些东西,他习惯了处处为
家。兰陵在哪,家便在哪。
楚国修了楚君祠,未纪念为国而亡的质子楚君。离兰陵的小店不远,有时候柳四会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个人,会对
自己的灵位那么感兴趣。
但兰陵喜欢去楚君祠逛逛,看那些百姓上香,祈祷自己国家平安,合家欢乐。他也一本正经跪下上香,表情虔诚的
仿佛他真的相信,那个传说中天神一般的楚君,会保佑自己。
每每陪兰陵去祠堂,柳四却总有种不安的感觉。他讨厌那些写着楚君的灵位,并不是觉得不吉利,只是觉得厌恶那
些能够证明过去的东西。他甚至希望他不是什么世袭的将军,兰陵也不是什么楚君。
他们就像现在一样,一个是字画铺子里的老板,一个是字画铺子里的伙计,养着一只大白兔,整天过着普通安逸的
生活。
兰陵又养了只兔子,这次是白的,他叫它小四。柳四笑眯眯地让他叫,必要的时候,还需要和兔子争争宠。
日子过得安逸舒适,小店生意算不上太好,也算不上不好。柳四和兰陵,也还是同过去一样,喝喝小酒,听听小曲
。整日里腻在一起,换着法子的享受。
偶尔,两人也会讲讲小故事。那些故事是有关大人物的故事,有国家君王,有魔教教主,整天都是腥风血雨。那些
圣明的君主,他们打啊打啊,终于不打了,还变成了亲家。百姓很快乐,国家很昌盛。
还有那个伟大的魔教教主,他终于创立了本教武功心法。那些魔头们,转眼间,便从人们口中的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变成了帮助弱小,尊老爱幼的侠士。
兰陵想啊,那些故事真遥远啊,不是他们这样的小老百姓能理解的。柳四深以为然,于是缠在兰陵讲小人物的故事
。
兰陵卖关子不讲,但偶尔高兴的时候,还会讲讲小孩子的事情。一个小孩,和他的哥哥,怎么样怎么样闹着玩,怎
么样怎么样过日子,掏鸟窝抓小猫的小事。
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人忙着建功立业,也每天都有人忙着策划阴谋。还有那么些人,总忙着情情爱爱,也有些人
忙着实现理想。
当然,还有些人,只是在混日子。每天说的话,没有一句是人生哲言,都是废话。每天做的事,都没对国家起到巨
大推动作用,只是鸡毛蒜皮的无用功。
很久很久以后,那个字画店的小老板和小伙计,依旧那么生活着。高兴的时候,两人头挨头一起照着曲谱唱歌,不
高兴的时候,谁也不看谁,眼睛都盯着天花板。
有次,两个锦衣公子来了字画店,和小老板谈生意。小老板尽露贪婪本色,一张嘴巴忽悠的两个公子花了大价钱买
了废物。可奇怪的是,那两个公子,都不怎么难过,反倒是看着小老板淡笑着。
那黑衣公子离开前,问了小老板一句话,他说:“什么是幸福?”小老板抱着兔子,亲了亲小兔子头上一点黑绒毛
,然后转头亲了亲身边男子的唇,笑着说道:“这就是幸福。”
锦衣公子离开后,兰陵站在门口久久未动。一直到开饭的时候,才被柳四的糖醋鱼勾引着进去了。
柳四看着愉快吃着食物的兰陵,觉得果真还是有些在意,于是小心翼翼问道:“鱼好吃么?”兰陵点头,没时间说
话。然后柳四放心了,问道:“今天开心么?”兰陵点头,继续吃鱼。
柳四又接着问道:“开始爱我了么?”兰陵吃着鱼点头。柳四有些满意,过一会兰陵呆呆抬起头,看着柳四许久,
又莫名其妙点了点头。
柳四笑着,看到兰陵脸可疑的红了。他想,此生足矣。然后,他抱着兰陵,在他耳边暧昧着问道:“你这辈子,最
爱的人是谁呢?”声音带着诱惑。
于是满嘴是菜汤的兰陵连带着耳朵也红了,他说:“我最爱的,便是直到生命最后一天,依旧陪伴我的人。”罢了
,转头,送上一个糖醋味儿的吻。
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美好,原来这就是幸福。
——正文完——
番外之一
莫白其人,便是人们常说的那种谋士型人物。冲锋陷阵他不在前面,但坏点子什么的,一定都是他出的。他比较善
于利用别人,然后保护自己。所以对于这样的人来说,最大的特点,就是没良心。
当莫白终于成了伟大的君主的时候,也终于是该负的人都负了,该欠的债都欠了。想来想去,终于还是良心不安,
修了个祠堂纪念自己的弟弟。
对于他这样的人,提起亲情,总还是有些难过的。偶尔想起那个从小缠着自己的弟弟,他多少是不太舒服的。即使
当年去了吴国,他毫无愧疚之心的打了一张亲情牌,但幼年时代的记忆,到底是有的,难过也是有的。
他只是狠绝,但并未泯灭人性。于是想了许久,日日夜夜不得安稳,他最终还是不顾众人反对。修了楚君祠堂,祠
堂建成的时候,他亲自去了那里,只带着洛儿,甚至还流了几滴眼泪。他想,这个人,这一世他是负定了。
莫白最后悔的两件事,一件,便是将洛儿当做杀人工具。另一件,便是将兰陵当做战争砝码。这个世界上唯一待他
真心的两个人,都被他毁了。一个被他伤绝了心,一个被他灭亡了身。
和子落签订停战协议的时候,他并没有多少真心在里面,只是缓兵之计。那个时候,兰陵死去不久,他整日遭受着
良心的谴责,从前以为遗忘的记忆也如潮水般涌出。
莫白无比清晰地记起那个少年,拉着他的袖子,哥哥哥哥的叫。又想起,去吴国的那个晚上,似乎什么都知道,又
似乎什么都不知道,满心悲哀的兰陵。
于是莫白承认,原来他还不是禽兽不如。于是他将这种不能挽回的痛苦,全部发泄在子落身上。他表面和谈,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