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尼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是年三月,杨尼孝期过,进入杨家为奴。
四月,杨府三少爷大寿,杨路臣将杨尼过与三少爷做贴身小厮。
五月,杨路臣离开杨府外出,一出三年,音信全无。
三年过去,杨府上下均知杨尼此人。原因很简单,因为三少爷最痛恨的人就是杨尼。
没有人明白这种痛恨从哪里来的,只知道每到深夜,三少爷的院子里总会传来奇怪的令人不忍侧耳的喊叫。
那一定是杨尼的。人们会同情他,然而无人能劝阻。
三少爷性情乖戾,全因杨路臣宠他上天,这家上无老人,里外事务全靠杨路臣一人打理,自然也疏于管理杨家三少。
杨路臣不在的时候,扶苏时常到杨府和杨家三公子聊天喝酒。
每到这个时候杨三公子总会让杨尼出来伺候一旁。
扶苏从不正眼看杨尼。
扶苏是城中大户,此人家财万贯却似乎从不懂得餍足。
他性情和三公子更近,虽然年纪差了五岁,然而他更喜欢这个杨三公子多过杨路臣。
用扶苏的话说,路臣此人太过正直,几近无趣。
扶苏与三公子在一起也没什么正事,只因二人身家相仿,所以时常邀约着去花柳之地寻访。
扶苏爱妖艳美丽的男子,这在京中并非隐秘。三公子随着他久了,沾染上这种脾气,只是他不懂得怜香惜玉。
于是说回来,三公子每晚想尽一切手段付诸在杨尼身上。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红色非常好看,而好看的红映照在杨尼身上便成了绝色。
三公子喜欢看见杨尼被红色包围的样子。
那双眼睛多么明亮,带着永远纯净无辜的光。
三公子不喜欢明亮的东西。他有着所有豪门人家的怪癖,喜欢收集一切好看的东西然后打上烙印然后再次抛弃。
第一眼看见杨尼,他就觉得这个孩子好看。那次是杨路臣领着杨尼回家,杨尼将身上洗干净,带着感激的神色站在杨路臣身边,那场景让三公子觉得十分刺目。当下,他提出要求,生辰时候要杨尼作为贺礼。
杨路臣毫不在意的答应下来,三公子得意的看着杨尼眼中的惊骇一点点演变为绝望而后又平静。
再然后,这种平静只有在他被三公子每夜折磨时才稍有改变。
三公子愣神的看着杨尼,杨尼站在扶苏身边,穿着干净的红色衫子,双目微合。
他竟在打盹。
扶苏仰头饮酒,杯底空。他擦擦嘴,抬头看见三公子怔神的样子,沿着他的目光再转头就看见杨尼。
他咳了声,嘲弄的笑起来。
“三公子在想什么?”
“啊?哦,没什么。喝酒喝酒。”
“这小厮可是叫什么什么……”
“杨尼。”
“啊,对对对,就是你那大哥从我手里赎回去的小子。没想到打扮下还不错。”
扶苏上下打量杨尼,杨尼轻轻侧了个角度,不去看他。
扶苏嘴角一吊。
“想不到三公子会看这么个小子看出神。”
“休的胡语,本少不过累了。”
“呵呵,在下还以为三公子是迷了。”扶苏瞥着杨尼,看见他眼底一抹厌恶很快被压抑下去。当下有了些兴趣。
“迷?谁不知道我——”
“打住打住,无甚好解释的,继续喝酒。”扶苏将眼神从杨尼身上移开,举杯。
三公子却似乎受辱一般,掌了下桌子站起来。
手一伸,身边人递上特质的蛇皮鞭子。
扶苏尚未反应过来,那一鞭就直直的打在了杨尼身上。
杨尼没叫,朝一边稍微歪了歪,衣衫破开些。
倒是扶苏叫起来。
“哎呀哎呀,我说三少爷您这是做什么?这孩子细皮嫩肉的怎么经得住你这样打?”
“他经不得?”三公子一扬下颚,紧接着下一鞭子抽过去。
杨尼皱皱眉忍着哼了哼。
扶苏站起身,挡在杨尼面前。他并非好心的人,只是纯粹不想被这个小子坏了兴趣。
接下三公子的鞭子,他笑嘻嘻的将鞭子又递回去。
“三少爷,你这是惩戒在下方才饶舌?”
“哼,他不懂规矩。”
“那等客人不在时再教也不迟。”扶苏拂拂下摆,坐回位置上。
伸手,手中的空酒杯对着跌坐在地上的杨尼,他笑道:“还不过来给本爷斟酒?”
当夜扶苏醉卧杨府。到了三更天早些时候,他厢房的门被打开。
扶苏扶额做起来,眯着眼看来者,竟是杨尼。
他笑笑,将白衫随便罩在身上下地。
随便斟了杯茶喝了,转头看着杨尼。杨尼穿着红色的艳衫子,一双眼盯着他看,模样很干净,却没有笑容,就好象那种木刻的精致玩偶。
扶苏坐在太师椅上,左腿随意的搭在右腿上,揉揉太阳穴看着他。
“小哥不知现在什么时候么?”
“三公子吩咐小人来伺候您。”
“伺候?”扶苏歪歪头大咧咧的打量他,“小哥你可知道伺候是什么意思?”
“知道。”
杨尼扬起精致笑脸,眼睛里依旧平静着,轻轻解开自己的衣裳。
扶苏的眉皱起来。
“你太瘦了。”他摇摇头,仿佛打量案板上的白肉。
“小人的不是。”杨尼走近他,蹲下身来为他宽衣。
扶苏一动不动的由他动作。眼睛紧紧盯着杨尼的,忽然他握住杨尼的手。
杨尼一怔,抬头看着他。扶苏凑近了头。
“你在抖?”
“是,小人错了。”
“你冷?还是害怕?”扶苏凑得更近,逼得杨尼不得不与他相视,“或者说——小哥在恨在下?”
“小人不敢,您是贵客——”
“若我不是贵客你便敢了?”
“小人不是这个意思……”
“哦,我冤枉你?”
扶苏笑起来。杨尼也在笑。他的笑容自从今日与扶苏见面就不曾改变过。
扶苏不喜欢这样的僵硬,也说不上为什么。
他拉开了些两人间的距离,不再说话。
杨尼继续低头为他宽衣。衣衫落地。
杨尼将自己的身体贴上去,凑头上去,正要含住扶苏的坚挺,扶苏忽然再次打断他。
“你不喜欢做这个事情?”
“伺候大人是小人的荣幸。”
“不这么说就会挨打?”
“挨打是因为小人做错事情。”
“你恨不恨三公子?”
“三公子待小人极好。”
说这几句话时杨尼一直没有抬头,甚至连眼睑都没动一下。
只是他唇边的笑容在很不经意的瞬间稍微改变了方向,扶苏挑眉。
杨尼的身体突然被人提起来,扶苏的眼睛和他相对。
扶苏比杨尼高半个头,比他年长十岁有余。这一年的杨尼是十九,而扶苏已经三十。
扶苏挑着自己漂亮的丹凤眼看着杨尼。
“你讨厌我吧?嗯?”
“小人不敢。”杨尼只是有一瞬间的怔住,很快又恢复了笑容。
非常的职业冷静,并且没有温度,仿佛只是训练太久,知道应该什么时候笑,应该笑到什么角度才是最好。
扶苏心中渐渐升起一股说不明白的味道。
“你实在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你,我还没可怜到要强迫你的程度。”扶苏放开他,挥挥手走回床榻,躺回去道:“你走吧。”
杨尼没有半分的迟疑。他跟着扶苏走到塌边,静静的跪下去。
扶苏的眉随着他的动作皱的更紧。
“你想如何?”
“让小人伺候您。”
“你不喜欢我,伺候起来也没意思。”
“三公子说,要小人伺候您。”
“三公子……”扶苏眯上眼。
这才算弄明白,杨尼若不照做,明日回去被人检查,定又是一场皮肉无存的体罚。
扶苏突然觉得这小子有些可怜。
“我曾记得,你是叫杨路臣买下来了。”
“大公子……将小人送给了三少爷。”
杨尼的脸色终于有些变化,扶苏嘴角翘起。
“你喜欢杨路臣?”他轻声问。
杨尼忽而一愣,整个身体颤了下。他依旧低着头,而扶苏清楚的看见他的手指纠结在自己腿上不肯松开。
很有一会,杨尼终于平静下来。
他抬头,还是那张人畜无害的笑容,只是开口说出的话叫人心中微微有点怪异。
杨尼轻笑了笑,道:“小人这样的身份,是不配去喜欢或者不喜欢的。”
扶苏仰头。
“居然有人喜欢杨路臣……”他喃喃私语了下,忽地哈哈大笑起来。
杨尼扬脸看着他。
“那种人啊,怎么能够喜欢?”
“大公子他……”杨尼正要说什么,忽然对上扶苏寻味的眼神,又咽下去,只是安静道:“大公子是好人。”
“他是好人,那我便是恶人了。”扶苏点点头。
杨尼将脸侧过去不看他。
生气了么?这样的人也会生气?扶苏越发觉得这个小倌有趣了。
“你过来。”扶苏对杨尼道。
杨尼跪过去了点。
“三公子给你破身了?”
“是。”
“什么时候?”
“三年前。”
三年前,他痛的在房间里四处逃窜,被人绑起来鞭笞的半死,然后丢进牢房只剩一口气。
那时候就知道了,自己和某些人是永远不可能有交集的。
只要远远的看着就好。
但到了后来,他才明白连远远的看都是一种奢望。
那人是天上的星星,而他是罪臣之后,是天和地的距离。
杨尼自讽的别别嘴。
他已经很习惯为三公子伺候这样那样的客人。好看的,不好看的。年轻的,年老的。
有礼的或者无礼的。
他已经习惯了。
在很原来的原来,杨尼习惯的把自己的心想成是干净的。而后很快他发觉这是多么可笑的事情。
没有人可以一直无辜下去。
杨尼摸上扶苏的大腿,扶苏这次没有阻拦他。任由他动作,眼神炯炯甚至有些嘲讽的味道。
没关系,长年累月都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杨尼想自己已经足够坚强来承担这一切。
杨尼将扶苏压倒在床上。
他上扶苏下,他小心谨慎的亲吻着扶苏的身体。
间歇中,他抬头看看扶苏,确定他是否被自己伺候得舒适。
没错,扶苏看得很对。
他恨扶苏。这些年过来,许多感觉和事情被时间冲刷得不再完整,除了他对扶苏的恨意。
若非他奸商本性,自己不会被迫签下这样大一张欠条,娘亲不会含恨九泉,祖屋不会被人抵债,自己也不会被杨路臣买走。
杨路臣杨路臣。
杨尼卑微的思念着这个名字。
每一次念着,舌尖心口都一阵绞痛。
他闭上眼睛,尽全力把扶苏想像成杨路臣的样子,杨路臣温暖的笑容还有他的声音。他说要他保持眼睛的漂亮,他说他喜欢自己的眼睛。
那是唯一一次听他说喜欢呢,记得那么久,久地仿佛传说的什么天什么地的。
杨尼嘴角微微一翘。
突然之间身子被人钳制,他张开眼,扶苏冷静的盯着他看,然后将他整个身体翻过来。
“真是无法引人注意的身体。”扶苏一笑,“你离诱惑我还有很远的路。”
“小人的错。”
“多可怜的说法。”扶苏摇摇头。
他小指勾着杨尼身体的线条往下,一直到他的下体。
杨尼一震,瞪着眼看他。
扶苏见他这样,好笑的问了句:“不要告诉我你没试过。”
杨尼难堪的将头转开。
扶苏一边眉提起,“居然……可怜的孩子。”他叹气。
扶苏俯身下去吻住杨尼的唇。由轻到重,细细的啮咬。
杨尼的手抓住身旁的被褥,他从未被如此温柔的对待,竟有些手足无措。
扶苏整个人伏在他身体上,分开他的腿。
眼睛仔细看着这个一时惊慌的小倌,心中越发的可怜他。
吻一直缠绵往下,杨尼不自觉的仰高了颈项。
他痛恨这时候的自己,也痛恨这时候的扶苏。那人用尽手段打破他唯一的坚持,让他堕落到底。
扶苏轻缓的进入杨尼的身体。
杨尼一声叹息,他似乎听见风声在耳边吹过。
扶苏的动作轻得让人感觉不出疼痛,于是会错觉自己是被温柔的拥抱着。
杨尼闭上眼。
扶苏的喘息在他耳旁响起来,那些呼吸湿润,还有酒的味道。
杨尼流下眼泪。
扶苏笑起来。
“这样的身体,如果给杨路臣看见,恐怕是会被嫌弃吧?还是——他已经看过了?”
杨尼咬牙,逐渐微笑配合他的动作,道:“大公子没有碰过小人。”
“那自然,他又不喜欢男子。”
扶苏叹气,动作加快。
杨尼无法抑制的呻吟起来,双手抓住男人的胳膊。
为什么身上这个恶魔和杨路臣一样好看,甚至更为好看。他的眼睛,多么奇怪的眼睛。
一只是绿色,一只是红色,却不突兀。
只是为什么他会觉得恨,彻骨的恨还有彻骨的怕?
为什么同样是好看的男子,杨路臣总能慰藉他的心思呢?杨尼摇摇头,很快沉溺进扶苏制造的这场美妙灭顶的快感中。
“杨尼啊,你还是死心好了。”扶苏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劝这个小倌。
今天的一切都太不正常,从他为他挡下那一鞭子开始。
“小人……不敢有心。”
“你是不敢,还是不能呢?”扶苏一个挺身,杨尼咬紧的牙关松开,他惊叫起来。
扶苏终于满意的笑开。
“人生最痛……莫过于这样了吧?”
“嗯?”
“你失去他了么?”扶苏将自己的液体送入杨尼的身子,看着这个小倌因狂喜而晕倒在自己身下,“还是你根本无可失去的东西——就如同我一样呢?”
扶苏摇摇头。
他从不会在这种时刻想得太多,然而今天是个例外。
也许是三少爷的酒太醇,也许是别的什么。
扶苏从恍神中清醒。他摸摸杨尼的额,轻轻在上面吻了下。
第二日杨尼醒过来时扶苏已经走了。桌上放着一杯茶水,并不是下人端进来的。
杨尼撑着身体过去,似乎也并没有那么疼痛。
茶水有一种奇怪的香味,杨尼轻轻闻了闻,是栀子花的味道。
昨日那个男人,扶苏,他身上一直萦绕了这样的香气。
杨尼盯着茶良久,转身将它倒在窗外。
而后到了晌午,杨家大少爷杨路臣回来了。
三年之别,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就如同他回来一样,没有人得到消息。
杨尼是第一个看见他的人,那时杨路臣正站在大厅中央,风尘仆仆的样子,身上的蓑衣还未取下,他长了胡子。
杨尼怔在他身后无法言语,直到杨路臣转身看见了他。
“大……少爷。”杨尼觉得自己呼吸困难。
他思念这个人这么久,然而当他出现前的三年中自己一直在努力损坏唯一可以讨好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