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安凉生觉得他把任强似乎看得太重,人家对自己或许连朋友的关系都没达到,也许什么都不是。想到此,安凉生有些自暴自弃,人生的交集就那么几个点,错过了,便渐行渐远了。
开了春,积雪已经渐化,温暖的南风将街边的大树都给吹出绿意了。新一年,安凉生升了职,从原本的小科员摇身一变成了副主任,当然,这也有他表姐在其中为他做的努力。于是一群同事让他请客,安凉生也没吝啬,大大方方的在酒店订了间包房,一群人吃吃喝喝热热闹闹,酒正酣间,老领导都过来敬他酒,还打趣说安凉生年轻有为,工作现在有了突破,就是感情上也该有个着落了,像他这年纪的同事孩子都有了,他得处个对象,早点结婚。
安凉生受宠若惊的喝了这杯酒,揶揄着说自己还没这心思,刚刚升职干好工作才是第一要务,老领导拍拍他的肩膀,赞许的也干了那杯酒。
席散了,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安凉生结了帐想着还是打车回家吧。春寒料峭,他紧了紧大衣,伸手在街边拦车,这时候一行人也从酒店出来,这群人嗓门很大,虽然出来的晚,但比安凉生站的靠前。正这时,一辆明明是安凉生招呼过来的车,却被他们拦个正着。
安凉生泄气的摇摇头,决定还是走回家好了,就当消食也行。正要走,却被一股力道拍住了肩膀,他回头一看,却是任强。他每次看见任强都会心跳加速呼吸困难,这次很巧的偶遇当然更是不例外,更何况他们挨得如此近,他都能闻见任强身上的略带着的烟酒气。
任强见安凉生呆滞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指着那车说:“真巧啊,在这里遇见你。”
安凉生笑笑,但心悸动得让他有点颤抖,还好风衣遮住了这样的窘态,没有说话。
任强继续解释为什么拦住了安凉生的车,语气很是歉意:“是这样的,那个,我朋友喝醉了,所以就拦住了,要不是这样,这车该是你打的。”
安凉生点点头,因为是任强说的话,他自然可以当没有这回事儿,只是盯着任强道:“我走回去也行的。”他的嘴上这么说着,却想搂住任强亲上去,但他控制着那股冲动,生怕把任强吓走。
“那咱们一起走。”说完便不容拒绝的冲他的朋友们喊说自己先走,让他们自行打车回家。
他的朋友们应该都是很豪爽的类型,不用废话挥了挥手就算告别。两人无声的并肩走着,春风愈发的清冷,安凉生把手紧紧的揣在兜里,一是觉得冷,二是太过紧张。这次无约的偶遇让他心底里的干柴又燃起一簇火苗,照在人生的路上,光辉四溢。
还是任强先开口打破了沉默,笨拙的解释说元旦之后车队很忙,有不少物流公司压了货物都得在年前跑完,就连过年都还在回家的路上,自然没空找安凉生回请他吃饭。
安凉生松了口气,原来任强并不是忘了自己,而是工作的原因,可他嘴上却只能模式化的应付着,尽量保持那种算是陌生的普通朋友该有的语气。“没什么,一顿饭而已嘛,工作比较重要。”
任强点了一支烟,叹了好大一口气才略带轻松的说:“哎,这次跑完车,倒是能轻松一些了,休息上个把月,然后再出去。”
“出去一次一定很辛苦吧?”
“还成,反正日夜兼程的,时间都耗在了高速上面,现在开春了,路的周围绿色多了,心情也好,冬天实在难熬,到处都是灰色的,可是却又最忙的时候。”
“可以想象。”安凉生喃喃的说,心里却在想在一望无际的高速上,好几辆厢式货车冲着目的地前进的样子,估计会很乏味,但是却充满期冀。
“都是为了混口饭吃,像我这样的,有个活干就不错了。”安凉生转头看了任强一眼,见他已经抽完了那根烟,然后丢在脚边用鞋撵灭,复又把手揣在兜里,又叹了一口气说道。
气氛突然间伤感了起来,安凉生敏感的察觉到了这一点,于是问任强:“你怎么了?”
“……没什么。”任强摇摇头,勉强的扯开嘴笑笑。
两人一路聊着天,安凉生旁敲侧击的问出了很多关于任强的事情,比如为什么侄女会在他身边生活,比如平时不出车喜欢干些什么,比如他周围的朋友和同事都好不好这些……
安凉生自然也顺杆爬的说了自己的工作、家人和朋友,正意犹未尽的时候,他却已经到了家,可当他问任强家住哪里的时候,却见任强已不见了在路上侃侃而谈的模样,反倒有些心事儿似的。
安凉生说帮任强打个车回去,任强摇头谢绝了,连声再见都没有,头也不回的就走了。他看着任强和被路灯拉长的影子,心里有说不出的苦涩滋味。
他已经很努力的去听任强说话,去让任强也了解自己,可是究竟哪里不对,让任强突然间脸色大变。
安凉生忐忑的过了一个星期,终于接到任强请他吃饭的电话,两人约好在一间火锅店,安凉生下了班就往那里赶。
其实今天安凉生过得并不顺利,因为刚升了职,他的工作由普通的行政工作转变成管理工作,而其他部门的同事却眼红,处处不愿意配合,一件事没做好,反倒把责任都推到他的身上,下午的时候,他被直管领导叫去办公室谈了半天的话,最后的结果却是提拔一个老同事明则协助他,暗里管着他。安凉生明知道其中人事的阴险处,但又不能点出,只能忍着,所以下班前,已经憋了一肚子的气。
直到接到任强的电话才算是有缓和,可是他的车子开在公路上,却因为前面出了个小型车祸而遭遇到堵车。
安凉生生气的拍了方向盘,打了任强的电话告诉他有可能晚一些。那边没什么反应,只是嘱咐了一下路上小心便挂了电话。安凉生怔怔的看着手机,却有些欲哭无泪,人生打给任强的第一个电话竟是解释这种事情,实在连点纪念意义都没有。
到了火锅店,安凉生已经迟到了半小时,任强坐在座位上悠然的看着窗外,直到他说出句抱歉迟到了,那人才悠悠的转回头。
两人点了菜品,静静的等着服务员给他们点涮锅和上菜,却没什么话题说似的。
很快菜齐了,任强给自己和安凉生各倒了杯酒,才说:“腾了这么久才想起请你吃饭,真是不好意思。”
安凉生把酒饮尽了,笑着说:“能认识你这个朋友才是值得高兴的。”
“真的吗?”
安凉生笃定的点点头,心里却在想,何止是高兴那么简单,还有很多复杂的情感掺杂在里面,只是说不出。
再看任强,已是一扫刚刚的阴霾一般,爽朗的笑着说:“看来是我想多了,总觉得自己和你差太多,会被你看不起。”
安凉生有些诧异,只听任强解释说:“你是公务员,我却是个司机,而且……而且没念过什么书,总会觉得心里有些落差,没想到你却……”
原来是这样,害得安凉生自检了一个星期在想自己说话哪里有差,现在却迎刃而解,不禁笑了笑,道:“你想太多了。”
“其实这成了习惯,人们总用有色眼镜看我,慢慢的就自卑了,索性不去结交那些高高再上的人。那天听你说了职业,就觉得差了十万八千里,干脆不要高攀的好。但是欠你一顿饭总是要还,要不心里总惦记着是个事儿。”
安凉生对这番话没往深想,还以为就是一种自谦而已,但也庆幸还好任强请了自己这餐饭。他更没想到,任强的自卑是来自他的过去,这也是他后来才知道的。
第七章
任强在家里又歇了不到一个星期,便被车队临时派了出去,安凉生原本打算周末和他一起去钓鱼的想法便只能等他下次回来再说了。虽然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短暂的分分离离,可任强没有按照计划突然间这么出车了,还是像被闪了一下,以至于他一整天都没回过劲儿来。
还好安凉生的自我调节功力不错,第二天又是神清气爽,工作起来还是像以前那么认真。
到了下午的时候,任强已经到了目的地J市,但是他说那边下着雨呢,暂时卸不了货,看天气预报也不是很乐观,可能回来要腾后两天了。
安凉生庆幸在任强临走前给他多带了件外套,于是叮嘱他要注意休息和保暖,千万别着凉,否则再开车回来太不安全。
任强满口答应着,还在临挂电话前轻轻的凑到话筒那里略带稚气的发出了“MUA”的亲吻声。安凉生扑哧一声笑了,心里涌起了一点点想去看他的小火苗。
这天正好周五,安凉生在网上查到还有一班晚间的火车,只不过是慢车,两座城市本不算远的距离,到那儿却得第二天早上,但是现在也不是出游高峰,他一去售票点便轻松的买了一张卧铺票。
安凉生提早下了班,回家收拾好简单的行李就打车去了火车站,临上车前在附近吃了碗虽不好吃但却昂贵的热汤面,又在附近的小超市买了点水果和任强爱吃的东西,便匆匆的进站检票上车。
当然,这一切行动他都没跟任强说半句。
火车开动了,安凉生躺在带着洗衣粉香还很干燥的床铺上听着那“况且况且”的声音,这让他想起了那个顶无聊的小笑话,随手拿手机编辑发了过去。
他想象着任强看见短信时的无奈,不由得笑了笑。
没一会儿任强的短信就回过来了,谁知却也是一个笑话,冷得安凉生直发抖——“一块蛋糕觉得屋子很暗,就在自己身上插了根蜡烛,于是它就变成了生日蛋糕。”
任强原本是个挺幽默的人,不过生活的磨砺让他把那些幽默细胞全给掩藏了起来,只是偶尔会给他讲些小笑话,那也得是心情好的时候。想着这些,安凉生回短信道:“等你回来会有个惊喜。”
任强回复说他等着,安凉生看完便攥着手机拉好被子睡着了。
火车走走停停晃得厉害,声音又很大,安凉生睡得并不踏实,等一觉醒来看一眼时间才过一个小时。从晚上到天亮,中间睡睡醒醒好几次,每次都只睡很短时间而已,这让火车上的一夜显得格外漫长。但他没什么理由抱怨,因为知道任强更是辛苦。跑车不分昼夜的,只有在服务区或者出了高速才能短暂的休息一下,有时候一整夜都在强打着精神开车,还得在最需要睡眠的时间时刻提醒自己千万别走神,千万别困,因为在高速上,小差错都有可能酿成大事故。
安凉生还记得刚和任强在一起的时候,他总为外出的任强担心,所以瘦得尤其厉害,毕竟什么都比不上忧心。等后来渐渐习惯了,也是出于对任强的一种信任,他才不再提心吊胆。
下了火车出了站,天空还在飘着蒙蒙细雨,却把整个J市洗刷的格外干净。这里他出差来过几次,但是每次都没有这次有所期盼。
安凉生拎着一兜子吃的站在出站口显得有些迷茫,甚至都不知道到底要不要给任强打个电话——万一他在工作,还得抽时间来接他,这不是反倒添了麻烦吗?但来一趟总不能无功而返,犹豫着还是拨通了任强的电话。
那头似乎还在睡着呢,接电话的声音有些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直到安凉生要任强来火车接他的时候,那人才似乎清醒了一些,匆匆忙忙的挂断了电话,让他在火车站乖乖的等他,他十分钟后就能到。
其实也没到十分钟,安凉生刚找了地方吃饭,连一碗粥都没喝完,任强便出现在他面前,脸色不大好,但是在看见他的笑脸时,转而也换上了笑脸。
安凉生没有把任强似乎不大欢迎自己的表情放在心上,反而挺淡定的把他给任强买好的粥推到他面前说:“行了,别生我气了,要不是听说这边下雨你不忙,我也不会过来,你要觉得我碍事,我明天走就是了。”
任强挠了挠头发,喘匀了气才一勺一勺的喝起了粥,就是不说话。等粥喝了半碗,才抬起头来叹了口气说:“哎,你让我怎么办才好,别说走不走那话,等天晴了我们就开始干活了,差不多今天晚上就能完事,明天上午陪你走走,你坐下午的火车回去,然后周一就好上班了。”说话间抓住了安凉生的手,脸上尽是关怀和歉意。
安凉生把手握回去,说:“我看我这一来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看来倒是成了惊吓,而且还坐什么火车,方便的话跟你的车回去。”
“那就没办法陪你逛了。”
“这里又不是没来过,逛不逛都行的的。”
听见这话,任强总算展露了笑颜。安凉生心想,或许任强并不是不欢迎自己,只是有些浓化不开的关心说不出口倒不出来而已。
吃过暖心的早饭,任强拎着安凉生的行李和给他买的吃食一起去取车。原来,任强是开着他老板的吉普车来的,怪不得那么有速度,等回到他们车队休息的招待所后,任强还特地弄了个干净的单间给他。
其实任强他们一般都睡大通铺或者有三、四张上下床的房间,可见为了赚钱,这些人有多辛苦,油钱省不下来,就从人工成本里压缩,而且他们老板自己也和他们住的条件差不多,并不搞特殊化,所以这群人都死心塌地的跟着老板干活。而安凉生这一来,反倒享受了贵宾级待遇。
其实任强这么做是有私心的,既然人来了,他总不能再放走,不亲密一番也对不住安凉生的这番心意。于是一进门,他就把安凉生按倒在床上一顿亲吻,手更是不自觉往他的衣服内探去。
安凉生搂紧了任强,根本不去顾及床铺上散发出那股难闻的霉味儿,一心一意的感受着任强带给他的激情,恨不得就在这样的地方被任强生吞活剥了。
可这种心思刚一起,任强的手机就响了,两个人混乱的分开,任强狼狈的在身上摸了好一会儿才摸到那坏好事儿的始作俑者,没好气儿的说了声喂。
那头声音很焦急,安凉生听见露出的外音说雨停了可以卸货了,任强二话没说就起了身,简单的整理好衣服就想走,可是突然间又想到躺在床上的安凉生,赶紧凑到跟前抚慰的亲了一口说自己干活去了,让他好好休息。安凉生就劲儿搂住任强的脖子,又回吻过去说:“嗯,你去吧,我睡一会儿。”
任强临走前把自己的衣服脱了搭在安凉生身上,安凉生瞪着眼睛说不要,让他穿着别着凉,可任强却说自己干活会出汗也没地方放。其实安凉生心里明白,这是任强不想让安凉生受屈的体贴举动,于是搂着任强的衣服,呼吸着熟悉的味道便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可够久,到了中午任强叫他吃饭的时候才醒。他胡乱洗了两把脸,就跟着任强出去了,才想来自己这么唐突的来了,会不会给任强在他同事面前造成困扰啊……
车队的人他是见过几个的,但毕竟不熟总怕招人口舌,但他一到了餐桌上,才觉得自己这样的心思实属多余,一桌子人,他就认识任强的老板,剩下的几乎全是陌生面孔。他有些拘谨的跟他们打好招呼,这些人也都挺豪爽的,吃饭间一点生疏都没有的向他敬酒,三、五杯酒下了肚,安凉生的脸都红了一大片。
这饭吃的总体来说是很愉快的,餐桌上也热闹,但就是开玩笑到口无遮拦。他们都说安凉生长得斯文脾气好,跟任强做朋友真是受委屈。
安凉生人是微醺,但这话还是能听出弦外之音的,他担忧的看了任强一眼,生怕他介意这些人的措辞而给他造成困扰,可是他却没反应的吃着饭,只是桌子下的手一直攥着他,似是在给他一种安慰,就好像在说:没关系,随他们怎么说。
吃过饭,任强他们便又去干活了,安凉生一个人在四周乱逛,再回来,看见人们还在那儿卸货,有些还脱掉了身上原本仅着的T恤,光着膀子在搬货。任强则没有脱,可是单薄的T恤却已经被汗湿透贴在了他的身上,勾勒出非常完美的身线,这样倒是比裸身更引人瞩目,看得安凉生眼睛发直,如果不是周围太多人,可能他会直接扑上去,管他三七二十一抱住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