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作孽,我看这些人死后都应该下十八层地狱。对了,小鬼,怎么没看见你爹娘,难道已经下去了?哈哈……”
柳安居的脸变得比暴雨前的天空还阴沉。他从小没有娘亲,是他爹一手把他带大,对他宠爱有加。七年前他爹突然失踪,虽然官府已经断定他爹在采药的时候不小心堕崖身亡,可是柳安居怎么也不接受这个事实。他最忌讳的就是别人说他爹已经死了。
本来已经走到门口的柳安居又退了回来,站在刘公子面前。那双小鹿一样的眼睛瞪得好像就要裂开似的,手也紧紧攥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我爹没死。”
声音中还带着童稚的柳安居平日说话总是音调偏高,此刻却低沉得令人头皮发麻。
“没死,那他怎么不在家,难道不要你了?”
刘公子嗤笑着说出了更加令柳安居生气的话。赵修看着柳安居剧烈起伏的胸口,心里暗叫一声“不妙”,立刻起身想要夹在柳安居和刘公子中间。然而已经太迟,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在刘公子脸上响起,并且留下了一个清晰的淡红色掌印。
这下糟了,赵修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刘公子若是发起怒来,让刺史大人随便给他们安个罪名报复就糟了。打了自己儿子一巴掌的仇,怎么也会让他们两个挨上十大板吧?赵修自己倒是觉得无所谓,以前跟着师父修行的时候经常挨打,而且他还曾经习武,十大板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担心的是柳安居。这么单薄的身板没有半年恐怕是养不好伤的。如果那刺史大人心眼小的话,说不定会要了柳安居的命。
怎么办?干脆今晚连夜带着柳安居逃到罗浮山去吧!没有盘缠就路上骗点,只要到了罗浮山任他是天皇老子也抓不到他们。
突然的沉默让空气仿佛都冻结起来,发出断裂的声音。几个人就这样站在渐渐被夜色侵蚀的后院中。
“啊!”
最先开口的竟然是沉默寡言的仆从。这加重了赵修的担心,难道那个凡事都好像与己无关的仆从都要替主人责备柳安居了吗?
“我忘了说一件事,就是绝对不能打公子,因为……”
赵修不禁屏住了呼吸。
“公子最喜欢别人打他了
,他会爱上那个打他的人。”
开玩笑吗?赵修听了之后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不过看那仆从还是面无表情,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再看刘公子,虽然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柳安居,但是他的眼神与其说是愤怒,到不如说是热情。那露骨的视线让人寒毛直竖。
刘公子那端丽的脸上突然绽开笑容,热切地抓住柳安居的双手,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太好了,已经好几年没人打过我了。”
柳安居的身体倏然僵硬起来,那个不可一世的人突然用饱含深情的眼睛俯视着他,让他浑身说不出的难受,胃中泛起一阵恶寒,后背好像有无数只蚕在爬。
“到我家来吧,我买你做小倌。一百两银子怎么样?不,太少了,三百两怎么样?”
“我才不要!”
挣脱了刘公子的双手,柳安居逃命似的跑回西厢,插上了门栓。刘公子虽然没有追过去,却始终把他那黏腻的视线缠绕在柳安居身上,发出一声仿佛回味似的叹息。
“细看一下那个小鬼也不错。”
明明已经看不见柳安居的身影,刘公子的视线却始终停留在西厢。盯着西厢的门口,他开始评头论足起来。
“不行,公子,那个小孩骨架太小,会疼死。”
仆从平静地说。但是听见这话的赵修无法平静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柳安居去做小倌,更何况还是这个变态的刘公子。
“不会的,习惯就好了。”
刘公子志在必得地说,仿佛柳安居已经是他的囊中物。
“不行,公子,老爷不会答应的。”
“那就不带回家。”
刘公子甩下这句话走进了前堂。赵修把饭菜放在桌上就回了西厢,看着刘公子的脸他吃不下饭,现在首先要确保的是柳安居的安全。
看到他进来,柳安居连忙擦掉眼角的泪水,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赵修知道他因为又提起了父亲的事而伤心,但是现在没有时间安慰他,收拾几件衣服赶快逃跑才是目前最急迫的事。
“你要去哪?”
柳安居看着他不解地问道。
“当然是逃跑,难道你想给那个刘公子当小倌吗?”
赵修头也不回地答道。
“什么是小倌?”
“呃……”赵修想了一下,“就是陪公子读书的人,你想陪那个刘公子读书吗?”
柳安居一脸看到鬼的表情摇了摇头,却伸手制止了赵修。
“我不会走的,这是我爹留给我的百草堂,我不能就这么让它荒废掉。”
“等风头一过咱们再回来就好啦!”
“不走,我不走,要走你自己走!”
最近柳安居
有意克制自己爱耍赖的毛病,但是一到这种时候又立刻故态复萌。
“那个可是刺史大人,你跟人家斗不起,到时候把你扔进大牢里天天打,我可救不出来你!”
赵修故意露出恶狠狠的表情吓唬柳安居,他知道这个人最胆小,吓唬他应该是最有效的方式。但是出乎意料,柳安居虽然有些害怕,却始终不肯屈服。
“打就打吧,反正我是不会走的,我还要在这里等我爹回来。”
原来是这样。赵修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嘴角泛起阵阵苦涩。原来这孩子傻傻地坚持父亲没死,明明很辛苦还拼命努力维持百草堂,就是为了等那个可能永远无法回来的父亲。赵修知道只要一牵扯到父亲的事,柳安居就异常地顽固,无论他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大概因为刚刚哭过,他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鼻音,更加惹人怜爱。
没错,因为那么一个人就放弃百草堂、放弃这平静的生活实在代价太大。自己这个一遇到事情就喜欢逃跑的个性看来也应该改改了。
“咱们待会儿去见一个人。”
赵修抓起柳安居的手说。
06.温液吐涓涓
等到刘公子和他的仆从就寝以后,赵修和柳安居就借着夜色溜出了百草堂。他们的目的地是县衙,此行就是为了找那个把刘公子推到他家的罪魁祸首崔谦。
请衙役通传以后,他们就被领到了二堂之中。崔谦一看到赵修怒气冲冲的样子就一副明白一切的样子,挤出了一个心虚的微笑。
“你知道吧?”
赵修瞪着崔谦质问道。崔谦平日直挺的脊背一下子垮了下来,双手垂在身前,无力地瘫坐到椅子上。
“第一天就暴露了啊!”崔谦轻叹一声,“我的确知道。”
原来崔谦在州城应试的时候曾在街边撞见刘公子恃强凌弱,欺负一个街边小贩。当时他并不知道刘公子是刺史大人的公子,脑袋一热就上前主持公道。谁知这刘公子根本就不讲道理,还辱骂起崔谦来,崔谦一怒之下打了他一巴掌。结果可想而知,崔谦每日在州城被刘公子追着跑,真是苦不堪言。后来因为崔谦是那次解试的第三名,应邀前去刺史府参加宴会,没想到又碰到了刘公子,还知道了刘公子就是刺史大人的公子。于是崔谦在解试结束以后就立刻离开州城前往长安,为的就是躲避刘公子。
“所以你就把刘公子推到这里来了?”
头上几乎要冒出烟来的赵修一拳打在桌子上,压着崔谦大声问道。
“我想赵道长一定可以对付刘公子的,因为你连怪物都收服了啊!”
崔谦彻底被赵修的气势压倒,仰着头战战兢兢地说。
“问题是那个刘公子看上的不是我吗,而是我家小虎牙。要是我家小虎牙有个三长两短,你要怎么赔给我啊?”
“那、那个刘公子没什么能耐的,赵道长你看好一点,一定没问题!”
“没问题个屁啊!”
……
正在两人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柳安居突然插了一句:“那个刘公子,如果崔大人打他的话,也会爱上崔大人吗?”
咦?对啊,崔谦惹下的祸就应该由他自己去收拾,更何况那个刘公子也不能追到县衙来吧?
“崔大人,你到我家去打刘公子一顿吧!”
崔谦一听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迫不及待地说:“没用的,如果近期有两个人打他,他也会适当挑一下的。相比于我这种人老色衰的,那个人更喜欢柳郎中这种十几岁的青葱少年。”
搞这种变态的嗜好还要挑人,真是不可原谅。赵修气得牙齿“咯咯”作响。
“那就把小虎牙寄放在县衙吧,如果他出了什么事就是大人的责任。”
赵修说着把柳安居拉到崔谦身边,恶狠狠地瞪着眼睛恐吓崔谦。若是柳安居到了县衙,那个刘公子一
定会跟来,崔谦一想到就觉得头痛。他拍了一下桌子,不甘示弱地回敬赵修:“胡闹,怎么能在县衙里搞这种事!”
崔谦知道这个时候拿官位来压人有点无耻,不过比起刘公子跑到县衙来闹腾,这算不了什么。大丈夫能伸能屈,崔谦这样安慰自己。
“大人不要忘了我们只是一般的老百姓,如果惹得那个刘公子不高兴,刺史大人怪罪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到时候我们可是没有一点还手之力!”
如果刘公子只是个单纯的纨绔子弟也就算了,正因为他是刺史大人的公子,赵修才不得不有所顾忌。
“这个你就放心吧!刺史大人对于他的变态行为深恶痛绝,不会帮他的。只要你们能让刘公子在解试之前不碰五石散,无论你们做什么刺史大人都不会怪罪的。”
“我不相信。那个刺史怎么也不像清正廉洁的人,贪官的话我才不信。”
那个刘公子出手那么阔绰,就算刺史大人俸禄再多也不够他浪费的。如果不是贪污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那个刘公子整天发脾气,要是这样就要报复的话那州城的人现在恐怕都在大牢里呢!而且刺史大人非常重视名声,不会把这么丢人的事搞大的。”
其实这次刘公子到桃源县也是秘密前来,没让任何无关的人知道。即使再怎么溺爱孩子,刺史也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刺史大人是不是贪官崔谦不清楚,但是他官场的那些事他还是明白的。
赵修想了一下,崔谦说的的确有些道理。不过以后就必须要密切关注刘公子的一举一动,不能让伤害到柳安居。都怪当初被十两银子迷住了双眼,结果惹来这么麻烦的事情。幸好只有一个月,不然不气死也会被累死。
“既然如此,我们今天就先回去了,不过崔大人,你这次做得可有点过分了啊!”
随随便便把这种麻烦推到他那里,还不以实情相告,这件事赵修会牢牢记在心里,绝对不会忘记。崔谦听了他的话立刻双手抱拳,一脸抱歉的样子。
这时候才想起来道歉,晚了。赵修狠狠瞪了崔谦一眼,拉着柳安居离开了县衙。虽然事情没有解决,但是刺史大人不会利用权位报复还是让他心里的大石头着了地。一旦松懈下来,被压制的饥饿感就再次冒头,赵修现在可谓“饥肠辘辘”。
切,好不容易买一次肉,都被那两个家伙吃了。
赵修一想起那盘炒杂菜就更加生气了,可是一摸钱袋就只有二十文钱,只够两个人吃碗面条顺的阳春面。他的手艺还是那么差,摆摊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
回到家中,东厢里还是没有一点动静,赵修仔仔细细地上好门栓、关
好窗子才入睡。
第二天早上,看到门窗依旧是昨晚的样子,赵修才真正松一口气,看来这个刘公子还没疯到半夜闯入的地步。
因为柳安居昨晚怎么都不肯和他一起睡在床上,赵修无奈地在地上铺了被褥。结果睡得腰酸背痛,不到五更就醒来了。他伸展了一下筋骨,却看到柳安居在睡梦中又流了鼻血。
他连忙拿出汗巾捂了上去,又扶着还没睡醒的柳安居坐了起来。
“去洗洗吧!”
不知道他是在什么时候开始流鼻血的,半边脸都沾上了血迹,而且有些已经快要干了,用汗巾也擦不掉。然而柳安居听到这句话却好像被雷击中一样,惺忪的睡眼立刻警觉起来,伸手拉住了被子。
“怎么了,让你去洗洗又不是让你去做饭,干嘛这么不情愿?”
“不要问!”
说话已经比平时温柔的赵修却突然被吼了一声,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他二话不说就把柳安居的被子拽起来扔在一边,刚准备拖他下来,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柳安居拉着被子掩饰的,竟然是他已经长大的象征。
因为柳安居一直很晚熟,赵修已经习惯了他常年一副小孩样,完全忘了他也会有这么一天。明知不该盯着看,可是赵修怎么也无法移开眼睛。柳安居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过了一会儿,开始发出低低的啜泣。
“现在你知道了吧,我就是这里生病了!”
双手捂住自己哭泣的脸,柳安居的肩膀浅浅地抖动着说。
“生、生病?”
一提起那里的疾病,赵修头脑中的第一反应就是花柳病,但是眼前的人跟花柳病怎么也无法联系到一起。
“是啊,总是无缘无故地就肿起来。”柳安居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干脆把头埋在腿间,有些自暴自弃地说,“喝什么药都不管用。”
难道说最近那些奇怪的行为都是因为这个?
“你是笨蛋吗?”
赵修头痛似的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他从没想过自己有要教思春期的少年纾解欲望的一天,这应该是孩子父亲的事,如今却落到了他头上。
“你才是笨蛋。”
意志消沉的柳安居却没有忘记回嘴,然而此时赵修没心情跟他计较这个。
“我说,肿起来之后,你是怎么处理的?”
“等一会自己就消了。不过我最近总是觉得燥热不堪,也不知道是不是跟这个有关。”
当然有关,不然怎么会一直流鼻血。赵修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是彻底跟柳安居讲清楚还是敷衍一下算了,他还没有决定。
“你知不知道有首诗里曾经说过‘温液吐涓涓,跳波急应弦’,虽然不
是用来说这个的,但是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什么意思?”
柳安居从大腿抬起脸来,眼泪和他的鼻血混在一块,真是非常糟糕。
“意思就是要让那里面的‘温液’‘涓涓’地‘吐’出来。我跟你讲啊,这个人到了一定年纪,就会在身体积累一些暂时用不到的东西,如果不把它放出来,身体就会像你这样。我之前跟你讲过大禹治水的故事吧,要‘疏’不要‘堵’,就是这个道理。所以如果你那里肿起来了,就说明你该‘疏’了,明白吗?”
到了后来,赵修都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了。他拼命回想自己那个年纪的时候是怎么明白的,结果竟然是耳濡目染,根本没人教。说实话,那种事情也不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怎么疏?”
07.热情的告白
这样一句话便几乎令他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赵修恨不得找根柱子撞死算了。他做了一个深呼吸,从柜子里拿出一块旧的汗巾后,坐在了床沿。
“过来吧!”
赵修拍拍自己的大腿轻声说。柳安居熟门熟路地侧身坐了上去,双臂缠上了赵修的脖颈。
“要记住我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