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润的液体忽然从眼眶里滚出来,沿着白净的脸颊缓缓流下,以枫讶异地用手一拭,原来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地哭
了么?
王兄,现在还好么?他在哪里?他在做什么呢?
立后的事,太后催了又催,实在忍不住了。
这天跟以枫坐着品茶的时候,太后又旧话重提,说到伤心处,眼圈竟红了:“要是你王兄还在,早不知道给哀家添
了多少孙子孙女了。”
以枫默然。
如果那时岳昕没死,现在昀早己成了一位父亲,他必定十分慈爱,每天都会乐呵呵地抱着他的宝贝孩子。
如果自己一直都没有找到昀,那昀就会跟岳昕一起在那个小村子里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恩恩爱爱,他们还会有几
个可爱的小宝宝,尽享天伦之乐。
只是这样的幸福里面,怎么都不会有自己的份……
以枫猛地回过神来。
自己在乱想什么?
“母后,我暂时还是没有立后的打算。鸿煊有了意中人了吗?他可以先办喜事。”
太后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这怎么行?祖宗留下来的规矩怎么能随便改?你做兄长的不娶,他做弟弟的怎么能够先
娶?”
“……”以枫无言。
回到自己的寝宫后,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昀。
王兄己经出宫一年多了,他究竟怎样了呢?
曾经发过誓绝不再去干扰王兄的生活,绝不。
可是,一直都不能放下。
王兄他,现在应该跟普通人一样,过着平凡的日子。
每天劳作,赚钱,然后娶妻,生子……
不!
以枫咬了咬牙,我都还没有喜欢的人呢,他居然就先有了岳昕,还让岳昕怀了孩子。如果现在在宫外,他又有了喜
欢的人,还跟人家成亲,那简直太过份了。
其实以枫不知道,一个同时失去爱人和小孩的男子,是不可能仅仅用一年时间就忘掉那种伤痛,并很快地再觅新欢
的。尤其这个男子还是昀。
以枫不懂,因为他从来没有爱过。
他只是觉得很不甘心,至于为什么不甘心,他没有多想。
心里的那股冲动越来越强烈,想见到昀。
第24章
过了些天,一向身体很健康的以枫居然发烧了。
御医们看过后,开了药,嘱咐以枫身边的小太监按时给以枫煎服。
太后和鸿煊也来看了以枫,还有来探视的大臣们。
神志有点不清的以枫知道身边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拨,可是里面没有他想见的人。
等寝宫安静下来的时候,他的脸上竟然又泪水弥漫。
他小时候也发过烧,那时父王和母后的抚慰都不及那个人给他的心疼和温暖。
那个人抱着他在怀里,声音柔和得像云朵一般,一声又一声地唤着他的名字,还容纳了他生病时那略带无理的撒娇
。
“王兄……你在哪里?怎么不来看我?”
病好后的以枫又神采奕奕,然而日子却越发无趣,思念愈加浓烈。
他开始有点懵懵懂懂的想法。
他一贯很精明,很厉害,现在却感觉自己心里出现了某种他二十余年来第一次接触的东西,他很迷惑。
直到不久后的某一天,他才忽然明白过来,并且做出了一个决定。
昀从外面买回些菜,放在桌子上。
离开王宫己经近两年了,当时施源送他出宫后,他到岳昕的墓前祭拜了一番,然后就离开了京城。
除了岳昕的忌日外,其它时候他都不会再回去。
现在他在这个距京城千里之遥的地方,过着平静的生活。
母后刚过了四十大寿,那两个弟弟也应该情况不错。
以枫……昀心里悠悠地叹了口气:他果然是当一国之主的人材,登上王位这几年,把斐木国管理得井井有条,虽然
手段狠厉了些,可是却卓有成效。
昀在一家布庄做管帐的事,出宫的时候,施源给他打理好的包袱里除了一些必要的银子外,还有几张面额惊人的银
票,足够一般人在外面不用劳作而丰衣足食地活上好几辈子了,昀却一直没有动用那笔钱,来到本地后,他找了个
普通的小房子,然后就出去找事做。
管帐这种事对昀来说简直易如反掌,他温文尔雅的外表和不俗的举止谈吐也早早博得了大家的好感的信任,于是一
切都很顺利。
昀在这里生活得很不错。
两年来,不断有人上门提亲,甚至连布庄的老板都有意把自己女儿许配给他。
昀一概婉拒,他声称自己早己成亲,但一场意外使他失去了伴侣和孩子,从此决定孤身一人。
众人纷纷惋惜,也就不再提这些事。
这天昀照往常一样来到布庄,却听到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
掌柜和伙计们在议论纷纷,他们聊天的内容竟然是:当今王上退位了!
昀惊愕万分,随即上前问个明白。
伙计们绘色绘色地讲,原来当今王上,不,现在己经变成太上王了,因抱恙,身体状态每况愈下,无法再胜任繁琐
的国事,于是决定退位,把王位禅让给鸿煊王爷。
“太上王不是年纪轻轻的吗?怎么就病到无法处理国事了?只怕没那么简单吧?该不会是逼宫……”一个年轻的小
伙计说。
掌柜狠狠瞪他一眼:“你嫌命长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讲,滚,都给我干活去!”
昀怔怔地站在一旁,掌柜看看他,关切地问道:“阿轩,你脸色不对,没事吧?”
昀一下子回过神来,笑道:“没事。我也只是纳闷了一下。”阿轩是他来到这里后用的化名。
掌柜摇摇头:“其实谁当王都不关我们老百姓的事,只要日子好过就行了。不过真是奇怪了,这代的王室都身体不
好,现在的太上王退了位,先王则是心病驾崩的,都是年纪轻轻哪……”边叹着气去柜台那边了。
昀一整天都有点走神,以枫退位了?为什么?
昀并不觉得是宫斗之类的原因,他很了解,鸿煊一没这个实力,二也没那个野心。
更何况以枫做事从来都是滴水不漏,他怎么会让人有逼宫的机会?朝中那群老狐狸加起来都玩不过他。
那就是说,是以枫自己选择退位的了?可是为什么?真的是因为身体不好吗?
简直太不可思议了,昀的印象中,以枫是那种能活到80岁还老当益壮的人,更何况,之前民间一直没有什么当今王
上身体欠佳的传闻,怎么现在一下子说病就病了?还病得那么严重以致要退位?
昀百思不得其解,只有一样可以肯定的是,现在的王己经是鸿煊了,希望他能当个好君主。
要是以枫真的生了病,其实理智上昀并不想同情他,但心里却浮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牵挂。
他悠悠地摇了摇头:不必去管他了,就当成是上辈子的事吧。
己经不想再跟以枫有任何牵扯了。
就这样吧。
第25章
空旷的官道上,一匹白马徐徐而行。
骑马的是个白衣青年,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衣着也很普通,但不管是谁,只要看了他一眼就没法再把视线从他身
上移开。
青年的长相是出奇的俊美,而且全身上下还透出一种高贵而骄傲的气息。
没错,这个青年就是以枫。
他己经出了宫,表面上是微服了到处游山玩水,实际上他是想找他的王兄,所以他只身上路。
说过不打扰昀的,后来还是忍不住了,偷偷派了人去查探昀的下落,这下连昀在哪里都一清二楚。
一想到能见到昀,他就觉得很高兴,完全没有去想别的。
前面就是世通城了吧?己经远远望见城门了。
王兄就在这里。
世通城是挺大的城,以枫先找了地方落脚。
他知道昀在做管帐先生,也知道他在哪一家布庄。
可是现在跟昀在同一个城里,以枫反而有点,也许叫“胆怯”的感觉。
一晃十几天过去,以枫不但己经知道昀每天的作息时间,连昀的左邻右舍都很熟悉了。
甚至包括哪些小姑娘对昀心怀爱慕,他全都一清二楚。
原来王兄现在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么?每天跟那些粗人打交道,他怎么受得了?!
以枫暗暗地想。
不过看起来王兄没有跟哪个女人要好,还是孤身一人。还好。
以枫仿佛松了口气。
其实他知道的,其实他早该知道的。
“阿轩!”昀刚回到家,就听到门外有人喊他的名字。
走出去一看,原来是对面街的锦红,正笑吟吟地站在门前。
锦红是城里李铁匠的女儿。她对昀充了爱慕之情,虽然昀数次婉转地拒绝了她,也没有收下她为他织的衣物,但姑
娘的性格非常主动,还是不肯放弃。
今天锦红手里又拿了一个小盒子,她三步并作两步跳到昀的面前,打开了盒子。
里面是一枚小小的玉石链坠,圆润剔透。
“这是……”昀不明所以。
锦红笑脸如花:“阿轩,这个坠子,我觉得很适合你戴……我自己也有一个……”
姑娘的心思非常明显。
昀轻笑,摇了摇头,道:“这坠子是很好看,可是锦红,我不喜欢戴这些东西,我内人……他也不喜欢。”
锦红脸上黯然失色,她也知道阿轩一直对他逝去的夫人念念不忘,而且话说到这份上,再明白不过了。
她强笑着,收好盒子,又跟昀聊了几句后,就道别回家了。
昀看着她的背影,摇摇头,回到了屋子里。
以枫却气得咬牙切齿。
他在昀的屋顶上呢,这一幕正好清楚地落入他的眼里。
晚上,锦红与家人出去逛夜市了,以枫潜入了她的房里。
喜欢我王兄?你也配吗?
还当面跟他挑明?你一个姑娘家,一点矜持都没有吗?
以枫心里气满满的,锦红房里那些能砸的东西,花瓶,脸盆,镜子,茶壶,杯子,他都给砸了。
然后一眼看到梳妆台上的那个小盒子,他拿起来,打开。
哼,还送这种寒酸的东西给我王兄?
想也不想,一把摔到地上,坠子立时四分五裂。
以枫露出笑容。
前门传来人声,大概是锦红一家回来了,以枫跃上屋顶。
过了一会,他听到锦红的惊叫:“啊!这是怎么回事?!啊!我的坠子!”
以枫笑得很开心,像个恶作剧后的孩子,然后飞身离去。
第二天锦红眼圈红红的,昀见到后不由关心了几句。
锦红愤愤地道:“不知道是谁,把我房间砸得乱七八糟,整间屋子就只有我的房间被砸,东西倒没有丢,可是能砸
的都被砸烂了……还有我的坠子也是……”说着说着眼圈又红了。
昀安慰了几句,心里也不解:按锦红的说法,并不是小偷所为,倒像是寻仇的,可没哪个寻仇的会这么温和只砸了
点东西吧?再说锦红一个未出嫁的姑娘,能跟谁结仇呢?
如此又过去数天。
以枫松了口气,锦红没有再缠着昀。
第26章
昀准备了点东西,想到城外的榕谭山走一趟。
隔壁的老陈前些天从榕谭山挖来一株花,十分漂亮少有,老陈把它带回来后,顺手放在门口边的地上,然后就去后
院拿花盆和土过来栽。
昀刚好进他家门,想问老陈一点关于本地习俗的事,却没注意地上,于是一个不留神把那株花给踩死了。
虽然老陈连声说没事,昀还是很过意不去,于是决定今天布庄收了以后自己到榕谭山去,找一株一样的花赔给老陈
。
榕谭山的地势还挺凶险的,昀仔细地看路。直走到山顶,才发现崖边盛开着美丽的花朵,正是他要找的那一株。
昀欣喜,走过去,拿出小铲子,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把那株花挖了起来。
松了一口气,把花装在袋子,站直身正要往回走的时候,突然一踏空。
脚下的土松了,昀直堕下去。
正在千钧一发之时,一道白色的人影翩然而至,身形优美无比,一下子飞冲到崖边,抓住了昀的手。
昀猛然抬头,随即睁大了双眼,居然是……以枫!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巨大的疑问让昀甚至差点忘了此刻自己正身处险境,命在旦夕。
以枫咬着牙,道:“王兄,抓紧,别放手!”
他提起内力,然后手上抓得更紧,身体突然凌空而起,一下子把昀从崖边带了起来!
两人掉在地上。
以枫长舒了一口气。
昀的胸口起伏着,待平复下来后,望向以枫。
以枫心里“咯噔”一声,随即露出笑容:“王兄!”
昀定下心,面无表情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以枫好像被噎住了一样,又笑道:“王兄,我是来看你的。”
“你跟踪我?”
“不,没有!只是看到王兄快天黑了还到外面去不回家,担心王兄有危险,所以才跟来看看的。”
“你来这里多久了?”
“……上个月初来的。”
怎么自己好像是接受审讯的犯人一样!以枫有点恼怒地想。
昀站起来,什么也没有再说,转身就走。
“王兄!”以枫也急忙起身。
昀转过身,看着以枫:“不要再这么称呼我,我们己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也请你不要再介入我的生活,我不愿意看
到你。”
以枫怔立在原地。
他知道昀不喜欢他,甚至可能讨厌他,恨他,但还是第一次听到昀这么直白地对他说,不想见到他,甚至不愿跟他
扯上任何关系。
怎么可以这样?
“王兄……”
以枫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失魂落魄,昀狠下心,不去理他,径直往前走。
“王兄!我救了你,你连感谢的话也不说一句吗?”
见昀没有理睬自己,以枫终于忍不住了。
昀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声线冷淡:“我并没有叫你救。”
看着昀走远,以枫却没有追上去的想法。
不必急在一时,否则除了更让王兄讨厌之外,没有别的效果。
王兄心很软,虽然说得这么强硬,可是自己毕竟救了他,王兄不可能无动于衷。
以枫这样想着。
昀顺利地回到了家,把花给了老陈。
以枫居然没有难为他,可真是少见。
但他来这千里之外的地方做什么?居然还是从上个月初就来了。
昀猜测不透以枫的用意,而且从今天以枫的模样和身手来看,他根本就不是传闻中的重病缠身,那状态再精神不过
了。
既然如此,以枫为什么要退位?他不是把那个王位看得比什么都重吗?
昀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他有种隐隐的预感,今后他的日子又将不好过了。
以枫的来到,是福,是祸?
他决不会认为以枫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会那么简单。
也许,是该离开世通城的时候了。
第27章
几天过去,风平浪静。
昀差点以为那天以枫救了他只是个幻觉。
这天,昀照常在布庄里核算帐目。
“请问客官要什么?”前面的柜台那传来掌柜殷勤的声音。
“就只有这些吗?”
是以枫!
那个声音哪怕化成灰,昀也认得。
“呃……是。新货还没有到,店里的这些,客官都不喜欢吗?”
“嗯。”
“客官,这些都是上好的货啊,您看这料子,这色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