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神右翼(新版 第一部)——天籁纸鸢
天籁纸鸢  发于:2013年05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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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入正厅,我就被里面的情景震得有些回不过神。

厅堂山一般高,海一般广,被立体分割成四个部分:第一部分就是我们所站的位置,第二部分是半空沿着大厅环绕的圈形平台,第三部分是悬挂在第二部分上的菱形平台,第四部分是最高处的圆形平台。平台的栏杆分散发着银光,金光和圣光,前者雕花,次者雕翼,再者光环围绕。四个部分分别是坐着不同的阶级:下级天使,中级天使,上级天使,三位一体的神。

尽管被拆分,可圣殿仍旧大得看不到头。墙壁上开了成千上万个小盒孔,孔里点满蜡烛,光辉自墙壁发出,却不及最高处一分耀眼。

神坐在最高处,银发白袍长长垂到地面。

他的左边坐着天主,右边坐着路西法。

路西法在天界的人气高得超出我的意料,在我身边小声说话的人,十个里有九个不是说“神在那里”,而是说“我看到路西法殿下了”,声音中带着兴奋与难以置信。

我仰头,很吃力才能看到他。他透过圣殿华美的窗,看着外面瑰丽神秘的帝都夜景。

路西法是天界的光辉,他原应属于所有人。

梅丹佐加百列和我携手飞上去。梅丹佐说要带我去上面,我固执地停在中级天使的范畴。但半个小时过后,我开始憎恨自己的牛脾气。中级天使范围这么大,从能天使到主天使,从坐下起就听见他们对我叽叽喳喳的讨论,持续了半个小时还不消停,真是让人无比烦心。

路西法坐在高处,五官似出自艺术大师之手,精心雕琢而出。他的左手搭在扶手上,右手覆在腹上,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因为一直看着他看到失神,所以旁边的吵闹声也渐渐消失了。

直到大殿里彻底安静下来后,天主宣布:“神的万千儿女们,我以天主之名迎接大家来此作客,共同度过本世纪的创世日,迎接新的一百年。”

天使们整齐接口:“哈里路亚。”

“孩子们,让我们看看我们已经拥有的,神赐予我们的一切。”

话音刚落,阿撒兹勒在人群中拖了个长长的尾声:“……萨麦尔真去了呀!”

顿时全场哄堂大笑。

一道圣光闪过,阿撒兹勒在人群里唔唔乱叫,但嘴被封住无法说话。

路西法冷冷地:“这是今天最后一次。”

Chapter 17 (1) 伊甸园的放逐

“我将会把一切呈现给你们。”

天主话音刚落,大堂的烛火熄灭,众人唏嘘。

空虚混沌之中,一团金光在黑暗中点亮,渐渐扩大,照亮了他的脸。他只手划破光与暗,将二者分为两极。

黑暗中有潺潺水声,天主双掌相对,像抱着一个圆球,两手间的光明中,有冰蓝的清水流过。

他把水流往天上一抛,它们自动在空中飞速流动,汩汩作响,慢慢凝聚成数团水光。无水的地方有小块泥土震颤,上面长出花草树木,结果落籽。

他手指在空中点了点,强光于陆地海洋上空闪烁,他左手捧月,右手捧日,日月不断交替,最后月停在上空。他摊开手掌,擦过月下,一片破碎的星辰涂抹似的从手心流出。

他指了指水流,五指齐并,在空中作流水状划下,水中多了鱼。他指指光团,食指打了一个圈。毛茸茸的东西包成一团,慢慢展翅,变为雀鸟在空中飞翔。鸟声伴着水声作响,纯天籁的感受令所有人叹息。

他双手并排放在陆块上,手背向天,慢慢往左右两边分去。陆块上,牲畜、昆虫和野兽徐徐显现,四处奔跑。

他右手握成圈,往下拉,带过一道星光。一个男人赤裸着身体站在草地上,手捂住下体。左手亦握成圈,往下拉,星光闪过,女人跪在地上,伤心地捂着脸,地上滚落了一个殷红的苹果。身后一棵绿树,树上缠着人身蛇尾的天使,立起来像个大问号,背上还生了翅膀,倒有几分美丽。可是,他的脸是……萨麦尔?

所有天使惊诧。

天主动作僵硬,未再继续下去,回头有些不安地看着神。

我怔怔地看着天主制造出来的幻境,看着那两个羞于见到对方的夫妇,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一切都在按原始轨道在进行。

亚当和夏娃偷吃了智慧果,竟真是未来撒旦之一的萨麦尔引诱的。

二人双目霎时清晰澄澈,并且开始懂得分辨事物,发现了“自我”的存在。而且,沮丧地发现,赤裸身体的自己是羞耻的。他们用树叶和枝条编织了衣裙,来掩饰身体。(1)

世界从此颠倒。原本温暖的空气中,和煦的春风中,此时背叛神的寒流盘旋着,大地万物变得紊乱不堪,失去了平衡,失去了和谐。人类得到了智慧,同时也换来了痛苦与忧烦。(2)

天主手中的世界传出声音:“亚当,亚当,你在哪里?”

我看看神的位置,他只去了声音,而亚当和夏娃在躲藏。

亚当对神说:“父神啊,我听到了您的声音,但是我赤身裸体,羞于见您。”

神愤怒地问:“为什么裸体会令你感到羞耻,莫非你吃了树上的果子?”

亚当看向夏娃,夏娃怯生生地说:“那条蛇引诱我,他说吃了以后,可以变得聪明。”

萨麦尔早已逃远,却被神强制停住。

神:“萨麦尔,你犯了大错,以后诅咒将陪伴着你。你的原型会变成蛇,而且从此以后,蛇类都必用腹部走路,终身食土。你和夏娃,以及你们的后代,都会结下仇恨。他们将伤你的首,你将伤他们的足。”

话音刚落,萨麦尔竟当场变成了蛇的模样,他扭动着身躯,飞速蹿入草丛。

神对夏娃说:“从此以后,你必须听从于你的丈夫。而且,怀孕生子带来的痛苦将令你生不如死。”

最后,神对亚当说:“偷吃禁果,土地因你受到咒诅,你将终身劳苦,才能获得土地里的粮食,以及田间的蔬菜,直至你归了土。因为你的罪孽是从土地而来,本是尘土,终将归属尘土。”

亚当和夏娃痛哭流涕。

神:“你们不能再留在伊甸园。这是你们第一次违背我的命令,必须世代救赎他们的罪孽。原初的,与生俱来的罪。”

我抬头看看路西法。他依然坐在神之右侧,神情淡漠。

天主收手,大堂的烛光再此被点亮。

众天使开始小声议论。

神:“在伊甸园东边安设基路呐和旋转的火焰之剑,看好通往生命之树的路。至于萨麦尔,已被放逐天界。”

路西法看着他,嘴角微扬,眼中却毫无笑意。

就在这时,梅丹佐站起来了:“好,天主殿下已经把创世盛况展现给我们看,实在精彩。现在该轮到表演时间,我也想来露两手。大家猜猜,我要表演什么呢?”

众天使默。

梅丹佐:“大家都知道了吧,啊哈!今天我要送给神的,就是超级笑话集锦,保证各位笑到吃不下饭!”

众天使继续默。

“第一个故事开始。石头和年糕打架,打一打的……”梅丹佐又一次露出他标志性的神秘笑容:“石头就把年糕踢到海里了。”

众天使又一次生不如死地挣扎。

“第二个故事比较长,大家耐心点。夏日炎炎的一天,两只香蕉在路上走,走在前面的香蕉忽然说,我好热,我要把衣服脱掉。然后它就剥了自己的香蕉皮,结果……”他再次神秘微笑,“结果后面的香蕉就跌倒了,啊哈。”

“现在我要讲第三个故事了——有一天,一只小白兔在草地里跑,突然有个大灰狼跳出来,说我要把你吃了。你们猜猜,然后发生了什么?”见一些天使摇头,梅丹佐笑得特别高深莫测,“然后大灰狼就把小白兔吃了。”

众人发出生不如死的呻吟。“

二十分钟后,所有天使都撑着下巴,神情麻木地看着梅丹佐。

“一个包子在街上走,走一走的,它被车撞了,临死前,它看着自己流出来的血,大吼一声’哎呀,原来我是豆沙馅儿的!‘……”梅丹佐已经彻底入魔,越讲越离谱,越讲越冷。

最后连天主都忍不住了:“梅丹佐,你们不是有舞台剧么?”

梅丹佐这才停下,回头看看加百列和拉斐尔,又回来笑笑:“对,戏剧名字叫做’神谴‘,我们筹备了很长时间。我这就下去准备。”

梅丹佐终于离开,众人死里逃生似的长叹。

拉斐尔从神圣阶级的台阶上冲我挥手,我扑扑翅膀飞上去,然后跟着他们整个剧组一起飞出去。

出了圣殿,衣服在风声中邋邋作响,加百列脱去披风,白绢如飞烟,金发如游丝,涣散在夜空中,别样的灵亮。她戴上银冠,踢掉冰晶高跟鞋,赤足站在地上对我笑了笑:“第一场戏我们就要出来,别紧张啊。”

我点头,换上黑衬衫,回她微笑:“加百列殿下一向不信赖我,我当然更不能紧张。”

还未等加百列接话,梅丹佐已经搂住我的肩:“小米迦勒,心情不好要说出来,否则……我就把你当旅行包。”

“旅行包?”

“天天拎着。”

我哭笑不得,他又抱我抱得超卖力,挣脱不开,只得傻站着。

这时拉斐尔换好衣服走来。一看到我们,他立刻就停下脚步,垂着眉目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开。我正想叫他,加百列就把我和梅丹佐拉开了:“要肉麻演完再说。”

梅丹佐揉揉我的头发:“这老处女又开始嫉妒了。”这个似乎是加百列的死穴。她咬牙看着梅丹佐,哼了一声扭头高傲地走了。

梅丹佐又似乎对打倒加百列感到骄傲,哼着小曲儿掏出一个小玻璃瓶,开塞倒出浓黑黏稠液体在我头上、翅膀上。我嘶了一声。他手中捧光,在我头上划过,水在发间化开。

梅丹佐拿出镜子,放我面前。

这染发的速度也太快了,头发瞬间全黑,与白肤烟色瞳形成鲜明对比。

可是看了一会儿,就觉得镜中的人愈发不像自己。

今天身体很不对劲,已经很长时间都觉得疲劳沉重,却又像有东西在体内涌动。

此时,里面传来雷动掌声。

梅丹佐收好镜子,把黑披风挂在我肩上:“开始了,进去吧。”

我戴好黑皮手套,把道具魔剑挂在腰际,理理领口,深呼吸,走到圣殿的侧门前。

圣殿的烛光已灭,每一个小桌上点了蜡烛,火焰呈现出沙丁鱼的鳞片银白。底层和二层之间有一个透明的石台,薄如玻璃纸,却有两百米周长的操场那么大。银光自顶空破开的窗洒落,如同碎裂的繁星,纷纷扬扬落在台上。

路西法依旧维持原来的姿势坐着,胸前的红宝石荧荧发亮:“舞台剧名称,神谴。主演加百列,拉斐尔,米迦勒。”

这么一看,更觉得晕眩,我扶着墙壁,定定神,直接怀疑自己是紧张过度。

轻灵的竖琴声自四面八方响起,优美雅致,荡气回肠,由拉斐尔特训的乐队奏出。他们不但擅长竖琴风笛,连精灵的短笛口琴也玩得滚瓜溜油。

加百列飞上台阶,光束瞬间打在她身上。她的身边因着魔法长满植物。她在夜里慢慢行走,步履轻盈,踩过野草繁花。

梅丹佐拍拍我的肩,我在衣间狠掐自己一下,顶着一颗几十万斤的脑袋飞上去,几片黑羽落下。

站在舞台中央,脑间一片空白。

圣殿内越来越安静,气氛诡异到极点。加百列正蹲在地上采花。而我的眼睛一直停在她身上,挪不动脚步。直到听见身后有人大力咳嗽,才清醒了些,往前迈两步,拍拍加百列的肩。

她微笑着回头,却惊得立刻站起来,按住自己的胸口说:“恶魔?为什么……这里会有恶魔?”

我捉住她的手腕,慢慢举起。

她惊惶地挣扎,甩掉我的手。

排练几百次,就是脑子里没装东西也能反射性地演出。我垂头,半睁眼,头发的阴影掩住眼睛,嘴角勾起。

我慢慢抬头,另一只手也捉住她,禁锢她,笑得自己都禁不住打寒战。

加百列嘴唇干涩苍白,她亦相当入戏地摇头,甩开我的手转身逃跑,一边逃一边回头。

我跟着跑去,准备遇见半路杀出的拉斐尔。但尽管我的身体在动,灵魂却似会飘出高空,不再属于自己。我从腰剑拔出长剑,压低嗓音低吼:“站住……”圣殿根本就是一个纯天然的组合音响,无论什么声音回荡在这里都会显得神秘空旷。

看到自己的身影像黑雾笼罩了加百列,我睁大眼贪婪地笑,俯身往下冲去,停在加百列面前。加百列惊叫一声,后跌两步,飞速转身。

我抽出剑,往前刺去。剑光青凛若霜色,冷冰冰地靠在她的脖子上。

我侧过头,懒懒散散地说:“留下来。”

她断然说:“不!”

“你要是不留,我就在这里……”我捏住她的脸,淫靡地笑,“玷污你。”

加百列深蓝瞳孔中泛起水珠,憎恶地看着我:“不,不……不!”

我抓住她的头发,粗鲁地扯来轻嗅一下。

忽然,刺耳的金属碰撞声响起。

手中的深黑剑被耀眼金剑击中,我被震退一步,猛地回头。

金发丝丝分明,俊秀的脸上挂着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倔强,拉斐尔穿着银色铠甲上场。尽管是银制的筒靴,可活动起来丝毫不迟钝,关节旋转,扭动,提腿,每一个动作都谙练到位,让七天出身的天使都无法挑出毛病。

一阵阵重击下,剑与剑摩擦出星光。

为了增加逼真度,这一幕安排我要真摔下台。我一步步被逼退,准备好一会后仰倒下,展翅翻身,双脚着陆,可是后退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高台,翅膀抽筋一样不能动弹,身体瞬间往后倒去。

有人飞奔过来将我接住,我们俩一起摔倒在地。我尚未回神,就已听到梅丹佐的声音:“你怎么了?受伤了?”

翅膀扭伤带来的剧痛让我大汗涔涔,紧捉住梅丹佐的衣角。

“你怎么了?告诉我,哪里不舒服?快说啊……”

台上表演仍在进行,有部分人已将目光转移到我们这里。我动了动喉咙,像被人扼住一般,吃力地说:“演,演戏……”梅丹佐急道:“你在说什么胡话?你这样怎么还能演?我送你回去。”我使了全力挣扎:“不行,要演,大家排了这么久,不能……”

“我来代他演。”

我和梅丹佐一起回头,皆响骇半晌。

雪白的手套在梅丹佐面前展开:“把剧本给我。”

我打开他的手:“不用你演。”

路西法淡淡地说:“由不着你插手。”

梅丹佐飞到剧组中去拿剧本。路西法并不看我。周围的人倒是快把他看出无数个洞,他习以为常地侧腿而立,长长的金发垂在白衣前,带着高贵不可侵犯的圣光:

“衣服给我。”路西法看着远处。

还好撒旦第一次和第二次出场时间相隔较长,我愣了愣,把黑披风脱下递给他。他不动声色地系上衣带,低声念了咒文,一道黑雾从头而降,染黑了他的发、衣裳和翅膀。

梅丹佐递给他剧本,他在旁边坐下,安静地翻看。

只有头发和衣服的颜色变了,并没太大差别。和以前在风镜里看见的魔王完全是两个样。

到撒旦出场时,他放下剧本,展开六支黑翼,从容地飞上舞台。

清泉自圣石上流下,从下方透视着天使的脸,觉得他们时刻在流泪。圣女坐在水边,手指浸入流水中轻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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