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倾心 下——妖濯
妖濯  发于:2013年05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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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的印刻残忍而分明。慕容初又回来了。他依旧风华绝代,雍容华贵,宛如谪仙,只是不复去时的天真明媚。泽宫一行,他变得更加深沉而内敛,受伤之后的心寂寞如斯。

汉白玉的台阶之上漫漫延伸至上殿,一个身姿飒爽,身着黑衣黑袍的男子缓缓逶迤而来。他撑着油布青伞姿态潇洒飘逸,容貌极好,眉目清晰,潇潇肃肃,似秋霜冬雪,冷而不寒。黑色的衣袂随风而摆,飞若流烟。烟雨之下的他,梦幻的有些不大真实。

慕容宏的眼中有显而易见的喜悦,笑意殷殷道:“岚,你怎么来了?我一走数月,父皇怎么样了?可还安好?”

行得近了,慕容初才真正看清来人的样貌,眉目疏离如画,眸深似水如海。微微闭眼,再细想他的样貌,记不清他的眉眼,只觉得此人若梦如幻月,若即若离花,冷如寒玉,质地温柔。一双深海一般的蓝瞳摄人心魄。

慕容初心中疑惑:巫国皇室的人为什么会在容国?

传说,巫国的开国皇帝拓跋鸾是天帝选中的祭司,能通神灵,知万物。他本该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万能的天帝,以报天帝的知遇之恩。命运作弄,他因为爱上人间的女子背叛了天帝。为了逃脱天帝的责难,拓跋鸾带着拓跋一族的人逃到了虚境的至西之地。那里山峦迭起,沟壑纵深,被世人称为“天堑”。拓跋鸾凭借自己的灵力将天帝的能力抵挡在结界之外,天帝无法,又为了让世人知道拓跋一族的不知感恩,只得立下诅咒,凡是拓跋鸾的血脉瞳仁皆是深海之色,以区世人。

岚浅浅一笑,并不答慕容宏的话,只细细瞧着慕容初出神。深蓝色的双眸流光溢彩,,却又深不见底的空漠。似是在透过慕容初的样貌寻找某些东西。

慕容初微微垂眸,很是尴尬。正犹豫着是不是该说些什么来缓解这胶凝的气氛时。之前一直为他在泽宫治病的老者一跃上前,扬手扯掉脸上的人皮面具。那清瘦的仙风道骨一般的面庞之下,竟是一个顾盼神飞,香肤柔泽的女子。她的眼瞳也是深海之色,只是不及岚的幽深。

众人见状皆是惊疑。只见她笑嘻嘻上前,一把抱住岚的手臂,亲昵问道:“弟弟,想我了?这么急忙忙地出来,姐姐好开心啊。你长这么大还从未这样对待过姐姐呢!”说着她竟嘤嘤假哭起来。

慕容宏灿然一笑,柔声安慰道:“岚一直是爱重流韵姑娘这位姐姐的,只是口中不言语罢了。”

流韵闻言笑颜即展,宛若四月杏花,芳菲妩媚,娇娇摇晃着岚的手,笑盈盈道:“那是自然。我可是岚最亲近的姐姐呢。岚就是个闷葫芦,感情埋得深沉,表面上冷得像块冰,不过我这个做姐姐的还是知道的。我们的岚最是看重感情了。”

慕容宏微微扶额,自嘲道:“瞧我这记性!凤凰还不认识这两位吧?”慕容宏指一指明媚如阳的女子,笑道:“流韵是岚的姐姐。因为她是女子,在泽国行事不便,所以才女扮男装的。凤凰不用介意,他们都是哥哥的朋友。我们都不要站在这风口上说话了,父皇等了你很久了,快去伽岚宫殿给父皇请安,报个平安吧。”谈到慕容熙,慕容宏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言说的哀伤。

慕容初低着头,黯黯然答应着,又转头问慕容宏:“哥哥,母后怎么样了?还好吗?对于我的不告而别,母后有没有生气?”

慕容宏微微踌躇,拉过慕容初的手,柔声劝慰,语气中却有淡淡的隐晦:“咱们回宫再说吧。”

第五十三章:人生何处似尊前

春雨一下便是缠绵,淅淅沥沥的下个不住,虽然不剧烈,却连空气都是潮湿的。这样的天气之下,整个容宫沉浸在难以言语的浑浊的哀伤里。

伽岚殿廊腰缦回,檐牙高啄,遂排金扉而北入,霄霭霭而晻暧。容国天下第一的富裕繁华由此可见一斑。

还未走进伽岚殿,远远便看见宫女内监,进进出出,神色慌忙。

自小伺候在慕容熙身边的李嬷嬷见慕容宏等归来,忙忙一壁哭,一壁巍巍颤颤赶上来拉住慕容宏的袍袖,泪流满面,“太子,太子,这可怎么办啊?皇上刚刚一直在吐血,现在更是昏死过去,御医掐着人中喊也没用了,恐怕是不行了,太子,快去瞧瞧吧!”

慕容初闻言大惊,心中感觉被狠狠刺了一刀,忍不住哇的一声,直喷出一口血来。子衿等都慌了神,忙上来搀扶,流韵上来搭着手诊了脉,道:“不用担心,急火攻心,血不归经。没事的。”

李嬷嬷见是慕容初回来了,哭得更是厉害,拉着慕容初喋喋说个不休:“嘉辰王,您总算回来了,皇上日日夜夜念着你,饭也不好好吃。皇后去了甘露寺之后,他每天晚上都不睡,只是哀声叹气的。生了病也不好好吃药啊。您现在回来,皇上总算可以安心一点了。您快去看看你们的父皇吧。他恐怕快不行了!我可怜的嘉辰王啊,怎么命就这么苦啊……”李嬷嬷年纪老迈,情急之下更是无语伦次起来。

慕容宏见状,示意身边的内监将李嬷嬷搀扶下去休息。一路搂着慕容初急急赶到伽岚殿的寝宫。

转过通天落地的云母神仙折花插屏,寝殿内云顶檀木做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挂着鲛绡轻帐,风气绡动,如坠入云山幻海一般。榻上设着青玉抱香枕,铺着软冰蚕箪,叠着玉带罗寝。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辉,似明月一般。地铺白玉,内嵌金珠,凿地为莲,朵朵成五茎莲花的模样,花瓣玲珑,连花蕊也细腻可辨,赤足榻上也只觉温润,竟是以蓝天暖玉凿成,直如步步生莲一般。

容国皇后青瓷善舞,曾经因赤脚一舞“凤于九天”而名动天下。容皇慕容熙与皇后夫妻情深。三十几年的夫妻生活,后宫之中除却皇后和两个地位低微,早年便去世了的妃嫔以外再无他人。帝后绻卷情深,容皇慕容熙更是金屋藏娇,伽岚殿虽是天子寝宫,这里的一切却是以皇后青瓷的喜好来布置。皇后爱莲,容皇便在伽岚殿前后凿池渡河栽种莲花,宫中一应装饰图案皆以莲花为样。

青瓷不喜熏香,一年四季只将新鲜瓜果湃在殿中的瓮,取其果木清香。慕容熙连病数月,早已没有心思摆弄瓜果,跨入殿内只觉得浓郁的药气兜兜转转扑面而来。

慕容熙自慕容初远嫁泽国,便思虑成病,近来更是因为青瓷皇后搬离容国,到了甘露寺那样的苦寒之地居住,伤心忧思,导致病情加重。岚和流韵虽然医术不凡,到底医治不了心病。只能眼睁睁看着慕容熙日渐病重消瘦。

此刻的慕容熙形容枯槁,气息奄奄卧在龙榻上万事不知。七八个御医守在榻前又是扎针又是喂药,只不见龙榻上的那个人有什么反应。

慕容宏喝退所有御医,示意流韵上前诊脉。流韵半跪在床前神色凝重,她皱着眉,蔚蓝的眸一点一点变得暗淡无光,最后落寞地向慕容宏摇了摇头,以示自己无能为力。

慕容宏似是不信,按着流韵的肩,两眼直直盯着着她,哑声问道:“真的不行吗?流韵你的医术一直很好啊。你可以的是不是?你和岚可以治好我的病,也可以让凤凰健健康康回到容国,一定也有办法救我们的父皇的是不是?”忽是想起了什么,他猛烈转身,目光在众人中穿梭,“岚呢?他在哪里?流韵不行,岚一定可以!岚呢?岚在哪里?来人,给本宫请岚公子过来!”侍立在外的宫人见状,纷纷快步跑去殿外传人。

岚一向独来独往,尤其不喜人多的地方,见慕容宏等都进内殿去了,自己便守在宫外。听见内监这样匆忙的传召知道容皇不好。其实早在慕容宏等回来的前两天,容皇便已奄奄一息,迷迷糊糊之中,仍怀着一颗要见慕容初最后一面的心思拜托岚,一定要将他的性命延续到那个时候。

岚疾步进来,袖中银线咻然而出缠绕上容皇的脉搏。岚纤细的手轻捻住那一头的银线,侧头沉吟,微微思量一会,最终还是收回银线至袖中无奈摇了摇头。

慕容宏错愕,一脸后退了好几步。慕容初更是一张脸白无人色,只呆呆站着。

一时侍立在侧的内监会意,高声哭唱道:“皇上崩!”

容国之中丧钟长鸣,沉重而辽远的丧钟沉沉响至十里开外,幽幽回荡在潮湿的,哀意纵横的容国之中。伽岚殿内权臣伏地嚎啕大哭。宫女内监密密麻麻跪了一地,也是嘤嘤的哭。天地间只剩下源源不断的哀号之声。

慕容宏惊愣,眼中没有泪,他的声音有些低迷的潮湿,“父皇!父皇,凤凰回来了,儿臣遵照您的意思带凤凰回来了,您怎么可以就这样去了!您睁开眼看看啊!凤凰回来了,儿臣会好好照顾好凤凰的,我们一家人再也不会分开了。”话未完慕容宏已经泣不成声,他的哭声字字尖锐扎在慕容初的心上,扎进又扎出,那种抽离的痛楚激得慕容初说不出话来,“凤凰快过来啊!你快过来看看父皇啊!”

慕容初的胸中一痛,身子前倾几乎又要呕出血来。他冷汗涔涔,失了神一般愣愣站着,听见慕容宏叫他,眼里的泪才哗哗下流,他屈膝跪倒,膝行到床前,急痛道:“父皇!”才扬声唤了一句,便神思枯竭,一口气缓不过来,昏死过去。

“凤凰!凤凰!”

第五十四章:昨夜梦中多少恨

“凤凰……凤凰……”

有熟悉的声音自天际遥遥传来。一丝丝一缕缕,似远似近,恍惚不定。

迷迷糊糊间,慕容初听见有人唤他,星眼微朦,赫然便见慕容熙穿着一身明黄绣八爪龙纹的龙袍站在那浓烟紫雾里,慈目含笑正招手示意他过去。

慕容初心花怒放,满心欢喜地跑了上去。他伸手想要拉住慕容熙的手,慕容熙却一个闪身瞬间消失不见了。慕容初紧张的四下张望,急声唤道:“父皇?父皇。您在哪里?您看看凤凰啊,凤凰回来了?他们都说您死了,可是凤凰不信!您这样疼爱凤凰,从小便将凤凰捧在手心里,怎么会就这样不顾凤凰,撇下凤凰就离开了!父皇…”

烟雾缭绕的苍茫世界里,时间是空洞的,连呼吸亦是艰难。

声声沥血的呼唤许久得不到回应,慕容初颓跪在地上,神色恍惚,哀求道:“父皇,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凤凰不好,凤凰不乖,凤凰没有照您说的话好好照顾自己,爱上了赫连叡,失掉了容国的尊严,甚至还让容国变成了泽国的附属国。是凤凰不好,您要怎么惩罚凤凰都没有关系,求求您,不要离开凤凰,不要把凤凰一个人留在这里。父皇,父皇!”

“王爷,王爷,快醒醒。”子青子衿眉头深皱守在慕容初的床边,一边手忙脚乱拭着他的汗,一边高声唤他。

“父皇!”慕容初忽得大喊一声坐起身来,喷出一口鲜血来。身上的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黏腻地依附着身子。贴衣的小衣全湿透了,冰凉地贴在背心里,好像一个阴恻恻的鬼魂附在背脊上,激得他冷颤连连。

子青子衿见状皆慌了神,一叠声地唤太医。慕容初随手擦了擦唇边的血迹,道:“不要叫太医。我没事。不要扰得合宫皆知。快伺候我起来。我要去看看哥哥。”说着也不顾自己全身发烫,便要爬起来换了素衣,来见慕容宏。

子衿见他这样,心里虽然担心,却也知道拦不住,只得和子青小心伺候着。

一直到了伽岚殿宫,一路上白衣白服,两边灯笼照如白昼,哭声震天。慕容初只觉得身体摇摇欲坠,头痛欲裂,勉强支撑到停灵之室,却没有看见慕容宏。他一步一趋走到灵前。慕容熙一身明黄耀眼金丝云锦制成九龙飞天龙袍,头上戴着紫金出云冠,眉目俊朗和蔼,面容清瘦苍白,神态安逸,似乎只是浅浅睡着了一般,安安静静躺在千年楠木制成的棺銮里。太子至孝,那棺銮帮底皆后八寸,纹若槟榔,味若檀麝,乃是千年难得的佳木,千金难求。慕容初扶着棺膝下一软,跪下身来。

彼时正值初春,凉意依旧,风静静的,一阵一阵的扫进殿来。

也不知哭了多久,膝盖也跪的没有了知觉,慕容初才勉强支持起来,一转身,便看见岚搂着慕容宏进来。

慕容宏低垂着头,漆黑的发丝散乱肩,一身月白色的素服,用细碎的米珠制成蛟龙形状,在月光下莹透的软罗绡纱一丝一丝折出冰晶一般的光色,衬得慕容宏身形消瘦楚楚动人。慕容宏血色全无,一脸的伤心难过,他疲惫不堪地靠在岚的胸前,岚冷若霜雪的脸上带着一丝心疼和怜爱。

慕容宏依依伏在岚的胸前,环着岚的手不由的紧了几分,哑声道:“岚,父皇去了。母后为了父皇让凤凰远嫁泽国的事生气,搬到甘露寺不肯回来。凤凰在泽国受了不少委屈,虽然在流韵的帮助下平安回来容国,到底身子还是不好。现下国事家事堆积如山,事事忧心,我真的觉得好累。真的好累啊!”

慕容初闻言心里就想被剜了一刀,无限自责。

“哥哥。”

慕容初一个闪身,自棺侧翩然而出。

慕容宏吓了一跳,惊得挣开岚的怀抱,收敛容色,尴尬道:“凤凰,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慕容初摇摇头,忽得他双膝一曲,跪倒在慕容宏面前,道:“哥哥,对不起。”慕容宏错愕,拉着慕容初的手要拉他起来,“凤凰快起来。地上地气凉,你的身子又不好,你要急死哥哥吗?快起来!”慕容初黯黯摇了摇头,“哥哥,你让凤凰把话说完。”

慕容宏无法只得由着他。岚自知处在这里不便,转身便向门外走去。

慕容初深深拜倒,声音坚决沉稳,“哥哥。凤凰自小便得父皇母后厚爱,哥哥皇姐更是极力维护。凤凰无以为报。反倒处处仗着大家的宠爱痴缠耍赖,调皮任性,是凤凰不好,让父皇母后,还有哥哥难过。泽国受辱是凤凰该受的。一切皆因凤凰识人不明,误了容国和哥哥。哥哥不必为了凤凰揪心难过。从今以后凤凰会好好帮着哥哥守护容国的。请哥哥相信。”说完他深深叩下头去。

慕容宏早已泪眼盈盈,一把将慕容初拉起,抱在怀里,使劲点了点头,“凤凰,以后容国就要靠我们两兄弟了。祖先的万世基业绝对不能败在我们手中!我们一定要让容国的百姓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定要好好守住容国,决不能容忍他国僭越!”

慕容初拭一拭慕容宏眼中的泪,强颜欢笑,“哥哥,这是怎么了?不是说我们要好好守护容国吗?怎么倒泪眼汪汪起来?明天凤凰便启程去甘露寺接母后回来。以后我们一起好好孝顺母后,好好富强容国。凤凰不会再天真单纯了,一定用心辅助哥哥守护容国国祚,万世基业,繁华永昌。”

殿中空旷,回声的荡漾衬得慕容初的声音清亮而果决。慕容宏微微抬头,月光之下,只见慕容初脸色清冷,惊华绝艳。眉宇间的那份温柔婉转不见了几分,眼眸里流淌的是华光异彩的决心和决绝,宛若展翅欲飞的雏凤,虽只是初俱雏形,到底也是明媚耀眼。

慕容宏抚着慕容初的脸,眼中满是怜惜,微微叹息,“凤凰,母后和父皇之间早就不是以前那般恩爱无间的样子,自你走后,母后每天只在未央宫里吃斋念佛。即使父皇去,她也是避而不见。前些日子更是请旨去了甘露寺,我去过几次请母后回来。可是母后执意不肯,最后干脆落了发。我看母后的心意决绝,怕不是简单可以劝动的。不过你去劝劝也好,母后自小疼你,没准会听你的。”

第五十五章:昨夜梦中多少恨(下)

“哥哥不一起去吗?”

慕容宏眸中尽是温和的笑意,顺手拂过慕容初的鬓发,怜惜道:“父皇刚去,父皇的丧事和朝中大事还得有人主持。哥哥实在走不开。”见慕容初神色一黯,慕容宏又道:“刚刚才说要辅助哥哥振兴容国。这样离不开哥哥可怎么好?哥哥知道你身子不好,安排岚陪着你去,哥哥也安心些,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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