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季阳与渚对视着，一反往日里温和乖顺的形象，眉眼间彷佛闪烁着那种无法遮挡的光彩，他的话语中也充满了自信与信任，「有你在这里，我才不会怕呢，是不是？」

渚听后淡淡地笑了，眉眼间流露出了一丝满足，「是的，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而且……有我在，你也根本不需要怕什么。」

回应渚的是季阳温和的笑容，季阳的目光又移向刚刚那几个才失去生命的人，接下来他必然要面对紧接而来的血腥和杀戮，他已无法再像之前那样用无辜的目光去面对渚与那些逝去的生命。

渚的罪孽他也会承担，哪怕这世上的人都不会原谅渚、甚至畏惧渚，他也会永远站在渚的身边，陪伴渚一同面对这些，因为——他已无法再次承受失去渚的痛苦，他要他们都活下去，在这个世上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他是个自私的人，所以，无论多少无辜生命逝去，对于如今的他来说都没有渚来得重要。他所求不多，只是想要与渚像以往那样平静的生活而已……

第八章

「阁下，那些人没有消息传来，恐怕已经……」

「知道了，原本也不指望他们能够做出些什么来的，只不过是一群被那根本不可能得到的利益迷惑了的愚者而已。」

安斯艾尔的语气中并没有一丝波动，他似乎早已预料到了如今的结果，那些人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废弃棋子而已，既然那些人愿意充当探路石，他也没有什么可介怀的。

管家听后更不会在这事上多言，他们如今还身处在静止的车辆中，一行人停在那栋别墅的周边，至今为止没有向里面深入进去，他不清楚这究竟是在等待着什么，但他也没有兴趣去追问，他相信他的主人早已有所决断。

「那些异能者是那些躲在后面想要捞点什么的人推荐来的，恐怕那些人也是不放心，生怕有什么好处会让我独吞了一样，可就算是把这些异能者派来了又能怎样？只凭他们就想监视或妨碍我？」

安斯艾尔整个人笼罩在那宽大的斗篷下，他的声音仍旧暗哑，听起来像是有沙砾在其中摩擦着，让人感到一阵不舒服，但在他周围的人却不敢也不会流露出这一点，不过纵然安斯艾尔知道了，他也不会在乎。

「只不过把那些人对异能者始终隐瞒的事实透露出一二，那些异能者怎么会眼看着自己出力而让那些人得益？

「更何况那些人对异能者许诺的种种好处，远没有强大的力量更加让人动心，若是便宜了别人，尤其是那些地位高高在上但却与普通人无异的人，自视甚高的异能者们又怎会甘心？

「既然异能者也想要更快一步获得那些好处，他们自然会忍不住先出手，正好借渚的手替我除去，那不是一件很值得让人高兴的事吗？」

安斯艾尔滔滔不绝，甚至精神中带了几分亢奋地说着，而管家在一旁默默倾听并没有插言。

管家似乎可以理解安斯艾尔如今的心态，长久以来的紧张情绪已然快要把这人逼到临界点，眼看着一切快到了结束的时刻，总该有个发泄口来缓解安斯艾尔心中那已经不知道积攒了多长时间的阴暗情绪，管家甚至带着纵容，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一阵车窗被轻轻敲击的声音打断了管家的思绪，他看安斯艾尔对车窗外的一切并无反应后，这才推开车门出去，但没一会儿，管家便面带一丝凝重，重新回到车上。

「阁下，」管家向安斯艾尔报告了一件突发事件，并用略高的语调来强调希望能引起安斯艾尔的重视，「在机场附近发现了季家二子季凡的行踪，并确定他是独自一人只身前来，已经有不少势力跟上他了，请问阁下对于季凡……」

「季凡？」安斯艾尔似乎没有想到这个人会突然出现，只是却不妨碍他的判断，「在兰加，季家不是已经表明了态度不会再参与这件事吗？那么季凡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季家又改变主意了？」

安斯艾尔随后便否定了这个猜想，「不，不会，若是季家想要插手，那么绝不会派季凡一个人前来。」

顿了一下，安斯艾尔突然发出一声冷冽到骨子里的笑声，「季家这个时候根本顾不上这里的事，那么，就只能是季凡的自作主张了，那——真是太好了。」

管家听后心中有些发寒，「阁下，那我们应该……」

「把季凡带到这里来，如今不会有谁和我们作对的，他们还指望我们探路干活呢，只要我们一出手，季凡肯定会落入我们的手中，记住，不要对我们的客人太过粗鲁了，要快！」

安斯艾尔强调了最后两个字，而管家自然也是心领神会地将这个命令发布下去。

安斯艾尔的命令在之后得到了迅速的执行，季凡几乎是在二十分钟之内就被带到了这里，而在这段时间内，被视作消耗品的那些重金网罗的异能者已被牺牲了大半。

听到季凡到来后，安斯艾尔一反常态地不再待在车中，而是下车去见他。

季凡被带到安斯艾尔面前，这之间并没有受到太过粗鲁的对待，至少他的衣着打扮仍是整齐，只是他的面色却不是太好。

这也难怪，任谁被这与绑架无异的行为给弄来，脸色都不会好看到哪里去，只是在看到形似安斯艾尔的人到来后，季凡脸上的神情逐渐又变得淡然起来，反正现在比起最坏的情况，也差不了多少了，不是吗？

「我这次来到纳布斯已经做了没能够活着回去的准备。」

季凡看着安斯艾尔如今出现在人前的模样，反而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似自嘲又似解脱地说，安斯艾尔没有回答，季凡也毫不在意，他微微垂下了眼眸，说出了一句对安斯艾尔而言侮辱至极的话，「安斯艾尔，你现在还算得上是一个人吗？」

季凡的这句话使得周围的人都勃然变色，而安斯艾尔依旧默不作声。

这次跟随而来的人即使对于安斯艾尔的情况毫不知情，但这一路下来，心中也隐隐有所怀疑，只是碍于身分与安斯艾尔往日的积威，不敢在面上显露分毫。

此刻被季凡说破这个事实，这些人除了对季凡有恼怒之外，更多的是对于安斯艾尔的惧怕，他们不想成为那些莫名其妙消失的人员中的一个。

季凡看透了这些人的心思，但如今他的生死已完全不由他作主，他更不会去在乎这些即将置自己于死地的人心里会是什么感受。

「不管季家怎样，我与季旬终归是认小阳这个弟弟的，这一次来到纳布斯，不过是为了确认他是否平安，还真与你所想的那些事情没有丝毫的关系。」

「但是你却妨碍了我。」安斯艾尔暗哑的声音响起，他透过季凡那些足以挑拨人心的话语，点出了季凡所隐藏的另一番心思。

「你这次来恐怕不光是为了确认季阳是否平安无事，更重要的是为了看是否能为季阳留一条后路。

「毕竟无论季阳与渚是否能在纳布斯逃过这一劫，你都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在这世上无处容身，因为他们这次无论赢也好，输也好，在这世上恐怕一时之间无法找到安静的地方来生活了，不是吗？

「所以你这次孤身一人来到纳布斯，连季家在纳布斯残馀的力量都不敢用就是怕被人发现了蛛丝马迹，所有的一切你都想要亲力亲为，我猜得对吗？」安斯艾尔说到这里，嗓音已经越发暗哑，让听的人难免不生出颤栗之感。

季凡没有反驳，因为对于他来说，无论安斯艾尔说的对不对都无关紧要了。

只是安斯艾尔却不想善罢甘休，他一步步走到季凡跟前，而周围的人则更加警惕季凡是否会有危及到安斯艾尔的举动。

随着安斯艾尔的走近，季凡闻到了那腐朽的气味，这让他微微皱眉，但却没有表示，因为安斯艾尔那隐含着恶意的话语才是最令他无法忍受的。

「季阳可真是有两个好哥哥呢，这样的兄弟之情真是令人羡慕，只是……真是可惜呢，无论是他还是你，之后说不定都可以不用为这条后路多费心思了。」

「你！」季凡正要有所动作时，马上就被身旁的人制止，将他的双手反缚在背后，他用力挣了挣却仍是徒劳无功，如果他的目光可以吃人的话，恐怕早已将安斯艾尔给生吞了。

看到季凡如此，安斯艾尔更是恶意地低笑出声，他无视于季凡的挣扎，更说出了令季凡愤怒不已的话语。

「怎么？这就接受不了了吗？要是我把季阳的头颅拿到你面前，你又会怎样呢？一定会想杀了我对吧？这世上想要杀我的人太多了，不过至今为止我还是活得好好的……」

「你现在还活得好好的，那是因为渚还没有过来杀了你！就你如今的这副鬼样子，你认为小阳还会瞧得上你？收起你对小阳的痴心妄想吧！安斯艾尔·兰迪！」

季凡用尽可能刺激安斯艾尔的话语试图激怒他，而他果然也如愿以偿，冰冷的枪口顶在了他的额头上，只是在下一刻，那枪口又因安斯艾尔的命令而离开。

季凡用无惧的目光看着安斯艾尔，他扯了扯嘴角，用不大不小正好可以让周围的人全部听到的声音说：「你浑身上下都是死人的味道，真是令我感到恶心！」

而季凡的这番话语换来的只是安斯艾尔那怒极反笑的声音，在笑声过后，安斯艾尔哑声说：「季凡，我现在还不会让你死的，你就是死也要死在有用的时候。」

安斯艾尔转而向周围人下令：「看好他，确保他在我需要的时候一定是活着的。」

说完这些后，安斯艾尔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的管家也紧跟其后，只是安斯艾尔接下来却没有返回车中，他站在之前的座驾旁，向管家询问：「都过了这么长的时间，想必渚也杀了不少异能者吧。」

不多时，管家就得到了最确切的消息，在向安斯艾尔报告了异能者死亡的情况后，他随即在安斯艾尔耳边低声说：「阁下，剩下的异能者已经在害怕了，有的人甚至已经悄悄离开了，阁下，您看……」

「他们已经起到应有的作用了，剩下的那些人若想离开也不必管他们，若是他们还不怕死地再去对付渚，那更是求之不得，只要别让他们的行为给我们造成不便，确认我与渚碰面时没有那些异能者出现就好。」

「是的，阁下，我明白了。」管家心领神会地回答，这就是要让那些碍眼的异能者全部消失了，他注意到安斯艾尔并无再回到车中的意愿后，不由问：「阁下，您……」

「我带一些人走过去吧，你留在这里注意事态的发展。」

安斯艾尔不顾管家的挽留，直接步行向里面走去，而季凡也被挟带在其中。

季阳默默地站在湖边，看着渚蹲下身用湖水一点点地将手中的血污洗净，相比之下季阳反倒是浑身上下整洁无比。

他看着渚起身走到自己的面前，便主动伸手抹去沾染在渚脸上的那点血污，在他的手即将放下时，被渚紧紧握在了手中，感受到渚这只手掌的冰冷，季阳不禁用温暖的双手将渚冰冷的手合握住，试图温暖那只手。

「你感觉怎么样？」渚发问。

季阳当然明白渚问的是什么，轻声回答：「很好。」

渚那只未被握住的手覆在了季阳的胸口处，在感受到那象征生命强而有力的跳动后，渚的神色不禁缓和了不少。

「那些人想要得到的东西，只要我还存活一日，他们永远也别妄想得到。季阳，不要怕，这是用生命浇灌而成的东西，所有的杀戮都由我来承担，你只要陪伴在我的身边就好。」渚的话语中似乎隐含着某种不安。

季阳看着自己手指上沾染的血污，又看了看渚，他眼眸微垂地轻笑一声说：「怎么会让你一人面对呢？那样的我也太过自私了，看——」

季阳的眼眸注视着渚，并且晃了晃那已染上血色的手指说：「我也是如此呢，并不比你干净多少，所以，不需要你一个人去承担，我们一起背负这一切。」

渚看着季阳，而季阳从渚的眼眸中，可以轻而易举地捕捉到那带着温度的笑意，季阳什么都没有说，在下一刻只是抱紧了渚……

只有风吹过落叶的沙沙声环绕在他们的周围，而两人这样的拥抱并没有持续多长的时间，渚率先放开季阳，「他们来了。」

季阳握紧了彼此交握的双手，他跟随着渚的脚步一起去面对那未知的结局。

安斯艾尔看着那两人从远处携手而来，看着那如此般配的两人，他的心中不可避免地出现了那犹如毒草般不停增长的妒忌情绪，这种妒忌时时刻刻地啃咬着他的心脏，在那两人的映衬下，更令自己显得丑陋无比。

安斯艾尔那遮掩在斗篷之下的蓝眸闪现出了一丝阴暗，真是不公平，不是吗？凭什么只有自己再也无法拥有站到阳光底下的资格了呢？

这种阴暗的想法不由得让安斯艾尔疯狂，那样刺目的身影的确会让他无法抑制地就想要去粉碎、摧毁那两个光彩夺目的人，以抚平心中那滋生出的阴暗情绪……

安斯艾尔缓缓抬起右手，他那已经腐烂了大半的肌肤从宽松的袖口处显露出来些许，右手指向季凡的方向命令说：「放开他。」

看管季凡的人迟疑了一下，还是放开了季凡，而季凡并没有任何的动作，依旧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那从远处走来的两人。

「你们也离开吧。」

安斯艾尔接着说，而这次跟随他来的几个人，似乎不敢相信这样的命令是下给他们的，毕竟他们早在随安斯艾尔进入这里之前，便认为自己没命再活着回去了，那么多的异能者都没能逃脱死亡的追捕，那他们这些普通人就更不用说了。

「还不走？」

安斯艾尔的声音里已然有了淡淡的不悦，他并不是大发善心地想放过这些人，只是突然间在看到那两人后，安斯艾尔已然没有了别的想法，任何人的性命与那两人相比，都已不值得一提。

既然那些人在安斯艾尔的眼中已没了价值，那么，放他们一条生路又何妨呢？

看到安斯艾尔说得不似作伪，那些人自然不会在这里多留片刻，不多时便已离开了这里。

安斯艾尔在那些人离开后，看着没有任何动作的季凡，不由暗含讽刺说：「怎么？难道这时不该是兄弟相逢的美好时刻吗？难道见到真人后，你反而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

季凡扯了扯嘴角，却没有反讽回去，他看着季阳与渚逐渐走近，仍旧没有任何举动，安斯艾尔见状反倒是感到无趣。

只是当季阳看清那个站在安斯艾尔身旁的人后，脸上的惊讶毫不掩饰，「二哥？」他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季凡，这人怎么会出现在纳布斯？

季凡脸上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但又随即隐去，他勉强向季阳打了一个招呼：「我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季凡自然将渚给忽略过去，「这显然并不是件好事。」

没有回应季凡的自嘲，季阳将目光投向安斯艾尔，到了这时季阳才发觉原本熟悉的两人早已无话可说了。

安斯艾尔也捕捉到季阳这样敏感的情绪，他的心中有说不清的情绪在起伏，只是他也没有率先开口，就那样静静地看着那两个人。

季阳两人在距离安斯艾尔与季凡大概十米左右的时候停下了脚步，倒是渚最先对安斯艾尔开口：「你已经撑不了多长的时间了吧，所以才会以这样的丑态出现在众人面前。看来为了活命，你连之前所顾忌的自尊与高傲都可以抛下了。」

宽大的斗篷遮住了安斯艾尔的大半视线，听到渚这样说，他低低冷笑一声后，慢慢将遮掩他面容的斗篷帽子一点一点地放下来。

季阳看着安斯艾尔逐渐露出来的面容，即便之前已经见过，但再次看到时，他仍是无法淡然注视，而头一次看到这面容的季凡，更是被吓得脸色白了那么一下。

安斯艾尔将几个人的反应看在眼中，他的心中闪过一丝愤恨，只是面上不显，而季凡也从那震惊中回过神来，但下一刻他的脖子便感受到一阵灼热，安斯艾尔的一只手已经掐在了他的脖子上。

窒息与那腐朽的气味一同向季凡的感官袭来，让他的大脑暂时处于一片空白，等到其他的声音渐渐传入季凡耳中后，季凡才看清目前的情形，安斯艾尔单手掐着他的脖子，以他作为人质，向季阳提出了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