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次来是务必要带小阳走的,家父也十分想念他,另外,近来的局势,我想兰迪先生也略有耳闻……小阳一个人孤身在外,即使有兰迪先生在,我们也是很担心的,也希望兰迪先生能够理解我们这些作为家人的心情。」
「看来我没有任何拒绝的馀地了。」安斯艾尔微微苦笑着,「不知道季先生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自然是越快越好。」
季旬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他同时也感觉到身旁的季阳在听见安斯艾尔上一句话时的紧张,不由掩住了眼底的复杂。
对于季旬,安斯艾尔自然清楚这人的难以对付,所以看到季旬这次对于要带季阳离开兰迪庄园的势在必行,安斯艾尔在暂且不想和季家撕破脸的情况下,只有压下心中的不甘。
他仍旧像个好客的主人一样说:「既然这样,那么我也不好坚持留客了,只是今晚还是请留在兰迪庄园内歇息吧,明天我会安排好一切的。」
「那么就多谢兰迪先生了。」季旬的这声「谢」说得很是诚心诚意。
在季旬与安斯艾尔的谈话结束后,季阳还是一片怔忡,但他也明白自己这次可以真正意义上地离开兰迪庄园了。
只是……真这么简单?
季阳现在还有些不可思议,而看出了季阳疑惑的季旬也没有多说,和安斯艾尔客气了几句后,接下来便被管家带往客房,同时季阳也跟着起身尾随。
安斯艾尔看着两兄弟相偕而去,俊秀的面容上没有丝毫变化,彷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再正常不过一般。
季阳在上楼时仍不自觉地看了一眼留在原处的安斯艾尔,只是那么一眼,就让季阳颤栗起来,匆忙转过头去,紧紧跟上季旬的脚步。
想到明天就可以离开兰迪庄园的季阳,这一晚却无法入睡,他想到了许多,但又知道想起这些毫无意义。就在这样纷乱的思绪中,季阳最终还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熟睡的他并不知道此时他的胸口处发出了隐隐的红色光芒。
轻飘飘的感觉围绕在季阳的周身,他不知道此刻自己究竟在哪里,一切都是白茫茫的,似乎是在云层中,又似乎是在大雾中。
心中的警惕与紧张一直不曾减弱,这种莫名的熟悉,让季阳没有勇气再去拨开眼前的迷雾查看一切。
可是这其中的一切却并不以季阳的意志而改变,那笼罩在季阳周身的迷雾最终仍是慢慢地散开。
季阳只觉得自己心跳的声从来没有这么清晰过,他想要逃跑,却是连动一下都不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切在他的面前展开……
迷雾过后的景色并没有什么特殊,只有漫天的花海围绕在季阳的四周,而季阳却无法认出这些花朵,但他像是明白什么一样,一刻不停地向前方走去。
不知走了多远,就在季阳以为这片花海根本没有尽头的时候,终于来到了花海的边缘,同时也看到那个黑色的背影。
季阳不敢再开口,只是默默地站在那个背影的不远处,黑衣黑裤的身影在这片花海中极为显眼,当那个身影转过身来面对着季阳的时候,季阳屏住了呼吸,不敢有丝毫的妄动。
「你来了。」
渚看着季阳,彷佛他没有和季阳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仍旧像往常等季阳回家那样,打着招呼。
季阳怔怔地看着渚,对于这样的渚既陌生又熟悉,只是在这一刻他也只能回应说:「来了。」
「过来。」
渚理所当然地这样说着,而季阳的脚步也不受控制地往渚那里走去,当他来到渚的面前时,更加仔细地看清了渚的面容。
渚一如以往记忆中的模样,并无任何的变化,只有那双眼眸和以往几次梦境中的一样变成了血红色,对此季阳已不会感到惊讶了。
「害怕了?」渚看着季阳,语气中不免有一丝戏谑,他那冰凉的手指慢慢地抚摸上季阳的脸颊。
轻轻的、痒痒的,让季阳不自觉地想要躲开,可是在渚的目光下终究定在了那里,左胸口处的炙热不断传来,让季阳觉得呼吸困难,而渚的手指也从季阳的脸颊处慢慢往下移动,终于落在了左胸口处。
「这里……很热吗?」渚轻声问。
「嗯。」季阳轻轻点头说。
「好好地守着它。」
渚突然这样说,这让季阳更加感到不安。
「渚!」季阳不顾一开始的紧张,他紧紧地抓住渚的衣袖。
渚一点一点地将衣袖抽离季阳的手中,他的眼眸里仍旧是一片平静无波,看着季阳紧张的模样,竟然轻笑出声。
就在季阳终于被渚这样莫名其妙的举止引得要发问时,渚的左手中突然出现一样东西,季阳的目光在下一刻就被吸引了过去。
「这是……」
「我觉得你应该有印象的。」
渚的左手掌中赫然放置着一块闪烁着妖冶光芒的血红色石头。
季阳在这一刻只觉得头疼欲裂,他想说自己没有见过,可是心中的强烈悸动让他无法说出口。
渚左手托着那枚像是红宝石一样的石头,慢慢地贴近季阳的左胸口处,季阳眼睁睁地看着那块血红色石头一点一点地融入到自己的身体中。
这样的经历终于让季阳想起来他似乎在之前的梦境里遇到过,可是……这次却越发的真实,他能够感受到那块石头的真实,真实的可怕,一块石头一点一点地融入在他的血肉当中。
哦,天!
季阳闭上眼睛不去看这令他害怕的场景,直到那股炙热终于消失在了左胸口处时,他才再度睁开眼睛,看到渚的左手掌心已是空空如也,季阳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时,渚冷不防地贴近了季阳的耳边。
「我,把我的命交给你。」
季阳的眼睛睁大了,就在他还没有完全理解这句话的含意时,渚又突然远离了他,这让季阳没有工夫再仔细思考下去,只来得及叫了一声:「渚!」
季阳所在的花海,彷佛在这一刻被无限地拉伸延长,直到季阳再也望不到尽头,而渚也只是对着季阳淡淡的微笑,就如同季阳每次回到家后,看到在等待他用餐时的微笑一样。被这样的微笑一时迷惑,季阳甚至忘了自己在下一刻应该要说些什么。
渚的那双血红色的眼眸这时看起来就像是醇厚的红酒,让季阳不可自拔,就在季阳失神的瞬间,渚已经与他拉开了很长的距离,季阳想追去,但渚却犹如一道轻风般飘到了远方。
「渚!」
季阳拔腿追去,只是在他堪堪追上渚的时候,却猛然停下脚步。
一个模糊的身影在渚的身后浮现出来,即使季阳看不清那个身影的面容,但仍旧是有了一瞬间的失神,那种从心底深处散发出来的亲近之意,让季阳忘记了他想要说的话。
渚彷佛对于这个身影的出现一无所觉,只是看着季阳,彷佛要看到他的内心深处,穿透他的灵魂。
「记住,我的命交给你了。」
这彷佛是要刻在心间的话语让季阳在下一秒失神,漫天的花海瞬间在他的眼前分崩离析,那层层叠叠的花瓣将他与渚隔开,季阳无法再从那层花瓣的缝隙中看到渚的身影。
就在季阳的手想要穿透那层层的花瓣去触摸渚的时候,一切又归于黑暗。
「小阳?」
季旬的声音让季阳从梦境中挣扎醒来。这时他们早已到达季家老宅,已经迷迷糊糊睡了大概有十二个小时的季阳,终于被季旬叫起来用餐。
「大哥。」季阳揉了揉眼睛,神情间还是有点迷糊。
季旬看在眼中,压抑住了想要开口询问的话语,尽量让自己那往日严肃平板的语气能更多一点和颜悦色,「休息好了,就去用餐吧,或者在这里用餐也可以。」
「好。」
被季旬这样一说,季阳也感到他的肚子开始饿了,很痛快地就同意了,根本没有发现季旬那探究的目光。
稍后,当季阳用餐完毕,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季旬并没有离开,他感到有些不对,便问:「大哥,还有事情吗?」
「季凡已经回来看你了,可那时你正在休息,而因为他另外有事在身,所以他只是匆匆来过就离开了,还有父亲……」季旬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父亲已经知道你回家了,只是他还暂时无法回来。」
「哦。」
季阳那不算完全清醒的脑袋一下子接收了这么多的消息,暂时对于季旬的话语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在沉默了一会儿后,说了一句季旬最不愿意听到的话,「我该回家了。」
「回家?」季旬先是一愣,然后便明白季阳说的「回家」是什么,他勉强让自己的脸色不是那么冷硬,季旬尽量以他自以为温和的口吻说:「这里就是你的家,你还想回到哪里?」
「我是说……」脑袋已经清醒大半的季阳,也明白自己刚才话语中的不当,一时没了声音。
「你就在这里好好待着,你那个家里,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去打扫,你自己回去还要再折腾一遍,而且把你一个人放回去那里,我们也不放心。」
季旬以这些很快就能想到的理由来说服季阳,然后又加重了他的砝码,「你在这里的话,有些消息也可以很快地知道,相信你也听说近来发生了一些事情……」
季阳一听,自然想到他在兰迪庄园时在报纸上看到的那些新闻,心头不禁一颤,季旬看在眼中却并未追问什么。
「那你先这里住下吧,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我。」季旬看着季阳心不在焉的样子,终于还是忍下了未尽的话语。
离开了季阳的房间,季旬的心中只觉得更加沉重,刚回到自己的书房中,原先被放置在房内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喂。」季旬口气有那么一些不好,但知道对方不会介意,「小阳已经醒来了,我看他的状态还行,你要马上过来吗?……随你吧,不过,季凡,」季旬的口气中带了浓重的警告意味,「你不要在小阳面前乱说什么。」
「我当然明白,不用你过多的叮嘱。」季凡这时正在他的家中收拾东西,他已经通知还在外面参加一个社交活动的妻子,他要在季家老宅中去待上一段时间的事情,「现在外面不是那么平静,小阳刚从纳布斯回来,你看好他,别再让他被人拐跑了。」
「罗唆。」
季旬不耐烦地回答,季凡一说起这个更让他心烦了,那本来从纳布斯回来后就一直在压抑的情绪更加难以控制。
「怎么了?」季凡敏感地察觉出了不对劲,他在上次回家时只是看到自家弟弟看上去没有事,就赶紧回来收拾东西了,至于季旬在纳布斯那里发生什么事他还没有来得及问。
「等你回来再说。」季旬现在实在没有什么心情再说下去了。
「好,我马上就回来。」
季旬合上了手机,眉宇间的忧色更甚。
第二章
兰迪庄园自从季阳离开后,就一直处在一种沉闷的气氛中,管家看着空荡荡的庄园,心里很是感慨季阳仍在的日子,即使那时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但最起码这个庄园的主人总是会尽量回来的,如今……
就在管家的感慨刚刚落下,便得到庄园主人即将到达的消息,他连忙准备出迎,同时想着庄园中是否有疏漏的地方,只是他没有想到这次难得归家的安斯艾尔却满面的不快。
安斯艾尔在下车后那满面的沈郁,让人不敢再主动上前说些什么,管家更是没有机会去问安斯艾尔的用餐时间,只能看着这位年轻的族长在进入书房之后就一直没有出来。
安斯艾尔本来在季阳离开后就一直是郁郁寡欢的状态,到今天似乎累积达到了顶峰,而他却无处宣泄,只有将那已经疯狂的怒气深深地压抑在心中。
来到了不会有人打扰的书房中,安斯艾尔一直紧张的神经才稍微有些放松,他甚至有些颓废地坐在书房里的小沙发上。
眼睛无意间看到那搁置在手边的红酒,安斯艾尔猛然用力地将红酒扔了出去,被扔出去的在书房的墙壁上碎裂开来,那从中流出的红酒瞬间染满了墙面和地毯上。
安斯艾尔看着墙壁上的红酒缓缓流下,这深沉的红色更是刺激他的神经,他猛然站起身来,将离他最近的玻璃茶几一脚踹了出去,巨大的响声在这安静的书房中显得格外刺耳。
安斯艾尔踩着玻璃碎片一步步走到了巨大的落地窗前,刚才的暴怒已然慢慢退去,他又想到今天那个糟糕的消息。
在那个秘密研究所中,他们这些人好不容易找寻到的机密被人毫无声息地盗走,这无疑让安斯艾尔感到了挫败、还有心中一直不肯承认的一丝恐慌。
现在知道那个秘密研究所的高层人物已经有人遭遇了不幸,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会不会轮到自己,所以有人害怕了,甚至在今日的通话中,建议要关闭那个研究所,即使安斯艾尔还有其他几个人强烈反对,但这种想法一旦被提出,终究还是有人动摇了。
安斯艾尔抿紧了他的薄唇,他怎么可能会同意,在好不容易快看到终点的时候,他怎么可能放弃!
和那些人可有可无的态度不同,既然他的祖先可以找到获得力量的方法,那么他也可以,甚至还会找到更好、更强大的。
为了自己想要得到的,哪怕就是那些人都放弃,他也必须坚持到底,为了自己……
安斯艾尔从落地窗处转身,却在转身后的一刹那,直觉向他发出了强烈的警告,他还来不及戒备,那股冰冷的气息便笼罩住了他。
看着那个坐在他刚刚坐着的小沙发上的人,安斯艾尔站在原处没有妄动,因为他在看到对方那双血红色的眼眸后,就感受到巨大危险的降临。
「渚……」
安斯艾尔才刚叫出那个名字,突来的危机感却让他的身影反射性地躲向一旁,下一刻,原本在他身后的那扇玻璃上,已产生了密密麻麻的裂痕。
一阵刺痛让安斯艾尔不禁皱紧眉头,下意识地向自己的脸颊处抹去,他的手已沾染上液体,当手从脸颊处离开、看到那股红色后,安斯艾尔的眼中也闪现出了利芒。
「渚,我欢迎你来兰迪庄园作客,可是你用这种方式拜访,让我不得不怀疑你的来意了,你难道想——杀了我吗?」
渚缓缓从小沙发上起身,他似乎不觉得自己适才所做的一切有什么不对,他现在就犹如一位来到好友家中作客的人一般,面向安斯艾尔十分平静地说:「你应该清楚我的来意。」
看到安斯艾尔脸颊上的红色血痕,渚意味深长地问:「你难道以为你能够逃过吗?」
「在看到那些消息后,我就猜到有可能是你,看来我真是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东西,竟然会让你如此郑重对待。」
安斯艾尔冷笑一声,他那被狠狠压抑的怒火终究被渚成功地挑起。
「不过,我可不是那些人,你认为在这种情况下我会毫无准备?渚,不要忘了,这里是兰迪庄园,不是宴会中的休息室,也不是大庭广众之下的演讲台,渚,你真的有把握全身而退?」
渚的眼睛微眯,随后看着大有拼个你死我活的想法的安斯艾尔,不由冷笑一声。他瞬间逼近到安斯艾尔的身前,将猝不及防的他的喉咙紧紧扼住。
安斯艾尔在渚手中力量的牵引下,几乎贴到了渚的面容上,渚那冰冷的声音也随之响在他的耳中。
「不要以为我不清楚季阳在你这里发生了什么,你应该庆幸季阳平安无事,否则你的下场会和那些人一样。」
渚手掌中的力量越发加大,让安斯艾尔发出了破碎的声音,看着安斯艾尔那逐渐通红的面容,渚不禁露出讥讽的笑容。
「你也妄想要力量与永生,不自量力的愚人,不要试图去探知你所不能碰触的东西,否则那种后果不是现在你那微末的力量可以承受得起的。」
即便安斯艾尔的呼吸困难,可是渚的一字一句仍旧是刻入了他的心中,这种侮辱让安斯艾尔的眼中迸发出愤怒的光芒,只是却换来渚更加嘲讽的笑容。
这种笑容在安斯艾尔看来更加的恶毒,而那犹如毒箭般的言语,更是让安斯艾尔眼中的怨恨无法掩饰。
「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要再妄想你不该得到的,那种后果——我想你应该已经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