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书无奈笑道：“我又何尝不想就这样杀了你，一干二净。只是旻曾经说过，只要不伤害你，他可以答应我任何事。”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个怎样的人，迷恋权利，渴望至高无上，渴望天下无双。她不是一个甘于平庸的女人，不想和那些被养在深宫中的女人一样，白白蹉跎岁月，一生都只做男人的附庸品。

她要把男人踩在脚下，要所有的人都仰望自己。

她做到了。

可是，代价太沉重。

“你已经知道了，是我杀了你生母，是我控制独孤旻，也是我阻止你成为储君，你要杀就杀吧，没有人会阻拦你。”烟书此刻很冷静，因为她知道自己再怎么挣扎都已经于事无补。

独孤雷藏没有说话，冷冷的看了南宫杏一眼。

南宫杏无谓的耸耸肩：“我不会阻止你的，况且我的武功已经被叶和音废掉了，你不用在意我。”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你不是一直都想让雪藏成为储君吗？我杀了她，你们岂不是前功尽弃？”独孤雷藏问道。

“我可从来没有说过，我想让独孤雪藏做皇帝。”南宫杏道。

独孤雷藏明显不信：“你接近烟准，让他和雪藏决裂并且倾向我，无非就是想让雪藏和我彻底决裂，你以为我不知道。”

“我也知道瞒不过你，可是这样不是很好吗？打破你们之间的僵局，事情才会变得更顺利，我要是不这么做，你们兄弟情深，怎么可能这么快翻脸，你应该谢谢谢我。”南宫杏笑道。

独孤雷藏走向他，一只手缓缓抽出了随身的佩剑，利器出鞘，带起一阵寒风。

“那么为了表达谢意，我决定现在就杀了你。”

看着剑锋一寸一寸靠近自己的胸口，南宫杏依然很冷静：“我身中剧毒，本来就是个快死的人，你杀了我反而是帮我的忙。”说完居然还笑得更开心。

独孤雷藏死死盯着他，但是却看不出他在玩什么把戏。

他的模样，好像真的是一心求死。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杀意陡然间涌上心头，剑锋一转，就直直地向南宫杏的胸膛刺过去。

南宫杏没有躲闪，闭上了眼睛。

只听得“叮”的一声，他觉得胸口一凉，随即一阵剧痛传来。

剑身刺入胸口三分，但是没有伤及心脏。

从殿外射来的一枚针打断了独孤雷藏的剑。

南宫杏看见那跟埋入地面的银针，知道自己再也死不成了。

紧接着，自己冰冷的身体被一双结实有力的双臂抱住，倒进了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

舒容好听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不是告诉过你，要好好保护自己吗？”

南宫杏心里一紧，连声音都开始梗咽：“你没死……”

“我怎么会死，我还没有得到你的心呢。”

这句话，犹如一滴水落在湖心，搅乱一池春水。

曾几何时，你说过同样的话。

那时的我，心里只爱云瑾，可是，你却只爱我。

你身中剧毒，就像现在的我。

可是你说你不会死，你要活着回来，赢回我。

原谅我，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珍惜你。

第六十八章：沐殇（二十一）死亡

“亲热够了没有？”一个有点冷淡的声音打断了他们。

南宫杏抬起头，看到了一张布满怒意的脸。

独孤雪藏几乎是带着恨意看着舒容抱住南宫杏的手臂，眼神很冷：“现在没有时间亲亲我我，还不快点解决正事。”

南宫杏被他的眼神看得很不自在，挣开了舒容的双臂，站起身，但是胸口疼得厉害，血渗透了衣衫，鲜红一片。舒容抱住他的肩膀，往他嘴里塞了一颗丹药。

独孤雷藏看到来了这么多人，也没有觉得惊讶。

“你的动作倒是很快。”他淡淡说道。

独孤雪藏笑道：“你让人把皇宫围得密不透风，以为这样就可以压住我了吗？二皇兄，不管你如何努力，不属于你的东西终究不会是你的，何必这样勉强自己？你也知道自己其实并不适合这个位置吧？”

独孤雷藏脸上已经结了一层千年寒冰，不管情况如何变化，冰下的脸似乎已经不会变化，一直保持着冰冷的姿态，傲视一切。

他的确有着王者的气度，而且，可能会是一个好皇帝。

他不算一个好人，他冷酷，残忍，但是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好皇帝的人选。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爱民如子仁爱忠厚的皇帝，一个皇帝不需要用个人的良好品格来证明自己的英明，恰恰相反，能够做皇帝的人通常都不是什么好人。

好人干不了皇帝的活儿。

像独孤雪藏这样的，看上去淡如清风与世无争，实际上也是个手段高超的阴谋家，绝不会比独孤雷藏逊色。

他们想做皇帝，就必须学会权谋诡计，必须六亲不认，要比最强横的恶霸更强横，还要比最无赖的流氓更无赖。

他们不相信任何人。

孤家寡人，实在是对皇帝最好的称呼。

独孤雪藏早已习惯了他这样的反应，继续用自己最擅长的笑容迷惑众人：“你安排在黑河的兵力已经被我的骑兵所取代，新一任的神武将军也只听我的号令，朝中大臣多数被我说服，转为投靠我。你已经别无选择。”

独孤雷藏举起剑：“谁说我别无选择？”

烟书睁大了眼睛，看着独孤雷藏把剑架在了自己脖子上，而独孤雪藏，一点反应也没有。

烟书不相信独孤雪藏会这样对她，秀丽的容颜血色全无，只剩一片惨白。

“雪儿，你在做什么？为什么不救母后？”

独孤雷藏冰冷的言语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你还不明白，只有你死了，他才能坐上这个位置。”

烟书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雪儿……”

那是她的亲生儿子吗？

那是她平日里温柔善良，笑容可掬的温顺孩子吗？

她的雪儿去哪儿了？

独孤雷藏看了已经濒临崩溃的烟书一眼，转向独孤雪藏：“看来你真的准备得很周到，就算我杀了她，也没有办法挽回这一切，是我以前太小看你。”

“现在知道，不算太晚。”

独孤雷藏如利刃般的眼神扫过大殿之中每一个人，对视片刻后，手中的剑垂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活着走出这里，但心里还是不想杀死烟书。

他不是众人想象中那种绝情的人。

他若真的绝情，就不可能那么死心塌地爱上叶非烟，也不可能直到今天才下决心动手夺位。

其实他不想和雪藏争夺什么。

他只是不想受制于人，一生都只能活在别人的阴影里，君王之名，至少能让他不受任何拘束。

就在南宫杏以为独孤雷藏已经放弃的那一刻，一个迅如闪电的身影避过众人耳目，朝独孤雷藏打出一枚暗器，确切点说，是朝他手中的剑。

剑锋一动，寒光掠过。

烟书的眼睛在刹那间睁得很大，瞳孔涣散。

余下的人都吃了一惊，连独孤雷藏在内的人全都愣在当场，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只看见烟书的衣服已经被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

南宫杏的眼神顿时寒光凛冽：“终于来了。”

独孤雷藏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人，眼中充满了震惊：“怎么会是你？”

叶非烟娇俏一笑：“我见你有所犹豫，就替你动手了，你不会怪我吧？”

独孤雷藏看着她，眉头紧皱。

他没有想到叶非烟会有如此身手，就算在这里的所有人联手，恐怕也不是她的对手，她隐藏得如此之深，自己居然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发现枕边的人是个深藏不露的绝顶高手。

到底还有多少事是她没有告诉他的？

她究竟还有多少秘密？

叶非烟站到他身边轻轻怕他的肩膀：“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是来帮你的，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相信我。”

独孤雷藏摇头：“现在，我还能相信你什么？”

叶非烟道：“你已经没有人可以依靠了，相信我吧，杀光这里所有的人，你就是新主。”

有人发出一声冷笑，南宫杏和舒容都不约而同看向独孤雪藏，独孤雪藏一脸无辜：“不是我。”

南宫杏道：“这笑声好熟悉，这里肯定还有人躲在暗处。”

叶非烟轻声笑起来，眼角瞥了一眼横梁：“那人只想等着看好戏，大概是不会帮你们的。”

梁上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听得南宫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下子就想到了某个人。

“师姐错了，你伤了这里的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动我家杏少爷。”

一个红艳如火的身影从空中飘然而下，款款落在地上，充满了惊艳之美。

果然是九毒娘子。

叶非烟从来看不起任何人，自然对九毒也没有好脸色：“你凑热闹归凑热闹，如若插手进来，不要怪我不认同门之情。”

九毒邪魅地看了一眼舒容，道：“师姐连师父最宠爱的弟子都要杀了，还怕多一个我吗？”

“他要是不那么护着姓南宫的臭小子，我也没有必要杀他。”

“说的也是，要是你不伤害杏少爷，我也没必要和你动手。”

叶非烟又笑起来：“南宫杏，你看见没有，这里又多了一个被你的皮相迷惑的人，你究竟想要多少人给你陪葬？”

南宫杏觉得这个女人的思想不仅很夸张，而且很疯狂：“我和你原本就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为何非要和我作对？”

“因为你生得太美。”叶非烟说着，眼底就泛起一丝杀意。

南宫杏简直哭笑不得：“就是因为这个你就要杀我？”

女人善妒的心里果然不是一般的可怕，居然为了这样的理由就要杀人。

叶非烟道：“想要帮助独孤雪藏取得沐殇皇位，今天你们都要死。”

她出手的速度很快，南宫杏没有看清她的路数就已经被她逼到了角落，独孤雪藏用剑挡开了她，把南宫杏护在身后。

九毒娘子也不愿意在一旁观战，上前缠住了独孤雷藏。

舒容抱住南宫杏，把他带到一边，以免刀剑无眼被误伤。

南宫杏道：“你怎么不去帮忙？”

舒容浅浅一笑：“我谁也不帮，我只想照顾你。”

“不行，独孤雪藏打不赢叶非烟的，你去帮帮他。”

“我也打不赢她。”

“我答应过他，要让他成为皇帝。”不仅如此，他还答应过云瑾，答应过独孤筝，他不想对任何人有亏欠，更不想食言。

这是最后一次了，他做完所有他承诺过的事情，就再也不用担心什么，了无牵挂。

舒容褐色的眸子冷静的看着他：“如果我去帮他，很有可能会被叶非烟杀死。”

南宫杏愣住了，怔怔的看着他。

他知道，叶非烟不会对舒容手下留情。

可是，他真的不想独孤雪藏就这样死掉。

但是他已经无力再开口要求舒容去拼命，因为他也不想看到舒容死掉。

似乎是看出了南宫杏的犹豫和艰难，舒容很是温柔的摸了摸他的脸颊：“我去救他。”

只要你所期望的，我都会去做。

哪怕是要赔上我的性命。

两人联手，起码可以抵挡一段时间，慢慢消耗叶非烟的内力。

但是另一边，九毒已经败下阵来。

独孤雷藏的内力远在她之上，论招式，她不是他的对手，本来可以用毒药取胜，可是叶非烟对她的毒药了如指掌，早就让独孤雷藏吃了解药，不管九毒用什么毒都伤不了他分毫。九毒娘子闪闪避避，一个不留神就挨了一掌，娇小的身体摔在地上发出钝重的声音，显然是伤的不轻。

“先杀了南宫杏。”叶非烟被独孤雪藏和舒容缠住脱不了身，于是想让独孤雷藏代她动手。

南宫杏知道自己已经躲不开他的剑，既没有躲，也没有逃，就那样站在原地。

杀了他，也许舒容和九毒就不用死。

杀了他，对这一切是一种解脱。

当独孤雷藏的剑逼近他的时候，南宫杏闭上了眼睛。

独孤雪藏和舒容都看到了，可是来不及赶过去。

一片黑暗笼罩了他。

然后，一个温暖的身体倒进了他怀里。

独孤雷藏收回长剑，剑刃上一片血红，还有鲜血不断滴落，触目惊心。

那不是他的血。

南宫杏抱住了怀里的人，有美丽的眼睛因为吃惊而睁得大大的。

“你欠我一条命，这下子就没有办法摆脱我了吧？”重伤的人竟然还笑得很开心，嘴角溢出的鲜血一点都不影响她的艳丽，反而使她的笑容看起来更加邪魅动人。

南宫杏发现其实自己很不了解女人，因为她们总是做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情，女人心海底针，你永远猜不到她们在想什么，也不会知道她们做事的原因。

南宫杏叹了一口气：“你明明不用做到这一步……”

“我说过我喜欢你吧？”

九毒娘子的瞳孔开始涣散，可她还是努力想看清眼前的人。

不能闭上眼睛，一旦闭上，就再也睁不开了。

她还想看着他，就这样，看着他……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快到自己无法控制，几乎要破体而出。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撕心裂肺。

真的很痛苦。

她没有哭，也没有要求美好的誓言和温暖的安慰，因为知道他不会给。

可即使他什么都不会给，甚至连眼泪都不会为自己流，她还是想看着眼前的人。

就像过去的很多个夜晚，自己悄悄躲在屋顶，看着他，喜怒哀乐，天真无邪，却又哀伤弥漫。

生性放荡的九毒，居然也会如此在乎一个人。

一个从来不会爱上自己的人。

可是这样死在他怀里，还是觉得很开心。

南宫杏看着她渐渐变僵硬的脸，轻轻抚摸着她的鬓边：“你身上有药吗？”

“药？”九毒惨白的笑了一下，“我身上从来只带毒药。”

南宫杏让她把头靠在自己肩膀上，双手捂住她渐渐冰冷的手，声音有点颤抖：“我虽然不喜欢你，但不想看到你死。”

“真是无情，都这样了，还不肯说你喜欢我吗？”

就连安慰我一下，都不愿意吗？

真是……太讨厌你的诚实了……

舒容他们还在打斗，可是所有的声音在南宫杏耳中听来，都已经仿佛离得很远。自己置身事外，只有怀中的人，好真实。

九毒很想像往常一样和南宫杏调笑，可是她已经没有那个气力。

南宫杏看着她，眼睛里充满了害怕。

因为死亡离他太近了。近在眼前，一个生命正在消失。

“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呢，杏少爷……”

抬在半空中的手掉了下去。

他好像听到了她最后的叹息声。

然后，整个世界一片混沌。

他什么也看不到了，黑暗混沌之中只剩自己。

就连刚刚死在自己怀里的尸体也消失不见了。

他嗅到了血的香甜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