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说到医狼和那个少年，长老总是摇头叹息：“唉，造孽呀，这么个小狼崽，下半辈子若没有医狼，那也废了。兄弟二人现在每次说起这事儿，就闹不和，唉……”

“那为什么医狼不去抢回来？这是狼王欠他的。”小夜在昏暗的小屋里皱眉，轻声对长老的话作出反应。

“不能抢，那时候老狼王去世了，整个狼族就靠兄弟两个撑着，若是这个时候他们两起了冲突，狼族必定大乱！况且，狼王和医狼是有过约定的，白纸黑字红印。”长老坐在藤椅上，手掌随着说话时的情绪间断地拍击着扶手。

“老人家，”小夜站正，在昏暗中隐隐约约地看着长老：“请告诉我怎么离开这里。”

“小伙子，你听老朽说完。”长老挥掌，示意小夜坐下：“这样的狼王，狼族的人们大多是畏他而不是敬他。狼族能有如今的平和，全是因为狼王治理有方却十分霸道的制度，没人敢反抗，反抗的人，都被狼王填坑了。”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狼王为了你，不惜向老朽和医狼求助，从小到大，你是第一个让狼王低下头的人。足以可见，狼王对你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的？小夜独自细细咀嚼这句话，狼王将他压在身下的那些场景像自动播放一样在脑海里转起来。是啊，不一样的，从来都是羞辱我，我在他面前永远是一个供他玩乐的羊罢了！

长老的视力白天在光下几乎看不见，可常年在昏暗的小屋里却练就了再黑暗中看清东西的能力，此刻见小夜的神情，想必这孩子对狼王依旧心生芥蒂。也怪狼王自己没有好好珍惜，自己当初应该说明白些才好。

“年轻人，狼王这样的脾性由来已久，可是你正在改变他。若是你，一定可以让他成为人见人敬的王。”

“……”小夜沉默，离开时清晰的心脏会微微抽痛的感觉袭来。

想离开？不想离开？

“长老。”意料之外，狼王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来看看夜。”

小夜猛地回过神，刚才狼王说来接……夜？

长老看了小夜一眼，对着门外说：“老朽屋子小的很，狼王就不要进来了。”

接着看向小夜：“年轻人，老朽说的话，希望你能仔细考虑考虑，你出去把，老朽累了。”

长老缓缓闭上眼睛，呼吸渐韵。

小夜握住门把，停顿了一下，接着打开了门。长久处在黑暗中，此时忽如其来的光亮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狼王见出门而来的是自己几天来一直在思念的夜，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以何种表情来对他。

渐渐习惯了外界的光亮，小夜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屋前是前几日伤了自己，让自己的心开始作痛的人。

两人对望，一时只有山涧鸟鸣和略略风声。

“夜！”狼王看见小夜终于好些了，一时竟有些激动，想把日思夜想的人抱在怀里，情不自禁地抬脚向前进一步。

小夜见了，全身的神经绷紧，后退了一步贴在门上。

看见小夜如此举动，狼王瞬间冒出了怒火，但是一身深呼吸后，又强自压下来，微微笑着：“夜，我们回去吧。”

小夜不明白为什么狼王的变化会这么大，难道自己昏迷的期间，长老跟狼王说过什么？还是……

正思考着问题，忽然传来枯叶被踩短的[哢吧]声，小夜抬头，狼王落寞的身影在前，慢慢向王帐走去。

心中又有些抽痛，却又跟上次不一样，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正在一点点侵蚀小夜。

双脚不自觉地挪动，轻轻跟上前方的背影。

两人来到王帐里，狼王转身，脸上尽是笑意：“我当你要在那里一直站着了。”

小夜的脸一红，偏过头去。

一个温暖的身体贴上来，长长的双臂将小夜揽在怀里：“夜……”

唤了一声小夜的名字，狼王作势欲亲，小夜连忙避开了：“切，我还真是想多了，以为你几天不见改头换面，结果还是个色欲攻心的色狼！”

被压下的怒火又被点燃，这该死的小羊知不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要不是老医狼千叮万嘱，自己现在就把他压在床上在那小小的洞穴里扫荡好几遍了！

“夜，为什么这样排斥我，我是狼王，我会宠你、保护你……”

“我不需要！”心中空落落的，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如果你让我回羊族，我想那才是最好的。”

“我不许！！”狼王瞠目欲裂，双爪死死抓住小夜的双肩：“你闭嘴！你是什么？我凭什么让你回去？没有我的允许，你就给我一辈子呆在这里！！”

说完，狼王扔下小夜，负手转身离开了王帐。

第十七章：悲恸

狼王离开后，小夜一直静静地站在原地，不声不响，也不知在想什么。帐子外偶尔的鸟鸣声令他心生向往，不是向往它们的自由，而是向往它们的无忧。

站了许久，狼王没有回来，小夜试探地走出帐子。四周无人，连路过的巡逻兵都没有。现在正是逃跑的好机会，只是……即使像上次一样逃走，最后还不是被抓回来一顿暴虐。

放弃再次逃走的计划，小夜百无聊赖地沿着一条小路往狼寨的树林里走去。

忽然，林子深处走出来两人，不，确切地说，是一个看上去风度翩翩的男人推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年走了出来。

三人相见，小夜顿住脚步，打量着正在说笑的两人。

那边原本说说笑笑走出林子的两人看见小夜，也驻足。轮椅上的少年好奇地看着这个能够在狼族毫无惧色地四处走动的羊，而他身后的男人则是没有什么表情看着小夜。

“焕……”少年刚想开口，男人就一语不发地推着他离开了。

擦身而过时，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焕，那个人是谁？”少年抬起头好奇地问。他虽然做轮椅，可是双腿是健全的，唯一让人惋惜的就是手臂上缠着的绷带，那条手臂似乎是不能动的。

“没什么，”男人对着少年温柔地笑着：“一个可怜的祭品罢了。”

用来祭祀那个狂妄哥哥的爱情，哼。

小夜安静地回头看着两人远去，也看到了在轮椅上不停打量自己的少年。

小夜没兴趣知道那两个人是谁，沿着林荫小道，缓缓地走进了林子深处。

鸟鸣、清风、花香。

一切的声音仿佛将他带回曾经自己很喜欢的羊村，自然的细语，想流水将他包围。

“你说什么？”

忽如其来的一声打乱了这一切，切切私语声从草堆中传来。小夜蹙眉，生气又好奇地悄悄挪步靠近草垛。

“滚！叫这么响干嘛！？找死啊！”压低声的怒喝传出，这个人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更响。

“啧，你自己还不是……”后者嘀嘀咕咕的声音渐弱，话题又一转：“话说起来，你跟狐王说得怎样了？”

“哼，我早就看准那个骚狐狸恨死狼王了，他说只要我能把狼王弄到手交给他，我就是新的狼王！”抑制不住的激动和期待从这人的话语中传递出来。

“切，就你……”

“怎么？不满意啊！老子能把狼王扳倒，就是实力！”

“……”后者没有再说，大概是无话可说了。

“好了好了，快走吧！将军看到我们不在位置上又要骂了。”

草丛悉悉索索地响了一阵，接着归为寂静。

扳倒狼王？从两个人对话的内容来看，应该是狼族里有对狼王不满的人与狐王联手想要除掉狼王。

要快点告诉他！

小夜脑海中浮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告诉狼王，但是一转念，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自己明明希望狼王消失，然后就自由了。

狼王要是消失，就没人能够束缚自己。

狼王要是消失，就没人对自己甜言蜜语。

狼王要是消失，就没人会再抱着自己。

狼王要是消失，就……

为什么越是想心就越痛呢？

矛盾像一场洪水，波涛汹涌，将小夜冲进深渊。

小夜放弃再思考这个问题，凭着身体做出的反应向王帐走去。

掀开门帘，狼王正坐在床上，面色阴沉地抬起头：“你到哪去了？”

“……”小夜想说自己听到的阴谋，但是面对狼王那张满是怀疑的脸，忽然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你又想逃出去是不是？！”狼是凶猛的野兽，这一点恒古不变。狼王腾地站起来，扯住小夜的衣服往里拽，然后用力甩在床上：“哼，算你识相，我告诉你，不要以为我不在你就有逃走的机会，你身边随时有人盯着！”

自从那次狼王在山崖上要了小夜之后，小夜整个人变得沉默，甚至带着一点木然。狼王看着这样的小夜，越看越不爽：“该死的，你说话啊！”

小夜认命般闭上双眼，倔强地闭起嘴巴。

“你！”狼王气得脑袋里轰隆一片，什么都不想了：“好，你好！本王怎么会自作多情，哈，真可笑。你若要如此，我就成全你！”

一把抓起小夜的后颈，像拎小鸡一样拎出了王帐。

一路上狼族的众人纷纷侧目，却因为狼王面色不善都立刻低下头当做没看见。

一路风速快走，狼嚎渐近，小夜惊恐地看着前方的牢笼，全身战栗不止。

狼王气疯了，人还未到就命令守笼的士兵打开笼门，一下将小夜扔进去。

笼子里的那些狼一开始一惊，纷纷看向缩进角落的小夜和狼王。但是他们眼中撕裂的欲望毕露无遗，只是狼王在，不敢大意罢了。

“看什么！？本王赏你们的！”狼王瞪着笼子里的狼群怒吼。

一声怒吼，小夜的心抽痛起来，更加惊惧地看着接受狼王命令才敢靠近自己的罪狼。

罪狼群关在笼子里，每天只能吃狼族所有人吃剩下的骨头，几时见过这等又白又嫩的美味？每只狼眼中精光乍现，伸出利爪就向小夜扑来。

“啊！”小夜发出短促的惊叫，脖子就被利爪划破。过重的力量使得血溅近尺，溅到了笼子外面。

干枯瘦弱的狼爪纷涌而来，小夜身上瞬间就多了几十道伤痕。

“不……不要……”小夜终于是哭了出来，心中的压抑和恐惧，随着生命受到威胁变成了哭喊。

“滚！都滚！……滚开！”狼王一脚踹开笼门，咆哮着驱赶罪狼群。

罪狼群原本就对忽然对他们这么好的狼王有所顾忌，见到狼王疯了似的冲进来，连忙闪到一边去了。

看着躺在地上满身伤痕奄奄一息的小夜，狼王的心像被人剐去一块的痛，痛得眼角都渗出了他从未见过，称之为眼泪的东西。

“嗷——”

狼王的长啸震慑四方，却是充满了悲恸。

第十八章：心·死

俯身抱起小夜，狼王的周身像是充满了暴戾的气息，凡是接近的人，全部会被绞杀。

带着浑身是伤还在不停颤抖的小夜，狼王来到狼族二把手，医狼的帐子前。

“何事。”清清冷冷的声音传出来，显示着帐子内的人对狼王到来的不屑。

刚才狼王的哀嚎传遍四野，想不听到都难。而且，八成是为了那个悲惨的活祭品。

“二弟，求你了……”

“狼王莫要折煞了我，您这一声二弟，臣担当不起。”没有感情的音调打断了狼王的话，无礼的态度和拘礼的话完全相反。

“……”狼王无语，但仍是固执地站在帐子前。

“你还是回去吧，这个人是生是死不都是你决定的么？”

“焕，你是医狼，为什么不愿意医治他呢？”帐子内，坐在轮椅上的少年看着帘外的人影，奇怪地问。

医狼离焕，自己的恋人从来都是只要有受伤的人立刻就救治，从来不曾因为自己对那人的感觉而随意决定治或者不治。但是今天，为什么会这样顽固地拒绝救人呢？

“卿儿，你还记得三年前的事么？”医狼死死盯着门帘外的人影，像要将他撕碎一般。

“三年前？”卿儿瞳孔一缩，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

“那个人就在外面，如今害了他自己喜欢的人，却来求我救人。”医狼冷冷地说着，声音足以让站在外面的狼王听到。

自从那件事之后，医狼一直让卿儿避开狼王，所以三年来卿儿因为没有见过狼王，所以情绪稳定，才得以养好伤，心中的阴影也淡去不少。

卿儿坐在轮椅上低着头沉默了，两只手放在轮椅的扶手上，抓得越来越紧：“我……”

“你快走！我要休息了！”不等卿儿再说什么，医狼下了逐客令。

门外的身影依旧屹立不动，医狼气恼地看了一眼，自顾自坐到了书桌前，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

卿儿看看医狼，又看看门外的影子，终于抵不过心魔，安安静静地去角落坐着了。

狼王抱着小夜，心疼地看着他身上被罪狼划出的伤痕。就想一块白嫩的豆腐被刀子划过一样，让人不忍。

小夜原本躺在狼王的怀中，全身上下的疼痛侵袭着大脑。勉强睁开眼睛，却赫然望见狼王的下巴。曾几何时，自己也这样仰望着狼王优美的下巴偷偷在心间滋生仰慕。可是……

小夜忽然挣扎起来，使劲将自己的重心向外挣。狼王的心思都放在小夜身上的触目惊心的伤口伤，没想到他会忽然想来，一下竟双手脱力。

胡乱抓挠中，小夜随手不知道抓到了什么，死死抱住不放。

[哧啦]一声，医狼的帐子门帘被小夜拉掉，一起摔进了门里。

帐子里的两人刚才就对门口的吵闹感到奇怪，此时唯一的屏障被拉扯掉了，两边的人就这么互相瞪视着。

狼王快速看了帐内两人一眼，俯身查看小夜的情况，小夜却把自己裹在帘子里瑟瑟发抖。

在笼子里的时候那种绝望和随之死去的心。

小夜恐惧地盯着狼王渐渐靠近的身躯，嘴里难以自制地发出惊恐的喊叫：“不要，别过来！！呃……不要！！！”

小夜此时就像寒风中勉强求生的娇小花朵，只要一被碰触，就会凋谢。

狼王迟疑地蹲在小夜身边，不忍心再逼迫他，又不想任他躺在这里。

帐内的两人看着倒在门口的羊族少年，竟然就是之前在林子里遇到的。医狼冷冷地，像看戏一般地看着门口，卿儿却十分担心那只羊。虽然是不一样的种族，但是在残忍的狼王面前，他和那只羊某些地方是一样的。

无力的抵抗，和颤抖。

“焕。”卿儿推动轮椅来到医狼身边，附在他的耳畔小声地说：“能不能救救这他？”

医狼听后，神色复杂地看了卿儿一眼，看见那只羊，卿儿一定想起自己以前的遭遇才心生同情。虽然是狼，但是卿儿从以前就心地善良，所以总是被欺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无意的遇见变成了每天默默的注视一直到现在守护在他身边。

医狼是不忍心拒绝卿儿的，也不想他在这件事上受到无辜牵连。

“为什么一定要找我？之前你不是还去找了长老？”医狼蹙眉向前几步看着正在地上僵持的两人。

狼王沉吟了一下：“长老说他只是一时能压制病情，你比他更加精通医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