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打伤了幽绪，拿走了那件东西。”

南宫杏说的毫不犹豫，没有一丝怀疑。从他的表情，动作，以及他特意坐在房中等着自己，带着那一脸的镇定表情，他就确定了。

可他只是坐着，面带微笑看着他。

“或许，现在我该尊称你一声——清灵王。”

终于，秀丽的眉毛挑了一下，“你是从何得知？”

南宫杏薄而美丽的唇瓣紧紧地抿了一下，泛起了淡淡的红色，惹人遐想，可是吐出口的话语却冰冷如霜，连空气都开始变冷。

“你派人查封杏园在帝都的六家绸庄，又花了大代价毁了风雷堂，就是为了牵制慕心，让她不得不离开杏园前往帝都，而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的以我救命恩人的身份入住杏园，不被任何人怀疑。”

“此间，所有从帝都善见来的飞鸽传书都被你的人中途拦截，也是为了阻止我和慕心联系，以免自己的身份败露。你这么担心和慕心见面，原因只有一个——你根本不是白若寒。在此之前，慕心早有预料，知道你离开帝都有可能会到江南，早就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你。你的确很聪明，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想出这个办法，骗得我的信任，让我以为你只是个单纯地爱上我的剑客罢了。”

说到这里，他的指尖隐约疼痛起来，这种细微的疼痛一发不可收拾，立刻就蔓延全身，让他忍不住颤抖。可是他拼命装出镇定冷酷的样子，只是为了告诉那个人，他对一切毫不在乎，他看破他的诡计，识穿他的阴谋，也抛开了他的感情。现在他们之间，只剩下互相敌对的立场而已。

他不能在这个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软弱和动摇。

一直很淡定的男人笑了笑，左手优雅的支起下巴，“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事实的确如此。”

“但我没想到你居然还能让九毒娘子这样的人为你做事，她用剧毒的昆虫破坏了我的风水阵，又把舒容从我身边逼走，一切都如你所愿，我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地消失，而我，就变得孤立无援。所有的一切，都是你早就计划好的，包括今晚那几个引开我的不要命的家伙，和下在所有人食物中的失心散——你的计划果然很周详。”

云瑾站起身，一步步走向他，纤长的手伸向他，却在即将要触碰到时停了下来。南宫杏眼中的哀怨，被忽视掉了。

“我唯一没有计算在内的是，你居然会爱上我，真是我的荣幸。”话虽如此，唇角边却尽是嘲弄的表情。

“如果你说这话只是想伤害我，那么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过，那种愚蠢的故事，也只能到此为止。从今往后，你将再也不能成为我受伤的借口。”犀利的眼神直直刺向他，却没能伤到那人分毫。

那已经不是他所熟悉的温柔眼神。

“只凭你是没有办法阻止我的。”云瑾的语气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无情，只是眼神中仍有着让人误以为真的残存温柔，差点骗了南宫杏。

这个人，好可怕。南宫杏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却没发现这一举动正是他内心隐约恐惧的表现，而对面的男人，无疑对这一切已经了然于心。

“你利用我，伤害我，无非就是想得到那个东西，现在一切如你所愿，我们也该把帐算一算了。”一想到还处于昏迷的幽绪，她一身极有可能留下疤痕的伤口，和不知道能否治愈的内伤，南宫杏的心就狠狠的痛起来。

他怎么可以伤害自己最重要的人？不能原谅，绝对不能原谅！

再也无法隐忍的怒气，在一瞬间爆发出来，带着所有的积怨，哀伤，以及无法原谅的痛苦，让自己在疯狂的情绪中沉沦，无可救赎。强烈的气息包围着他的全身，形成一股无形的漩涡，将他卷入其中。

云瑾被那股气流震得连退几步，表情在霎那间变了。他差点忘了，南宫杏有着双重人格，一旦引发他的怒气，就会出现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南宫杏。

以他现在的状态，自己未必是他的对手。

失算啊失算。

“你就看我有没有能力……阻止你！”

水银般浑浊的瞳孔，不带感情的视线，犹如鬼魅的绝美脸庞——这就是那个一直潜伏在他身体里的南宫杏。

实在是无法想象的可怕。

剑拔弩张之时，一个黑影落在两人中间，确切的说，是挡在了云瑾前面。

“对不起，我不能让你伤害我家主人。”不速之客把每个字都说得不卑不亢。

他有着一张英俊的脸，而且，肯为那个男人挺身而出。

“我可不会因为你是个忠心的奴才，就放过你。”拥有水银色双眸的恶魔缓缓开口，冷酷的视线几欲将他穿透。

“那个叫幽绪的女子，是我所伤。”

“你？”

“若寒，退下。”云瑾沉稳的声音在后面响起。被人护在身后还默不作声，可不是一个身为上位的人该有的行为。

“原来你就是真正的白若寒。”南宫杏自嘲的一笑，苦涩的感觉泛上心头。

“难怪幽绪会有那样的反应，原来是被你骗得晕头转向。”

在云瑾的示意下，白若寒站到一边，但眼神仍然锐利，全身带着杀气。

“你费尽心机想得到那半块凤凰血，究竟是为了什么？”

云瑾漆黑的眸子似是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为了确认你的存在。”

“我的存在？那对你有什么意义，让你不惜一切想确认？”至少不会是因为他对自己还有一丝留恋，或者别的什么奢侈的感情，这一点，南宫杏心里早已明了了。

“你没有必要知道这些，我对你的利用，已经到此为止了。”

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南宫杏以为他还是爱着自己的。

可惜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不会是。

他们之间，或许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彼此怨恨。也罢，恨也好，至少记忆里的影子不会随着时间褪色，恨和爱一样鲜明，一样深刻，都是念念不忘，又有何不可呢？

明明想对云瑾出手，身体却变得有些奇怪。

身体里好像有什么力量在抗拒，自己凝聚了内力的手掌怎么也无法向眼前的男人打出，意识很清楚，肢体却在抵抗着。呵，他差点忘记了，自己是与那个人同体的，就算现在他掌握了主动权，另一个他还可以通过心智影响他的行为。就像他可以随时出现一样，另一个南宫杏也可以随时回来，他们互相牵制，却又缺一不可。

另一个自己并不想伤害那个男人，是因为那段荒谬的爱恋吗？

原来他，还没有彻底摆脱这些可悲的感情。

现在，他要怎么杀了他呢？

感情就是这么可怕的东西，有时候，你宁愿放弃一切，去换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最后却落入万劫不复。

第二十一章

在知道了另一个南宫杏的心意以后，他就明白自己已经输了，他再也没有余力去杀掉眼前的男人，因为在他真正的内心深处，还是希望这个男人活着。

感情是最输不起的东西，可是这一次，他却一败涂地。

本以为自己逃不过一场激烈的打斗，没想到对方却无力的垂下了手臂，凝聚在周身的杀气也顷刻间烟消云散。

“你走吧。”还是那双水银色的嗜血瞳孔，却隐忍了很大的戾气，看得出，他在极力压制体内的真气暴动。

“不想杀我？还是……”俊美的脸上还是不变的邪魅笑容，“根本下不了手？”

“我的确下不了手，”抬起脸，露出绝美的笑容，邪魅的气质丝毫不输给眼前的人，“论辈分，你是我的亲叔叔，虽然我不愿承认自己的血统，但也不想背上残杀同族的罪名。从今以后我与善见王族没有任何关系，我就是我，江南玉湖杏园的当家，而你，如果继续与我为敌，那么我会很高兴亲手结束你的性命。”

云瑾听完，反而朗声大笑，“很好，真不愧是我看上的人。”接着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你的脾气和你母妃玉姒还真是像呢。”

听到玉姒的名字，南宫杏的身体震了一下。

云瑾是已逝的善见皇帝云璧的亲弟弟，他理所当然的很清楚玉姒的事情，不仅见过她，与她交谈，更是被她的舞姿琴技所折服。他也曾经仰望过那个倾国倾城的女子，但并不像其他男人那样渴望得到他的垂青，他只是单纯的觉得，那样的女子注定是可望而不可及的。那是他才不过七岁，是云璧最疼爱的弟弟，而那时的玉姒，早已经是闻名天下的妖妃了。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二十年以后的今天，他和玉姒的儿子，会有这么一段怨恨纠葛。

“这些事情不需要你告诉我。”南宫杏硬生生地别过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厌恶表情。

忽略掉他脸上不讨人喜欢的表情，云瑾越过他身边朝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又语气淡然地戏谑道：“真的不阻拦我吗？”

“在我改变主意以前，你最好快滚。”话虽如此，他没有转身看他。

呵呵，那么再见了，南宫杏。

干净利落地转身离去，消失的背影不带一丝留恋，就这样宣告这场闹剧的落幕，胜利者带走了战利品，失败者拥抱着破碎的爱情，独自感伤。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不公平，在付出了很多以后，才发现那并不是自己想要的结局，可是一切已经无可挽回，得不到回报的痛楚让自己变得无所适从，只好自我伤害，以为可以结束这一切，但没想到，痛苦从来不曾结束，反而是那颗原本通透的心，早已经伤痕累累，不堪重负。

这样愚蠢的自己，真是可怜到极点。就算在最后的那一刻，还是心怀期待，忍不住眷恋那个人曾经给过自己的温暖。

现在，摊开掌心，没有誓言，没有承诺，更没有爱情。

只有宿命。

第二十二章

皇上！皇上！”杜方成尖锐的声音直刺耳膜，响彻大殿。

“什么事？”云逸皱起眉头，显然很不高兴自己与瑾紫亲热的气氛被打扰了。

杜方成慌慌张张跑进大殿，重重跪倒在地：“清灵王……清灵王他……”

一听到云瑾的名字，云逸一颗心就不由自主的提了起来。

“清灵王怎么了？”强压下心中的关切，他只能冷淡地瞥了杜方成一眼，可是，这又怎么能瞒得过身边的颜瑾紫。

瑾紫双手环胸，嘴边有一抹冷笑。

“不是！清灵王殿下他……打伤守门侍卫，强行闯进皇宫来了！”

果然忍不住了吗？瑾，看来，你还是较不过我。

心中忽然像抓住了什么似的安心了一些，脸上紧绷的表情也有所舒缓，云逸总算和颜道：“让他进来。”

“是。”杜方成大气没出，只有战战兢兢地退下去。圣上的表情分明是松了一口气，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只是，清灵王此来意图不明，陛下到底在想什么？

走进大殿的云瑾，一身紫衣，镶着金丝的流苏垂坠在腰间，简单却不失优雅，俊美的脸上淡淡的没有表情。

“皇叔想要进宫，和朕说一声就可以了，强行闯入好像有失身份吧？”云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只有象征性的微笑。

“皇上不用在意，是微臣的侍卫不懂事，误伤了几个人，还望皇上不要怪罪。”

“皇叔说哪里的话，区区小事，朕不会放在心上。”

“那微臣就先代他们谢过皇上。”

接着是一段沉默。客套话到此为止，古怪的气氛中暗暗滋生着未知的战火。

“因为想通了，所以急着来见我？”他的语气很是桀骜，但一想到这个男人愿意对自己屈服，就没有办法不兴奋起来。

“你果然很在意我回蝴蝶城的事情。”云瑾淡然道。

“我在意的事情还有很多。”但无疑那才是他最在意的事情，这些永远都瞒不过云瑾的眼睛。

“我答应你，不会离开。”

出乎意料的承诺让云逸一时没有反应，只能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审视那对漂亮的瞳孔，找不到任何欺骗的成分。

所以不由自主地，再一次相信他。

“不会离开……”重复着那句话，他轻声笑出来，“对我来说，现在这句话已经不够了。”

“现在的你，早就不再是当初的你，这一点你我都很清楚。就算你不再信任我也不足为奇，毕竟在很多人眼里，我是你的威胁，也许你心里也正是这样想的。”云瑾毫不留情的说出了两人原本心照不宣的话。

真是无情的人啊，居然就这样把他逼到了死角，难道你真的连一点回旋的余地都不肯给我吗？还是你本来就是这样冷酷无情的人，所以毫不在乎？真的，越来越不懂你了。

云逸收起笑容，用指关节轻轻地扣着桌面，深绿色的玛瑙扳指与光滑坚硬的红木碰撞，发出钝重的敲击声。

“皇上心里所想的，微臣很清楚，当初想回蝴蝶城也是出于朝中流言四起内忧重重，如果微臣离开能减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可现在皇上将微臣软禁在王府的事情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朝中大臣议论纷纷，微臣若这个时候还执意要走，恐怕只会弄巧成拙，加深皇上的忧虑。所以微臣不会离开，除非吾皇下旨，否则我不会踏出帝都一步，这样，皇上可满意？”

钝重的声音戛然而止。

“皇叔的意思是，朕在威胁你？”充满危险的语气。

“这些话永远不会出现第二次，皇上大可放心。”

“有些话，只听一次就足够了。”云逸冷冷道。

云瑾毫不在意，依旧是淡然的语气：“把所有的暗卫撤掉，再也不要对我的人下手。如果皇上能做到这些，微臣也可以信守誓言。”

“皇叔是认真的吗？”云逸眉尖一挑，犀利的眼神一直没有放过他的每一个表情，可是，那种淡然的表情太过冷静，太不真实，让人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云瑾没有回答，默认了。

看着大殿上的男人，想到此刻他臣服在自己面前，云逸的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可是，这些远远不够，他想看到那个男人毁灭的样子，这样优秀出众睥睨天下的人崩溃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呢？云瑾，我越来越想了解你了。

“那么，交易成功。”轻轻挑起嘴角，墨黑的双眸仅在他身上停留片刻，然后视线转向了一个一直被忽视的角落。

颜瑾紫静静的坐在那里，至始至终都不发一语，安静得像空气。

云瑾的视线一直没有落在颜瑾紫身上，这个男人在他眼中看来，不过是一件得宠一时的玩具罢了，根本没有什么存在感。而且在他的心里，不会不清楚云逸把那个男人留在身边的目的，云逸的心意，他早就了然。

瑾紫支着下巴，正百无聊赖地盯着茶盏发呆，丝毫没有察觉到云逸的视线。

谈话到了这里，从某种意义上，两人已经达成了共识，或者说妥协更为恰当，但对云瑾来说，这些就足够了。

他唯一需要的，就是时间。

云瑾离开后，蜷缩在角落的男人站起来，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完美的身材展现无遗，就连慵懒的表情也性感十足。云逸神色冰冷，视线锐利得像刀锋。

“怎么了？”明明好不容易和自己的意中人有些和解了，这么快又开始不高兴？他好像没有惹到我们的皇帝陛下吧？

“刚才的话，你可听明白了？”

又坐回自己的小角落，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听到了又怎样？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我只不过是个男宠而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