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说了什么使你改变主意的吗？”

“也许，”从杰身边走过后，谭睿停了一下，补充道，“我只是更喜欢你情我愿。”

所以，既然吴斯不想跟自己上床的话，谭睿还不至于没市场到需要强迫他陪自己睡觉，当年他们之所以会滚床单，也是两厢情愿，吴斯可是自己跟他走的。

“对了，这个。”谭睿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DQ的资料，一个并不完整的地址，由于DQ飘忽不定，现在只能确定他在这几个贫民区活动，具体哪天住在哪里，没有人可以知道。

杰点了点头，接了过去。“知道了，谭少。”

当然，话虽如此，谭睿自己心里知道，他改变主意的最主要原因，确实是吴斯说动了他。他们不会再有交集，这和吴斯躲不躲他没关系，而是他的身份不允许他多和普通人有交集，既然如此，体验一下施与的乐趣又何妨？

眼前似乎有人影在晃动，吴斯看不清面前的人影是一个还是几个，而剧烈的晃动感使他有种在船上漂泊的错觉，想要吐，但是胃里已经被掏空，只能强忍着晕眩，继续晃动着。

身体被侧压在床上，双腿被拎起几乎呈劈叉姿势时，吴斯不认为那是自己的身体，这种柔软性不是自己能够达到的，更别提他什么感觉都没有，疼痛也好，舒爽也罢，他有的，只有不停晃动着的人和自己。

插入，不停地插入，吴斯刻意感觉到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的激动，却怎么都看不清他的样子。

是谁，谁在上自己？

睁大眼睛想要看清，却发现叠影变得愈加强烈，一个人叠化成了好几个人影，面部一片白花花的，什么都看不见，而剧烈的晃动再次让吴斯好不容易集中起来的精神涣散，他无奈地只能继续承受着被侵犯的命运。

直到身上的男人深深地埋入自己的体内高潮时，吴斯才得以停下晃动，看清他的脸。

拨开汗湿的黑色前刘海，引入眼帘的，是谭睿那张蓄着笑意的满足表情。

猛地惊醒。

白色的天花板渐渐清晰，吴斯出了一身的汗，神经还处于噩梦的紧绷状态。昏倒之前发生的一幕使他警觉，他坐起身，掀开盖在身上的薄被，发现自己穿着衬衫和西裤，甚至连皮带都没有被解开。

原来刚才的，只是一场梦，不，应该说是记忆深处的回忆。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吴斯打量起了房间。房间确实是昨天谭少带他来的那间，只是有些改变了，吴斯无法说出具体的变化在哪里，但他确信有什么东西变了，房间看起来比昨天要来得整齐，却又不是客房打扫时的整洁，像是被人整理过一样。

而且……

跨下床，吴斯双腿着地后，一个发软不稳，险些直接跪倒在地摊上。这是典型的迷药后遗症，四肢发软，试着说了一句话，不出所料的大舌头，吴斯确信昨天谭睿对自己下了药。

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弄晕自己后，得到了什么？

既没有强奸自己，也不可能看中自己身上的那丁点儿钱，吴斯甚至都不屑去检查皮夹子有没有少钱，那他大费周章地对自己用药的意义何在？

想不通，外加大脑有些迟钝，也无法做出更理性的判断，吴斯索性拿出手机，想要直接问他。却在翻找了两遍通讯录后，都没有找到谭睿的电话。

通话记录，短信记录，全都不见了。

其他信息都在，唯独属于谭睿的资料，不见了。像是突然领悟什么一般，吴斯重新打量这间感觉有些怪异的房间，他终于知道有什么不同了。

消失了，谭睿的相关东西全部都消失了，他的杯子，他的烟灰，他用过的一切东西都被清理过了，甚至吴斯怀疑，是不是连他的指纹也都被清除了。

这也未免太夸张了吧。

脑中不自觉浮现出谭睿在酒吧说的那句看似调侃的话，他笑得不怀好意地反驳自己，“难道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现在看来，他可别是什么通缉犯或者中情局的。摇了摇头，吴斯不再想深究谭睿是谁这个问题，既然他没把自己怎么样，又把现场弄得那么干净，显然是要和自己划清界限，他们应该不会再碰面了吧。

离开房间时，吴斯本能地将门卡放入西装外袋，在放入的同时，手里摸到了一张纸条，嘴角不自觉抽搐了一下，这个谭睿真的是四十岁的人吗？这种游戏还玩不腻了？

拿出纸条，以为又是谭睿的新联系方式，谁知，竟是一个地址。

“这是……”吴斯疑惑的表情在想到答案的瞬间，一下子亮了起来。“这难道是DQ的地址？不，这一定是DQ的地址！”

毕竟，谭睿不该是一个无聊的人。

95.

【我收到一条DQ的线索，说他在巴西，我定了明天去里约热内卢的机票。】这是一条例行通报，吴斯需要告诉米勒自己这边的进展。

发送短信的时候，吴斯正在父母家里吃饭，满桌子的菜说明他们对自己的想念。吴斯准备今晚住在这里，好好陪陪他们，飞机是明天晚上的，他会在下午回次自己那边整理东西。

谁知，短信才刚发出去，米勒的电话马上追了过来。

“里约热内卢？哪个地区？”电话接通，米勒急迫地问。

以为他是关心DQ的消息，吴斯没做考虑直接回答，“罗辛达。”

“罗辛达！？”米勒的声音提高了几度，这在吴斯印象中，已经算是米勒最激动的声音了，“里约热内卢的贫民区！”

“我不认为DQ会呆在富人区。”吴斯没理解米勒激动点啥，DQ出现在贫民区不是最正常的事情了吗？

“不是这个问题。”可以听到米勒旁边有一些人声，他捂住话筒，和边上的人说了几句后，才继续，“你等我几天，等这里影展结束，我和你一起过去。”

“不用那么麻烦，我一个人……”

“你根本不知道那是一个什么地方。”米勒的声音又提高了几分，伴随着的还有门被用力关上的声音，接着，喧哗声消失了，看来米勒进到了一个安静的空间。

“没关系的。”里约热内卢的贫民区罗辛达，那能是一个什么地方？吴斯查了资料，和一般意义上的贫民区没有什么区别，混乱，肮脏，充溢着各种罪恶。

“在那里，落单的女孩子不危险，落单的男孩，百分之一百会被轮奸，特别是东方人。”米勒的声音压低了一点，但态度却更严肃了。

“……”这还真是吴斯没有想到的地方，本来打算穿着低调一点，身上少带点现金，最坏打算被人抢劫到连衣服都扒光，看来自己是小看了那些地方的混乱。

除此之外，吴斯也因为米勒在第一时间考虑到自己的那份关心而有些感动。

就连他自己，在看到地址的时候想到的都是DQ，从来没有考虑过那个地方对自己而言是有多危险。

由于吴斯在阳台打电话，母亲来问自己会不会在家里多呆几天的时候，吴斯顿了一下后，嗯了一声。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这边结束后联系你，你坐从香港转机的飞机过去，我们香港碰头。”

“嗯。”

挂断电话，吴斯回客厅继续吃饭，电视上正好在放澳门电影节走红毯的新闻，米勒作为特约评委抢走了所有人的风采，记者追问他关于《城市4》如此火爆成功的看法，镜头里的他，内敛中透着自信，淡定却越来越有大牌导演的气势。

敛眉，吴斯一筷子戳在面前的小黄鱼身上，把鱼夹到自己碗里，开始默默剔鱼刺，吃鱼肉。

谭睿说得没错，从一开始，吴斯就没想要百分百拿到DQ的资料，不是因为不想要，而是因为不想和他上床。其实和谁上床从来就不重要，曾经的众多一夜情也罢，现在的交易关系也罢，吴斯都没有在意这些。

心里，只要有一个人就够了，身体随便怎么样都行。

但，为什么这次，在目的性如此强烈的前提下，仍然放弃了呢，按照以前的自己，一定会不顾一切拿到DQ的资料，即便是再陪他滚次床单又如何？

在家里休息的时候，吴斯并不是不工作，不过是在家办公，从泽马那边传来的《城市4》全球票房的成绩看来，《城市5》的期待程度，比预计料想的还要高。

不少影展都发来了邀请，希望这部片子可以参加评选，泽马正在做时间上的规划，吴斯则拟定了几份回复，虽说获奖与否事先不得而知，但概率总会有的，顺带还要了解其他参展作品，对于没有机会获奖的，或者小的影展，吴斯一一做了拒绝参展回复。

一眨眼，四天时间过去，米勒直接发来了替吴斯定的机票信息，正好是白芮熙和荆陌回国的时间，他们到S市的时候，吴斯正好在天上飞。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整理完不多的行李，吴斯坐上了飞往香港的飞机。

96.

罗辛达，巴西里约热内卢最大的贫民区，拥有12万居民，表面处于政府统治，实则真正统治这个地区的，永远是毒贩。

即便穿着再随便的衣服，米勒和吴斯仍然显得格格不入，走到哪里，总能遭遇所有人的关注。目光分为很多种，有害怕他们攻击自己而防范着的，有看政府走狗的不屑目光，甚至还有直接泼他们一身脏水挑衅的，那种好战分子在他们体内肆虐，巴不得可以找不认识的人练练手。

裤脚完全被浸湿，连头发都遭殃，米勒和吴斯却没有露出激动的神情，反而息事宁人地无视那些目光。

“这还只是贫民区的表面。”他们才刚来到罗辛达，深入这个城市后，你会看到更加黑暗的地方。

“你好像对这里很熟悉。”如果说一开始还没有这个想法，但自从来了之后，在什么旅店入住，从哪条路走，吴斯查询到的资料毫无用武之地。

“曾经想过来这里取景。”

“结果不得不放弃了？”

“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可以找到替代的外景，导致更大的损失。”

这就是米勒，如果是冉轩扬的话，估计花再大的损失也一定要在他选中的地方拍外景。但这两者，谁对谁错，没有人可以评定。不过，这里，还真的不是一点点混乱，随处可见的流浪汉，还有活活被饿死的人，原来世界上还有这种地方。“我有点想不通。”

“什么？”

“DQ应该是美国人吧？”吴斯查过DQ的资料，他非但是美国正式公民，还是纽约人，一个发达城市的公民，“纽约对无业人士的保障不是很不错吗？”

那他为什么放弃自己可以享受的利益，而要到这种地方来呢？

“在纽约，一个颓废无所事事的流浪者，在别人眼中，就是渣。而在这里，这是最平常的生活状态。DQ在这里会感觉更自在。”就像一个差生最终总会混到和他一样成绩不佳的一堆人中去是一样的。

“是吗？”

“我认为是这样的。”米勒回答得很肯定。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哦？”

“这说明他还没有成为外界所传言得那种活死人。”起码他还有人类的羞耻心。

“有道理。”米勒认同，突然拉住吴斯的手腕，将已经走出去一大步的他拽回来，在人撞进自己怀里的同时，面前一辆大卡车呼啸而过，副驾驶座上一个彪形大汉还因为没撞到人而比了个不爽的中指。

冷汗从太阳穴滴落，吴斯可以感觉到米勒抓着他的手一片冰冷，刚才，只要晚一秒，那辆大卡车一定会从自己身上碾压过去。

“我们在这里乱转遇到DQ的概率几乎为O，”也许还没找到人，他们已经因意外在这里见上帝了。米勒看着手中DQ的照片。

“找人问是最直接的方式。”

“找谁？”

“最需要我们的人。”吴斯可不认为这里有好心人会回答他们的问题。有求于他们的话，起码要给得起他们要的东西。

“瘾君子。”两人异口同声。

瘾君子需要钱，他们早已把灵魂出卖给了海洛因，不会有任何原则。而米勒和吴斯此时唯一拿得出的，也就只有钱。

把一个一看就是吸毒上瘾又比较灵活的男人堵在暗巷，那男人倒也没有惧怕，反而往墙上烂泥样一靠，“大哥，我在赶时间，你们耽误得起吗？”

没有废话，米勒直接掏出一张钱，后者快速接过，正反面检查了真假后，钱一眨眼就从手中消失了。

“兄弟，帮忙问个事呗，我们在找一个人，你有见过他吗？”吴斯把DQ的照片递给他，他却连看都不看，直接摇头说不认识。

米勒又掏出一张大钞，在男人伸手要拿的时候，缩了回来。意思很明白，想要拿到钱，乖乖看照片。

无奈下，男人只能认真看起吴斯手上的照片，“理了头发，刮了胡子有点认不出来了，没想到老D以前长得还人模人样的。”

老D？米勒和吴斯对视一眼，没想到这人还真认识DQ。

“他在哪里？”吴斯问，米勒又拿出一张钱，男人刚脱口而出不知道，米勒马上把钱收回去，男人急得赶紧补充。

“我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已经有一个星期没见他了吧，你别看老D这样，他可是这里出了名得厉害，垃圾桶一霸，没人抢剩食抢得过他了，也是唯一一个流浪汉还能长这么胖的，哈哈。”

“他一般在哪里活动？”

“都说人消失了，我们这里一共就这么几个垃圾桶，他要在的话，不会没人知道。大家还在说，老D不在了，终于有口饭吃了。”

吴斯还想问些什么，那男人趁米勒不注意，突然抢过他手上的钱，快速逃走了。

“你相信他的话吗？”米勒拉住了想要去追的吴斯。

“相信，如果他知道DQ目前在哪里，不会不想要敲诈我们一笔。”

“嗯。”点了点头，米勒盯着不远处贴在墙上的海报，已经被撕掉了一大半，除了标题，什么都看不见了。

顺着米勒的视线，吴斯也看到了那张在风中摇曳的海报，那是一张政府发的通告，会轮流给贫民区的居民发放救济物品。

显然，罗辛达已经发完了救济品。

97.

政府的救济物品发放到维迪加尔，不出米勒和吴斯的预料，DQ果然挤在接受救济物品的流浪汉中间，还特别醒目，那个体型庞大，挡住所有人，挤在最前面的那个人便是。

和之前的男人说的一样，DQ满脸胡子，头发灰白，脸上身上没有一块地方是干净的。他争抢着食物，迫不及待将那些像猪食般的营养粥倒入口中，在推搡间，一小半的粥全部黏在了胡子上，他也毫无知觉。

曾经被誉为好莱坞最鬼才编剧的DQ，如今变成这幅德行，即便是早有准备，当他真出现在面前时，米勒和吴斯仍然感到了从内心散发出的悲哀。

怎么样的人，才会选择这样的生活？

等政府的车子离开，米勒和吴斯在散去的人群中找到了DQ，在接近他的时候，一股浓重的酒味扑面而来，DQ简直就和整个人浸在酒缸里一样。

醉鬼，果然也不是无中生有的谣言。

“DQ？是你吗？”

对于两人的询问，DQ却只保护着怀里的救济物品，像看强盗一样看着他们，还用庞大的身躯将他们隔开。“这是我的，狗娘养的，有本事自己去领，不想死的话别动老子的东西，否则让你脑袋开花。”

嘴里不乾不净地吐着脏话，比起是针对米勒和吴斯的，倒像是之前就录好的磁带，每次都重复放松，无论在什么场合，无论对谁，一共就这么几句话。

交涉无果，对个连神智都不清醒的酒鬼，你说什么他能听得进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