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邪 下卷——且听子
且听子  发于:2012年03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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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天邪道,他想杀的不是你。是我。

楚一靖怒道,你究竟是谁。

天邪深吸一口气,道,我叫燕云飞。燕王燕问日的长子,燕云飞。

楚一靖在冷风中惊愣半晌,突怒极反笑道,怪不得你会全力接近我,全心辅佐我!你想做什么!

燕云飞沉默,低头苦笑一声道,原本我与父王一样,想接近你,利用你,挑起楚国大乱,借机吞并。但现在不是。

楚一靖道,现在你想做什么?

燕云飞眸光汹涌望定楚一靖,一字一句郑重道,我想带你走。

楚一靖呆滞好一会儿,开始低笑,笑到肩膀抖。

燕云飞急切地拉住楚一靖的手道,你的父王已经舍弃你了,只要你跟我走,我可以保你不受伤害。

楚一靖俊秀的脸上染了不少血迹污迹,依旧无损他尊荣儒雅的太子气度,道,不,父王一定有他的原因。

燕云飞不禁冷笑一声,攥紧了楚一靖的手腕,用生疼的力道。他道,跟我走。

楚一靖只道,跟你回到燕国,我也只是被囚禁来作为威胁父王的筹码吧。

燕云飞咬牙,瞪视楚一靖的眼里有愤慨有悲伤有落寞,还有捉摸不清的情感翻江倒海,忽然决绝道,只要你愿意,

我们可以离开这一切,找个没有纷争的地方,永远不回来。

楚一靖怔然看着燕云飞誓约般诚挚的面容,忽然笑了。

那么澄净、温柔、带着体谅的苦笑,还有苦笑里深沉的、早有预料般的、不是悔恨而只能称之为遗憾的悲伤,看得

燕云飞心痛欲碎。

楚一靖道,我明白的,你的心意。

燕云飞终于有些手足无措,他拉着楚一靖语无伦次道,我一直喜欢你,只是说不出口。我也不明白这是不是喜欢。

你能不能为了我,跟我走?

楚一靖没有说话。燕云飞比他矮了小半个头,但日后定会比他更修长高挑。楚一靖摸了摸燕云飞的脸颊。

燕云飞焦急地等着楚一靖的回答。即使他明白满心家国的贤明太子会给他什么回答。

然后楚一靖出其不意反手一掌,将欲随着他一道坠崖的燕云飞推回崖上。

留在燕云飞眼中唯一的画面,就是楚一靖长而飘逸的黑发随着燕云飞长而飘逸的衣袂,消失在满天星斗的绝耳崖前

然后天诛来了。

他就这么拉着燕云飞,期期艾艾手足无措语无伦次,我知道,我一直知道你喜欢殿下,我也喜欢,但你的喜欢和我

的喜欢是不一样的。你喜欢他。可我喜欢你。

他断断续续地不断重复,可我喜欢你。一直喜欢。你能否为了我留下来。

燕云飞愣了楞,静静听完,却笑了,什么都没说。

他在心里狂笑不止。眼前的天诛可不就是另一个自己?

那么澄净、温柔、带着体谅的苦笑,还有苦笑里深沉的、早有预料般的、不是悔恨而只能称之为遗憾的悲伤,看得

天诛心痛欲碎。

天诛却怎么也看不懂燕云飞眼底的绝望。

然后燕云飞反手一掌,将同样欲随着他一道坠崖的天诛推回崖上。

燕云飞跟着楚一靖坠崖。

却没有死。

崖边突起的山岩将两人都引进了岩壁石窟。

两人都已重伤。

数日。

无力求食,无处求医,无法求救。

剩下的,唯有求生。

山洞日夜漆黑。

洞顶有水滴滑落的声响。

只有血腥与混合了新鲜与腐臭的味道麻木了官感。

只有燕云飞一个人活着。

满手滑腻的血肉,往嘴里塞。

只要活下去。

咀嚼的声响。

人肉的味道,原来是酸的。

楚一靖最后的声音犹在耳边。

——吃了我。

——你为了你父王活到今日。现在,是我让你活。

——从今以后,你就是为了我活下去。

——代替我而活。

三日后,楚天玉诏告天下,太子楚一靖通敌叛国。

再一个半月,一个名叫游闲散人的道士带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少年入仙逸宫。

宫中盛传有道士使了妖术,让四皇子殿下吸了另一个少年的精气而从鬼门关捡回命来。却不知死去的少年才是真正

的楚一风。

留下的,就是燕云飞。

游闲散人是楚一靖的方外至交,精通易容与医术,对化尸水尤有研究。了解了燕云飞为太子讨回公道的决心后,毅

然出山。

在宫中享乐最后两月,游闲散人出宫,即被人暗杀。

杀他的人,就是他的佛道好友,未定和尚。

偷天换日之事,除了宫中剩下的那一个“楚一风”,容不得另一人知晓。

游闲散人安然赴死。

泪葬好友的未定和尚带着天诛远离京师。

只剩燕云飞。

燕云飞的父亲和楚一风的母亲本是亲兄妹,而楚一风大病一场形容大变,与在岩窟中苟延残喘几乎一月的燕云飞更

为相像。

楚天玉本就不宠从小体弱的楚一风,隔日探望,竟丝毫不察。

从此,燕云飞不再是天邪,而是楚一风。

梦境一换,成了冬季。

楚一风休养半年,身体康健不少,却总将手塞在紫貂皮手套里。从不用白狐毛手套。

因为他每晚用细竹条压划手掌,直到鲜血淋漓。

终于划出了真正的楚一风才有的鸡爪纹。

面对鲜血淋漓的疼痛,楚一风只漠然。在山洞中闻惯血腥味与腐臭味,看不见也摸得到自己溃烂伤口中逐渐长大的

蛆虫,他已连恶心都懒得。

对于一个已不会心痛的人来说,又有什么疼是不能忍受的。

如此之类自残自毁,他默默完成,只为真正作为楚一风活下去。

他成功了。

梦里的楚一风放声大笑。

楚一靖是故意的。

楚一靖用自己的血肉让他活下去。

从此楚一风的心里附着楚一靖,肉里活着楚一靖,连烈蛟犬都无法分辨。

楚一靖是仁慈的,唯有那般,才能让万念俱灰的燕云飞活下去。

却也更残忍,从此让燕云飞再不得解脱。

燕云飞知道楚一靖极可能是因他而死。但如果是楚天玉知道了燕云飞的身份而派兵绝耳崖,为何在楚一靖死后,反

扣了楚一靖和燕书柳通敌卖国的重罪?

于是他活着的目的只剩了一个,便是去查清楚一靖为何死,谁让他死,叫让他冤死的人同死。

梦外的楚一风竟然笑出了声。

他想,对楚一靖,究竟该爱该恨?

梦境纷飞,恍然兜率寺外,大片粉樱零如雨。

只楚一风站在繁花落尽处,轻唤一句:“你来了,容。”

赵丹容便笑起来。

万顷桃花骤然齐放。

只听梦里的赵丹容道:“记得咱们击掌为证过,等天下太平了,要一起去吃阳春面。如果来两碗,可以让大婶多放

一根葱。”

话音未落,梦境已渐渐溃不成形。

楚一风挣扎着醒来。

头脑一片混沌。

只有心底的凄凉失落与倦怠洪水般涌来,叫他忍不住抬手遮眼,只觉一夕苍老。

指下,一滴清泪静静滚落,竟止不住。

衣袖擦过,泪痕已消,楚一风怔怔放下手,目光呆滞间忽是一惊,立时坐起身来。

他眼前,一道身影正自窗口翻进。

赵丹容挥手,对楚一风又嚣张又得意笑如游鱼:“哟~”

第一百零四章

楚一风猛垂下头。

如果他不是刚梦醒,如果他不是药性犹存,他定能闻见赵丹容身上隐隐的清淡白梅香。

被吕晴送走的赵丹容并没有走。

他躲在白梅树间发呆,直到方才。

楚一风心头烦躁未消。他更不愿让他人瞧见颊上泪痕。

何况他犹记得,白日里赵丹容看着连山靠近时那种期冀的眸光,叫他心闷到不愿去想。

赵丹容跨近一步,楚一风已轻喝道:“走。”

赵丹容一愣,迎面射来楚一风的目光决绝如刀。

赵丹容忐忑道:“我只是……”

话未完,赵丹容只闻一阵尖啸,楚一风的指劲已至身前!

赵丹容大惊侧避三步,压低声音惊叫道:“别!你的身体还……”

楚一风不等他说完,瘦削有力的指尖在空中连划数道,把赵丹容生生自进来的窗口逼了出去。

楚一风停下来,微微喘息,脸色更见苍白。

无意间抬头一看,赵丹容正推门而入。

楚一风把赵丹容逼出门口。

赵丹容从窗户冒出来。

逼进桌底。

从书架后绕出来。

逼到窗边。

从屋顶冒出来。

楚一风气得脸颊微红,刚要站起身来,眼前已被赵丹容的胸膛挡住。

赵丹容嚣张地霸占了楚一风整个视线,水漾的目光盯着楚一风,在楚一风动手前道:“不收你钱。”

楚一风一愣。

赵丹容已经绽开了那个璀璨的笑容:“让我留下。不收你钱。”

楚一风看着赵丹容。

赵丹容笑得死皮赖脸。

楚一风的目光突然盈盈,赵丹容吓一跳以为他被自己气哭了,刚要开口道歉,忽然前襟一紧,被楚一风揪了过去。

赵丹容以为刚睡醒的是自己。

楚一风就这么揪着赵丹容的衣服,猛然把整张脸埋在赵丹容胸口。

没人说话。

赵丹容看得见楚一风颊边湿发。

原来楚一风做恶梦了。

原来楚一风也会害怕。

原来楚一风也会脆弱。

原来楚一风也会不想独自忍受,想要有人依靠的时候。

赵丹容只觉一阵心疼,又是更大的一阵欢喜。

他想,或许天时地利也有关,但至少证明在楚一风心中,他是特别的。

赵丹容颇得意,又不敢在楚一风失落的时候笑得太放肆,忍得嘴角又松又扁又松,迟疑又迟疑地环过双臂,想要抱

抱这个难得一见的楚一风。

——或许只有这时候抱他,才不会被他一记指风轰出去吧?

赵丹容正想着,指尖还没碰到楚一风衣背,楚一风却一把将他推开。

赵丹容赶紧投降似的举起双手道:“我没抱你我没抱你你误会了……”

闻言,楚一风反而呆了呆,笑了。

于是赵丹容在心里唾骂自己一句:误会个屁!

就在赵丹容不知该说什么的当口,楚一风站了起来。

赵丹容不知楚一风的意图,倒是很利索地拉过一旁衣服递给楚一风。他怕他着凉。

楚一风微笑接过,道:“陪我去个地方。”

楚一风带着赵丹容自花园穿行。

隐秘处一阵稀嗦,只听个柔媚女声道:“你想干什么去?”

“干嘛又拉着我。”乞丐罗有些不耐,“你说放赵丹容进去瞧瞧四爷就罢了,现在跟都不让我跟啊?”

颜媚媚忽然笑得很暧昧,瞧得乞丐罗一阵寒毛直竖。

颜媚媚略带向往地朝天一叹:“你不懂的。你要懂了,就不愿再孤身一人了。”

楚一风大大方方带着赵丹容穿越大半个仙逸宫,路遇巡卫,只叫他们不必声张。

一处相当小却也相当精致的单殿,楚一风终于停下脚步。

赵丹容却是皱了皱眉。

他早将仙逸宫地图印在脑海,认得这个地方。

他只是不明白为何要来此处。

楚一风屏退守殿人,进去。赵丹容跟进。

灯火两盏,幽静寂凉。

浅色帘幕风中轻扬,星光满斗,本是赏心悦目,只多了殿正中香火供奉的一块灵牌,便成森然。

不看,赵丹容也知供奉的谁。

楚一风的生母,当年西燕第一美人,之后的楚国皇后,燕书柳。

如今只剩一块排位。有人问津,也无人敢论。

八年前一场扑朔迷离的宫闱之变,佳人抑或祸首,天下谁知。

“她没有通敌卖国。他也没有。”好一会儿,楚一风无头无脑开口道。

赵丹容却了然一句:“嗯。我也信。”

他们说的,自然是燕书柳和楚一靖。

楚一风道:“父皇究竟在想什么。”

赵丹容道:“他本是个明君。”

楚一风道:“可他现在不是。”

赵丹容立即应道:“的确。”

两人相视,默契而笑。

楚一风和赵丹容本是对立,楚一风口出忤逆之言,赵丹容立即同意,便是不会多嘴之意。

楚一风负手看向窗外:“活色生香,酒肉池林。他一意孤行保住王位,就是为了这些吗?”

赵丹容没接话。

楚一风顿了顿,继续道:“大哥的死,是他默许的。”

赵丹容眼前一亮:“什么?!”

“我不信你、天雨顾惜楼和五弟的情报网没有查出一星大概。”楚一风道,“‘日暖生香’。”

赵丹容低头,握拳。

楚一风道:“一串日暖生香,要了几代皇室操戈。”

赵丹容道:“上代楚王便是为了拖延皇位继承,而将尚是太子的王封作特使,远赴西燕好几年。”

楚一风道:“王位继承,也便是日暖生香易主之时。日暖生香能叫人长生不老,却也在离身一刻叫人立即衰老,坐

以待毙。”

赵丹容沉声道:“你真的查清了?当年叶青包围绝耳崖,真是为了杀死太子殿下保住王位?”

听见那一声“太子殿下”,楚一风无声轻笑。

旧日称呼,叫他想起当年的自己。

赵丹容追问:“那与燕王燕问日又有何关联?”

楚一风道:“有。”

赵丹容道:“是什么?”

楚一风不语。

赵丹容道:“他为何亲自来到金陵?”

楚一风道:“你查到了。”

赵丹容点头。

楚一风又是笑而不语。

赵丹容只好吸气一叹,消了逼问之心。

楚一风忽道:“那是我娘。”

赵丹容一愣。

楚一风为灵位祭了一柱香,退后三步,颇是玩味地看向赵丹容,道:“你没什么话要对她说么?”

赵丹容眨了眨眼,有些空茫,又拧起眉头,有些尴尬纠结地抿了抿唇,似是天人交战。

楚一风本是随口一言,却见赵丹容如此反应,也生了趣味,道:“说啊,有什么不敢说的么?”

赵丹容缓缓深吸一口气,上前两步敬了一柱香,然后站在灵位前,有些支吾:“呃,伯母、伯……伯母晚上好……

楚一风扑哧一笑。

赵丹容更是尴尬,挠了挠头,站定,终于下定决心中气十足诚恳万分道:“……伯母!请把您儿子许配给我吧!!

相当长的时间,楚一风呆滞的表情终于化作一声大笑。

笑得真是前仰后合满脸通红站都站不住。

赵丹容又挠了挠头,也大红了脸,不免愠怒地瞪了眼楚一风。

他可是诚心实意说了那番话的。虽然实在不是什么正经话。

楚一风将胳膊放在赵丹容肩上借力,才勉强站稳,还是断断续续笑了好几声。

赵丹容歪嘴哼了声,干脆随他笑去。

两人就这么站没站相地走出去。

刚迈出殿门,赵丹容的后脚还没晒到星光,突然膝盖吃痛,被楚一风偷袭了。

赵丹容喝一声,在楚一风扑下之前一个翻身又把楚一风扑倒。

两人就这么半打半玩着滚了好几圈,都笑得开怀。

楚一风本可将赵丹容撂倒,忽停了动作。

赵丹容也便停了下来。

“怎么啦?”赵丹容问。

楚一风只笑,摇头。

赵丹容抬头,忽然发现两人已经滚到了台阶尽头,要是楚一风再将赵丹容翻倒在地,赵丹容非一头撞到柱子,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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