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小鲁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挖出来了,后悔自己为什么这么自私,竟然把孩子丢在家里自己跑出来玩,这就受报应了吧?
他骑在马上颠簸着,眼泪不知不觉流出来,流的满脸都是,被初春的寒风一吹干,脸就像被刀子割一样痛。可是他感觉不到脸痛,因为心里的痛让他对外界的刺激都已经不敏感了。
官道两旁早开的花树快速地向后退,马蹄掀起一溜烟尘。几个仆从和侍卫也骑马紧紧随后跟着。
慕小鲁不停地在心中祈祷:老天保佑球球没事!球球,在你长大之前,老爸再也不离开你了。
王恢坐在慕小鲁身后,紧紧抱着身前的人,不停地给他擦眼泪,贴在他耳边安慰:“没事的,一定没事的。老太爷在家,会给他找最好的大夫。一定没事的。”
慕小鲁的心肺都快被马颠出来了,腰酸背痛,两条大腿内侧也被磨的痛,但是依旧咬牙忍着。听王恢说话,回身仰头含着眼泪哽咽道:“球球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能没有他!”
王恢楞了一下,安慰道:“是。我们不歇息了,一直走,很快就到了。”心里在想,难道是心疼儿子失了神智了?
第五十九章:回家
一行十来个人半路上拐到小路直奔秀水镇,从那里直接到秀水村的大宅。夜里小路难行,且喜虽然过了月半,还有一弯半月当空,不然黑夜里打着火把就走的慢多了。
路旁的荒草野树影影绰绰,不时传来夜枭的叫声,或者有鸟雀“扑棱棱”飞过枝头。
慕小鲁半昏半醒,强撑着不睡去,大腿内侧可能已经破皮了,疼痛难忍,可是不能停,耽误一刻就可能晚见到儿子一刻。他受不了。
马背颠簸中,心里丝丝作痛,像一根细丝在心脏那里缠紧,疼的人喘不过气来。
寒夜中风寒霜重,王恢自己披了一个大披风,又拿了一件更加厚实的劈头盖脸的紧紧裹住慕小鲁的身体,用力搂住他,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怀里这具好像在发抖的身体。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身下的马蹄打在土路上的声音。
天亮之前,反而是最黑的时候,夜雾朦胧中终于穿过了秀水镇过了小石桥,再行了几里路就到了大宅。
大门紧闭,来不及叫门,王恢吩咐门外留下的人先等着,抱着慕小鲁飞身跃过黑瓦灰砖的高墙,直奔老太爷院里,保姆带着孩子在那里。
跳到院子里,只见灯火俱熄,王恢犹豫了一下,揽着慕小鲁走到保姆住的厢房,轻轻打门板:“开门,少爷回来了。”
屋里人惊醒,窸窸窣窣穿衣点蜡之声,不一会两个保姆披衣开门。见了两人都吃了一惊。
慕小鲁急急轻声问道:“孩子呢?怎么样了?”
保姆显然还没回过神来,呐呐道:“啊,小公子啊,在里面,很好啊。”
慕小鲁只听见很好两个字就冲进去了,几个人连忙举着烛台跟进来。
灯火昏黄,齐成亲手给做的带栏杆漆绿漆的小木床上,孩子安安稳稳在红绸子的小被子里睡着,脸蛋白嫩,小嘴嫩红。
慕小鲁心里一酸,俯身把孩子抱起来紧紧贴在胸前,脸蹭着球球的小脸,差点失声。
球球睡的好好的,忽然觉得被紧紧搂住,脸被什么冰凉的东西贴着,吓的“哇”的一声哭起来。慕小鲁这才惊觉自己身上脸上太凉,惊到孩子了。看看球球全身并无异样,才依依不舍交给保姆哄着,一边问道:“我接到老太爷的信,说球球病了,这是怎么回事?”
没抱孩子的保姆放下烛台笑道:“半个月前球球小少爷贪玩,非要跑出去玩水,老太爷和我们都哄不住,只好在屋里拿个大澡盆加满了水让他玩,谁知道还是吹了点风,咳嗽了几日,幸而吃了药,这几日没事了。老太爷说,京里有一种糖浆,专门给小孩子治咳嗽用的,想让您回来的时候带些,就给您写了信。”
慕小鲁不信,虽然自己没看完,可信上明明说病重啊。立刻从怀里掏出信来,就着黯淡烛火仔细看:找到说球球病的那几句,只见信上写着:球球近日风寒咳嗽甚重,多亏镇上郎中诊治,已是好了。京中有种小儿所用之糖浆,你们来时带些来,以备后用。
慕小鲁看完,心里一下子松了口气,觉得浑身无力,酸痛难言,支撑不住,差点坐到地上。原来竟然是自己没把信看完!
王恢看看虚惊一场,一边吩咐保姆们好生哄着小少爷,不要惊动老太爷,另外去开大门把门外的人放进来自去安置,一边连忙抄起慕小鲁回身向外走。
慕小鲁本想下来自己走,可是大腿疼痛,忍不住喘息了一下。王恢低头轻轻道:“就到屋里了。”说罢运气轻功,大步向前。
院门早有人开了,屋里匆匆收拾过,榻上也铺开了厚厚的被褥。佣人得到消息早已在准备热水,且喜平日大灶房是存着热水备用的,再烧了一些勉强够用,就把热水通过连着浴房的管子放了过来。二月的寒夜,一天一夜在马上的奔波,就是王恢这样的马上战将都有些疲累,何况是慕小鲁一个普通人。
浸在热水中,他觉得浑身散架,皮肉痛入骨髓,王恢也进来,匆匆洗过抱回卧房,举着烛台细细一看,果然大腿内侧都磨破了皮,红肿不堪。
王恢心疼的直吸气。
慕小鲁疲惫不堪,但是儿子没事又让他觉得万幸,身体的疼痛反而算不上什么了。见王恢吸气,笑道:“是我疼,你吸气做什么?”
王恢摇摇头把烛台放在榻旁的小凳子上,拿出平日准备好的药膏,在那叉开的光|裸细腻的大腿根部细细涂抹。慕小鲁下半身没穿衣服,王恢摸着摸着眼神就变了,动作更加缓慢,竟然有些情|色的味道。
慕小鲁忍着疼 “啪”地打在那作乱的手上,斥道:“别瞎摸!”
今天是不能做,王恢一笑,收回手,给他穿上柔软的里衣,还多垫了一大块干净的布单,放好盒子,擦手吹灭了蜡烛,回身打开棉被一抖,两人一同补眠。
慕小鲁靠在一个火热胸膛上,一手漫无目地摸着,轻轻道:“球球长大之前,咱们哪都不去了,好不好?”
王恢翻过身侧着揽住他,低头亲了额头一下,笑道:“好!我们一起把儿子养大,我再带你去周游四海。”
透过棉白的窗纸,窗外的夜色渐渐淡了一点,远处有似有鸡犬之声。
屋里没有来得及生火,两个人挤着,倒也暖和。
王恢静静抱着慕小鲁,听他鼻息微微,十分平缓,竟是睡着了,自己也才放下心来,沉入睡梦中。
翌日,慕小鲁没能起床,老太爷听说他们听误了消息连夜赶回,不由失笑,也不用他们去请安,吩咐不许娶打扰两人,让他们好好歇一歇。
两个人一直睡到中午才起来,匆匆洗漱后,又跳到床上,王恢吩咐把饭菜搬到榻上吃,慕小鲁吃了几口,漱漱口又睡下了。这一次睡到了夜幕降临。
等他终于清醒过来后,窗外灯火通明,院子里下人们来来往往地忙活着。
慕小鲁伸个懒腰,发现王恢不在,刚想起来穿衣,王恢笑吟吟进来了,在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笑道:“睡醒了?腿还疼吗?”
“还有些疼。外面忙什么呢?”
“忙着晚上的接风宴啊。”王恢一边心不在焉地说话,嘴轻轻啄着慕小鲁的脸颊,手伸到被子里面摸摸他大腿道:“你这几天就别下床了,老太爷说把席面放到咱们屋里来。”
“啊!还没给老太爷请安去呢。还有球球,我要看看他。”慕小鲁说着就想跳起来出去,却立刻坐了下去。
“好了,过一会他们就过来了。你好好在榻上坐着罢。”
老太爷带着球球过来,慕小鲁连忙起身,老头乐呵呵地道:“你坐着吧。”说完也坐到榻上,命人把球球抱进来。
球球昨晚哭了一会,却不知道自己的爹回来了,今天见到,立刻扑到慕小鲁身上起腻。慕小鲁给他摘掉尖尖的暖帽,摸着柔软的胎发,百感交集。
球球说:“爹,哪里?”
慕小鲁含笑亲了小鬼嫩嫩的脸蛋一口:“京城。”
“京糖好吃吗?”
“好吃,你看,爹给你带了糖。”一屋子的人忍笑不已。慕小鲁让王恢打开包袱拿出一个大大的盒子,打开一看,花花绿绿的什么都有,吃的玩的,色色齐全。
慕球球把黑葡萄一样乌黑的大眼睛弯成一弯月牙,欢呼一声,几乎是爬着飞快地跑到盒子旁边,一转眼的功夫,盒子里的东西被他都倒腾了出来。慕球球小朋友淹没在好吃的好玩的海洋里,早把两个爹忘到脑后头去了。
慕小鲁无奈地笑着摇头。王恢握住他的手,很想亲他的脸一下,只是看这一屋子的人,怕他不好意思。
正说笑着,齐成领着小齐兴进来了,齐兴就是小城,比球球大两岁,两个小孩经常在一起玩,现在见面,慕球球忙着献宝,两个孩子立刻玩到了一起,把一干大人都忘记了。
晚饭吃的其乐融融。齐成走的时候,慕小鲁拿出了一个包袱,是给他们夫妇和孩子的东西,还有给素林的。素姐身子重了,起动不便,就没有过来,慕小鲁决定过两天去他们院子里看看素姐,反正就隔着老太爷的院子,也不远。虽说如今球球不吃奶了,也不能忘了人家的哺乳之恩。
老太爷见慕小鲁给自己买了一根拐杖,拿过来试试,很合适,乐呵呵谢过慕小鲁,扶着人回去了。
因为慕小鲁回来了,打算把儿子搬过来住,这里下午已经把保姆住的厢房腾出来了,但是球球坚决不离开,抱着王恢的脑袋大哭,慕小鲁只好留下他一起睡。
幸好床榻巨大,多个小孩子也没什么。
王恢很想和慕小鲁亲热,但是儿子夹在中间闹腾,他也没办法。
球球扒着慕小鲁让他给讲故事,其实这小子话还说不全呢,能说短句子,两个字三个字的往外蹦,长句子就结巴,他能听懂什么?只能看着王恢平日用彩墨给画的画本子看个花红热闹,瞎捣乱而已。
佣人进来说洗澡水备好了,三个人一起去西屋的浴池洗澡,如慕小鲁所想,这不是洗澡,是打仗。
慕小鲁抱着球球给他洗,滑溜溜的肉球一样的小东西,还不停地扑腾着热水,弄的屋里一地的水,再加上热气氤氲,几乎看不清对面的人。
王恢仗着球球还小,什么都不懂,趁机对慕小鲁上下其手。慕小鲁一边给儿子洗澡,还得忙着打退王恢,实在是忙的很。不经意间,头发打湿了,几缕湿湿的长发弯弯曲曲贴在雪白的肩膀上,看着王恢的眼里,情|色的很。王恢趁着慕小鲁忙着给儿子洗,接着浓雾掩盖偷偷挪到他身后,手慢慢伸到前面抱住慕小鲁。
慕小鲁皱了下眉,没动声色,继续给球球擦洗。球球又跳又笑折腾了好半天,累了,窝在慕小鲁怀里直打盹,两个人赶忙给他洗净擦干裹好了,放到旁边的小榻上睡着。这里两个人加紧速度洗。洗了放了脏水,打开水龙,把存着的温水再放进来冲洗一遍才算完。
因为毕竟是初春寒夜,王恢不敢在浴房闹时间太长,怕大人孩子着凉,所以迅速收拾完了穿上厚厚的浴袍带着孩子回卧房了。
大铜炉里的炭火烧的正旺,慕小鲁睡了一天,此时倒不想睡觉了。
王恢更不想睡,拿过药膏给慕小鲁涂抹,慢慢的味道就变了。想了想,还是回头把球球放在搬过来的小床上,免得待会动静大影响到孩子。
慕小鲁看看儿子在边上睡,推开他道:“你想让儿子看到吗?”
王恢悄悄咬着慕小鲁耳朵笑:“我小声点,你不用动,咱们边睡边弄。”
慕小鲁怒:“你弄我还能睡着?你个色狼,明天再说!”
王恢不说话,把烛火压的暗一些,帐子放下来。大被一蒙,摸着光溜溜的温热身体,这里啄一口,哪里摸一把。不一会慕小鲁也受不了了,轻声道:“轻点弄,吵醒球球就把你赶出去!”
王恢大喜:“遵命!”一个翻身覆住身下的人,大被里因为不是很透气,已经很热了,慕小鲁有点憋气,透过被子的烛光虽只有几丝,但是也能看到他脸色红润,气息急促。
深深吸了口气,王恢笑道:“白天睡了一天,今夜就不用睡了罢。”
第六十章:夏日
两天后,慕小鲁觉得好多了,皮肉虽然还没长好,还是撑着去上山了,耽搁的时间太长,总让齐成忙碌,有些不好意思。
只是走路两腿不敢并起来,稍稍叉开走。
隔着外袍,别人看不出来,王恢却看的出来,暗暗发笑,慕小鲁趁着没人狠狠拧他的小臂。王恢大叫:“虐待夫婿!”
慕小鲁左右看看无人,骂道:“你敢当着人笑,回去我拿鸡毛掸子敲死你!”
“我不敢,宝贝。要不我背着你吧?”王恢最喜欢嬉皮笑脸地往他身上蹭。
慕小鲁一把推开:“让人看见还要不要脸了?”
两人打打闹闹就上了山。
这山上两年间种了不少花草树木,小径幽幽,溪水潺潺,两旁的枝头已经长出嫩叶,树下的野草也泛绿了,早开的野花正在偷偷绽放。鸟雀苏醒了,在枝间蹦来跳去“呖呖”呢喃。
远远望去,大山连绵,已是春|色无边。
迎面扑来的春风虽然还有些许寒意,却是带着青草香气直冲鼻端。
很久没来猪场了,只见南边分别围起来的露天场地上三三两两有半大小野猪在拱食,数了数大概有百十头。
不远处单独围了一片围栏,看到猪小罗带着几头母猪在玩耍,那边环境要好的多,种着许多花树。
春天来了,天气和暖了,就把猪每天在外边放几个时辰,天黑了才赶到大棚里去。因为猪多了,一个猪棚不够用,又建了两个来用。野鸡也单建了个场子来放养。
慕小鲁早先在酒店观察了好长时间,和齐成他们也商量了好一阵子,其实就算家猪肉,在这里吃的起的人家也是不多的,野猪肉的销量更不能和家猪比,虽然利润高几倍,但不能再扩大规模了,而且夏季饭店本来就是淡季,所以要控制夏季里出栏野猪的规模。这样的话酒店的规模也就不能再扩大了。在别的地方开分店,又太费心。
想来想去,这样也好,每年猪肉和野鸡还有收购来的其他野味,酒店有个三五千银子收入,另外两家店也能挣点,分给各家养家也够了。自己这里,王恢还有俸禄,而且家里的一切用度都是老太爷在打理,老太爷致休多年,买了些田收租,也很过的富足。推拒了多次,还是从了他老人家的愿。
看着人在大棚和场地里面喷营养液,又看了看房间,里面很整洁,进来出去运猪的车也都在门口消过毒,很是井然,慕小鲁点点头放心了。
齐成不在,去村里买糠去了,慕小鲁拿了点银子吩咐人去镇上买点肉,中午加餐,就和王恢回去了。
午饭是在自己的小厨房做的,不是老太爷吩咐,他们一般不去主院老太爷的大厨房,省得闹腾他老人家。
这院里只有一个厨子和一个打杂的小厮。还有两个仆人。因为这几日保姆带着球球过来,又特意买了许多适合小孩子的菜和果品来。
今天中午吃的是小芹菜猪肉饺子,还单独给球球熬了竹笋白米粥。另外还有几样小菜,给王恢下酒。
球球现在饭量大的惊人,但是也很挑食,吃饺子不吃馅,只吃皮,慕小鲁气的很想揍他,王恢拦住,一个一个把饺子夹开,把馅子掏出来,皮留给球球吃。球球不到三岁,抱着一个小碗,非要自己吃,没办法,只好把勺子给他,两岁多的孩子,手还不稳,把饺子皮杵的到处都是,最后还是保姆拿过碗来,一个一个夹给他吃。
慕小鲁对这孩子很内疚,因为自打生下他,自己抱的很少,刚开始是素姐整天哺乳,日夜看护,后来是姑妈和桃叶表姐也帮着,自己反而每天都忙于生计,很少在家,欠这孩子的太多了,所以平日宠的时候多,打的时候少,就是打,也有老太爷和王恢护着,打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