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成粉。”
萧倾尘若有所思得道。
凌霄微微颔首,举起右手,内力凝聚在掌心,正要挥落,却被萧倾尘一把拦住。
“去取个药钵来,慢慢磨。”
“好。”
房梁之上,凌七和凌二无语的对视了一眼:无双公子不会是在故意折腾主上吧?
所谓慢慢磨,真是很慢,研磨是个耐力活。
从日上三竿,一直磨到日落时分,蟠龙令却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模样,只是药钵里面多了薄薄的一层粉。
“去准备一壶温水。”
萧倾尘施施然的翻了一页书,瞥了眼药钵后,懒声道。
“嗯。”
凌霄温声应道,竟不见一丝不悦。
实在是令人惊叹。
而蹲在房梁上的两人,也默默地换了数个姿势,再度默契对视时,心底一致涌起无限钦佩!为他们家主子的耐心所深深的折服!
磨成粉,温水吞服。当初,洛非烟是这么说的。
萧倾尘也打算这么做,只是——
你最好不要骗我,不然的话,你的下场会比墨非涯更惨。
萧倾尘笑容温和清浅,目光却浸透着骇人的森冷。
凌霄备好温水,再度进入房内,萧倾尘瞬间掩去眼底的锋芒,朝着男人柔柔的笑了……
几日相处下来,他还是挺满意对方的表现的。
虽然,他时常的会觉得怪异。
凌霄原本是身份尊贵的上位者,从他出身开始至今,恐怕也没机会做过什么伺候人的事,但他居然能如此耐心,又细心的,完成他所要求的每一件事,光是这一点,便已非常的难能可贵了。
然而……
终究只是满意而已。
萧倾尘扪心自问,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凌霄所做的一切都很好,偶尔望着对方,他也会有那种心跳加速不受控制的感觉,但却没有进一步做什么的冲动……
是没有?还是刻意回避?
如今静下心来一想,后者的可能性反而更大。
他的骨子里,终究很厌恶背叛这种事。
正因为知道自己失忆了,感情方面的事情,他愈加不想随便。
他可以随意的戏弄凌七等人,玩弄墨非涯那蠢驴,甚至连洛非烟都敢耍着玩,但唯独凌霄……
他不敢。
凌霄很好,至少在他有限的记忆里,这个男人对她的好,几乎无法用语言来表达。
凌霄的性子偏冷,但数日相处下来,对方所做的一切,却又无比的贴合他的心意。
一个冷漠寡情之人,能够为了他做到这种地步,他岂能不受感动?
然而,在记忆寻回之前,萧倾尘不愿轻易地许下任何承诺,那样无论是对凌霄还是他自己来说,都太不负责了……
“水温正合适。”
“等一下……”
凌霄面色微变,拦住了萧倾尘将蟠龙令粉末送入口中的动作。
萧倾尘了然的看向对方,却是漫不经心的笑了,打趣道:“若是我出了什么意外,记得帮我向洛非烟讨回公道。”
纵是这般风轻云淡,神情举止间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强势,这便是萧倾尘。
“……”
凌霄无奈,只能担忧的看向萧倾尘将粉末吞入腹中。
所幸……
一切相安无事。
是夜。
凌家来了三位特殊的客人,对方手持“特赦令”,一路从住宅大门入内,畅通无阻,最后找到了琉璃阁。
“师父——”
“大叔——”
“哥哥……”
萧倾尘默默的望着门外那三人,久久无语。
第052章
望着亲昵的围着自己转悠的三人,萧倾尘面上虽然很平静,心底却是暗喜不已。
尽管他知道,从菡萏城赶来无双城,快马加鞭都需要四天,而且如今不是月初,商人专用的空间传送阵也不会轻易开启,所以二愣子等人到底是如何在三天内赶来凌家主宅的……这其中大概还有隐情。
当日,二愣子的态度虽然比较软化,但豆豆和钱钱对他,却是一直抱有怀疑,纵然在他离开之时,那两人心底有着些许内疚……
说穿了,对方未必是真的信了他,更有可能,只是……将计就计。
但,即便是这样,萧倾尘也不介意。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闹腾了许久,终于在凌霄面色阴沉开始放杀气的时候,明智的撤退了。
应着萧倾尘的要求,三人被安排在了琉璃阁内。
而萧倾尘原本计划第二天启程去至水城得事情,也被暂时搁置了下来。
这一夜,琉璃阁内看似平静,暗中却波涛汹涌。
夜半时分,萧倾尘被一阵剧烈的腹痛惊醒,体内如火烧一般难受,痛的浑身直冒冷汗……
倏然坐起身,他大口的喘息着,看向禁闭窗棂,有风吹过,枝叶颤动。
他直觉的屋外有人,但凌霄就住在他隔壁房间,若是有人撞闯琉璃阁,对方一定会先他一步发现。
饶是如此,萧倾尘随手披了件外袍,就着白水晶石的照明,慢慢的走到了窗口。
风声渐起,有刀剑相碰的打斗声……
萧倾尘小心翼翼的推开窗棂,往外看去——
黑夜中,有一人正与十三暗影之一的凌二交手,介于凌二那颗大光头的缘故,萧倾尘远远的一瞥,便认出了对方,而另一人……
他凝神一看,目光微沉,笑容苦涩而自嘲,竟是那刺猬头青年,他的好徒儿冷棱。
凌二的武功不弱,与二愣子恰好打成平手!
萧倾尘再度向四周看去,却不见豆豆和钱钱,也不见凌霄,心中不免不安。
二愣子等人突然上门来,如果依然不信他,那么他们的目的便是……吟龙剑?
吟龙剑的事情,萧倾尘先前随口问了句 ,凌霄倒也不隐瞒,直接和盘托出,道明吟龙剑在他手中。
只是吟龙剑的事,除了身为铸剑之人的唐元,亲自保管神奇的凌霄,以及萧倾尘之外,外人并不知晓……
而唐元,也一直被安顿在凌家主宅之内,不曾接触过外人……
萧倾尘满腹心事,一边忍受着第二轮剧痛,一边向着门口走去,正在此时,房门却被人撞开了。
他愣愣的抬头,看向来人,竟是不久前还与他言笑晏晏,甚是亲昵的钱钱。
红发青年一脸无辜的眨眨眼,道:“对不起。”
三个字刚一落地,萧倾尘面前银光一闪,长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是我有史以来,听到的最讽刺的三个字。”
萧倾尘昂首,淡淡的睨了眼红发青年,嘲弄的说道。
青年驾着他,走出了房门。
萧倾尘一言不发的抿着嘴,却犹觉得,眼前豁然开朗。
琉璃阁外,疏落的坐立着几座水晶石,用以照明,但犹不及白日的光亮。
然而对萧倾尘来说,却已足够了,足够他看清在场的每一个人……
“凌霄,把东西交出来。”
红发青年面无表情的说道。
萧倾尘的目光倏然转向左侧,那是他先前的视线死角,这才错过了缠斗的几人,竟是凌霄和三名黑衣蒙面人。
凌霄的武功极高,那三名黑衣蒙面人皆已受了伤,却依然在顽强的支撑着。
不过话说回来,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进凌家主宅内,那些人的身手又能差到哪里呢?
十三暗影只有凌二和其他三人在,毕竟对方玩的是突袭,没让他们一锅端了,已是万幸。只是——
萧倾尘漫不经心的扫了一圈,而后终于在石柱后发现了小正太的身影。
四目相对,豆豆心虚的走了过来……
萧倾尘依然抿着嘴,静静的望着对方,周围的打斗声都已停了下来。
两方人马各自归位,占据庭内的一边,而萧倾尘却被钱钱挟持着站在廊下……
谁也没敢乱动。
“放开无双,剑,我可以给你。”
凌霄清冷而低沉的声音,清晰的回荡在夜空下,却让萧倾尘听的鼻头一酸,想流泪……
果真是为了吟龙剑?
“钱钱,你先把剑挪开一点,他……”
刺猬头青年正手持紫光剑,戒备的望着凌霄等人,但目光一转向廊下,竟下意识的说道。
就在萧倾尘和凌霄离开菡萏城后,顾玖月协同夜痕回了菡萏城一次。
二愣子、钱钱与豆豆三人,心底原本就已经起了一丝怀疑,但见到夜痕的刹那,那股不安瞬间消散……
看来这个才是真的,三人默默的想着。
而顾玖月在三人开口之前,来了歌贼喊捉贼,扬言:凌霄找到了一个跟他长相一模一样的人,如此云云。
谎言变得天意无分。
从萧倾尘的身世,一路说道四大家族眼下的利害关系,以及……吟龙剑的出世。
这些萧倾尘都主动提及过的事情,被顾玖月一一摆在了台面上。
而顾玖月又实在是个聪明的人,明知过去的萧倾尘无心于权势,便以“如夫人”为借口,亲情攻势做饵,成功的哄的这三人上凌家来盗取吟龙剑。
然而,即便有无数的“事实”证明着眼前的萧倾尘是凌霄找来的“替身”,二愣子依然不愿他受到伤害。
这或许便是单纯之人,内心最纯白的善良了吧。
可是在萧倾尘看来,却更加苦涩不堪言。
二愣子的一句话,便让他彻底的清醒了过来:原来方才所有的亲昵,所有的热情,都是幻觉,他们已经认定了事实,顾玖月取代了他的位置……
这件事,若是换个立场来看,或许连他自己都会上当,但又能怪谁呢?
怪老天不长眼?好事怪顾玖月太狡猾?
半响,萧倾尘伸手握住了剑身,锋芒毕露的剑刃瞬间划过了他的掌心,鲜血滴答,滴答的落下,触目惊心的妖红……
“无双……”
凌霄剑眉微蹙,心口一窒。
此时此刻,萧倾尘的心情,凌霄完全能够理解,自己的过去完全被否决,自己在乎的那些人却已成了陌路,他不再是他,而成了一个可笑的“替身”……
这是何等的荒缪?!
明明事情这样发展下去,他的心愿便能达成,“无双”会属于他一个人,可是凌霄却一点也不开心,看着萧倾尘难受失望的表情,他的心,更是痛的无以复加。
“无双,你别这样,你还有我……”
萧倾尘回眸,咧嘴一笑,沉声道:“他们要吟龙剑,是么?你去取来,给他们,明日,我在替你抢回来,如何?”
这样任性又狂妄的言语,大概也只有这会深受打击的萧倾尘能够说出来的。
可是他疯了,有人却比他更疯!
“好,我们一言为定。”
凌霄微微一笑,认真的回复道,随手转身看向凌二,低声嘱咐了几句,后者旋即退了下去。
萧倾尘默默地看着,半响,转头瞥向面色苍白,一脸心虚的小正太,柔声道:“豆豆,我以前对你如何?”
“……”豆豆抬头,难过的吸吸鼻子,却没有回答。
萧倾尘依然握着剑身,猝然发力,叮的一声脆响,他竟生生的折断了红发青年手中的长剑!
“钱钱,你唤我一声哥哥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对不起。”
还是那三个字。
萧倾尘轻蔑的笑了笑。随手将断剑丢弃。
他这一举动,在场的双方再度蠢蠢欲动……
“谁也不许动!”
萧倾尘侧身而立,低声吼道。
霎时,悄然无声。
凌霄暗中握紧掌心,再度转向红发青年,只是着对方那双澄清干净的眼眸,淡淡的问道“是谁将吟龙剑的事情告诉了你们?”
“……是哥哥说的。”
钱钱徒然一惊,下意识的别开了头。
哥哥,这两个字如今听来,竟是如此的叫人心寒。
萧倾尘淡淡的垂下眼眸,嘴角依然噙着一丝淡笑:顾玖月啊顾玖月,我原本还想给你一个痛快,如今看来,你若死的太痛快,我大概就会不痛快了……
“他不就仗着有个夜痕当保镖,有你们这群蠢蛋当跟班,身上揣着从我这里盗走的火晶石,外加从墨非涯那蠢驴身上骗走的五百年修为,就敢如此放肆?”
“不许你诬蔑大叔!”
“我说的可都是事实,何来污蔑?”
萧倾尘神情淡漠的反问道,低头看向一脸倔强的小正太,不由得轻笑。
原想伸手去揉揉那小家伙的脑袋,但他一看自己满手的鲜血尚未干涸,便也只得作罢。
“虽然你们蠢了点,你们今日的所作所为也确实令人心寒,不过,我挺喜欢你们的。”
说吧,萧倾尘甩甩手,竟自顾自的转身了!?
见状,红发青年猛然回神,伸向想要擒住萧倾尘,另一边,始终关注着萧倾尘一举一动的凌霄,同一时间出手——
电光火石间,凌霄已揽着萧倾尘退到了一边。
“钱钱!”
“额……不是我的错,我刚才被他唬住了……”
“二愣子,我们还是撤吧?”
萧倾尘饶有兴趣的望着面面相觑的三只,适时的提醒道:“撤退也许,我不拦你们,不过离开之前,记得把特赦令还给凌霄。”
话音刚落地,恰好凌二赶了回来。
气氛僵持了许久,二愣子与钱钱终于达成了共识,决定撤退!
几人率领诸黑衣蒙面人立刻退出了琉璃阁,萧倾尘手中捏着先前凌霄送出的“特赦令”,若有所思的望着那群人的背影,好奇的问道:“你不派人追他们?”
第053章
“主上,剑取来了。”
凌二恭声道,随之双手捧上一长方木盒。
凌霄单手取了盒子,随即颔首,令一干人等退下。
萧倾尘漫不经心地瞥了眼那木盒,刚要发问,支被凌霄一把拽住胳膊,送回了房间。
“伤口已经没事了。”
萧倾尘率先开口道。
凌霄随手将木盒放桌上一放,取出药箱,打算替萧倾尘包扎,但一看对方的掌心,不由得憎了……
白皙干净的掌心,就连那血渍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蟠龙令确实有效。”
萧倾尘淡淡地说道,言语间有着不难察觉的喜悦。
在他有意折断那柄剑的时候,他便发现自己的力量回来了。
伤口的瞬间愈合,便是另一个强有力的证明。
“洛非烟说,我是朱雀星君转世。”
又是一记惊雷劈下。
凌霄诧异地皱了皱眉,随即恢复平静。四神传说,他也曾粗略地看过一些。
所以和其他人不同,他并不单纯地认定,青龙便是白帝国的守护神。
这也是凌霄在得到吟龙剑后,却不急着想方设法召唤青龙的原因之一。
依赖于所谓的守护神来取得天下,这样的天下又能安宁几时?
他更倾向于“事在人为”。
只不过凌家的其他人,却不怎么想。
所以,与其他三家竞争,取得吟龙剑,也算是趣事一桩。
“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萧倾故作不满地说道。
凌霄失笑:“我很吃惊。”
“……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