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凤歌。”
是玄烨。
萧倾尘缓缓转身,看向一身素白长衫的温柔男子,浅浅地笑了。
“玄烨,我该走了。”
男人脸色微变,很快平静了下来,轻轻颔首,道:“若有来生……”
“对不起。”
萧倾尘径自打断了对方的说辞。
四目相对间,玄烨再也无法维持着原来的强颜欢笑。
他都明白。
眼前的凤歌,正是来自两千年后的朱雀星君的转世。
到底是时空的错乱,还是……
谁也说不清,但玄烨非常清楚地一点是:即便到了此刻,明知对方心里至始至终只有龙吟一人,他也不想放弃。
可是萧倾尘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是彻底地拒绝了他。
“对不起,凤歌的心里,始终都只有龙吟一人,玄烨的好,凤歌一直都知道,是凤歌美誉这份福气。”
“若是当初……”
玄烨垂目,暗暗苦笑。
若是当初,出现在凤歌面前的是他,而不是龙吟,是否如今的结局就会不同?
萧倾尘不“记得”凤歌为何会爱上龙吟,龙吟也不知道凤歌怎么会看上他,但玄烨却是一清二楚。
明明是他先对凤歌动了情,但他的犹豫和墨守成规,却令他失去了最适合的时机。
若是当年,他先去对凤歌表白了,是否结局就会不同?
若是当初,朱雀星君的寿辰,献上那曲只羡鸳鸯不羡仙的人是他,而不是打赌输了之后,被迫上台献艺的龙吟……
明明他才是那首曲子的主人,明明是他耐着性子,教会了从不知情趣为何物的龙吟弹琴……
那一日之后,没多久,便传出了朱雀星君倾心于青龙星君的小道消息……
玄烨当时悔得连肠子都青了!
可是,龙吟偏偏辜负了凤歌。
那人一心只知修炼,根本不懂人间情爱,到最后,居然还怪玄烨给他惹了一身麻烦!
从此,两人逐渐背离,疏远。
纵然不曾亲昵过,君子之交淡如水,其后却是形同陌路。
扪心自问,玄烨是真的嫉妒着龙吟。
羡慕对方的好远,天时地利人和,凤歌倾心于他……
但是除了羡慕,更多的是随之加深的厌恶,只是一贯温和示人的玄武星君,从不见心底的情绪外泄罢了。
若有来生,我希望可以成为那个让你一见钟情的男人,凤歌……
玄烨默默地在心底说道,面上一脸平静地点点头,道:“你放心去吧,白帝国最后的希望,我绝不会让他破灭。”
玄武星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萧倾尘强压下心底那一丝动容,狠狠点头,随之从观星楼上消失了。
这一天,朱雀城内的伤亡惨重。
双方异能者和妖族厮杀的结局,便是两败俱伤!
龙吟一直伫立在朱雀神殿外,周身杀气全开,无一人敢接近他百步之内!
萧倾尘没有立刻出现在龙吟面前,而是回到了琉璃阁……
小青和小白的气息,已经消失了……
他知道,这一场苦战的结局很惨烈,但是从来到两千年前的世界至今为止,他接触最多的两个丫头,就这么去了,说不难过,那是骗人的。
“主人。”
朱雀神殿上下,所有人员,尽数出动!
独留尹凤一人,因为她是凡人。
萧倾尘回到琉璃阁,便是要做两件事。
其一,铸造一件特殊法器,能够让尹凤一直活到两千年后……
其二,重铸……白芷剑。
已经寻回火之力量的萧倾尘,加上他传承于铸剑师一族特殊的灵力,要精确地铸造出这两样东西,并非难事。
只是尹凤这丫头,已经哭得眼睛都肿了,硬是不肯撤手放他离开。
“主人,您别去,青龙星君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小青和小白就是他杀的,尹凤担心……”
“尹凤,人各有命,你什么都不用说了。”
萧倾尘无奈地摇摇头,带上白芷剑,瞬移离开了琉璃阁。
朱雀神殿外。
一袭玄色战袍的龙眼,对上一身火红长袍的萧倾尘,四目相对间,龙吟开心地笑了。
“凤儿……”
男人热切地唤道,几乎是看到萧倾尘的刹那间,立刻丢了长剑,奔到了对方面前。
“凤儿,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
“龙吟。”
萧倾尘淡淡地唤道,伸手揭下了对方脸上的银色半面,眼底一片忧伤。
龙吟见状,立刻急了!
为什么凤儿又对着他露出这种表情,难道是他的容貌太另类?凤儿难以接受?
“凤儿……”
男人弱弱地唤道,神情怯弱,仿佛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手足无措地低着头。
萧倾尘目光微变,伸手抱紧对方,嘴角缓缓勾出一丝笑意,柔声道:“呆子,记住了,你叫夜痕,永远爱着凤儿的夜痕……”
“夜痕?”
男人疑惑地眨眨眼,难道不是凌霄吗?他分明记得当初凤儿看到他摘下面具后,喊得名字就是凌霄……
但——
凤儿就是夜痕,便是夜痕。
“嗯,记住了,凤儿,我好累,我们回去睡觉吧……”
男人狠狠地点头,点完头又开始撒娇。
这种全无意识的举动,放在龙吟清醒的时候,根本就不会出现。
然而此时的龙吟,早已丧失了理智,只能完全凭着本能行动。
摧毁朱雀城不是他的本意,他也不想伤害他的凤儿,但是他的身体就好像被一把无明业火控制着一般,根本就不听话!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脑海中有个声音告诉他:杀了所有挡道的人,杀光所有人,就再也没有人会阻止他跟凤儿在一起了……
杀!杀!杀!
一直杀到朱雀神殿外,一直等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拥着凤儿的身体,闻着那令人心醉的体香,龙吟满足地笑了。
下一瞬,后背一阵刺痛。
一柄剑,从后方刺穿了他的心脏了……
好痛……
他艰难地张了张嘴,回头看向凤儿,却见那张让他心动的脸,泪流满面地望着他……
凤儿一直在说些什么,但是他已经听不到了。
意识消散之前,他心底唯一的念头便是:凤儿果然不喜欢他这张脸,居然都哭了……
但是玄烨那家伙有那么好吗?
黑暗降临……
萧倾尘哭了。
哭得撕心裂肺。
亲手斩杀自己喜欢的人,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可是,他别无选择。
他若不出手,龙吟势必会将朱雀城剩余的人尽数杀光……
揽着男人的尸体,萧倾尘颓然倒地,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消失,就跟笑然死在他怀中时的情景一样。
化作空气,什么也没留下。
但是他知道,玄天池内,青龙的真身已经归位。
如今,他终于可以耐心地等待着自己的结局。
只是——
心底尚有一丝疑问。
盗走火晶石的人,到底是谁?
这个疑问,两千年后的他,未能破解谜题。
如今的他,依旧没有找到答案。
第032章:回归
萧倾尘徐徐睁开眼睛,望着漫天繁星灿烂,清辉万里。
他回来了。
迷雾池,一如既往的幽静。
树影重重,静得听不到一丝声响。
身体悬空而立,轻如鸿毛,他俯身看向脚下的幽潭,潭水清澈见底,原先盘踞在池底的朱雀真身已经消失……
彻底地与他融为一体。
水面如镜,倒映着他的身影。
一袭如火焰燃烧着的拽地长袍,长及腰间的墨黑发丝,还有那张俊美无双的面孔,都是他所熟悉的,属于曾经的凤歌,也属于萧倾尘。
“恭迎主人归来。”
少女单膝跪地,恭声道。
湖蓝色眼眸泪水盈盈,抑制不住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萧倾尘面色平静地上前,轻抚起尹凤,微微一叹。
“这两千年来,你受苦了。”
两千年的孤独与等待,漫长到连时间都在她身上停止了。
是对是错?
萧倾尘也无法给出答案。
“尹凤一点也不苦,能等到主人归来,尹凤心愿已了。”
少女微笑着回复道,一边说着,一边从右手腕上褪下一只精致的银丝手镯,递到萧倾尘面前。
“这是当年主人送给尹凤的,如今,理应物归原主。”
“尹凤,你可知摘下这法器之后,你马上便会魂飞魄散?”
萧倾尘诧异地皱着眉头,反问道。
这只手镯,真是朱雀星君破城之日,他紧急赶工出来的法器,别名:死神之手。
这件法器的佩戴者,不但可以长生不老,身体永远维持在最完美的那一刻,而且还拥有特殊的能力,用以自保。
尹凤终究只是一个凡人,没有人能活过两千年,却不老不死,甚至于以天地万物之精气为食。
“主人,尹凤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而这个世界,她早已生无可恋,若非为了偿还当年玄武星君的恩惠,为了她心底那一丝隐藏的眷念,这两千年未到她便可能已经疯了……
又或者像苍穹那般,逃离禁地,最后落得一个凄惨悲哀的下场。
能再一次看到曾经让她深深眷恋的人,她终于可以了无牵挂地离开这个世界了。
更何况——
她爱的人,身边已经有了陪伴他的人。
纵然那人是……
不论是当年,还是如今,青龙星君都是一样的令人讨厌啊。
尹凤默默地再心底想着,面上笑容愈加灿烂。
她能感觉她的身体在瞬间老去……
虽然表面上看不到一丝变化,但她已经无法再继续使出一份力气了。
法器离开身体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猜到了这样的结局,但是她不后悔。
“主人,尹凤该走了……”
“等一下!”
萧倾尘一阵不忍,伸手去抓对方的胳膊,却错愕地发现自己的手掌竟然穿过了少女的身体……
少女的身体竟在不知不觉间,和空气融为了一体。
萧倾尘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眼眶发涩,有种流泪的冲动……
这让他忽然想起了笑然和龙吟死在他怀里的情景……
他深深地自责,不安,最后只能沉默。
“主人,尹凤确实是在两千年前遇到的您,尹凤所见到的朱雀星君便是您,不是他人……”
“你是说……”
“四神转世,重回真身,寻回记忆与力量,对四神来说,可能会死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但相对于现实来讲,不过是一瞬间……”
尹凤忽然面色骤变,秀眉微蹙,神色紧张地朝萧倾尘伸出手,似乎要将很重要的事情告诉于他,但偏偏这一瞬间,少女的身影彻底化作一片辰光,消散了……
萧倾尘难过地抿着嘴,望着对方消失的地方,心情不定。
方才尹凤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要告诉他,但是竟未来得及说明……
到底是什么事?
萧倾尘冥思苦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一趟玄妙的旅程,给他留下了太多的疑点。
尹凤最后两句话的意思,分明是在告诉他:他所回到的两千年前,都是真实的历史,而非他先前所想的一个历史的缩影。
这件事,短期之内,大概是找不到答案了。
在龙吟死去的那一刻,他的记忆戛然而止,而后来,玄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却一概不知。
就连火晶石到底是被谁盗走的,也未能找到答案。
还有——
小白丫头口中,那个在他被龙吟掳走后,偷偷潜入玄武神殿,跟玄烨密谈的神秘男子,又会是谁?
萧倾尘若有所思地降落到潭边,尹凤消失了,迷雾池的结界却依旧存在着。
此时此刻,已经寻回属于朱雀星君的火之力量的他,想要离开迷雾池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
夜痕为何还未归来?
难道是顾玖月太难对付?
萧倾尘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正这么想着,夜痕便出现了。
玄衣男子破空而出,昂然而立,银发血眸,气质冷冽,却在看到萧倾尘的刹那,气质尽失,目瞪口呆,而后面露喜色,倏地冲到对方面前,一个狼扑……
将萧倾尘紧紧地抱入怀中,亲昵地唤道:“凤儿……凤儿……凤儿……”
声音仿佛掺了蜜一般,甜腻得紧。
萧倾尘面色一沉,一个爆栗砸在男人脑袋上,冷哼哼:“凤儿!?”
“倾尘……”
男人面色委屈地扁着嘴,吸吸鼻子,诺诺地唤道。
那小媳妇模样,咋看咋变扭!
跟萧倾尘记忆中威风凛凛的龙吟,真是大相庭径!
“倾尘,你的模样……变回来了?”
夜痕小心翼翼地问道,缩头缩脑的模样,没有一丝畏缩气息,反而显得憨厚可爱。
倒是有点像当初走火入魔,疯癫状态的龙吟。
萧倾尘剑眉微挑,却未回答。
尹凤还没给他解释清楚,就消失了,又留下一堆疑问给他,真是……唉!
再看眼前这张除了发色和眸色,几乎和玄烨一模一样的脸蛋,萧倾尘不由得嘴角狠狠一抽!
若是夜痕从白芷剑中解封时,没有失去记忆的话,事情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复杂了呢?
可惜没有如果啊……
更何况,当初龙吟被封印之前,原本就已经疯了,估计脑袋里面也只剩下一个凤歌,其他还能记得什么呢?
萧倾尘闷闷地腹诽着,单手环胸,另一手抚摸着下巴。
假设他所见到的两千年前的事情,就是真正的历史,那么……
青龙、白虎、玄武三人却没有这般“寻找记忆之旅”?
至少可以肯定的是,前两者,是没有的,而玄武……
萧倾尘无法肯定,他隐约觉得,自己意识消失的那一刻,朱雀星君已经“死”了。
正如尹凤先前说的那一般,玄武星君布置好一切后事,也走上轮回重生的退路。
夜痕便是龙吟,而凌霄……则是玄烨,至于笑然……
萧倾尘丝毫没有头绪,眼前也曾一闪而过豆豆的身影,但很快便否认了那个可能性。
笑然的性子,单纯,可爱,还有点呆呆的,跟豆豆那聒噪又精明的形象,实在不像,两者之间唯一的共同点,大概就是喜欢美食了吧!
萧倾尘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难道他是特殊的?
说起特殊来,还有些不一般。
至少龙吟和玄烨,重生之后,还在白帝国这片大陆之上,而他,却是直接蹦到了另外一个时空……
萧倾尘窘然,来回踱步间,见夜痕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猛然一顿!
“顾玖月呢?”
穿越了两回,他倒是把眼前的事情给忘了!
先前不是怀疑火晶石在顾玖月身上嘛!
哦不,确切地说,萧倾尘当时是怀疑顾玖月便是朱雀星君的转世,但如今这一可能已经排除了,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