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倒数——雪季
雪季  发于:2012年03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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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很灿烂地笑了,眼泪也滴下来了,落在地面的瓷砖上,一滴,两滴……

俊宇却依旧沉默。

我抹了抹眼泪,哽咽着说道:“你可以说我贪心,但我还想要一个愿望,你可不可以答应?”

他没反应,冷漠得让我很难过,那一瞬间我差点想哭着逃走。

但我还是厚脸皮地坚持了下来,我咬紧嘴唇对他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吻一次我。”

“……”

他没有动,我知道有了什么样最后的判决,我用力地抹了抹眼泪,说了声“再见!”,转身,准备离开。

突然间,一只强有力的手拉住了我,转眼间,我已经在俊宇的怀里,一秒钟的对视之后,他俯下头,吻了我。

风突然大了起来,落叶被吹上了天,凌乱地旋转,飞舞。

嘴唇有着不可思议的触觉,那一刻,有两行温热的液体在脸上汇合,我闭着眼,笑了。

我知道两旁一定有很多人在看,可是我不在乎。

这是我与俊宇的第一次接吻,也是最后一次接吻,我们什么都忘了,只记得彼此,想要把那种温度,深深地刻入自

己的生命当中。

最后,他放开了我,头也不回地就跑开了,我听见耳畔还留着他的声音:“十一个月,等我回来。”然后,那声音

就连同它的主人一起,消失不见了。

突然心里一空,我瘫坐在地上,大声地哭了起来。

围观的人渐渐聚集起来,各种眼神交汇到了我身上,可是我没有理他们,我现在只想好好地哭一场。

哭声在机场上空,安静地飘荡了起来……

我失魂落魄地走上了回家的路,行人匆匆,只有我不紧不慢的,像被这个世界抛弃了一样。

车辆呼啸而过的声音,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像无穷无尽的时间,谁也不知道会通向何方。

初秋的天气微冷,扫过一个又一个的行人,我不自觉地裹紧了衣服,却还是感觉到了刺骨的凉。

不知道为什么,腹部开始了幻觉般的疼痛。

疼痛在一瞬间变得难以遏制,我突然觉得浑身脱力,就这么笔直地倒了下去。

扑!几只电线杆上的小鸟被我惊起,到处乱飞起来。

——第四部·夏·完——

第五部:倒数一生

36.思念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慢慢醒了过来,灯光有些刺眼,消毒水的味道浓郁,我知道这是医院。

我还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医生就进来了。

他告诉我,我晕倒在街上,被好心人送到了医院里来,已经晕迷了一下午,希望我可以先付一下药费。

我看了看倒挂着的药瓶,问道:“我得了什么病?”

“尿毒症。”

一瞬间,天旋地转,刹那间,我想起了我曾经因为肾不好而晕倒过,看样子,是那个时候种下的病根。

医生还在旁边犹豫着钱的问题,于是我把钱给了他,然后,用手机,拨通了我爸的电话。

几天之后,我爸妈赶回来,从医院把我接了回去。

然而没过几天,我又开始腹痛,常常整夜睡不着,最后,我又住回了医院,我的病比想象中的要严重,爸一天比一

天的愁眉不展,妈的眼泪一天比一天多,比起过年的时候,他们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

我休了学,爸妈也辞去了外地的工作,专心照顾着我。

在一次输液之后,我们搬回了那个老旧的破房子,一到冬天,暖气管又开始漏水,妈拿了一个盆来接水,接满了就

泼出去,不知为何,这个动作看得我心口隐隐作痛。

医生说,换肾是目前为止最好的方法,听到这里,我爸妈就沉默了,他们告诉我,我妈年轻时也得过尿毒症,我爸

为了救她,捐了自己的肾,之后他们就结婚了。

然后,爸转过身去,妈则是在我面前,掉了眼泪。

慢慢的,我最常干的事情,便是在医院中一个人望着窗外发呆,我试图给俊宇打过电话,但从来没有联系成功过,

但我还是每天都打,因为我觉得只要我一打过去,我就会离他近一点。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的病,不论是承方还是那个儿子,我跟他们还时有联系,在漫长的输液过程中聊以慰藉。

爸妈在找工作,所以不能常常照顾我,但只要一有空闲,他们就会陪着我,我常常在深夜痛醒的时候看见妈正趴在

我床边。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病却没有什么起色。

得病的感觉很难受,肚子常常疼得厉害,每次感觉熬不过去了,我就想起了俊宇临走时对我说的:“十一个月,等

我回来。”然后,继续这又一个十一月的倒数。

也许只是他随口说的,也许他会失约,也许他已经爱上别人,但这一句话,却成了漫长治疗中,让我撑下去的信仰

渐入寒冬,银白色的雪花在空中飘零,落满了窗外新种的雪松,我在一瞬间失神,想起了一年前,我和俊宇的雪仗

在发给承方的短信中,我这么写道:“我们这里下雪了,本来想一起出去打雪仗,但是俊宇不小心感冒发烧了,我

只好整天在家里守着他了。”

“他这个少爷很不好伺侍,问他要吃什么,他居然说要吃我,所以我干脆煮了一锅酸辣汤,把他辣得哭爹喊娘的。

“他的感冒好了,我们出去堆雪人去了,他硬说那个雪人像我,气死我了,我哪有那么胖-_-!!”

我一个人在医院的病床上,对着手机痴痴地发笑,最后,又总会湿了眼睛,用模糊的眼睛看向窗外,一片雪白,真

美。

俊宇,你看到了吗?那一片雪真的好美。

妈常常带着各种补汤给我喝,透过腾腾的热气,我总是看到妈的黑眼圈又加重了一层,这时,我总会笑着说道:“

妈,您是个大美女。”然后,她就会露出久违的笑容,对我说:“真乖,快把汤喝了,病马上就好了。”

我们这样相互欺骗着,说的却又都是自己心中的大实话。

爸来看我的时候不多,他是个沉稳的人,只是有时候话比较多,曾经有几次,我无法入眠,他就一直对我说教,说

得我晕晕乎乎的,然后我就睡着了。

窗外夜色正浓,如同阴郁的黑玫瑰,芳香醉人。

一个人久了,有些东西就慢慢淡了。我发现并不是没了谁就不行了,本能依旧驱使人坚强地活下去,更何况,他没

有远离,他一直和我在一起。

猛然间发现,其实家徒四壁也很美丽。

为了治我的病,家具一直在被变卖着,电视机从新的换成旧的,再从旧的换成黑白的,小得可怜的电视中上演着痴

男怨女,显得分外滑稽。

冬去春来,天气渐渐变暖,因为不用再看见泼暖气漏水这个动作使我倍感轻松。我妈常拉着我去散步,于是我又常

常走过那几条和俊宇走过的路,心又开始抗议起来。

我想忘了他,可是我又怕我会忘了他,因为他会回来,我知道,他一定会回来。

思念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撕心裂肺,只不过是在晚上睡前,傻傻浪费的两小时罢了。

因为欠费,我的手机停机了,在停机之前,我以高考繁忙为理由,搪塞了承方和短信的儿子,之后,生活就变得更

加平静而空虚。

我开始写日记,想到什么写什么,我甚至开玩笑地想,病这么一场,我会变成了个作家也说不定。

有时候想不到要写些什么,就写满一页的张俊宇,然后把它撕下来,揉成一团扔进垃圾筒。这样的动作在我半夜痛

醒的时候犹为常见,常常因为疼痛,把这三个字写得极其扭曲,然后再笑自己写得真难看,笑了一会,就没那么痛

了。

我会反复质问自己,我爱他吗?如果是他走前,我会说,爱,可是现在,我的回答是不知道。

我不知道这种自我折磨是不是也算爱。

我曾经幻想我见到他之后,可以一脸无所谓地说我不要你了,然后长扬而去,可是我肯定做不到,我如果见到他,

肯定会哭成一滩烂泥吧,然后他会把我抱住,这样的场景在梦里不知道出现了多少回。

我感冒了,雪上加霜,病情有些严重,我曾经一度在夜里痛醒,然后又痛晕,我常常以为我就要死了。

我妈常跟我说,要好好长大,有出息,然后给她生一个小帅哥,我原以为我只是达不到后两项而已,现在看来,我

恐怕哪项都达不到了。

伴随着三十八度的高烧,我常被抬进病房,成了鬼门关的常客,只是俊宇的名字起得太好,我心里只要一念着,黑

白无常马上就不来了。

死死活活了好一段时间,病情终于有所好转,我又可以悠然自得地欣赏着窗外的景色了,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绿荫,

就像我和俊宇一起休息过的地方一样。

我告诉自己,没剩几个月了,俊宇马上就来了,一切都会变好的。

一向悲观的我第一次这么乐观。

可是因为那种充满活力的想法,病情也好转了不少,妈脸上的笑容也变多了,我甚至还拿出课本进行复习,计划着

病好了之后要去参加高考。

十一个月的日子,在淡淡思念中,过去了。

秋风吹卷第一片黄叶飘落,我知道,俊宇要来了。

37.忘记

这一天,也许是我一辈子都忘不掉的一天。

天很蓝,格外的蓝,微凉的风从街上扫过,消散在茫茫人海,就像缘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爸妈工作去了,我披上一件外套,出了门,走到我和俊宇曾经常去的那条林荫小荫,在石椅上坐下,向四周张望着

我有些颤抖,也许是我太紧张了,也许,只是天气有点冷。

偶尔有行人经过,向我看那么一眼,然后匆匆走过,细碎的脚步声,回荡在细碎的树荫下。

我一直坚信着他会来,可是那一刻,却没由来地害怕,我不停地告诉我自己,他马上就来了。

有片枯黄的叶子落在了石椅上,不知道为什么,我把它拿到了手上,仔细观察着上面的纹路。

就这么看了一会,突然觉得我有些傻,于是,我放下了黄叶,边叹着息,边向路的尽头看去。

时间过去,倒数着晚点的列车,车上载着无言的悲喜剧,我只能在命运的车站等候。

风在空中旋转,带着几片落叶,蹁跹而舞,又带着丝丝寒意,向心灵深处袭来,我打了个寒颤。

黄昏的光落满了街道,林荫下多了一种梦幻般的氛围,我知道爸妈一定正在满大街地找我,但我没有动,因为我知

道他会来。

林荫道的尽头,有一个沐浴在夕阳中的身影,我眯起眼睛,看不清他的脸,但他似乎……在微笑。

他动了动,慢慢向我走过来,脚步声清晰而沉默,整个世界异常安静,只有那脚步声在回荡,宛若天使,宛若恶魔

我看清了他的脸,线条分明,帅气却多了份成熟,眼中透着莫名的光,而他的嘴角并没有在笑。

“……俊宇……”我站了起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发出声音,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

我听见他叫我:“凡。”

“……你终于来了。”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甚至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他向我走过来,用手摸了摸我的脸:“你瘦了很多。”说罢,他笑了笑,格外熟悉,却又有几分陌生。

“……”我感到我的呼吸在加速,却又无言以对。

他慢慢收起了笑容,一双深眸看向我,一脸认真地说道:“没想到你还记得十一个月前的约定。”

我突然哽咽了一下,喉咙里像有什么东西卡住了,仿佛过了千年之后,我说:“我记得,我都记得。”

他沉默了一下,我看见他的喉节上下浮动着,他说:“那就都忘了吧。”

“……”我的眼眶红了,却依旧死死地看着他,我在质问,为什么。

他没有回答我的质问,却突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知道张雪喜欢你吗?”

“……”我沉默着点了点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个,但心好像骤然缩紧,我咬住了嘴唇。

他又没由来地问了一句:“你知道她为什么会喜欢你吗?”

“……”我依然沉默,只是这次的动作变成了摇头。

“因为你长得很像一个人,我哥,张俊凡。”他这么说着,一字一句,我都听得清清楚楚。

“……”

绷紧的心突然放松,然后的感觉是……没感觉了。

原来,这十一个月来,我等到的,就是这么一个答案,我只是情感的替代品,曾经一切的幸福,都不是属于我的。

他对我笑,也不是在对我笑,他抱我,抱的也不是我,最后,他吻我,吻的也只是我身上那个似曾相识的影子。

几片落叶在他身后飘落,我看着他,一直沉默,我什么都不想说。

“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和你在一起吗?”绕了一大圈,他终于说到了正题上。

“……”

我突然间笑了,我说:“因为你拿我当作替代品,不是吗?”不知为何,我的语气变得异常尖酸刻薄。

他点了点头,用带有歉意地语气说道:“我知道这样很对不起你,但我也不想欺骗你的感情,我会补偿你的。”

补偿?你拿什么补偿我这十一月的空白?!我想喊出来,却发现我的肚子痛得厉害。

他好像又说了一些什么话,可是我都没听清楚。

我最终还是失去了意识,还没来得及流出眼泪,我就倒在了地上,像个断了线的人偶。

我晕倒的时候,远处有一片黄叶,正飘然落地……

等我再醒过来,似乎已经是半夜了,我躺在医院冰凉的病床上,不带温度的液体源源不断地被输入我的血管,我疑

惑了一下,可当我想起一切的时候,我的心就又被狠狠地扎了一下。

我没哭,我也没有哭的资本,因为不会有人给我抹去泪水,因为他不爱我。

门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那一瞬间,我发现我竟然还期待那脚步声的主人,是不是他。

但最后结果还是让我失望了,是我妈,她见我醒了,哭着就扑了过来,那一刻,我才知道今天的我究竟有多傻。

为了一份不曾有过的感情,我放弃了很多东西,我是不是太傻了……

“妈,我是怎么回来的?”我抱着最后的希望,问道。

爸从门口走了进来,对我说:“一个路过的女大学生。”

我不再说话,从心中蔓延出沉默,我知道最后一分希望已经破灭了。

难道你连送我到医院都不肯吗?哪怕,你把我当成那个人,施舍一点点爱,都好。

妈抱着我,哭了好一会,然后,她慢慢放开了我,抹尽了泪水,换上笑容对我说:“孩子,你知道吗?你终于可以

换肾了。”

我有些惊讶,可是,我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与激动,反而波澜不惊地说了一句:“哦。”

一次爱过,除了这个病,什么都没有留下,如果治好了这病,那么他在我的生命里,岂不是一点痕迹也没有了。

我竟然还在留恋着他给我的痕迹,哪怕是疾病……

忘了他,我要忘了他,他从没爱过我,我也不用再为我这份感情守丧,我告诉自己:

忘了他!

病好像又严重了几分,好几天了,我都一直在医院里接受治疗,也在为换肾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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