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老御医被他逼得只能战战兢兢地相互扶持着，站在满脸泪水的胡贵妃身边，伸出手去—

“莫钰……”胡贵妃却突然清醒一般，低声喊着他的名字。

“母妃！”莫钰一把推开两个碍事的老家伙，不管两个被他推到一边差点撞死的老家伙，莫钰满脸担心地跪在母妃的榻前，“母妃！”他紧握着胡贵妃的手安慰，“没事的母妃，孩儿一定会找人治好你的，没事……母妃，没事啊……”

“莫钰，不要骗……母妃了……”胡贵妃真的清醒了，她眼神迷茫、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个让自己无比骄傲的儿子，满脸悲凄又痛苦地说胡话，“莫钰……我好恨……”胸口一阵闷痛传来，她重重地喘息一阵。

“母妃，你别说话，我这就去找人……一定治好你！”莫钰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看着一脸痛苦的母妃，眼中不舍而疼惜。

胡贵妃却艰难地摇了摇头，眼神浑浊地看着莫钰，眼前的一切她已分不清明，也只看得见莫钰模模糊糊的模样，眼泪顺着眼角落下来，她眼神不甘而痛苦，只重复着一句话，“我好恨……莫钰，我好恨……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母妃……”莫钰看着自己母亲痛苦的样子，声音哽咽了，他眨了眨眼睛，将快要涌出来的泪水逼下去，“母妃……你坚持着，我派人去找莫芙……”

“不要……去了！”胡贵妃重重地喘了气，神智突然清明，“本宫……没有那样的女儿……不，是她没有本宫这样的母妃……你也是……莫钰，我对不起你们兄妹两。”

“母妃，你别这样说……”莫钰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莫芙不会怪你的，不会的，我也不怪你……”

“莫钰……本宫才是这个皇宫的女主人……为什么……为什么是她……”不过才神智清明了一会儿，她又说起胡话来，“不甘心……她该死……陛下，你为什么要丢下我……我是皇后，我应该是皇后……我是这个皇宫的女主人……”

“母妃！”莫钰低吼一声，接住胡贵妃眼角落下的泪水，将胡贵妃拥在怀中。

这个将青春交给皇宫的女人，死前依然是浓浓的不甘，她在用自己一生中最后的时刻来祭奠，自己一生中黑暗的皇宫生涯。

“陛下……我爱你啊陛下……为什么这样对我……莫钰，我好恨啊……我恨这皇宫所有人……我恨柳清清，我很君莫邪……我好恨……陛下！！！”

有一滴泪落在莫钰的颈间，顺着衣领滑下他滚烫的皮肤，却让他浑身寒冷无比满脸悲凄的女人，毫无声息地躺在自己怀中。

十四岁入宫，在皇宫生活了十几年的女人，在她三十岁这年死在了自己儿子的怀中，尽管在死之前，她心心念念的，都是她用了一生来爱的男人……

十六年的皇宫生涯，已经让她忘记了自己的初心，争宠，宫斗，是她赢得那男人垂青的手段，直到最后她才明白，那个男人是没有心的，也不会爱上任何人，然而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她用尽了一切手段，这颗心，早已变得黑暗而腐朽……

或许，再没有人会记得，十六年前名满京城的第一才女，胡怜儿……

139.对手

“母妃！！！”莫钰悲凄且压抑着的哭喊声传出御医院内院，一个影子急冲冲从外面走进来。“母妃……”莫钰偏过头，含着眼泪的眸子看向站在窗外看进来、看入自己眼中的莫年，眼泪顿时哗哗地淌下来，第一次，他在这个男子面前流下眼泪是自己的兄长，却也是这么多年来他的，敌人。

莫年心里颇不是滋味地看着已经变成尸体的胡贵妃满脸惨白地躺在莫钰的怀中，而莫钰则压抑着低低的哭声，他已经在强压着自己的情绪，他不想让站在外面的男子看笑话，莫年却已经走了进来，手搭在他的肩上，只说了一句“要哭就哭吧”后，莫钰心里一酸，眼泪立即又流下来。

“我已经派人通知莫芙了。”莫年淡淡地看着躺在他怀中的胡贵妃的尸体，弯下腰将莫钰扶起来，看见莫钰的模样，他想到当年自己不也是如此么，母后去世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在灵堂守着，父皇要忙着娶新的贵妃，奴才们要忙着准备过年用的东西，只有他一个人守着母后的棺木……一抹冷厉的光在莫年温润的眼中迅速一闪，消失不见。

“为什么？”莫钰狠狠地擦拭眼睛，冷冷地看着莫年，“我很好笑吗，我很让你可怜吗？”为什么会用这么怜悯的眼神看他，莫钰心中一冷，甩开莫年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君莫年，我不需要你可怜！”说罢，手撑在地上爬起来，再抱着母妃的尸体一步步，艰难地走出御医院，走回母妃原本的宫殿……

“大殿下！”有太监在御医院门口喊，见莫年出来，脸上立即露出讨好的笑容，“殿下，太后娘娘说紫风国喜得小皇子，应该国宴庆祝三日……”他没有察觉莫年脸上冷冷的表情，犹自兴奋地继续说，“太后娘娘吩咐奴才来问问殿下什么时候举行国宴……”

“闭嘴！”莫年一脸阴沉地打断这个不识时务的太监，一向待人温和的眸子冰冷如寒风刺骨，“你回去告诉太后，三日后举行国丧……”

“国、国、国丧？”那小太监脸色一变，冷汗从额头冒出来，“殿，殿下这是什么意思？”莫年却不理他，径自绕过太监，一脸阴沉冰冷地走向御书房的方向。

！清仪殿内，太后一脸怒色地将手中的青花瓷茶杯甩在地上，脸色难看地不顾柳清清惊愕的表情，“什么？三日后举行国丧？他疯了！”太后已经有皱纹爬上的脸上十分难堪地瞪着来传话的小太监，眼中不可置信、怒气一触即发，“反了反了！都以为哀家这个老太婆老了不中用了是吧！一个个都来欺负哀家……”

“太后，也许大殿下有自己的考量……”柳清清在一旁劝解，她的脸色除了有些苍白，其他如常，只有眼神闪过一瞬间的恨意。

“你不要再为任何人辩解了！哀家最爱你这种善良，有时候又最恨你这种善良！”太后脸色不善地打断柳清清，满脸怒色地瞪着传话的小太监，“你去告诉大殿下，哀家决定，国宴就在三日后，让他告诉陛下，三日后务必要出关参加国宴，他没有拒绝的余￠lc！听见没有？！”

“听……奴才听见了……”太监抹了抹自己额上的冷汗，主子们互相置气，受苦的可是他们这些奴才……

果然，在太后的促成下，所有人都知道清妃娘娘为陛下生了一个小皇子，并且在太后的安排下，不顾大殿下的反对而在涟漪宫里举行了国宴，国宴的主角，当然就是清妃母子。

无袖宫里，莫钰一脸悲戚地看着躺在棺木里的脸色惨白、身着华丽彩裙的母妃，心口无比疼痛，母妃像是睡着了一般，安静地躺在棺木里，母妃穿的是她一生中最喜爱的衣裙，是她进宫嫁给父皇那一天，父皇赏赐的霞帔彩裙，即便后来有了更多的赏赐，这还是她最爱的东西，母妃惨白的脸上画着淡淡的妆容，是他一手帮母妃画的……

涟漪宫里欢快愉悦的觥筹乐器声从外面传进来，传入了无袖宫的大殿里，传到了停着胡贵妃棺木的大殿内，莫钰蓦地偏了头，恨恨地瞪着外面涟漪宫的方向，他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来，脚步不稳地跑到门口，碰地一声关闭了大殿的门，挡住了传进来的欢快音乐声……

“殿下……”不知什么时候，忠心的属下站在他的身后不忍地看着他。

“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哀莫大于心死，他这时突然十分想念那个总是让他抱在怀中的男子，他突然在这一瞬间明白，他此刻是多么需要他的安慰，而他，又让那个男子伤了多少心……他已失去了母妃，不能再忍受失去他的痛成儿……

属下看着二殿下眼中闪着的坚定且悲痛的眼神，叹了口气隐身下去……

这一夜，注定多少有些不同，这一夜是那个在紫风国皇宫叱咤风云了十几年的女子埋葬自己一生的夜晚，也是另一个女人登上紫风国后宫政治舞台的夜晚……

莫年看着手中的信件，心中怒气翻滚，啪一声将信件拍在书桌上，书房的门立即被人推开，他的影卫走了进来，“殿下，怎么了？”

“怎么了？！”莫年脸色不善地看着走进来的影卫，“三，本殿下是不是让你们逍遥太多时了，到底怎么了你自己看看！”

他将手中的信件一甩，影三立即接住，视线落在信笺上，面无表情的脸越来越难看起来，“怎么会这样！”他震惊地看着莫年，“我们在做的东西一直很隐秘，不可能被人这么轻易找到的……

“呵……不可能……你知不知道，若是你们在做的事被曝光在太阳底下，本殿下就是有十条命，也保不了你们……”莫年愤愤地瞪着脸色难看的影三，“幸亏这个人尚未将你们举报上朝廷，否则……”

“殿下！”影三奇怪地看着莫年，“这个人既然发现我们的据点，却只给殿下写了一封信警告，也没有上报朝廷，殿下不觉得奇怪么……”

“你是说……”莫年想了想，温润的脸上闪过一抹怒色，喊了一声“该死”就站起身，迅速地出了王府书房……

另一边，莫楼看着手中的书信，十分满意自己属下的表现，对属下点了点头，温润的眼中却闪过一抹忧色。

“三殿下……”副将一脸疑惑地看着表情复杂难解的莫楼，“既然我们找到了山贼的窝点，为何不攻上山一举端了他们的土匪窝？”他很是不解，为何三殿下一再说等，而他们就一等再等。

“王副将，你知道这些山贼有什么特点么？”莫楼柔柔地笑，完全看不出能让王副将等人服气的样子，看着王副将疑惑的表情，莫楼苦涩地低笑，“他们占山为王多年，对山上的地形十分熟悉，若我们贸贸然攻上去，不一定比他们有优势……我们的士兵对地形十分陌生，若遇上了陷阱，肯定只有缴械投降的份，王副将，我知道你急着找回丢失的饷银，但是，也要做好一切准备，不能这么着急。”他柔柔地笑，完全是在于朋友聊家常的模样。

莫楼自那次在山崖之间带兵救了君御天一行人回来以后，就自动请求加入了的边城的军队里磨练，而后来几次益州州府被杀案自然也交到了莫楼所在的南方军，包括牵扯出来的饷银被劫案，莫楼俊秀的脸上飞快的闪过一抹忧色，那个人，为何这样做？

“三殿下，大殿下来访！”侍卫在门口喊了一声，莫年白色的身影就已进入了莫楼的书房，看见熟悉的白色身影，莫楼忍不住叹了口气，他知道了么？

“你下去吧！”他对着身边的王副将说道，王副将见大殿下脸色明灭不定，三殿下又一脸淡然的表情，赶紧走出去为两人关上了门。

“大皇兄，你怎么来了？”莫楼勾唇一笑，看着表情不善的莫年。

“我来的目的，你难道不知道么？”莫年眼神里依旧是温润，只有声音冷了几分。

“大皇兄说什么，莫楼不是很明白……”

莫年一脸愤色，又满脸痛惜，“莫楼，你这是要逼得你我成为敌人是不是……”

“那大皇兄又如何？难道真的要为了莫邪而与父皇对抗吗！？”莫楼双眼赤红地盯着莫年俊美的脸，心中哀戚，“大皇兄有没有为自己想过，你有没有想过老相辅，你斗得过父皇么？”

“是，为了莫邪，即使斗不过，我也要斗……唔……”

唇上一热一疼，被莫楼的牙齿咬上了唇，莫年愣了一把，随即狠狠地推开一脸哀伤的少年。

莫楼一抹唇上的湿热，难堪地苦涩地笑道，“我也是，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你的，大皇兄！

140.

紫风国官道上，一辆马车不紧不缓地驶过，马车外面照样是当初赶车的随从坐在赶车的位置，而马车里，小安子的脑袋一点一点的，显然是困到了极点，突然感觉一股冷意射过来，立即直起了身子看向满脸冷意的男人。“陛下……”

“朕让你把香茶留给四殿下，你是否照做了！”君御天还在因为分别时莫邪一脸的冷色而情绪不佳，因此现在想起来就满腔怒火。

“回陛下，奴才已经听从陛下的吩咐将香茶给了四殿下了。”小安子低眉顺眼地回答，当然，四殿下接过香茶时不情不愿的表情他肯定是不会告诉陛下的，他也不会傻到告诉陛下这香茶其实是大殿下给的。

君御天点点头，便闭目养神，天神一般的男人眉间竟然隐约藏着一丝疲惫。

“主子，皇宫里传出消息……”外面传来随从的声音，随即便听见纸张擦动的细微的声音，想想便该是他拆开信的细微摩擦声，接着便是随从的声音，“清妃娘娘在昨夜于冷宫生下了小皇子…

“恭喜陛下，贺喜……”小安子讨好的语气被君御天一个射过来的冷眼而愣住，不知所措地看着君御天，随即立马意识到什么地垂下头。

君御天的眼神明灭不定、闪着意味深长的光芒，“在冷宫？朕可不记得清妃的清仪殿什么时候变成冷宫了！”

“据说是去看望胡贵妃娘娘……”外面的声音迟疑了一下，道，“贵妃因为嫉妒清妃，于是将清妃娘娘推倒在地，而清妃身边的宫女，‘失手，将贵妃娘娘推到撞在冷宫坚硬的墙上，两个时辰后，贵妃娘娘陨殁在御医院……”

身边立即发出一个抽冷气的声音，小安子早就吓得脸色惨白。而身侧的君御天听完外面传进来的话，表情冷冷的，淡淡的，一副早就在预料之中的表情，也好像是一副与他无关的事的模样，但是说话却是一副‘可惜，的语气：“胡贵妃这女人还不是死的时候……”

让一旁脸色惨白的小安子更加不安，哭笑不得，陛下到底是舍不得还是幸灾乐祸？

“太后吩咐，要在两日后举行国宴，而且……”外面的声音迟疑了一下，“太后还说，必须在国宴上见到陛下……”

君御天“啧”了一声，“朕现在凡物缠身，忙得紧……”说罢双手抱臂，闭上了双眸悠闲地背靠在马车的车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