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三生——飞鸟鲨鱼
飞鸟鲨鱼  发于:2013年06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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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霜随口一打听,便知大将军府在汴京城南处,接近南城门。

他一路走一路沉思对策。当年他们母子被狄龙赶出家门时,他只有四岁,他记得他上面全是姐姐,下面本有一个弟弟,却在早几年时听说平西王家小儿子早夭了,如此看来,狄龙已经没有后嗣。他从未想过这个父亲会对自己再有任何用处,于是整整十几年便权当狄龙不存在过,却没想到赵桓会有主动拜访狄龙的一天。

狄龙没有子嗣,那么自己如果跟狄龙相认,必定会给赵桓带来助力,但是狄霜并不确定狄龙会认自己,毕竟这老爹从自己出生起便从未对自己有过好脸色。

他要想个法子,与狄龙相认,确保这武将从此忠心于赵桓。狄霜趴伏在将军府的房顶,探查狄龙的一日生活。

千不甘万不愿,也抵不过赵桓想要的大宋天下。

林灵素裹着厚厚的毯子靠在榻上,一旁的香炉袅袅生烟,他捂着块手帕重重咳了几声,身旁正挥笔毫墨,为他描着丹青的帝王停下手,“通叟,无恙吧?”

林灵素抿唇笑道:“无妨,皇上继续,待会画好了给通叟瞧瞧?是不是把通叟画成了丑八怪。”

赵佶一身龙袍,却显得满是斯文俊秀之气,笑道:“通叟是美人,朕画工再差,也不至于将牡丹画成狗尾巴草。”

林灵素垂下眼帘,将发抖的左手用长长的衣袖掩盖住,体内妖气正与罡气剧烈冲突,直有焚心蚀骨之痛,而他面上不动声色,甚至笑得温柔。

这是他一生中,唯一真心爱他的人,也是他一生中,给他最多的人。待那幅画完成了,他必要皇帝天天挂在圣乾殿,每晚睡之前都要想着自己。

赵佶看他面色苍白,终究没画完,扶林灵素躺在榻上,与他絮絮叨叨讲着些琐事,林灵素才道:“皇上,该服用仙丹了。”

赵佶一愣:“我倒是又忘了,每每对着通叟,都要忘很多事呢。”

林灵素垂下眼帘,取来黑色的药丸和清水,服侍皇帝服下。

赵佶很快在龙床上睡着,林灵素坐在他身旁,攥紧了帝王的手。忽听一声音在他背后道:“你的法力在消退,那只妖精到底是谁?”

林灵素转身,将来人引至榻上,淡淡道:“还没有查到,只知是定王身边某一人。师兄,这是皇上寝宫,你总这么随意着实不好。”

王文卿不屑道:“我对他的皇位没兴趣。”

林灵素低下头,形容几乎有些惨淡:“是啊,你要的是道家扬名天下,成为国教。你把我送给童贯,童贯将我放在赵桓身边,不就是为了这个?现如今我都给你做到了,师兄你要怎样报答我?”

王文卿皱眉道:“你的法力在被妖气侵蚀,现不说这些,我带你回云山观疗伤。”

林灵素摇头道:“不必了,去给我找些纯阳之血的男童。”

王文卿皱眉怒道:“你又要干那伤天害理的事!”

林灵素眯起眼,阴郁地看着王文卿:“不然你让我如何?从小没人教过我正统道法是如何休行的,我如今自己另辟蹊径多好。”

王文卿:“师弟,你知道我并不是故意不教你,只是师傅说你身上邪气过重,不适修道,毕竟师命难违……”

林灵素打断道:“够了师兄,你若真愧疚,现就去找些纯阳之血的孩童来。记得避开秦梦的耳目。”

王文卿气得浑身发抖,半晌才平息下来,道:“师弟,多行不义必自毙,善恶终有报,上天看着呢,你整日与妖精厮混,吸帝王精魄,食孩童精血,终一日会遭天谴的!”

林灵素闭上眼,抿唇淡淡地笑了:“天谴就天谴吧,师兄,还请你速度快些,不然我可不保证,明日是否还有人对皇上吹枕边风,告诉他道家的长生养国之道是多么胜于佛家。”

王文卿恨恨地看了林灵素一会儿,站起身,直接穿墙离开。

翌日早朝时,赵佶下命封全国各处道观为神霄宫,各处寺庙却改称为阁。李若冰第一个下跪请柬道:“皇上,这万万不可!”

赵佶眯起眼,“爱卿有何异议?”

李若冰:“启禀皇上,素来治国以儒学之道最佳,如此做法,于大相国寺不利,相国寺本就是主持大宋公道之地,却将之改称为阁,这……这简直是对佛之一道的侮辱!”

“放肆!”赵佶骤然站起身,皇冕前的珠帘剧烈摇动。

童贯见赵佶动怒,忙下跪道:“皇上息怒,李大人也是忧国忧民,皇上切勿怪罪。”

满朝文武大臣,无一人说话,只有李若冰一人额头着地,僵硬地跪着:“皇上若不收回成命,微臣就这么一直跪下去!”

这句话彻底把赵佶惹毛,赵佶一甩龙袖,冷冷道:“由你去吧!”说罢转身便走,童贯眯起眼看了看李若冰,喝道:“退朝——”

空旷的紫宸殿内,徒留几个打扫当值的小太监,李若冰一动不动地匍匐在地,是个忠诚而悲怆的姿势。

赵桓在他面前蹲下身:“李大人,起来吧。”

李若冰微微抬头,额前一片淤青:“王爷……”

赵桓众多已封了王的儿子,都已经去往封地,如今留在朝中的王爷,却只剩下这位定王爷了。定王是嫡子,以后将封太子,将要做皇帝,所以可以留在皇城中,谓之辅政。然而赵桓对于赵佶的昏庸行径,他却从不出言忤逆。

赵桓道:“李大人忠君爱国,本王很是钦佩。”

李若冰抬头,愤恨道:“奈何奸人当道,户部每年征收税款何其繁杂,可是国库却一片空虚,这其中的亏空从无人问津……”

赵桓压低声音在李若冰耳边道:“如今蔡相掌管户部,童太师主管兵部,李大人如有异议,不妨与我一道出宫,找一处好好聊聊?”

李若冰抬头惊异地望了赵桓一眼,复又低头,匆忙跟上赵桓的脚步。

孟翊府邸,赵桓介绍了两人,带着高言信率先落座。

四处环视了一遍,赵桓蹙眉道:“霜儿做什么去了?几天不见人。”

高言信单膝下跪道:“卑职这就去找。”

赵桓摆摆手:“罢了罢了。”

赵桓对李若冰道:“你刚刚说户部收支不平,是怎么回事?”

李若冰道:“微臣也不是十分清楚,毕竟户部账册都由蔡相掌管。微臣只是通过这些年各地收取的税款估摸着计算得来,按这个数目,国库不应该空虚至此。”

赵桓冷笑一声道:“锦衣玉食,穷奢极华,国库的钱都用在这些上面了!孟翊,你怎么看?”

孟翊被直呼了名字,愣了一下,才道:“王爷,这些年一向是这样,依老夫之看,有两个法子。一是除了林灵素,让皇上恢复清明廉政;二是……”孟翊顿了顿,深邃的眼睛扫了一遍在场众人:“王爷自己当皇上。”

除了李若冰,所有人都面色平静,李若冰消化完信息后,第一个反对:“不行!百善孝为先!王爷切不可冲动……这,这是要遭天谴的事!”

赵桓淡淡道:“李大人不必激动,本王没想过篡位。”

李若冰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深吸一口气道:“王爷忧国忧民,这大宋天下终将是您的。刚刚孟先生所说的第一种法子甚是可取,微臣也十分赞成。”

赵桓:“那孟先生说说,要怎么除林灵素?”

孟翊道:“自古以来邪不胜正,但邪也能克正。王爷麾下一人,只要您舍得,可弃他一人而得太平天下。”

赵桓眯起眼看着孟翊,孟翊坦然与他对视。

半晌,赵桓道:“本王平日对你们是太和善了,果然什么歪门邪道的法子都敢想。”

孟翊慌忙下跪:“王爷恕罪!”

谈话无果,赵桓道:“李大人与我一同去清风楼用膳吧,据说那儿新请来一厨子,手艺甚好。”

李若冰低头道:“恭敬不如从命。”

与此同时,狄霜瘟神一样地杵在王黼房间门口,王黼衣衫不整,踉跄地爬起床道:“好你个奴才!胆子不小啊大爷干好事儿的时候敢送上门来!侍卫呢?侍卫!给我把这狗奴才拖出去绑柴房里头!”

狄霜瞥了眼床上花容失色的美人儿,淡淡对王黼道:“你的侍卫都晕地上呢,不信你出来瞧瞧?”

王黼大惊,恨道:“狄霜!你到底要做什么!”

狄霜狡黠一笑:“没什么,就想问你,童太师从你这儿索走了什么好东西?我刚刚看到他身边的小太监来过了,你别说你不知道。”

王黼怒道:“你问我就要告诉你吗!你擅闯朝廷命官的府邸……啊!狗奴才!你干什么!”

狄霜一只手捏着王黼的脖子,一只手“兹拉”一下扯了王黼身上褶皱的袍子,笑得跟索命的阎王似的:“不干什么,就想把你扒光了扔街上。王大人这么漂亮,去了街上一定能有轰动。”

王黼快哭了,眼看狄霜在他胸前摸了一把,当即崩溃地喊出来:“我说我说我说!狄大人您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狄霜捏着王黼的脸,打着摆儿地问:“那这事儿你会不会告诉童太师啊?”

王黼哭丧着脸:“我府中有他的人,就……就连这娘们都是他送的。”王黼指向身后床上的美人儿。

狄霜淡淡瞥了那女人一眼,抬

手一挥,道:“没事儿,你说吧。”

王黼哆哆嗦嗦道:“太师他没……没拿什么,就取了……取了一直玉质貔貅……据说……据说能压邪……”

狄霜拍拍王黼的脸,笑道:“真乖。”说罢,身形一闪,人已经立在对面屋顶上。

王黼颤抖着回身,却发现之前还温香软玉的美人儿已经脸色青白,脖颈间一道细细的血痕,竟是在狄霜抬手间被他用暗器灭了口。

第十一章:朝堂(二)

狄霜这边得到了想要的消息,那边玉貔貅也已经送到了将军府上。

狄霜眼珠子转了转,想到了个法子,眯起眼犹豫起来。体内的妖气自成一体,却又很听自己话地运转着。要想让貔貅在将军府闹出些事故,必须动用自己的妖气。可他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罢了,最坏的结果就是现出狐狸原型,到时候再变回去不就成了么,怕什么呢,他顶天立地一男子汉,难不成因为害怕头发白了,耳朵尖了,就不去做这些事了?不可能,如果害怕,那就不是狄霜了。

子时,一轮圆月当空,将军府渐渐安静下来,狄龙那几个姨太太都回了自己屋子歇下,狄龙跟着五姨太进了房,搂着美人刚滚上床,就听门外咯噔一声。

五姨太心里也当即跟着“咯噔”一声。

外头就响了这么一声,又恢复死一般的寂静,着实诡异。

狄龙挺着自己老当益壮的昂扬,披上件外袍对五姨太道:“乖乖在被窝里等老子!”转身就出了门。

出门去看,发现两名守卫都已经昏死在地,再上前一探,鼻息已经没了。狄龙皱眉,小心地看向四周,可是武人敏锐的第六感告诉他周围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存在。

狄龙已经没了心思再寻欢,正想回房对付过一晚上,猛然止住了脚步。

一丝丝甜腻的血腥味飘来,而他站在洒满了冰冷月光的院子里,看见身后房中五姨太的一只手无力地垂落在床沿,死不瞑目地睁着眼睛,肚子上破了个大洞,喉咙里却还“嗬嗬”地喘着气,是一副活不下去,却又暂时死不掉的光景。

狄龙目眦欲裂,站在院中怒发冲冠地怒吼一声,震惊了整个将军府的人。两旁高大的树木被他吼得微微颤抖,树木之中,狄霜闭了闭眼,身形一闪,到了安置貔貅的房中。

是时整个将军府的人被震醒,忙乱地赶到五姨太院中,尚来不及惊讶,就听见一间厢房处传来一声野兽的怒吼,一只貔貅的光影冲天而起,半透明地遮住了夜幕。

所有人都震惊的空当,貔貅于漆黑的夜幕中,用一种怪异的嗓子开口,尖锐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平西王,不要怪我残忍,要怪就怪你不识抬举……”

狄龙见貔貅身形渐淡,想起前些日子童贯上门来拜访却被他拒而不见的事,气得面目充血,额前青筋暴起。狄龙怒吼一声向厢房方向冲去,待进了门,却发现什么都没有。玉貔貅安静地蹲在中央的案几上。狄龙几大步上前,一把抓起貔貅砸了个粉碎!

赵桓与李若冰谈完国事,又在书法诗词上畅谈了一会儿,十分满足地告辞。他感觉自己遇到了知己,以后身边多了个可以排忧解难的人。

马车还没进皇宫,就被一人拦住了去路。

高言信持剑上前,喝道:“放肆!何人敢拦路!”

狄霜半跪在地上,慢慢扯下裹在头上的外袍,一袭银发在月光下流泻,一对尖耳赫然竖在两侧。狄霜对上高言信震惊的目光道:“让我上车,此地不安全,万一让人瞧见会对王爷不利。”

高言信惊觉他声音虚弱沙哑,忙让开身子。

狄霜跌跌撞撞往马车走,高言信提了他的手腕,猛一使力将狄霜扔进了车厢。

“王爷,是霜儿,但他这副样子……”

赵桓被狄霜砸了个满怀,抱住怀里冰凉的人,赵桓道:“不回宫了,我们去孟先生那里。”

狄霜怔怔地看着赵桓,半晌,才虚弱道:“王爷,我好困。”

赵桓拍了拍狄霜的脸:“别睡,跟我讲讲,刚刚做什么去了?搞成这副狼狈模样。”

狄霜抿紧唇不语。他不能跟赵桓说自己动用了法力,否则赵桓问起,你法力从何而来,你为何能幻化身形?他要怎么回答?更何况,他还杀了好几个人。赵桓不喜欢他杀人,但为了赵桓,他还是一直不停地在杀。

反正他无牵无挂,王爷过的好,便是他这生最大的期许。

狄霜轻叹一声,笑道:“我去王大人府上晃了一圈,想变成这副摸样逗王爷您玩儿呢?霜儿漂亮吗?”

赵桓捏了捏他的尖耳朵,面无表情。

狄霜实在是没力气解释,闷闷道:“王爷,我知道您不信,但霜儿做的一切事都是为您好的。我现在好困,想睡一会儿。”

赵桓叹了口气,心想无论他做什么,自己到明天总会知道,于是轻拍着狄霜后背道:“罢了,睡吧,我就在你身边。待会让孟道长把把脉,看是否有恙。”

狄霜不到片刻就睡着了,闭着眼睛的样子格外脆弱,映衬着一头银发尖耳,格外漂亮。赵桓抬起手指,碰了碰狄霜柔软的嘴唇,心里满溢的不知是幸福还是心酸,只希望以后的每一晚,都可以这样抱住狄霜。

赵桓果然在第二日早朝后知道了狄霜做的事。

高言信低头给赵桓汇报了一遍昨晚将军府上发生的事,赵桓眯起眼听了半天,最后只道:“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我们去孟先生府上瞧瞧霜儿。”

两人赶到孟翊府上,却被孟翊告知狄霜一大早自己恢复了形貌,动用了高言信手下的几个势力,匆匆出门去了。

赵桓一惊,忙与高言信赶到京中的信报机构。

皇宫外便是御街,从宣德楼一直通往南面的将军府。狄龙的轿辇眼看就要走出御街,凭空地从天上跃下十个黑衣人,各执黑网一角从四面八方笼罩住狄龙的轿子。

轿夫踉跄逃跑,御街上原本就不准寻常民众行走,此时散朝的大臣已去了七七八八,整条御街安静得针落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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