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雨时节 上——水眸墨瞳
水眸墨瞳  发于:2012年0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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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耳的并不是平时欢快的水晶落在玻璃上似的声音,而是急促的呼吸,

洛凌寒心一紧,马上坐直身子,接着问:“小雨?怎么了?”

景凡已经感觉到不对劲,看着洛凌寒做口型:“有事?”

洛凌寒摆摆手,接着轻声问:“小雨,怎么了,嗯?”

易雨听着电话里洛凌寒的声音,低低的,有一些沙哑的感觉,心顿时安稳了不少,稳了稳颤抖的手,开口:“凌寒……”

洛凌寒听着易雨叫自己的名字,心有些慌,那声音里夹杂的一丝呜咽,肯定有事发生。

洛凌寒把手机从左手换到右手,再开口:“我在呢,小雨。”

他在,他在这个城市,现在离自己或许不远,那他也能在自己身边吧,陪一陪自己,一会儿也好。

易雨呼吸又急促起来,他会答应吗?

在靠近手机一些,恐怕自己的话走不到另一端的手机,攥起一只手,鼓起勇气:“陪陪我行吗?”

没等到洛凌寒回答,电话那边响起一个女人娇俏的声音:“寒,一会儿还要去……”

努力积攒起来的一点点勇气一下子被抽空,易雨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马上机械打断那个动听的声音:“对不起,打扰你了……”

挂断电话,软掉的身体没有一点力气,靠着墙滑下去坐在青石板上,真凉,像自己刚刚有了一丝暖气又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的心一样,努力地用双臂抱紧自己,这样能暖和一些吧?

不去想,不要想,易雨,你这个胆小鬼,我讨厌你!

他只是一个朋友,只是一个对自己很好的朋友,一个像哥哥一样宠着自己的朋友,你的事都是你自己的,苦难也是辛酸也是痛楚也是,怎么能拉上别人,你自私懦弱,你惹人讨厌!

不去想,不要想,那满目的血红,那身上许久不褪的鞭痕,那样的讽刺鄙视……都离开我,都离我远远地……

洛凌寒听着易雨的呼吸又变重,像个午夜被噩梦惊醒的孩子,心像被刀戳中,狠狠地疼着,不能催,他只能等,等他平复,等他开口说话。

然后他听到那五个字——陪陪我行吗?

小心翼翼、忐忑不安,像是被抓住的做错事的孩子卑微的乞求原谅,惶恐的,不确信的开口,渴望能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洛凌寒甚至能在听着这五个字的同时看到易雨的脸,让自己心疼的连呼吸都要停住,他只是想自己陪着而已。

洛凌寒正要开口回答,却听到了另一个声音,寒,一会儿还要去……

随即,那电话断了,只有那苍白的都要让人滴下泪来的声音飘散在空气中还未退却,他说,对不起,打扰你了。

洛凌寒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过去的风花雪月到处留情,在易雨需要自己的时候狠狠地推开了他,他现在可好?

会议室里安静的可以听到手机里的对话和对方挂断电话。

景凡意识到事情不好,马上起身,已经晚了,洛凌寒一跃而起,像一头凶狠迅猛的豹子扑向猎物,电光火石间他已将舒嘉熙扼住喉咙摁在墙上,没人会怀疑下一秒钟他将会扭断她的脖子。

虽然天瑞的人都是跟着洛凌寒出生入死,刀光剑影子弹林中走过来的,见过他如此强烈的杀意的确实没有,以前即使他要谁死也是从容优雅的样子。

舒嘉熙的眼神从诧异到恐惧再到绝望,她从洛凌寒的眼睛里已经看到自己的悲惨下场,想她舒嘉熙也会做出这样找死的蠢事,只是她从洛凌寒破例的在会上接电话开始就感觉他离她越来越遥远了,再到后来她听到他低声的安抚着那人,用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温柔,她害怕了,他马上就要离开,她能肯定只要对方说出一个地方他会马上奔赴过去,她不想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她采取了最直接也是最愚蠢的方法,开口,同时也是开口要自己死!

她看向洛凌寒的眼睛,是彻骨的冰冷,像他的名字,那里面跳动着杀意,跟刚才要溢出来的温柔判若两人,那个人,值得吗?

没有人能拦得住他,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而大家,似乎都在等待少爷处死她。

“住手,凌寒。”

是景凡,他按住洛凌寒即将用力的臂膀。

空气紧张的像是要凝结,舒嘉熙惊奇,他怎么会出来阻拦,自问自己和他并无交情。

景凡手上用力,努力安抚着要最后爆发的情绪,继续说:“凌寒,够了,小雨不会想看你为他杀人的!为了小雨……”

洛凌寒把目光转向身边的景凡,直直地看进他的眼睛,小雨不会想看你为他杀人,是的,他的小雨,那么善良,自己的手不能以他的名义沾血。

景凡慢慢按住他锁住舒嘉熙喉咙的手,在天瑞兄弟面前静静地说:“凌寒,小雨需要你。”

洛凌寒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猛的放开手,拿起桌上的手机在手下的兄弟们让开的路大步走出去,一边吩咐着景凡:“会议继续,这个女人你知道该怎么处置!”

“我知道,你去吧。”景凡回答时,洛凌寒已经消失在门口。

看着瘫在地上剧烈咳嗽的舒嘉熙,景凡太阳穴抽痛,这个该死的女人,接下来自己有的忙了!

为他杀人,为他停手,舒嘉熙感觉自己的心已经被炸开,全身麻木……

第26章

打火发动,踩油门,洛凌寒驾着车却不知道目的地。

尽可能的冷静,给易雨的师兄挂电话。

田乐接到总裁的电话马上应答却被问了个莫名其妙,易雨在哪?

不敢怠慢,马上据实以告:“昨天听他说,这周日要去学校,具体办什么不太清楚,但不知道他现在会不会在……喂?总裁?”电话挂掉了。

银色的保时捷在公路上180°的掉头,目标R大,呼啸而去。

在R大的校园里开车找了一圈,没有看到易雨,打电话始终是无人接听的状态,此时的洛凌寒已经冷静下来,仔细分析着易雨可能的路线。

开车出来在校门口停住,洛凌寒下车左右眺望还是没有,重新开车沿着左手边找了一段没有,掉头,向右手边,在开了一小段后看到了一条巷口露出的青色衣角,洛凌寒原本保持冷静的心再次疯狂的跳动起来,靠边停车,直奔过去。

还是并排躺着的面无血色的父母,怎么也拉不到哥哥的手,已经过去了,我要逃出去,不去想……

“小雨,小雨……”有人在喊我。

“小雨,是我,看看我,小雨……”

易雨慢慢抬起埋在臂弯里的头,睁开眼睛寻找喊自己的人。

是洛凌寒吗,真的是他吗?

洛凌寒看着自己找到的易雨静静地靠墙坐在青石板上,把自己抱成一团,对身边有人接近都没有反应。

“小雨,小雨……”没有反应。

“小雨,是我,看看我,小雨……”洛凌寒心急的不行。

易雨慢慢抬头,对上洛凌寒的视线,仿佛迷糊了一阵,终于开口:“凌寒?”

“是我,小雨,我来了。”洛凌寒安慰着,伸手把易雨搂进怀里,触手都是冰凉,冷汗已经湿透了衣衫。

“小雨,我们回家好不好?”洛凌寒一手搂住易雨,一手抚摸着他的头发,一下一下,从头顶到发梢,极尽温柔,期望能安抚他的悲伤和不安。

易雨确定是洛凌寒,他的气息让自己心安,闭上眼睛伸手回抱,紧紧抓住他的衣服,喃喃出声:“凌寒,帮帮我……”

洛凌寒单膝跪地,一手搂定易雨的腰,一手来到膝下,一个用力,将他打横抱起来,在易雨耳边轻轻说:“抱紧我,什么都别想,嗯?”

易雨的双手紧紧地搂住洛凌寒的脖子,把汗水浸透的脸庞深深埋进他的肩窝,耳朵变回原来的清晰灵敏,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听着他的心跳,真的就想这样好好休息,把那可怕的一切都忘掉……

洛凌寒无视路人的窃窃私语和女孩子偶尔发出的尖叫,一颗心都放在怀里的人身上,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先回去再说。

轻轻把易雨放在座位上,自己也上车给他系好安全带,放低座位,尽量让他舒服一些,带他回家。

中间景凡来电话问易雨是否已经找到,人是否安好。

洛凌寒简单回答就挂掉了电话。

这是第二次抱着易雨进入家门,上一次还是因为吃饭喝醉,那时候的他脸蛋红红,可爱乖巧,现在却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冷汗已经湿了洛凌寒的臂弯。

洛凌寒直接抱易雨到楼上卧室,把他放在床上,从柜子里取出一床被子给他裹严实,脱掉自己的外套和鞋子,上床连人带被一起抱在怀里。

“小雨,睁眼看看我,睁开眼睛。”洛凌寒轻声哄着,他需要易雨清醒一些好让他了解他的身体状况。

易雨呼吸稍显急促,但还是均匀的,脸色也比刚才有好转,洛凌寒稍稍放心,轻轻拍着易雨的背,像哄着孩子一样小心翼翼。

易雨还是闭着眼睛,微启唇瓣,流泻出小小的声音:“凌寒……”尾音轻颤,像是被剪断线的风筝在风中摇曳。

洛凌寒再靠近些,在他耳边轻声说:“我在呢,小雨。”

易雨微微侧头,把头埋在洛凌寒的脖颈,再喊他的名字:“凌寒。”

洛凌寒一只手紧紧搂住包裹着易雨的被子,一手温柔的抚摸的易雨的头发,再应:“嗯?”

“凌寒。”

“嗯。”

“凌寒。”

“嗯。”

……

就这样一呼一应了许久,洛凌寒感觉自己脖子上的湿意越来越浓,有几滴已经滑落到衬衫里面。手一直没有停下,一下一下,时间好像就这样停止了,臂弯里默默流泪的男孩,旁边温柔抚慰的男人,将近正午的阳光从窗子里照进来,房间里仿佛一幅悲伤地水彩画。

那些不愿忆起的往事终于渐渐退去,易雨像是被惊涛骇浪拍打的不成样子的小船,终于等到洪峰退去,慢慢搁浅在沙滩上,已经没有危险,却再不能起航。

今天真不是怎么了,只是那么几句话而已,之前更难听也不知道听过多少也没有这么大的反应,像这样的上一次还是初中的时候呢。

全身没有力气,脑袋里却还是盘旋着刚才学校里的那几句话,虚伪的让人恶心,是说我吗?

虚伪?

“嗯?”

听到洛凌寒的回答,易雨才发现自己静静地想,下意识的说出了口。

他抬头,看着洛凌寒询问的眼睛,又重复一边:“我虚伪吗?”

洛凌寒神色没有一点变化:“为什么这么问?”

易雨再次合上眼,靠回原来的位置,轻轻的说:“只是想知道。”

洛凌寒没有直接给出肯定或是否定的答案,而是说:“小雨,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易雨有些意外,却还是合着眼,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洛凌寒整理了思绪,低低的讲述起来:“有一个男孩,他家境贫穷,他努力学习读到大学希望可以有所成就,再不会因为贫穷被人看不起。在他努力的过程中,他认识了一个女孩儿,女孩儿是那个城市市长的幺女,但是知书达理、温柔体贴,他就爱上了这个女孩儿,虽然自己知道两人之间差距很大,但他还是鼓足勇气告白了,而那个女孩儿也很喜欢他所以就接受了,两人开始交往并且发生了亲密的关系,他像女孩儿求婚,女孩儿也同意了。正好他创业也走出了第一步,说好等他从外地把生意谈好回来两人就结婚。可等他回来后,他却到处都找不到那个女孩儿了,他身边的朋友说他傻,人家一个富家大小姐怎么可能看上他这个穷小子,人家肯定是骗他玩的,穷是他的软肋,但他不相信那个女孩儿是骗他的,但是不久身边就全是市长的千金要嫁人的消息,对象是政府的要员。他一下子被这个消息击溃,甚至没有去她家里问个究竟就远走他乡。后来他终于出人头地,不到六年的时间里有过七段婚姻,他就是想做给那个背叛他的女孩儿看,让她明白自己也能有荣华富贵而且身边从来不缺年轻漂亮的女人,让她后悔她当初的选择。”

稍稍停顿,低头看见易雨早已经睁开眼睛,稍稍仰着头看着自己,那双漂亮的眼眸正全心全意的投入在自己讲的故事里,见他停下来,轻声询问:“结束了吗?”

洛凌寒笑笑,把视线投向窗外,接着讲:“后来,有人带了一个男孩儿到他家,并给了他一封信。信是当初那个女孩儿写的,告诉他孩子是他的,当初她怀孕被家里知道,不同意她的婚事,家里给她定下了未婚夫,她一直等着他去找她却没有等到,现在自己病重只能把孩子给他,如果不相信可以去做DNA,最后告诉他,她最终也没有结婚,一直自己抚养这个孩子,一生只爱过一个人,就是孩子的父亲。”

第27章

故事结束了,洛凌寒依然望着窗外,外面阳光普照,天高云淡,红尘中的事事非非似乎永远也干扰不了九天之外的静谧。

易雨把自己从被子里抽出来,坐起身来揽住洛凌寒,把他整个抱住,将他的头贴在自己的肩膀上,像刚才他安抚自己一样,轻柔的来回抚摸着他的背,对洛凌寒说: “凌寒,你的妈妈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洛凌寒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依靠别人的肩膀,接受别人对自己家事的评论,可是现在他一点也不反感这种感觉,那张日益在自己的记忆里模糊的慈爱美丽的脸庞,当之无愧的了不起。

从来没想过要跟谁分享那段悲伤的恋歌,今天却能当做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一样讲出来,洛凌寒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想说了而已。

其实自己对这段悲伤并没有多么深刻的印象,大多数孩子的记忆最早是从五岁开始的,在他还没有学会怨恨责怪的时候他已经带着母亲的爱和谅解来到父亲身边,当他懂事时这段过往早已在岁月的痕迹中成为父亲的蚀心草,母亲永远在他的记忆里面美丽、温柔、慈爱的微笑,所以他的父母之于自己而言是相爱的,这就够了。

从易雨的肩上抬起头,洛凌寒捏捏他的脸,将自己靠在床头,对易雨笑笑:“知道我为什么要说一段和虚伪根本没有关系的往事吗?”

易雨摇摇头。

洛凌寒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我是希望你明白,永远不要因为别人的言论想法左右自己真实的内心,相信自己的感觉,不要过分注意别人的目光,这样才让自己幸福,让爱自己的人幸福,小雨,你能明白吗?”

易雨低下头去,他其实是有点怕坦言自己的想法的,除了哥哥,洛凌寒是自己最亲近的人了,如果他因此疏远了自己……他不想那样。但是如果他继续隐瞒,他就更没资格拥有这样一个朋友了。

他还是低着头,缓缓说出自己的想法:“只是我是个胆小鬼,害怕回忆罢了。”

易雨感觉自己说着话的僵硬的身体再次被洛凌寒拥进怀里,接着又听见他的声音,他说:“小雨,我不那么痛,因为那些事发生在我记忆以前,可你的悲伤发生在你记忆以后,没有人能做到无动于衷,不要这样折磨自己!”

易雨突然像被闪电击中一样,全身一震。

他知道?他怎么会知道那些发生在自己记忆相册的最初,是残忍的灰白色。

洛凌寒看着蓦地抬头的易雨,像突然落入猎人的兽夹的小兽,满脸的惊慌失措,解答他心中的疑惑:“你说过你喜欢妈妈做的提拉米苏。”

自己的心一直被千年寒冰建起的堡垒守护着,保护着最脆弱最难以回首的部分,安全但却冰冷,冷的自己疼痛着发麻,此刻因为洛凌寒的答案,像经过连日的阴霾,太阳终于破云而出普照大地,像是在黑夜中负重行路筋疲力尽,前方突然出现灯火通亮的农舍,那冰冷坚硬的碉堡被一股暖流融化了城门,长驱直入,就要到达那最秘密的中心,放飞那早已挣扎脱缰的前尘往事黑色童年,已经无能为力控制不住,就要摊在人前暴漏在阳光下,可以吗,可以吧,说不来,不能说,到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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