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武扬和苏思哲相携去饭厅，迎接他们的不是往常的其乐融融，而是大家像被定了身，一句话不说，注视着唐武扬。
唐武扬向来神经大条，没有意识到有事发生，只当是众人等他有些不耐烦。
他哈哈笑道：“爷爷，奶奶，您两位是长辈，你们吃你们的，不必等我。”一屁股坐下来，四处张罗，“来吃饭，爷爷，我帮您盛粥。”给唐辉和唐老夫人分别盛了一碗八宝粥，献宝似的递过去，又帮苏思哲盛了一碗。“你的伤刚好，吃粥养身体。”最后才轮到自己。
唐菲亚不住的对唐武扬使眼色，被唐武扬曲解。“怎么，你也要？女孩子家家，自己来，不学勤快一点，小心未来夫家嫌弃你。”急的唐菲亚跳脚。
苏思哲情感细腻，察觉到了空气中不寻常的因子，刻意离唐武扬远一些，做成客气的样子。
唐武扬像没事人一样，拿起筷子打算用早饭。
突然，燕王唐辉重重的拍了一下案桌，用了些内力，震得桌子上装食物的餐具左右摇晃。唐武扬完全没有防备，也将他手中的筷子震落，饭碗震碎，粥从桌上流到桌下，红红的一片，触目惊心。
只听得唐辉大喝一声：“孽子，给我跪下。”
惊得唐武扬立刻跪下来，苏思哲见状，跟随他一起。
唐武扬细想，不对啊，我又没有做错事，干嘛要跪，苏思哲更加没有做错事，干嘛要一起，他还带着伤呢。
将苏思哲扶起来，试探性的问唐辉：“爷爷，您怎么了？谁惹您生气了？爷爷不要生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好。”
唐辉怒目而视，“你自己说说你干的好事。”
唐武扬想想自己这些天跟皇上告了假，几乎闭门不出，并无任何惹是生非的行为，大呼冤枉。“爷爷您听谁说什么了，孙儿我这几天什么都没干啊。你不信问苏思哲，他可以帮我作证。”
不提苏思哲还好，一提苏思哲唐辉更来气。“你自己说说，你昨天晚上，做了些什么？”
此话一出，只听得叹息声此起彼伏，由在场的其他唐家人发出。
唐武扬依旧茫然，“昨晚就睡觉啊，还能干什么？”
苏思哲听出了端倪，再次跪下来。“王爷，一切错都在在下，与令孙无关。”
只见唐辉神情冷漠，一点不给苏思哲面子。“苏公子请起，老夫在教育自家孙子，与苏公子无关，也担不起苏公子的跪拜。”
苏思哲神情尴尬，继续跪着也不是，站起来也不是。
唐保国也说：“我唐家的家事，苏公子不必操心。”
唐武扬见不得家人这样欺负爱人，护在他的身前，“谁说他是外人，他是我的人，自然是内人。”
如此露骨的表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使得苏思哲双颊发烫。他所说的那些话，果然不是诓我的。
同时，在场的其他人无不变色，唐少夫人几乎要昏过去。“扬儿，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唐武扬站起来，面对母亲，毫无愧色。“母亲大人，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我更知道我得到了什么。如果你们因为苏思哲是男子而不能接受他，我只能说抱歉，我就是喜欢上了一个男人。如果你们因他是苏家人欲将他拒之门外，可是，苏家的苏思哲已死，在你们面前的，只是我的爱人，他的名字恰巧叫苏思哲而已。”
“你，你，你说这句话，可对得起唐家的列祖列宗。”
“对得起也好，对不起也好，反正他们都是死人，没有必要为一些早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的死人放弃自己心中最珍贵的东西。爷爷，”唐武扬带着苏思哲，第三次跪下来，“请成全我们，您曾经说过，我要什么，您都答应我。”
“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我不答应，如果你执意要跟他在一起，我就当从未有过你这个孙子。”
“辉哥！”“爹！”“爹！”
几声呼叫，示意这句话的严重性。
唐老夫人劝说丈夫，“辉哥，你不要气糊涂了，武杨他还是孩子，你何必跟他当真。”
接着教导孙子，“扬儿，快给你爷爷道歉，这里是你的家，离了这里，你能去哪里？”
苏思哲也扯唐武扬的衣袖，低声劝说，“我们事以后慢慢再说，你不要跟你家人闹得太僵。”
唐武扬对他微笑，“我知道我在干什么。”
微笑着面对燕王爷。“爷爷，这里是我的家，从下到大，爷爷您对我疼爱有加，孙儿铭记于心。可是，孙儿也知道，我身边的人，为了我，跟家人脱离了关系不说，还差点赔了一条命，我不能有负于他。若爷爷您真的逼着孙儿在这两者之间做选择，我只能来生再报答您的养育之恩。”
拉着苏思哲的手，十指紧扣，两人对视一笑。
苏思哲叹息，“你呀，你的情况跟我不同，我还有弟弟，唐家就只有你一个男丁。”
“那又有什么关系，自古以来，女子挂帅也不是没有，女子一样可以继承家业，我看好菲亚。”
被提及的唐菲亚唯恐天下不乱的跪过来 ，“我要和哥哥一起，爷爷，您赶哥哥走，我也走。”
“你们……真的是反了。”唐辉气得快说不出话来，这是在干什么？威胁？普天之下，哪有晚辈威胁长辈的？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下人来报，皇宫学院的清雅夫子求见。
唐辉气糊涂了，顾不得收拾眼前的狼藉，挥手，“让他进来。”
清雅夫子？跪在地下的三人对视一眼，他来干什么？难道是从别处听说了唐武扬和苏思哲之事，前来调解？
清雅由家丁领进门，看见唐家的人都在，场面混乱。众人神色有异，被风光大葬，封侯拜相之人和唐家兄妹一起跪在地上，已经明白了几分。
清雅上前对唐辉行礼，笑着说：“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有什么事快说，如果你是回来忏悔，倒可以对他们说说你的感想，给后辈一个借鉴。”
底下的三个人一听，不是为自己的事情而来，什么忏悔，怎么听不懂？清雅夫子做了有愧于唐家之事？
清雅坦然的一笑，“不好意思，清雅此次前来，不为叙旧，只为道别，我要离开帝都了，你们好好保重。”
“你要去哪里？和谁一起？”唐辉语气干瘪。
唐夫人神情激动，几次张口欲言，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随季璃去他的家乡。”
季璃！唐武扬张大嘴巴，朱晨国有名的剑客，朝廷几次欲招安，他不为所动，竟然跟清雅夫子由着非比寻常的关系。
清雅继续说：“我已经拜会过他的家人，待我如亲子。”
唐辉冷笑，“恭喜你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慢走不送，后会无期。”
唐大公子和唐二公子想着以后再难有见面的机会，想起往日的种种，终究狠不下心肠，关心的说道：“一路走好，出门在外，善待自己。”
清雅点头。“你们也多加保重。”
通过这一段对话，唐武扬和苏思哲在心中猜测，清雅跟唐家，必定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不然为什么离开了来过来道别。
只是，为什么在学院之时清雅夫子为何装作跟唐家人不熟，这么多年也不见他来过，这实在是太过诡异。
很快，清雅主动揭露唐武扬心中的疑团，他对唐辉说：“爹，今日我不为自己辩护，从我踏出唐家的那一刻开始，便知道不能在回头，也不祈求您的原谅。可是，这些年来，您和娘亲可曾片刻的思恋孩儿。今天，你也要将武扬赶出唐家吗？你为何不能成全两个相爱之人？”
一声爹，如平地惊雷，将唐武扬、苏思哲、唐菲亚三人劈得外焦里嫩。清雅叫唐辉爹，清雅是唐家的儿子，完全看不出来啊，清雅一点唐家男儿的气质都没有，相反更像苏家人。
不用怀疑，清雅正是燕王唐辉的三儿子，身为唐家人却不喜武刀弄剑，痴迷于四书五经，不讨唐辉的欢心。后来更是喜欢上一个男人，在唐辉大发雷霆之下，被赶出唐家，更名改姓，入皇家学院担任文史课夫子。
当年唐辉并不是真的要赶清雅走，只是，他低估了那个男人在他心目中的分量和他的决心，以至于到后来父子不相认，兄弟不相亲。
从此以后，世间只有清雅，再无唐家三公子。
清雅不悔，爱上一个男人，为那个男人放弃一切，无怨无悔。
而他如今的幸福，也印证了他当初选择的正确性。
长辈总用自以为对他好的方式爱自己的后辈，殊不知，后辈要的，跟长辈们全心全力给的东西并不相同。
清雅走后，唐辉陷入沉思。是坚决反对，冒再失去一个孙子的险，还是接受他们，进而赚半个孙子。
这是一道不难回答的计算题，不是吗？
第三十九章：相携一生
燕王府整整修葺了两个月，终于焕然一新，美轮美奂，气派非凡。
房子完工当日，皇上亲自提笔书写“燕王府”三个大字，做成匾额，挂于燕王府大门正中央。不仅如此，燕王府大堂“一门忠烈”的牌匾，亦是出自皇帝的御手，足以见得皇上对唐家的宠幸程度，当朝无人可及。
真可谓三人之下，万人之上。
整个王府的修整结束后，安装家具、布置花园、给假山引水等一系列工程结束，又花费了大半个月的时间。
总之，待唐家搬离旧宅，迁进燕王府，安顿妥善，已经是三个月之后的事情。
本朝第一个外姓王爷的乔迁之喜，自然不能怠慢。那日，几乎全帝都的官员及其家属都聚集到燕王府中，甚至有部分官员特地从外地赶过来，就为道一声恭喜。
虽然皇上没来，但大皇子和二皇子带着皇上赏赐的珍宝前来，已是给足了唐家面子。
以唐家今时今日的地位，有这样的阵势不足为奇，可是，苏家主事人苏宰相亲自前来，就令人惊奇了。
在外人看来，自从苏思哲病亡以后，苏唐两家的关系就朝着诡异的方向发展。
先是唐武扬去参加苏思哲的葬礼，毫无愧疚感激之意，被苏家和世人所诟病，如今苏宰相却亲自前来祝贺唐家搬新居，不仅苏宰相来了，苏家一家老小四个人都来了。
有人猜想苏宰相怕是深知今时今日已无法与唐家抗衡，才不得不委屈求全。
而苏宰相不好看的脸色也印证大家的猜想。
哎，人们不禁可怜起苏宰相来，老年丧孙，又被狠狠踩在脚下，任是谁心里都不好受，因而看他们一家人的眼神都带着怜悯。
随着前方的一阵喧哗，整个王府的主人唐辉携夫人精神奕奕的从屋内走出来。看来，他恢复得非常好，从外表看跟受伤之前并无差别。
众人忙上前祝贺。唐辉亦抱拳表示歉意：“对不住各位，老夫来迟了。”
“王爷言重，我们也是刚刚到，两位小王爷将我们款待得非常好。”
原来，这期间是唐保国唐尽忠两兄弟招呼前来祝贺的客人，却不见唐家的孙辈唐武扬和唐菲亚，往常这个时候，他们早出来凑热闹了。
燕王跟众人寒暄了一会儿，屋内又出来三个人，三人在场的每一个都认得，但众人的表情就像是看见鬼一样，甚至有人惊呼出声。
他们也的确是看见鬼了，三人中有两人是唐家兄妹，另一人不言而喻。
但能在官场上混，哪一个不是千锤百炼，立即收起惊讶的表情，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继续谈笑，只是互相眼神的交流显露出他们的迷惑。
只有一个皮肤黝黑的青年和一个细皮嫩肉的少年穿过人群，走到三人中间。
少年惊喜的叫道：“哥哥！哥哥！你是我的哥哥吗？你没死？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们。”
站在唐武扬身边的被苏思贤叫做哥哥的白衣男子笑容和煦，“对不起，你认错认了，不过，我没有弟弟，倒是想有一个你这样的弟弟。”
说完，微微的对郑卫国点头。
郑卫国装作不曾认识这个人，抱拳：“你好，在下郑卫国。”
白衣人依旧微笑不说话。
苏思贤一脸惨兮兮的表情，欲要上前询问为何哥哥明明认得我们，却不相认，只听得远处的苏致远大喝一声：“思贤，回来，你哥哥已经死了。”
“哥哥明明没死，这个就是哥哥。”指着白衣人。
唐武扬走向前去握着苏思贤伸出的手笑眯眯的说：“不好意思，小弟弟，你哥哥的确已经死了，在你面前的，是我王府的人。不过，如果你喜欢他，想叫他哥哥的话我也不反对，谁叫他听喜欢你呢？”
苏思贤对唐武扬向来忌惮，连忙抽出手，委屈的向白衣人：“哥哥，他欺负我。”
白衣人无奈的看着唐武扬，“好了，不准逗小孩子。”转向郑卫国，“麻烦你好好照顾这个小弟弟。”
郑卫国点头，“恭敬不如从命。”将苏思贤牵走了，带去苏致远和苏修齐夫妇身边。
苏思哲十分怨念，一步三回头。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明明就是哥哥。
众人默默的看着这个小插曲，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题来打破沉默。
最后，还是唐辉对众人说：“给大家介绍一下，我王府的总管，忘尘，还请大家以后多多关照。”
唐辉的话刚落音，忘尘上前一步：“忘尘见过诸位大人、夫人、公子、小姐。”
人们开始假笑：“呵呵，王爷家的总管真是青年才俊。”
“能获得王爷的青睐，相比有过人之处，以后还要仰仗总管大人。”
“总管大人长得真好看啊！”
……
除了苏思贤执拗的认为那是他哥哥，没有一个人说忘尘跟死去的苏思哲长像相似。
忘尘走到苏家人的身边，深深的作了一个揖，“苏宰相，久仰大名，愿您老长寿安康。”对着苏修齐一个，“苏大人，愿您一声平安。”接着是苏少夫人，“苏夫人，愿您万事顺心。”
苏家两个男人仅仅是强装镇定的点头，苏少夫人却是忍不住，双眼含泪。“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唐武扬上前保证：“我燕王府的总管，没人能够欺负得了他，我也不会允许别人动他一根毫毛。”
“那就有劳小王爷了。”
这时候众人终于明白苏家人来燕王府的真正原因，而苏家人，确定了心中的困惑，不等开席，便跟唐辉告别，举家离开。
唐辉也对苏家人保证：“忘尘就是我唐家的一份子。”
忘尘望着他们走的方向，眼神留恋。
唐武扬握住他的手：“王府离苏家不算远，以后有的是见面的机会。”
忘尘点头，履行总管的职责，帮忙招呼客人去了。
此后，唐武扬一改往日的习性，不再流连花楼，一下朝便归家。
三年后，被传出无法生育的燕王二公子唐金忠夫妇为唐家添了一个男孩。
唐家长孙自愿放弃王位的继承权，对天下人公布自己和王府总管忘尘的伴侣关系。
自此，两人相守相依，共度百年，被传为朱晨国的一大佳话。
愿为你忘却前尘，以心换心，心心相印。
燕王府整整修葺了两个月，终于焕然一新，美轮美奂，气派非凡。
房子完工当日，皇上亲自提笔书写“燕王府”三个大字，做成匾额，挂于燕王府大门正中央。不仅如此，燕王府大堂“一门忠烈”的牌匾，亦是出自皇帝的御手，足以见得皇上对唐家的宠幸程度，当朝无人可及。